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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扇玉箫》
作者: 曹若冰

第 五 章 风波迭起



  淳于俊如此讲法,本是以为东瀛妙道既知风雷道长闵守拙培有“千年雪芝”,彼此必具相当
交情,等对方出现见面之后,再说明真实来意,随机应变。
  淳于俊的这一着棋,居然下对。话音刚落,无忧道观的观门,又复大开,那位身材魁梧,
百如青解,虬髯盈腮的风雷道长闵守拙,带着修明、修慧,迎出观外,向淳于俊稽首为礼,
哈哈笑道:
  “闵守拙这无忧观地处边陲,平素极少与江湖人物往还接触,加上不知淳于俊朋友是奉
了洞玄真人所命而来,致有怠慢,尚望海量相宽,请进观内待茶谢罪!”
  对方态度前倨后恭,既然如此说法,淳于俊怎好意思立即直陈来意。只得硬得头皮,抱
拳还礼,由风雷道长闵守拙陪同,进入观内。
  修明、修慧献上雪水香茗以后,风雷道长闵守拙遂举杯敬客,含笑说:
  “淳于俊朋友来意,闵守拙可以揣知,是不是为了那本‘千年雪芝’?”
  风雷道长这一问,几乎把淳于俊惊得自座中跳起来,因为由伏牛山至此,虽然数千里漫
漫长途,但从未对任何人谈及此来用意,这位无忧观主,却是如何一口便猜出?
  淳于俊心疑未已,风雷道长闵守拙又复笑道:“当年闵守拙深山采药,忽被七只守药猛
兽金毛吼环攻,势孤不敌,情况极其危殆!幸遇洞玄真人,伏以相救,大恩大德,未敢稍忘,
但我‘风雷八剑’,虽已练成,‘风雷神功’却尚需光年光阴,才到火候。届时我师徒分食
‘千年雪芝’,定当如言亲到东海‘极乐岛’,奉敬三片芝叶,尚望淳于朋友特此情转禀真
人,以免误会守拙食言背信!”
  淳于俊由对方这番话中,听出当年之事,心头疑团顿释,暗想自己若索性乘机编造谎言,
说是东瀛妙道在“天外之天”以内,与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相互硬拼,身受极重内伤,非
这“千年雪芝”不救,或许风雷道长会感于昔日恩情,把这本罕世灵药,慨然相赠?
  但自己一来不善慌言,二来也不愿使用欺骗手段,所以听完风雷道长话后,反而窘得傻
脸通红,不知怎样启齿才好。
  风雷道长闵守拙虽也看出淳于俊神情有异,但仍未想到别处,举茶待客,含笑问道:
“淳于朋友双目神光朗彻,精气内含,分明获得真传,身负极高武学,闵守拙冒昧动问,洞
玄真人是否尊师?”
  淳于俊摇摇头,风雷道长闵守拙“哦”了一声,说道:“难道真人折节下交,与你是忘
年之友?”
  淳于俊暗想自己既不欲以欺骗手法,获得“千年雪芝”,更不必再事隐瞒.剑眉双桃,
朗声答道:“观主此言,略有未当!东瀛妙道虽名列‘神州四异’,威震江湖,但所行未必
端方。就算他肯折节下交,淳于俊未必肯高攀附会!”
  方才风雷道长闰守拙的一句问话,差点把淳于俊惊得自座中跳起来,但如今淳于俊这几
句答话,却真个把风雷道长闵守拙,惊得自座中跳了起来,既感诧异又感愤怒,触壳似的青
脸之上,环眼圆睁,狞视着淳于俊,厉声喝道:“听你之言,与东瀛妙道洞玄真人,既非师
徒,又非好友,却冒他的名头,来找我无忧观做甚?”
  淳于俊神色镇定,朗声答道:“我听东瀛妙道说得闵观主培有一株功能生死的‘千年雪
芝’,故而不辞千里远来,想表闵观主慨然见赠,好救一位身受重伤的武林奇人性命!”
  这几句话,报得风雷道长闵守掘怒无可遏,狂吼一声:“大胆小贼,居然敢打洞玄真人
旗号,觊觎我无忧观的镇观灵药?”
  随着狂吼,大袖猛拂一股疾风劲气,便随座向淳于俊当胸卷到。
  淳于俊如此答话,自然早有准备,故见风雷道长袖一拂,也自右掌猛推,两股内家真力,
凌空一对,人只相互后退半步,“砰”然巨震,罡风狂排之下,却把茶风座椅,以及几上杯
盘,一齐撞得粉碎,磁片木屑,四散飞舞。
  在淳于俊忖度之中,双方既已破睑,自然立即就是一番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故而微退
半步以后,左掌当胸一立,“萧何问路”,护往中宫,右手轻拢肩头的“龙渊宝剑”剑柄,
目觑对方师徒三人,气静神闲,巍如山岳。
  哪知这位风雷道长闵守拙,性情着实怪得可以,明明看见几椅杯盘,纷纷碎折之后,怒
气不仅未长,后似略为干息,只是一阵厉声狂笑,环眼中炯炯精光,盯在淳于俊脸上,点头
说道:
  “无怪你有胆妄闯我无忧道观,能以单掌之力,接住闵守拙一招‘拂袖风雷’,便定然
是当世江湖有名有姓的杰了人物!你想要我镇观灵药‘千年雪芝’,去救哪位武林奇人?赶
快老老实实地说将出来,也许闵守拙闻名生敬,慨然相赠!”
  淳于俊剑眉一桃,应声答道:“我要救的是当世武林第一奇女,广西勾魂山天魔寨主无
相钩魂女钟素文!”
  “钟素文”三字一出口,却换来闵守拙后的一阵“哼哼”冷笑。
  淳于俊被对方笑得莫名其妙,愕然问道:“淳于俊据实以陈,闵观主为何发笑?”
  闵守拙换了一副鄙薄目光,漠然神色,冷冷说道:“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淫凶盖世,
狠毒无双,天下武林人物,几乎莫不恨极此女,谁想她身受重伤之下,竟会有人不辞艰辛,
为钟素文觅寻灵药!”
  淳于俊与文非姐姐相识以来,毫无发现她半丝轻淫薄逸,或虚伪恶劣之处,故一听闵守
拙对钟素文如此鄙视,大大不以为然。
  淳于俊反唇讥道:“闵观主自称久居此处,不涉江湖,你是怎样看见钟素文的淫凶狠毒
行状?”
  风雷道长闵守掘哈哈一笑答道:“闵守拙虽未目睹,难道就不会耳闻?……”
  淳于俊不等他话完,叱道:“凡事必须目睹,才是真实,江湖传说,类多虚言!闵观主
最好自己尊重,勿效世俗蜚语伤人的那等悠悠之口!”
  闵守拙“哦”了一声,目光在淳于俊身上上下一扫,越发冷漠鄙薄地说道:“你既替钟
素文妖妇,这等洗刷大白,再加上年龄相貌,倒让闵守拙猜出了你的来历!”
  淳于俊昂然答道:“淳于俊外号人称‘玉面孟尝’,名列‘风尘三友’,在中原侠义道
上,小有微名!何劳观主猜测?”
  风雷道长闵守拙目光一冷,哂然说道;“你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中原侠义道中,会有
无相勾魂天魔女系在裙带间的面夔,滥竽充数!”
  这几句话,刻薄挖苦,简直伤人太甚!淳于俊剑眉倒竖玉面飞红,“仓”一阵清越龙吟,
肩头龙渊宝剑,已自精芒夺目,横在手中,怒视风雷道长闵守拙,厉声叱道:
  “闵观主,淳于俊万里远来,只为求药教人,不愿轻易结怨。求不求在我,赠不赠在你。
闵观主若如此妄肆雌黄,随口轻薄,休怪淳于俊要使你这无忧道观之中,流血五步!”
  淳于俊“龙渊宝剑”出鞘以后,吸引住了风雷道长闵守拙的目光,浓眉几度连轩,竟自
怒色全消地哈哈笑道:
  “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与我风马牛互不相及,她究竟是否如江湖传言那等淫凶狠毒,
更属漠不相干,你既不愿听,我们不必再去谈她!但闵守拙要请教淳于朋友,那本‘千年雪
芝’,经我师徒多年苦心培植守护,难道你就想这样平白取走?”
  淳于俊闻言眉头略皱,他因生长江南豪富世家,身边所带珍奇之物颇多,遂伸手入怀,
取出一块通体碧绿,雕刻极工的双龙翡翠玉佩何用?”
  淳于俊听出风雷道长闵守拙的话中含意,眉头一蹙,朗然答道:“闵现主是否看中淳于
俊掌中这柄长剑?”
  风雷道长闵守拙突然震天狂笑道:“闵守拙所创‘风雷八剑’,练成以后,早想与当世
豪雄,切磋长短!唯一为憾的,就是缺少一把好剑,无法充分发挥我‘风雷八剑’的梢微奥
妙,淳于朋友手中这柄长剑,精芒腾彩,看去甚为不俗……”
  淳于俊截断对方话头说道:“这是春秋神物,‘龙渊宝剑’!”
  风雷道长闵守拙听见“龙渊宝剑”四字,不由神色一惊,但立即哈哈笑道:“淳于朋友
既然万里间关,替人求药,可见义气如山!闵守拙乐于成全,我就以辛苦护植多年的千年雪
芝,换取你这柄春秋神物‘龙渊宝剑’!”
  淳于俊苦笑道:“这柄‘龙渊宝剑’,若是淳于俊之物,与观主交换‘千年雪芝’,原
无不可,但我系向人借用……”
  话犹未了,闵守拙沉声叱道:“谁肯把这种罕世神物,借给你用?”
  淳于俊朗然答道:“淳于俊并无半句虚言,这柄‘龙渊宝剑’,是南荒睡尼老前辈,借
我暂用!”
  闵守拙闻言越发激怒,环眼中神光四射地,厉声叱道:“你休仗着‘神州四异’名头,
慑压江湖!须知闵守拙若非当年曾受洞玄真人解围之德,对他‘东瀛妙道’四字,一样毫无
所怯!”
  淳于俊见对方不信自己的话,只得把求借“龙渊宝剑”、“吴越金钩”经过,以及南荒
睡尼与“北岳双仙”订约明年五月端阳,在都阳山不开谷口,举行“剑钩比赛大会”,与会
群雄全用竹木钩剑,比剑夺剑,比钩夺钩之事,向闵守拙细说一遍。
  风雷道长闵守拙自练“风雷八剑”,以为剑术之中的翘楚绝学,天下无双,听得竟是如
此良机,自然不觉喜在心头,眉飞色舞。
  略为思忖之后,向淳于俊纵声笑道:“既然如此,我暂时也不想你的‘龙渊宝剑’,你
暂时也休想我的‘千年雪芝’!且等明年五月端阳,我亲携‘千年雪芝’前往都阳山不开谷
口,参与南荒睡尼所订的剑钩比赛大会。倘若淳于朋友,真能凭借剑术称尊,尽败天下豪雄,
则闵守拙便以这本‘千年雪芝’作为贺礼!”
  淳于俊听得方自眉头一蹙,风雷道长闵守拙又复继续笑道:“至于目前,闵守拙念你万
里远来,愿意送你一片‘千年雪芝’之叶,足能使那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妖妇的性命,维
持到明年端午,等待机缘就是。”
  淳于俊闻言暗忖,自己慢说并不见得有绝对把握,胜得过这风雷道长闵守拙师徒三人,
即或能胜,凭自已平昔的行为胸襟,也不能恃强硬夺人家的镇观灵药。好在钟素文服食“天
香豆蔻”,长睡“天外之天”,可保百年不朽,何不等到明年五月端阳?这段时间,自己还
是注意欧阳一缺小贼,设法先弄到那一粒能使文非姐姐还魂的“天香豆蔻”才好!
  念头既然打定,便抱剑当胸,朗声道:“但愿现主言而有信,明年五月端阳,亲携‘千
年雪芝’,到都阳山不开谷口践约!至于目前这一片芝叶之赐,淳于俊愧不敢领!”
  话完,微施一礼,便待转身,突然那位立侍闵守拙身右寒着一张马脸,未曾开口说过话
的修明道人,轻哂一声,冷冷道:
  “淳于俊小辈,无忧道观道遥世外,与江湖俗客无缘,进我观门出我观门,均非容易!
你来时冒用洞玄真人旗号,故而轻易如愿,但走时难道也这样一无所留的扬长而去么?”
  淳于俊原本料到对方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故而闻言之下,剑眉轩举,俊目闪光,卓
立如山答道:
  “淳于俊胆能闯虎穴,技可出龙潭,来无所怯,去无所惧。道长法号怎样称呼?你是想
要我留下项上人头,还是鞘中宝剑?”
  修明道人依旧死板着一张马脸,冷冰冰地答道:“我叫修明,既看不上你项上人头,更
不希罕什么春秋神物‘龙渊宝剑’。只要你留下几手仗以闯虎穴,出龙潭,来无所怯,去无
所惧的剑术,让我开开眼界!”
  淳于俊双目精光,一扫修明道人,纵声笑道:“修明道长,快人快语,淳于俊敬遵台命!
我们就在观内比划,还是去观外施展?”
  修明道人嘴皮微动,方待答话,风雷道长却突然说道:“修明休要鲁莽,淳于朋友英华
内敛,豪万无伦,你一人绝非对手!还是去到观外,与修慧合作,向淳于朋友领教领教!”
  修明、修慧闻言均不禁暗诧,师傅平索刚傲无比,对本门融精铸粹的“风雷八剑”,自
负甚高,怎的今日却命自己以二对一?
  但当着淳于俊也不好深问,只得一起往无忧观之外走去。
  风雷道长闵守拙是因为方才淳于俊单掌吐力,居然抵和住自己一招“拂袖风雷”,身边
又带有武林中万众觊觎的春秋神物“龙渊宝剑”,年岁虽轻,功力似乎颇异俗流,加上半年
以后,自己又将往都阳山不开谷口,参与比剑夺剑,比钩夺钩的钩剑比赛大会,所以要令门
下弟子修明、修慧,联手齐上,瞧瞧对方深浅。
  一出观门,修明、修慧首先亮剑,淳于俊却不拔肩头春秋宝物,只是崖边折了一节断竹,
横握手中,抬头斜望天际云霞,傲然卓立。
  修慧见淳于俊这等高傲,忍不住愤然喝道:“淳于朋友折竹作甚?怎不用剑?”
  淳于俊目光淡扫,朗声道:“彼此无怨无仇,淳于俊不愿使用锋芒过利的前古神物!”
  这两句话,答得高傲之中,兼具挖苦,气得那修明道人,目中厉芒暴射,低低“哼”了
一声,手内三尺青锋挺处,足踏中宫,使欲进手。
  风雷道长闵守拙见状沉声喝道:“修明,劲敌当前,怎的如此性情躁浮,犯了武家大忌!
将来你怎样随我与当世豪杰,遂鹿争雄!你师兄弟是以二对一,只许施展‘正反旋风八十
式’,无论胜负,八十一式一完,便即住手,切戒妄用镇观绝学‘风雷八剑’!”
  修明、修慧委实测不透师傅何以如此叮咛,只得肃立遵命。
  淳于俊却长笑说道:“淳于俊自河南中部,远上祁连,一来欲坟‘千年雪芝’,二来已
想见识见识无忧观的镇观绝学‘风雷八剑’,闵观主何必吝教?尽管嘱咐令高足放手施展!”
  修慧道人冷冷说道:“慢说‘风雷八剑’功参造化,妙夺鬼神,就是这‘正反旋风八十
一式’的威力之强,也非江湖俗子所堪承受!淳于朋友且莫骄狂,你且尝尝我师兄弟这两招
‘卷雪飞云’、‘龙蛇起陆’的滋味怎样?”
  说完,右手长剑一震,震出朵朵剑花,但忽然抱剑当胸,伸左手接住剑柄,连身疾转,
挥起一片寒光,劈向淳于俊右胯,那修明道人则振腕进步,长剑信挑似刺,递向淳于俊左肋。
  淳于俊一看所谓“反正旋风八十一式”,原来是一人左手持剑,一人右手持剑的配合施
为,招数果在乎凡之中,隐寓极强威力。
  修慧道人左手剑一招“卷雪飞云”,看来迅速凌厉,精妙花巧巧,却只虚张,剑到中途,
便即收手。
  但那修明道人平拙无奇的一招“龙蛇起陆”,却由慢变快,由快生花,并在换式之时,
与修慧道人电疾般地一错一步眼,两人所攻方位,整个互换,修明道人的右手剑真如卷雪飞
云般,幻起一天剑花,反臂淳于俊左胯,修慧道人的左手剑,也有如怪蟒神龙似的,直袭淳
于俊右乳下的“期门”重穴。
  他师兄弟配合得纯熟已极,一上手便即诡妙无俦。若换寻常武林人物,真还不易逃出这
正反易位双剑齐攻之上!
  但淳于俊幼遇奇人,学成一身正宗内家绝艺,闯荡江湖又复广交益友,得号“玉面孟
尝”。再加上岳阳酒会,巧遇西域酒神陶大杯,及都阳山不开谷拜谒南荒睡尼,得传“地煞
七十二剑”获益更属非浅!
  所以一任修明修慧剑式百变,只是气定神闲,横着手中三心断竹,施展出“推释却敌”,
在对方双剑袭到的刹那之间,猛然错步,断竹横推,正好把修明、修慧双剑,震天尺许。
  风雷道长闵守拙表面神情闲定,袖手旁观,其实他闭门自创“无忧剑派”,但等“风雷
神功”一成,便将师徒分食“千年雪芝”,出与天下群雄,一争长短。如今几乎还是第一次
正式与武林人物接触试手,自然聚精会神,暗中察看淳于俊的功力招式,以及修明、修慧使
用威力仅次于“风雷八剑”的本门第三套精微剑术,是否已臻纯熟精化之境。
  “卷雪飞云”与“龙蛇起陆”两式一发,闵守拙欣然色愧,暗暗点关,认为两名弟子果
然不负期望,业已把这两招的诡奇精妙之处,发挥到淋漓尽致地步。
  但淳于俊推竹震剑,身形足下,丝毫未动,便匝修明、修慧左右双剑,齐告无功,却更
使闵守拙为了震惊。
  暗忖对方如此年轻,不仅以单掌内力能接住自己一记“拂袖风雷”,连剑术也已练到了
稳如泰山,静如处子,见疑不惑,见危不惊的上乘境界!
  淳于俊则一见修明、修慧发剑的招数身法,便也看出这无忧观主风雷道长闵守拙师徒,
精于剑术,不可轻侮。
  淳于俊暗想,自己既与对方订约明年五月端阳,在都阳山不开谷口粗会,则目前应该赶
赴百毒孙膑万妙山庄之约,俾与西域酒神、飘萍子林中逸、东阳道长、铁杖金钩焦天啸,以
及在伏牛山负气而走的心上人林凝碧等机会。并趁机设法把欧阳一缺的那一粒“天香豆蔻”,
先行弄到手中。否则纵然获得“千年雪芝”,无法使长眠不醒中的文非姐姐复生,亦属无用!
  淳于俊心中这样打算,便不肯与修明、修慧多事纠缠,趁着推竹震开左右双剑,孟发一
声龙吟长啸,以绝顶功力,平拔三丈,掉头一扑,手中断竹凝力狂挥,用出了一招“天罡三
十六剑”的“大化洪钧”,洒落漫天竹影,罩住修明、修慧二人,接着一式“灵蛇掉尾”,
向修明、修慧拦腰扫去。
  这两式“大化洪钧”、“灵蛇掉尾”,如林凝碧与淳于俊用“吴越金钩”及“龙渊宝剑”
联手施为,修明、修慧就不大容易应付。
  但目前淳于俊是一人施展,任凭他变式多快,也不无微隙可寻,何况对方剑术极精,又
非俗手。
  修明、修慧师兄弟遂急忙双剑交措,挥出一道精虹,佯作风迎断竹,但身形却自相反方
向,飘向丈许以外。
  淳于俊并不趋势追击,手中断竹一横,凝立如山地目注风雷道长闵守拙,发话笑道:
  “闵观主,你们无忧一派剑术,确属不凡,但目前何必相拼?留待明年五月端阳,淳于
俊在不开谷候驾,如能侥幸夺得‘龙渊宝剑’,再以此剑与观主携去的‘千年雪芝’,当作
彩头,互相一搏,领教风雷八剑如何?”
  风雷道长闵守拙也看出淳于俊身怀绝学,两个弟子决非人家敌手,遂点头道:“淳于朋
友此语,其中闵守拙心怀,我明年五月端阳,当往不开谷口,先作旁观,等有人技胜群雄,
得了龙渊宝剑之后,再也他用千年灵芝,作为赌赛!故而远望淳于朋友,多多努力!”
  淳于俊中出对方话意,是说自己不能技压群雄,正式为“龙渊宝剑”的主人,便与风雷
道长闵守拙赌斗“千年雪芝”的资格都没有。
  遂放下手中断竹,抱拳朗声笑道:“淳于俊倘若明年五月端阳,因技薄力弱,把这把春
秋神物拱手相让,自然再不会向观主提起‘千年雪芝’四字!但即令淳于俊得能如愿,亦设
法有所补报,不至令观主平白失去耗费多年心血,守护培植的罕世灵药!”
  风雷道长闵守拙闻言,目中神光暴射,大笑说道:“淳于朋友,光明磊落,豪气干云,
闵守拙确实有点心折!但我重视‘千年雪芝’之故,也无非俗使这种灵药为助,增强真气内
力,与天下群豪,一争雄长。但倘若自诩甚高的‘风雷八剑’,竟用不过淳于朋友之时,闵
守拙还要‘千年雪芝’何用?定然自甘率徒守拙,绝迹江湖,把希世灵药奉送足下!”
  淳于俊含笑答道:“大丈夫千金一诺,与朋友交止于信!淳于俊既面允钟素文,为她求
觅希世灵药,则此言必践,不开谷口一会,淳于俊自推浅薄,或可侥幸在‘北岳双仙’手下,
夺得这柄春秋神物,但决胜不了闵观主的‘风雷八剑’。不过万一成和,尚望观主成全我这
段心愿,淳于俊一定有重于‘千年雪芝’之报!”
  原来他先听闵守拙欲“千年雪芝”与“龙渊宝剑”交换之话,心中便有允意,但因未经
钧剑大会,这宝剑只是向南荒睡尼借用之物,不属于自己所有,怎能檀作主张与人交换?
  倘若自己奋发图强,在大会勇克群雄,斗败“北岳双仙”,成了“龙渊宝剑”的真正主
人,则在与闵守拙过手之地,即令能胜,也必设法战成平局,为对方保全颜面,而后以春秋
神物,与罕世灵药互相交换,才不至于落下一个无端夺取灵药恶名!
  风雷道长闵守拙听完,也似被淳于俊这等坦率胸襟,及为友全信的精神所感,哈哈笑道:
  “象淳于朋友这等襟抱人物,大概莽莽江湖之中,极为少见!闵守拙暂时不信流言,从
今日起,我要调查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的真实行径,倘若她确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浊水青
莲,则五月端阳去上,淳于朋友即使不敌我‘风雷八剑’,闵守拙可能也将‘千年雪芝’,
脱手相赠!”
  淳于俊闻言,心中也暗暗佩服这位无忧观主,虽然表面冷傲,其实乃是一位血性人物。
自己不必再事谦逊,遂含笑抱拳,深施一礼道:“闵观主仁义如天,淳于俊先行谢罪告辞,
明年五月端阳,在不开谷口,再多领闵观主的风雷绝艺教益!”
  说完连退三步,再一转身,几次提气飞纵,便消失在超然峰腰的陈年积雪以内。
  淳于俊此行,自然是前赴万妙山庄,去践“百毒孙膑”轩蹬楚之约,他一路是否尚有其
它遇合,暂时不提。
  如今先表达在洞庭君山,与群侠分手的西域酒神陶大杯及飘萍子林中逸二位。
  西域酒神陶大杯离却洞庭君山,与飘萍子林中逸同奔西域,因限制自己饮酒的誓约已解,
身边又怀着一瓶罕世的“百花香雪”,更有林中逸这等脾胃性情,均极相投的酒友同行,自
然逸兴遄飞,眉开眼笑。
  所谓西域,古称“钩奴之西,乌孙之南”,其实也就是泛指如今的新疆及藏边等地。
  陶大杯西行途中,向林中逸意味深长地微笑问道:“林兄,我看令嫒林凝碧姑娘,与淳
于俊这段情缘,将来是澡爱海无波,月圆花好?”
  林中逸长眉微蹙,一捋颔下银须,应声答道:“知女莫若父,何况林中逸还略能风鉴之
术?淳于俊骨俊神情,将来可能非道即佛,决非尘俗中人!而我女儿不仅性情褊傲,福相亦
薄,他们目前虽然两意交换,但人生百变,世事无常,据我所料,却未必便能得谐夙愿。”
  陶大杯闻言,方自“哦”了一声,林中逸又复笑道:“常言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莫用家翁做马牛’。何况男女情爱一道,其趣万端,哪怕一两日的彼此心情交投,海誓山盟
然后立即落花明月,万古相思,也别有一种伤心融骨,荡魂销魄的牺牲滋味!所以陶兄邀我
同游西域,林中逸立即撒手随行,儿女之事,一任自然,成也好,败也好,圆也好,缺也好。
东坡居士不是曾有传送千古的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么?”
  陶大杯默默听完,突然向林中逸一翘右手拇指,纵声笑道:“林兄这等豁达胸襟,委实
古今罕睹,陶大杯愿为浮一大白!”
  林中逸摇头微笑,各取怀中的“百花香雪”,相互倾杯,两人一路啸傲生风,见帘索酒,
遇感吟诗,往西域从容行去。
  但他们才入新疆境内,便听说飞龙寺“班嘉活佛”,怒传从不轻发的“飞龙佛令”,命
令所有藏派弟子,一遇西域酒神陶大杯,便邀他到“飞龙寺”内,一了十三史人耳旧债。
  陶大杯听了这等传言,不禁哈哈笑道:“我带着十三只人耳,参与‘神州四异’六盘大
会之事,已逾三年,班鼓秃奴怎的直到如今,始行发作?莫非他又寻得什么有力靠山不成?
林兄你有无雅人,与我再到藏边飞龙寺去,索性大大地搅他一个落花流水?”
  林中逸目注陶大杯,摇头笑道:“陶兄原忘了我们一路临风纵目,诗酒流连,如今已是
菊绽蟹肥的重阳时节,倘若再往藏边,岂不耽误‘百毒孙膑’轩辕楚的‘万妙山庄’之约?
不如……”
  陶大怀不等林中逸话完,便即点头大笑道:“对对对,不但我渴于想看看轩辕楚那万妙
山庄是怎样的步步危机,寸寸死域,并且不能为了‘飞龙寺’中那群秃奴的妄自张致,而误
了我持蟹对酒,大快朵颐之机!林兄,你知不知道,我每逢这篱边菊绽,湖上蟹肥季节,都
远自西域赶赴中原,以图大嚼,记得有次在无锡鼋头渚上,面对太湖波涛,中天皓月,陶大
杯曾一夜之间,尽酒百斤,啖蟹百只!”
  一夜之间,能尽酒百斤,已属罕世奇闻,啖蟹百只,更是从来未听说过!林中逸对这位
西域酒神的英雄豪气,衷心钦佩,欲赞无辞!
  陶大杯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幅上好薛涛笺,提笔浓墨写道:“去听姑苏夜半钟,醉随渔
火共朦胧中意气凌高月,腕底丹青书晚枫,对黄菊,啸秋风,崂山万妙总成空。啖尽无肠公
子美,再来西域战飞龙!”
  不但字临汉魏,古朴遒劲,写完并信手画了一只巨杯,勾勒之间,盎然古趣,笔意亦复
极高。
  林中逸先只认为陶大杯酒量无双,武学绝世,经过千里向行,才知他居然能诗,如今又
看出这好画佳,不由钦服已极。
  陶大杯写完以后,向林中逸微微一笑,说道:“林兄少待,我去把这张纸柬,贴在当地
一处‘飞龙下院’的佛像额上,便陪你共赴中原,去践‘万妙山庄’之约,并大啖无肠公子
的尖圆豪指,以快朵颐!”
  陶大杯话完,身形微晃,人踪便杳,约莫顿饭时光过后转归,便与林中逸一同折向东反。
  林中逸忽似想起什么事,向陶大杯含笑说道:“陶兄恕我冒昧,林中逸久参怀中,意欲
动问!”
  陶大杯纵声笑道:“林兄,陶大杯与你一见投契,便是固你胸襟豁达,豪迈如云。怎的
忽然又这样吞吞吐吐起来?你无论什么话,尽管请刚陶大杯是‘酒有未曾经我口。事无不可
对人言’,件件照实奉告!”
  林中逸听他这等说法,便含笑问道:“四异的品德如何?”
  陶大杯看了林中逸—眼,纵声狂笑道:“江湖中早有定评,东瀛妙道、南荒唾尼、西域
酒神、北邙鬼叟四人,依序得了,淫、怪、豪、狠’四字!但东瀛妙道有‘非处女不淫,非
出自愿不淫,非事后接受他相当报酬不淫’之限,恶迹虽有,向算无事,因而声名似数北邙
鬼叟丰秋最劣。”
  林中逸点头笑道:“小弟所疑之点,就在此处!北邙鬼叟奉秋凶狠之名震世,则在他弄
来一颗‘浊世狂生’司马藻的人头,压倒其余‘神州三异’,并替你们加上‘天外之天’、
‘人上之人’、‘酒中之酒’的誓言限制,应该毫无习惮地为所欲才是,怎的这三年多来,
反而听不见北邙鬼叟肆虐江湖的凶狠恶迹?”
  西域酒神陶大杯从来未想到此处,如今听飘萍子林中逸这样一提,也自深为诧异地“咦”
了一声,皱眉说道:“林兄这话极有道理,难道限狠凶毒无伦的北邙鬼叟丰秋,竟会悚然顿
悟,归入正途,不再在江湖为恶么?”
  两位武林奇侠,再三忖度,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顺抵中原以后,因距离万妙山庄大会
腊月十九之期,尚有月余光阴,遂一路诗酒流连,持蟹赏菊,吃喝得好不痛快。
  一日,两人行到鲁亦交界的微山湖畔,买舟煮蟹,一面相互倾杯,一面并略为讨论赴约
万妙山庄之时,怎样防范百毒孙膑轩辕楚杀人无声无色的诡谋毒计,才较稳妥。
  陶大杯持着一只毛茸茸的蟹雄巨蟹,摇头说道:“我陶大杯数十年来,不知斗过多少江
湖怪杰,武林高手,但象百毒孙膑轩辕楚这等不会武功,双腿又断,却能使黑白两道,无不
畏如蛇蝎,不敢招惹,确是生平罕见!洞庭君山之会,他向我绕身三匝,问话三句的那手段,
太已阴辣出奇。洞庭君山之会,幸亏我不该丢人现眼,福至心灵地给他来了个酒徒本色‘一
杯解千愁’,否则身入黄泉,还不知道白鬼斗关是怎样过的,岂不逸枉到了极点?”
  说到此处,剥去蟹壳,蘸了—些香醋,入口大嚼,并连尽三巨觥上佳洋河高粱,举袖胡
乱一抹嘴唇,又复拣了几只肥蟹腿,持在手中,微笑道:
  “所以万妙山庄之会,百毒孙膑既占地利,又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从容安排,我们委实
站在极端不利地位!更令人烦恼的是,对方不会武功,使自己一身所学,无法抢先施展,处
处被动,岂不注定倒霉?看来祸福之门,但随天定,我们无法预测这位神出鬼没的厉害对手,
有些什么手段,只得到时各凭自己的聪明才智,相机应付罢了!”
  飘萍子林中逸也自洞庭君山一会之后,便深深心情百毒孙膑轩辖楚诡妙心机,狠辣毒计
的厉害,闻言眉梢略蹙,待杯就唇,默然沉思不语。
  这微山湖是由山东腾县,江苏沛县的诸水所汇,为圆千里,水光接天,有“昭杨”、
“山阳”、“在阳”等名别称,虽然难与“清庭”、“具区”比拟,但也风帆沙鸟,滨崖芦
洲,景色颇为不俗。
  林中逸持杯沉思之际,目光偶然一偏,瞥见十来丈以外的水面上,轻飘飘地荡来一叶扁
舟,舟尾插着一面白布,布上写着两行字迹,右边一行,字呈黑色,写的是:“鬼怨神愁,
晨钟暮鼓!”左边一行字迹,则系用淡墨雄勾,故而字呈白色,写的是“艺降魔女,计服孙
膑!”
  舟中是位驼背白发老叟,独自操桨,但目光侧望水云,背对自己,看不出是何等容貌。
  这时西域酒神陶大杯,因见林中逸突然目光旁注,遂随同望去,他倒看不出那“鬼怨神
愁,晨钟暮鼓”八个黑字,意义何在;只是那“艺降魔女,计服孙膑”八字分明是这操舟白
发老叟,有心要向“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及“百毒孙膑”轩辕楚挑战!
  两舟本来是平行并进,但陶大杯,林中逸这一注意白发驼背老叟,自然命舟子移船相向,
林中逸站在船头,举杯笑道:“彼此武林一脉,这位老丈上姓高名,可否请过船末,同钦一
杯?”
  白发驼背老叟闻得林中逸相邀,慢慢回头,两只鱼尾纹密布的眼角一翻,看了看林中逸,
微笑道:
  “你们要请我喝酒,当然可以,不过老头子有个毛病,就是生平不喝劣酒!”
  陶大杯觉得这老叟颇为风趣,遂也接口笑道:“这船中尚有二十来斤好洋河高梁,未曾
喝完,林中逸兄囊内,还有他自酿的半瓶绝世美酒,‘百花香雪’!”
  自发驼背老叟馋相十足地咽了一咽涎沫,笑道:“上好洋河高梁,吸引力已不小,尤其
那‘百花香雪’,仅仅听在耳内,已是解馋,你们真舍得请我喝么?”
  一面说话,一面用条缆绳,系住小舟,飘身纵过大船,把手中缆绳,交给舟子,走进舱
内。
  林中逸含笑伸手让那老叟就坐,并替他斟了一巨觥洋河高梁,微笑道:“老丈上姓高名,
还未见告,你先请饮用这洋河高梁,等到酒兴半酣,我请你喝那‘百花香雪’!”
  白发驼背老叟引觥一倾而尽,哈哈笑道:“我如今叫‘盖四异’,将来准备名叫‘盖四
海’,我方才听说你叫林中逸,这一位大概就是以酒成名的西域酒神陶大杯吧?”
  陶大杯因自己名列‘神州四导”,虽然听出盖四异的姓名含意,颇觉刺耳,但仍佯作未
知,微笑说道:“盖兄船尾所插的那面白布小旗之上,两行淡墨字迹中的‘魔女’、‘孙
膑’,是不是指‘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以及‘百毒孙膑’轩辕楚?”
  盖四异此时已毫不客气,又复连尽两巨觥醇香无比的洋河高梁,并塞了一块蟹黄,入口
大嚼以后,才看着陶大杯,哈哈笑道:“陶兄,你为什么只问我‘艺降魔女,计服孙膑’之
意?难道你已经知道我另外那‘鬼怨神愁,晨钟暮鼓’八字,作何解释么”
  陶大杯被他问得一愣,林中逸在旁接口道:“盖兄既然这等说法,便请一并赐教,以开
茅塞如何?”
  盖四异闻言,又伸手擗开一只大蟹,哈哈笑道:“我自加解释,原本无妨,不过其中若
有开罪陶兄之处,还请担待担待!”
  陶大杯暗想若论江湖过节,在对方“盖四异”几字一出,便可能立即被自己打翻入微山
湖中。但今日不知怎的,竟深觉这白发驼背老叟,异常豪趣可爱,一任他故作讥讽,胸中居
然怒气毫无。
  陶大杯含笑说道:“盖兄豪趣无伦,陶大杯颇为心折,得罪无妨,尽管请讲就是!”
  盖四异哈哈笑道:“怪不得江湖有语:‘豪不过西域酒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二兄恕我放肆!”
  说到此处,老叟满满斟上一杯,扬头饮尽.用一种旁若无人的得意神色,向陶大杯微笑
道:
  “我生平有个毛病,就是好名;听得当世武林之中,数你‘神州四异’名声最大,遂想
借点光辉,夸耀夸耀。恰好祖宗凑巧,偏偏姓盖,就以盖四异为名,但即在武林混事,不能
有名无号。想来想去,终于被我想出了这‘鬼怨神愁,晨钟暮鼓’八字!‘鬼怨’是令‘北
邙鬼叟’头痛;‘神愁’是使‘西域酒神’发愁;‘晨钟’是要敲淡‘东瀛妙道’色心;
‘暮鼓’是要击醒‘南荒睡尼’恶梦。二兄请批评批评,我这八字外号,是否起得异想天开,
颇为别致?”
  陶大杯暗想这才叫当着和尚驾喊秃,委实别致到了极处,到致得自己恼又不是,笑又不
是!
  林中逸也有点啼笑皆非,正恐陶大杯万一发怒,弄得大家无法下台之际,那位白发驼背
的盖四异,又是哈哈笑道:
  “我这外号,不但别致,并能随时兑现!请看今日在这微山湖上,巧遇陶兄,是否仅凭
一顿大吃,及一顿胡吹,便弄得你这‘西域酒神’,急恼不得,啼笑皆非,有点发愁了吧?”
  陶大杯对于这种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问话,简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举杯属客,大
嘴一裂,发出一阵听来似乎不太自然的哈哈大笑。
  盖四异把擗开的那只雄蟹,送到嘴边,“呼”地一声,吸尽味美无比的肥实脂膏,举起
破袖一抹唇边余沥,继续笑道:
  “我自己替自己定名取号以后,忽然听说江湖中,除了‘神州四异’之外,还有一个武
功颇好的‘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与一个以鬼计毒技胜人的‘百毒孙膑’轩辕楚,也可
称得起是一流高手!遂又暂时加上‘艺降魔女,计服孙膑’八字,但等哪天心愿完成,便把
淡黑双钩之中的空白填满,我可以改名叫‘盖四海’了!”
  陶大杯林中逸一面倾听,一面仔细批量这位老叟,觉得此人姓名分明是假,不过任凭他
如何佯狂卖傻,隐匿锋芒也掩不住他的高迈无伦,精气内敛,果然是第一流武林高手的气概。
  直等盖四异似庄似谐地,把自己那“艺降魔女,计服孙膑”八字的涵义,解释完毕,陶
大杯胸中盛气已平,先前那种不太自然的笑声,也自然而然起来,拊掌狂笑说道:
  “妙、妙、妙!盖兄委实是位妙人儿,妙想天开,妙论于古!林兄,我们今日太已有缘,
微山湖上,幸与盖兄结识,你怎的还舍不得把那半瓶‘百花香雪’,取出待客?可惜我陶大
杯两肩一口,身无长物,只有少吃两只青水大蟹,省下来聊以为敬了!”
  林中逸既看出盖四异身怀绝世武学,船尾旗上,又写有“计服孙膑”字样,早想引为同
调,邀他齐往万妙山庄一行。
  但又恐他诙谐过度,弄得陶大杯不仅发愁,并且发火,就难免彼此无法下台,格格不久。
  如今听得陶大杯这样说法,心头不禁暗暗佩服这位西域酒神,人豪量大,气度超凡!
  遂立从怀中取出未舍得喝完,本想留给陶大杯饮用的半磁瓶“百花香雪”,揭去瓶盖,
欲为那白发盈头的盖四异斟酒。
  瓶塞才开,不但舱内弥漫清冽幽香,沁人心脾,连在船尾摇橹的舟子,也闻“咕”的一
声,馋得咽下一大口口水。
  盖四异不但识货,并且识相,“百花香雪”的挹人清芬,才一入鼻,立时弃去手中巨觥,
换了一只小小酒杯,衔笑谢道:
  “这等稀世美酒,盖四异能叨扰一小杯,便已足感林兄盛意的了!”
  林中逸就盖四异手内杯子斟酒,并把磁瓶放在他面前,微笑道:
  “半瓶‘百花香雪’,绕共不过两杯,盖兄尽管尽兴!等林中逸江湖仇消,儿女事了,
定然好好多酿几坛,奉赠二位!”
  盖四异满口称谢,举杯入口一尝,失惊赞道:“西域酒神所称道的美酒,果然不凡,在
我生平所饮各种佳酿之中,允推第一!”
  林中逸方待逊谢,盖四异合合嘴唇又道:“尤其‘百花香雪’之名,起得极高稚,又符
实际!我已尝出此酒,可能是以梅蕊积雪,及新放百花,合酿秘制!”
  陶大杯双翘大指赞道:
  “盖兄辨味格物,果然是酒中知音,陶大杯从今以后,极愿与你深交。来来来,美酒须
配佳肴,我替你剥一只大蟹助兴!”
  林中逸见陶大杯与盖四异一见投缘,心中自亦高兴,饮了半杯洋河高粱,衔笑问道:
“盖兄,你这‘艺降魔女’及‘计服孙膑’的两桩心愿,准备先完了哪桩?”
  盖四异接过陶大杯替他所剥那只蟹螯,持在手中,哈哈笑道:“东坡居士说得好:‘人
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印雪泥!雪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江湖流转,因歌百
变,哪里会有什定心计?我是遇上轩辕楚就斗‘百毒孙膑’,遇上钟素文就斗‘无相勾魂天
魔女’!”
  说到此处,忽然转对陶大杯笑道:“我听得江湖传言,陶兄曾在洞庭君山,与‘百毒孙
膑’轩辕楚订约会他自诩为步步危机、寸寸死域,崂山脚下的‘万妙山庄’,二位此来,莫
非就是为了崂山践约么?”
  陶大杯点头微笑,并把欧阳一缺小贼,率众君山寻仇,自己误打误撞,初会百毒孙膑,
竟凭一醉解千愁取胜的那段经过,叙述一遍,听得盖四异也喷喷称奇不已。
  陶大杯说完,向盖四异笑道:“陶大杯当时侥幸,事后惊心!所以盖兄‘艺降魔女,计
服孙膑’的两桩心愿,后者可能要难于前者百倍。”
  盖四异摇头微笑道:“越难越好,不与轩辕楚这等人物,一较智计,我怎能把‘盖四异’
改成‘盖四海’呢?所以腊月十九的万妙山庄大会,我定要凑场热闹,弄几声‘晨钟暮鼓’,
敲得他‘鬼怨神愁’!哦,陶兄不要误会,彼此即成酒友,我不会再使你发愁,这所谓‘神
愁’,是我要设法使‘百毒孙膑’轩辕楚那万妙山庄之中,满布愁云,心神不定!”
  陶大杯闻言哈哈一笑,林中逸却接口说道:“盖兄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便届时同往万妙
山庄,让小弟开开眼界,看你与‘百毒孙膑’轩辕楚,是怎样勾心斗角?”
  盖四异摇头说道:“我们不必一路同行,你们做你们赴约之人,我做我的不速之客,这
样才容易把‘百毒孙膑’轩辕楚,搅得疑鬼疑神,莫名其妙!”
  说到此处,一杯“百花香雪”,业已饮完,目光微注面前磁瓶,好似颇思再喝,又不好
意思自行伸手模样。
  林中逸见状,猜出对方心理,忙把瓶中余酒,一齐替他斟入杯中,盖四异含笑称谢,向
他说道:“林兄这两杯‘百花香雪’,情义重于千金,盖四异不必言报,我记在心头就是!
你方才曾有‘江湖仇消,儿女事了’之语,可愿对盖四异一倾肺腑?须知我不但愿江湖魉魅,
齐化灰烟,并愿天下有情,均成眷属!”
  林中逸本来不愿把心中爱女终身之事,轻对人言,但见这位盖四异,颇为热心,遂也坦
白诚诚地叙述了一遍。
  盖四异默默听完,点头答道:“风鉴命相之掌,究屑飘游无凭,万事莫依天定,均有人
为!林兄令嫒与玉面孟尝淳于俊的这段姻情,我若有能效微劳之处,必当尽力!”
  林中逸急忙称谢,话题遂又转到“百毒孙膑”轩辕楚身上,盖四异微笑说道:“据我所
知,约莫两百年前,武林中出了一位奇绝人物,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独字,外号人称‘万相先
生’。此人除了武功极好以外,心智亦甚卓绝,善用各种毒物,善设各种机关,并善于雕塑
装扮各种年龄,貌相,身材的人物,无不维妙维肖!百里独自滇西怒山百盘岭,一下中原,
便把当时名驰八表,威震江湖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乾坤五绝’作弄
得焦头烂额。后来他在自知将死之前,不甘令自己这种绝代方华,永埋黄土,遂著书两册,
分藏在广西勾漏山,及山东崂山之处,以待有缘,承继其学!”
  这段故事,是江湖秘闻,陶大杯、林中逸均未听说过,林中逸钦佩之余,敬了盖四异一
杯酒问道:“以盖兄这等说法,‘百毒孙膑’轩辕楚可能是在崂山得了‘万相先生’百里独
的一部遗书,但不知藏在勾漏山的另外一部,可曾出世?”
  盖四异啜着手中那半杯“百花香雪”,似乎因酒太好,舍不得一下喝完,微笑答道:
“藏在勾漏山中的另一倍,在百年前即已出世,为至今犹被江湖传誉不已的‘千毒人魔’西
门貌所得。林兄,难道你不曾听人说过?”
  林中逸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道:“我虽久闻西门豹盛名,且对这位人物崇拜不
已,但却不知他得了‘万相先生’百里独的遗著!”
  陶大杯听他们谈到此处,感情万千地长叹一声,说道:“同样是得了‘万相先生’百里
独的一部遗书,‘千毒人魔’西门豹能够自无边的孽海以内,猛然回头,变得如仙如佛,永
为百世江湖钦崇尊仰!但‘百毒孙膑’轩辕楚,却怙恶不悛,将来收场,必然奇惨!可见祸
福无门,唯人自召,确是千古名言,而善恶之报,也如影随形的呢?”
  盖四异听完陶大杯这番感叹,微笑道:“我对用毒一道,喝虽不甚通,但雕塑装扮等枝,
却自信未必在那位二百年前的‘万相先生’百里独以下!故而‘万妙山庄’会上,极想以其
人擅用之术,还洽其人之身,试一试‘百毒孙膑’轩辕楚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话完,猛然饮尽手中“百花香雪”,即行起立向陶大杯林中逸告辞,走到船尾,接过船
家递给他的小舟缆绳,纵回原乘小舟,自行荡桨搅波,隐入水云深处。
  陶大杯、林中逸起身注目相送,并说了声:“万妙山庄再会!”林中逸尤其注意盖四异
去时身法,觉得虽甚轻灵,却似看不出有什特异之处!
  陶大杯见林中逸目光深含凝诧神色,不由大笑说道:“林兄,你是不是以为这位自己替
自己称号‘鬼怨神愁晨钟幕鼓’的盖四异,在信口胡吹……”
  陶大杯话犹未了,林中逸即摇头说道:“陶兄猜错,林中逸不是如此想法,这位盖朋友,
虽然未怎样显露,但仅由他那从容饮谈的慨然豪性上,也可看出是一位气吞河岳的绝顶高手!
不过当世武林之中,除了他船尾白旗上所写的你们几位大名鼎鼎的高人以外,怎会又突然出
现这么一位奇绝人物?”
  陶大杯轩眉笑道:“林兄近年虽然隐迈洞庭,不闻世事,但当初‘飘萍子’三字,亦曾
驰誉关东,名震白山黑水!你怎么说除了‘神州四异’,以及‘百毒孙膑’、‘无相钩魂天
魔女’即别无一流高手?难道你忘了十七年前,仗十二飞环,双连锡杖,扫荡群魔的少林护
法?”
  林中逸被陶大杯一提,蓦然想起这位方外高人,但旋即摇头道:“少林护法慧明大师的
一身‘金刚神功’,及十二飞环双连锡杖,虽然可与你们几位,互相颉颃,但他早已隐迹潜
修,就算再出江湖,也不会装扮这么一位白发驼背老叟,来戏耍我们,并荤酒不忌。”
  陶大杯摇手笑道:“我只是说江湖中一时意想不到的好手还多,并不是说慧明大师会装
扮盖四异,来与我们相戏!其实盖四异这等举止行径,言谈气概,极似一位比‘神州四异’,
只强不弱的绝世高人,但可惜此人已在三年多前,死在‘北邙鬼叟’丰秋老儿手内!”
  林中逸愕然问道:“陶兄意中所指之人,是不是‘浊世狂生’司马藻?”
  陶大杯感慨无穷地点头答道:“浊世狂生司马藻,以一柄‘沉香折扇’,一支‘碧玉洞
萧’,无论智计武功,均要高出‘神州四异’中任何一人的半筹以上,尤其佯狂戏世,豪迈
绝伦,着实要比我这以‘豪’名世的‘西域酒神’,豪出几倍!但象他这等人物,居然会被
‘北邙鬼叟’丰秋害死,把一颗血肉模糊头颅及片刻不离身畔的‘沉香折扇’、‘碧玉洞
箫’,带到六盘山中,真令我不服到了极点!所以适才我还坚信,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
恶之报,如影随形!如今却又不禁感慨神道茫茫,苍天聩聩的了!”
  林中逸听得也自感叹欷觑,两人因船中酒菜,均将告罄,又见微湖风光景色,颇足宜人,
遂懒得再往别处,招呼船家拢岸,大量购办酒食,就在湖中徜徉游赏,准备到时再行赶往万
妙山庄赴约。
  可惜他们只顾贪杯啖蟹,留恋湖光,不曾悄悄尾随那位“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
一探究竟,否则会发现一桩出人意料奇事。
  原来盖四异独荡双桨,操舟冲入水云深处,回顾陶大杯、林中逸等船影已无,遂停桨拔
起船尾那面白旗,扯成粉碎,掷入湖中,并得意地哈哈狂笑!
  狂笑声中,双臂一伸,全身骨节“格格”作响,背后的高耸驼背,突然消失,又复伸手
掉头上假发皮套,及脸上皮面具,立时在长发披垂以下所现出的,是一张满布霓痕刀疤,嘴
大如盆的狞恶已极的鬼脸!这鬼脸并不陌生,正是那位仅在本书楔子之中,曾经略一出现的
“北邙鬼叟”丰秋!
  这北邙鬼叟丰秋,恢复本来容貌以后,疾荡双桨,冲波似箭,带着一缕极其怪异难听的
慑人阴笑,隐入北面水云中,居然抢先扑奔万妙山庄而去。
  因为时日如流,一天天的接近腊月十九,万妙山庄主人百毒孙膑轩辕楚,因深知“西域
酒神”陶大杯那等盛名人物,既与自己订约,届时必来,遂早早便已安排妥当,静等到期施
展诡谋,把赴约群雄一网打尽。
  到了腊月十五,庄丁突然传来一张梅红名帖,轩辕楚接在手中一看,不禁眉头略蹙.因
为帖上赫然写着出人意料的“北邙鬼叟”四个大字。
  轩辕楚暗想江湖传言,“神州四异”之中,数这“北邙鬼叟”丰秋,最为阴毒难缠,自
己万妙山庄大会,只是与“西域酒神”陶大杯,“飘萍子”林中逸父女,以及淳于俊等“风
尘三友”订约,并无“北邙鬼叟”在内,怎的这位令人头痛人物,恰在期前赶到?
  对方虽然来得突然,但“北邙鬼叟”那大名头,轩辕楚怎能不理?遂转动轮车,率领
“圣手仙猿”金伯起,“病纯阳”元元道人,“风火头陀”法悟等“关东三煞”,以及小贼
欧阳一缺,一同迎出庄外。
  庄门外站的正是那身着宽大黑袍,长发披垂,面容鬼怪的“北邙鬼叟”丰秋。见“百毒
孙膑”轩辕楚亲自迎出,才把冷冰冰的神色,略为缓和,一阵阴森怪笑说道:“轩辕老儿,
你居然还懂得江湖礼救,未曾以闭门羹迎我这不速之客!”
  “百毒孙膑”轩辕楚手中羽扇略抬,哈哈笑道:“北邙鬼叟”四字,吓昏了我值事庄丁,
轩辕楚也因大出意外,迎接稍迟,望丰兄海量相宽,且请到我山庄,容轩辕楚略事款待,并
为谢罪!”
  北邙鬼叟丰秋听百毒孙膑轩辕楚这样说法,遂又是阴森森地一笑,目光略瞥关东三煞,
及小贼欧阳一缺等人,那种深沉绝顶,狠毒无伦的眼光神色,确实使关东三煞等几名久闯江
湖的绿林巨寇,为之遍体生寒,心头一震!
  百毒孙膑轩辕楚知道对付这等人物,自己丝毫失礼,便将招致讥讽,好在暗忖已有把握,
将这位名惊天下的北邙鬼叟,收为己用,目前何妨尽量谦冲?遂在轮车以上,欠身含笑说道:
“轩辕楚因丰兄忽降小庄,惊喜之余,诸多失礼,竟忘了引见几位江湖朋友。让我介绍,这
三位是圣手仙猿金伯起,病纯阳元元道长,风火头陀法悟大师,人称‘关东三煞’!这一位
是轩辕楚的世侄,昔年哈达山‘毒手神魔’欧阳戈之子,欧阳一缺!”
  关东三煞及欧阳一缺,闻言均向北邙鬼叟丰秋,抱拳躬身,但丰秋却大刺刺地“哼”了
一声,傲不为礼,目光仅对小贼欧阳一缺,上下一扫!
  百毒孙膑轩辕楚眉头双蹙,转动轮车,肃容进庄,北邙鬼叟丰秋也就毫不客气地扬长抢
先而入。关东三煞只有敢怒而不敢言的跟随在后。
  进得大厅,分宾主落座,并由侍者端献香茗,招待殷勤。
  北邙鬼叟奉秋,目注轩辕楚阴阴笑道:“我且考考你这‘百毒孙膑’的袖内阴阳,可算
得出我丰秋来意?”
  百毒孙膑轩辕楚摇头笑道:
  “轩辕楚虽忝‘孙膑’之号,愧无‘孙膑’之能,怎会未卜先知?还请丰兄不吝明教!”
  北邙鬼叟丰秋说道:“今天是腊月十五,再过四天,这万妙山庄之中,是有场盛会?”
  百毒孙膑轩辕楚不大为意地点头说道:“我与陶大怀君山有约,已将一年,这件事江湖
中应有传闻……”
  北邙鬼叟丰秋不等百毒孙膑轩辕楚话完,便接口道:“我是在微山湖中,巧遇了‘西域
酒神’陶大怀,及‘飘萍子’林中逸,才知此事。”
  百毒孙膑轩辕楚“哦”了一声,眼皮微抬,慢吞吞地问道:“丰兄既然这等说法,则你
此来,究竟是替陶大杯等,作为前站先行?还是来替轩辕楚助阵?”
  北邙鬼叟丰秋狂笑说道:“我谁也不帮,只是你们前次在君山相会,百毒孙膑问话三句,
便能致人于死!但‘西域酒神’又能以一醉解千愁,委实太已有趣!此次万妙山庄再度重逢,
定然更有生面别开的精彩表演,所以特来做你的不速之客,并站在局外人的地位,观光这场
罕见盛会!”
  百毒孙膑轩辕楚默默听完,看了北邙鬼叟奉秋一眼,眉梢微轩,摇头说道:“丰兄如此
作法,虽极超然,但轩辕楚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北邙鬼叟丰秋哈哈笑道:“江湖人物,豪爽为先,你无论甚话,尽管请讲,丰秋洗耳恭
听就是!”
  百毒孙膑轩辕楚双眼猛然一睁,他虽无精湛内功,但因心头兴奋之故,目光比平常亮了
不少,朗声笑道:
  “轩辕楚想请丰兄不要中立,彼此永契同心,以你武功,合我智计,相辅之下,纵目举
世武林,尚有何人能是敌手?”
  北邙鬼叟丰秋闻言,沉语不答,只以一种似笑非笑的挪揄神色,及阴冷目光,凝视着百
毒孙膑轩辕楚。
  轩辕楚真被他看得有点不自然,眉峰微蹙,又复问道:“丰兄是否不以轩辕楚之语为然?
你这样看我作甚?”
  北邙鬼叟丰秋忽然一阵仰天长笑,笑声洪烈高昴已极,震得这座大厅的所有梁柱,均觉
摇撼。
  北邙鬼叟丰秋笑完后,以一种狂傲无比的神色说道:“若论武功,不是丰秋自诩,除非
他‘东瀛妙道’、‘西域酒神’、‘南荒睡尼’等以多为胜,合手齐上,倘若一对一个,纵
目当世,恐怕无论是谁,也要输我半筹!”
  话音到此略顿,目光冷冷瞥了百毒孙膑轩辕楚一眼,又复说道:“谈到智计方面,你比
华山上清宫的‘浊世狂生’司马藻如何?以司马藻那等超凡武学,绝代才思,尚且被我把他
项上人头,带到六盘山上,压倒其余‘神州三异’!他震慑江湖的‘碧玉洞箫’及‘沉香折
扇’,也均为我随身之物……”
  北邙鬼叟丰秋虽然得意扬扬,讲得口沫四溅,旁若无人,但那位深沉稳重的百毒孙膑轩
辕楚,却神色丝毫不变,也用一种冷冰冰的语调,反唇相讥,哂然笑道:“丰兄不必自视太
高,你能制‘浊世狂生’司马藻,轩辕楚却能制你!你可知你这‘北邙鬼叟’的性命,全系
于轩辕楚的弹指之间吗?”
  北邙鬼叟双目一瞪,凶光四射地狂笑道:
  “轩辕楚你吹的什么大气?你双腿俱残,又不会武功,所仗的无非几乎毒技而已!但丰
秋神功一运,万毒不侵,血肉成钢,肝肠似铁,你又能奈我何?”
  百毒孙膑轩辕楚缓慢阴森地微笑道:“凭你们神州四异盛名,轩辕楚相信你神功一运,
万毒不侵,血肉成钢,肝肠似铁,你又能奈我何?”
  北邙鬼叟确实不大相信对方一无动作。毒已进身,但略运真气周行之下,果然觉得体内
潜伏了一种奇异毒力,仿佛厉害无比,不过暂时尚未发作而已!
  百毒孙膑一看北邙鬼叟丰秋脸上神色,便已了然,得意笑道:“轩辕楚初接你名帖之时,
便想收服你这极其难斗的‘北邙鬼叟’,与我同心协力,相辅相成,尽除异已,逞雄天下。
所以庄门一会,羽扇微抬,即从扇内放出无形无色无味的‘销魂散’。那时丰兄绝不会运气
行功,使血肉成钢,肝肠似铁,故而半丝入鼻,剧毒便聚肺腑,除非轩辕楚慨赠解药,否则
这种剧毒,最怕碎磁之声,我只要连摔三只茶档,任凭丰兄何等英雄,也必在眨眼间化为屈
死冤魂,断肠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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