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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枪·美人血》
作者: 曹若冰

第 五 章 飞星九绝剑




  (一)
  虽然外面的光线已很黯淡,但郎如铁一眼就认出站在左首第二个僧人,就是吃人大师。
吃人大师的法号也许很可怕,但他法相庄严,一点也不可怕。站在吃人大师身旁的还有一个
年纪比他更老的和尚。高喧佛号的,就是这个老和尚。
  郎如铁缓缓走出店铺外,淡笑道:“这位想必是大吃四方寺的方丈大师了?”
  老和尚合十道:“老衲正是吃苦。”
  郎如铁道:“大师虽然不能算是德高望重,但在下对大师行事的爽朗作风,早已心仪甚
久。”
  吃苦大师微笑道:“郎檀樾在江湖上的英雄事迹,老衲亦时有所闻,今日相逢。果然英
雄出少年,唯一美中不足者,就是杀气太重了一点。”
  郎如铁笑道:“在下身满罪孽,自然杀气腾腾,但大师身上的杀气,恐怕亦与在下不相
伯仲之间。”
  吃苦大师突然大笑。
  “说得好!老衲虽然只是个出家人,但若说到身上的杀气,比起你来说,恐怕是有过之
而无不及!”
  郎如铁淡淡道:“大师快人快语,虽然是个杀气冲天的和尚,但大吃四方寺所吃所杀
的,都是该吃该杀的人,象这种杀气冲天的和尚,江湖上最少应该再增加七八万个,可惜现
在还是太少太少了。”
  吃苦大师又是哈哈一笑:“可惜的是,老衲在十年前就已戒了酒,否则单凭这一番说
话,就值得老衲与你共饮三杯!”
  郎如铁忽然眉头一皱,道:“大师大概已知道丑脸八郎的事?”
  吃苦大师叹息一声,道:“丁不倒与老衲曾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老朋友,他的事情
老衲就算所知不太多,也绝不会比郎檀樾为少。”
  郎如铁叹道:“碧玉马和那幅画像,绝不能落入秦大官人的手中,否则将来江湖上还有
谁能把他制服?”
  吃苦大师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碧玉马和那幅画像送到毒
山圣君府!”
  吃人大师插口道:“但丑脸八郎愿意吗?”
  丑脸八郎立时说:“义父早已嘱咐,若有机会的时候,就要把碧玉马送到圣君府。”
  郎如铁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到圣君府?”
  丑脸八郎呐呐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圣君府在什么地方,而且带着这种宝物远赴泰山,
我着实没有半点把握。”
  郎如铁点头,道:“这一点你做对了,但现在你已有机会,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
  丑脸八郎打量着大吃四方寺的僧侣:“莫非他们愿意护送碧玉马到泰山?”
  郎如铁道:“不错,他们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丑脸八郎沉吟片刻,终于毅然道:“好!就照这么办,反正碧玉马留在我的身上,也是
等于废物一样。”
  郎如铁道:“你可知道碧玉马和那幅画像有什么用处?”
  丑脸八郎摇摇头。
  郎如铁接道:“碧玉马固然是稀世之宝,但更重要的还是那幅画像。”
  丑脸八郎道:“义父曾对我说,那是关系着一种极深奥的武功。”
  郎如铁道:“不错,昔年白发圣君轩辕梁为了要得到这种武功,不惜散尽家财,还历尽
艰险,才把这种武功的秘笈弄到手,但他还没有练成秘笈上的武功,就已给仇家暗算,而那
本秘笈也在争持之中,被轩辕梁抛进洪炉之中,化为灰烬。”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凛。
  郎如铁又接着说道:“轩辕梁负伤逃走,中途不支倒地,全凭丁不倒在途中相救,否则
他已死在仇家的手下。”
  丑脸八郎道:“难道那匹碧玉马及画像,都是白发圣君送给我义父的?”
  “不错。”
  郎如铁道:“虽然那本武功秘笈已化为灰烬,但轩辕梁脑中已把秘笈中的文字记得滚瓜
烂熟,遂把这套武功,记载在自己的一幅画像背后,并把它藏在碧玉马中。”
  丑脸八郎道:“后来又怎样?”
  郎如铁道:“轩辕梁虽然一度伤愈,但仇家暗算他所用的武器淬有奇毒,伤势时愈时
发,终于在半年之后毒发身亡。”
  丑脸八郎道:“于是碧玉马和那幅画像就落在义父的手中?”
  郎如铁点点头,道:“事情大概就是如此。”
  丑脸八郎大奇:“你怎会对这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郎如铁淡淡道:“知道这件事最清楚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老尉迟。”
  “老尉迟?”
  郎如铁道:“老尉迟就是你义父的同门师兄,换而言之,也就是你的师伯。”
  丑脸八郎吸了口气,道:“难怪你知道得如此详细。”
  郎如铁道:“画像里的武功,丁不倒并没有企图指染,他是个老实人,他一心只想把这
些武功交回泰山圣君府,由轩辕梁门下的弟子加以练习。”

  吃苦大师目光一闪,扬眉道:“圣君府本是轩辕梁一手创下的基业,自从他死后,圣君
府已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倘若不再加以振奋,极可能就此消沉下去。”
  丑脸八郎道:“把画像上记载的武功送回圣君府,是义父生前的志愿,我一定要完成义
父的心愿。”
  吃苦大师道:“既然如此,敝寺上下愿全力护送檀樾到泰山圣君府。”
  丑脸八郎道:“如此有劳大师了。”

  大吃四方寺在江湖上的声誉虽然并不怎样好,但郎如铁居然对它相当信任。
  丑脸八郎终于在吃苦大师及其余四太高僧的陪同之下,带着碧玉马和那幅画像,南下泰
山圣君府。
  海飘目送着他们远去。
  直到他们的影子完全消失后,八腿猫才问郎如铁:“你很信任这个和尚?”
  郎如铁毫不考虑就回答:“我信任这几个和尚远比信任自己更多。”
  海飘冷冷一笑:“如此说来,你这个人倒是毫无自信。”
  郎如铁笑道:“那也不见得。”
  海飘冷冷道:“何以不见得?”
  郎如铁又笑了笑,道:“我若对自己没有自信,就绝不会把你从海星堡中偷出来。”
  八腿猫道:“你把她偷出来?”
  郎如铁笑道:“也许是抢出来。”
  海飘瞪了他一眼:“无论是偷出来也好。抢出来也好,你这个人是个贼。”
  郎如铁并不否认。
  “也许是个贼,而且是个贼中贼!”
  八腿猫一捋额下的假胡子,微笑着对海飘道:“你初出江湖,跟随着这个贼中贼,保证
不会吃亏。”
  海飘没有反驳。

  虽然她是个千金小姐,但也并非完全刁蛮任性,她也知道若非郎如铁相助,她现在也许
已死在荆连天的掌下。
  八腿猫看了看海飘,又看了看郎如铁,忽然问道:“现在咱们应该干些什么事?”
  郎如铁笑了笑,道:“你喜欢去偷东西,还是去赌博?”
  八腿猫一怔。
  他实在不明白郎如铁的意思。
  但他想了一想之后,终于回答道:“偷东西偷得太多,也会为之厌倦,与其如此,不如
到赌场赌个痛快,还更过瘾。”
  海飘双眉一皱。
  对于赌博,她非但全无兴趣,而且也完全不懂。
  海王爷不喜欢赌博。
  不喜欢赌博的父亲,自然不会教导女儿赌博。
  在海星堡长大的海飘,她简直从来都没有见过赌博的场面。
  郎如铁轻轻的问海飘:“你懂不懂赌骰子?”
  海飘摇头呢。
  “牌九?”
  她又摇头。
  “你究竟懂些什么?”
  她第三次摇头。
  “凡是赌博,我都不懂。”
  郎如铁长长的吐了口气,半晌才道:“想不到你原来竟是个土包子!”
  海飘心中有气。突然一个耳光就打在郎如铁的脸上。
  她知道郎如铁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她更知道这一个耳光无论如何是绝对无法打中郎如
铁的。
  但奇怪得很,她这一记耳光竟然结结实实的打在郎如铁的脸上。
  郎如铁根本就没闪避,他仿佛已变成了一具木头人!

  (二)
  郎如铁还是郎如铁,他并不是个木头人。
  但海飘这一记耳光,的确打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这一记耳光打的清脆玲珑,声音份外响亮。
  八腿猫也是一怔。
  他也和海飘一样,不明白郎如铁何以竟然会“中招”的。

  郎如铁虽然站在那里挨了一记耳光,但他居然好像若无其事似的。
  他只是淡淡一笑,对海飘道:“我带你去一个充满刺激,充满冒险的地方,你是否有胆
量跟随着我?”
  他的说话很富于挑战性。
  海飘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她却比许多男孩子更喜欢冒险。
  她撇了撇嘴,冷笑道:“只要是你敢去的地方,本小姐就绝对不怕。”
  八腿猫戟指道:“好!真帅!真有种!”
  海飘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她早想在江湖上闯荡一番,就算是闯向龙潭虎穴,她也绝不皱眉。
  八腿猫武功虽然不及郎如铁,但他本来就惯于出生入死的生活。
  他当然也不惧怕。
  而且,他已知道郎如铁将会到什么地方去赌博。

  这一座赌场,就在荆家镇东南十里外一个小市集之内。
  市集虽然细小,而且居民也并不多,但是这间赌场却是经常赌客满堂,非常热闹。
  这也难怪,在此地百里之内,这是唯一的赌场。
  为什么其他地方没有赌场呢?
  原来这座赌场名为“百里赌坊”,老板本是一个绿林大盗。
  提起了风云大盗谭人岛,光是这个名号就已够吓人。
  谭人岛现在已不再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他把二十年来劫掠所得的财富,创办了一座赌
场。
  他把赌场命名为百里赌场,意思就是在百里之内,这是唯一的赌场。
  强如荆家五绝,也不敢在荆家镇开设赌场,就是避免与谭人岛发生磨擦。
  因为谭人岛早已有言在先,任何人在百里赌场百里之内设立赌场,就是存心与他作对。
  百里赌场设立之后,在这方圆百里之内,是否没有人开设赌场?
  那又不然。
  在三年前,双英镖局总镖头结束了镖局的生意,把所有的财富开设了一座赌场,地点就
在百里赌场西南七十里外的一个市镇内。
  双英镖局的总镖头邵正,人称关东第一刀,七七四十九式飞狼刀法,在三十年保镖生涯
中,从未吃过一次败仗,他所保的镖货,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象他这种人,为什么居然会放弃镖局,改而转业经营赌场呢?
  这一点,江湖中人都不甚了解。
  唯一最了解真相的,只有两人,那就是邵正自己和他的妻子。
  原来这邵正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是惧内。
  他终年在外保镖,闯千山,涉万水,而他的妻子却在家中享福。
  那还罢了,这个妻子居然还经常怂恿丈夫别再干保镖这种生意,不如转业开设赌场。
  她以自己的兄长为例,她的哥哥本是个小商人,但是自从经营赌业之后,五年之内就成
为了巨富。
  邵正初时不肯,但到最后还是拗不过妻子,于是只好把镖局散了,在金玉城开设赌场。
  金玉城是一个小市镇,但却是三条官道的交汇点,地方虽然不大,但却也热闹非凡。
  邵正认为在金玉城开设赌场,是个极想理的地方。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谭人岛早已蓄势待发,当赌场第一天开始启业的时候,谭人岛就
带着八个快刀手去砸场子。
  邵正虽然武功高强,而且也有一批身手不错的打手,但一经接战之下,谭人岛势如破
竹,把邵正的打手杀个片甲不留。
  最后,邵正苦战谭人岛,双方激战三百余回合,终于还是谭人岛击败对手,把邵正的脑
袋砍开两截。
  至于邵正的妻子,也是自食恶果,死在快刀手的刀下。

  自从经过那一件事之后,谁也不敢再在百里赌场百里之内开设赌场。
  邵正并非寻常之辈,连他也落得如此悲惨收场,又还有谁敢在这地方上分一杯羹?
  连荆家五绝也不敢开设赌场,可见谭人岛实在相当厉害。
  从来都只有谭人鸟去砸别人家的赌场,至于百里赌场,是谁也不敢在这里生事的。
  但这一天,居然有人存心来找麻烦,而且找麻烦的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翁,而另外
一个却是只有十七八岁的长发少女。
  他们也许活腻了。
  大地一片冰冷,放眼屋外,全是冰雪的世界。
  但在这间屋子里,却是热烘烘的,就像是一个庞大的熔炉。
  这间屋子虽然不算太华丽,但却地方宽敞,干净。
  八腿猫在这间屋子里赌了半个时辰,他的银夹子也变得很干净。
  他输光了。
  这一天,他的赌运的确不行,无论押什么,第一口总是必赢,但第二口夹叠下注的时
候,却是“例输”!
  “他妈的,怎么这么邪气?呸!老夫就不信这个邪!”
  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把银夹子抛到骰宝桌上,同时嚷道:“老夫押大!”
  他现在还是白发老人的装扮,在这赌场里,他看来已够资格倚老卖老。
  荷官看了他一眼,随手打开他的银夹子。
  但银夹子就是银夹子,里面连半点财物也没有,的确干干净净,四大皆空。
  荷官的脸色一沉。
  “老丈,这算什么?”
  八腿猫的脸色也是一沉:“这是押注,难道你敢说这个银夹子不值钱?”
  荷官冷冷一笑:“你认为它值多少钱?”
  八腿猫淡淡道:“这银夹子当然值不了许多钱,但一万两大概还可以罢?”
  他最后一句话才出口,银夹子就已几乎抛到了他的脸上。
  荷官嘿嘿一笑:“你若输昏了,最好就带着这个臭夹子回家睡觉,别在这里丢人现
眼。”
  众赌客有人在哄笑,也有人在摇头叹息。
  赌场已有两个穿着短衣,腰悬短刀的汉子走到八腿猫的身旁,要送他出去。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挟着八腿猫,脸上神态凶巴巴的,显然含有极大的威吓
意味。
  八腿猫却不肯离开。
  “这算是什么规矩?老夫输了八十多两,难道这里不准输钱的人翻本?”
  两个汉子不理会八腿猫在嚷些什么,索性把他揪了起
  来。
  赌客纷纷退避,当中让出了一条路。
  但这两个汉子只是揪着八腿猫走了三步,他们的去路就已给别人拦住,
  拦住他们去路的,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长发女郎。

  揪着八腿猫的两个汉子,左边的是苗快,右边的是丘彬。
  这两人跟随着谭人岛已超过十年,一向却是谭人岛最信任的两名打手。
  虽然他们在赌坊里的地位并不怎样高,但无论是谁都得要给他俩几分面子,常言有道:
“打狗也要看着主人脸”
  也。
  拦住他们去路的长发少女,当然就是海飘。
  虽然她“闯荡江胡”只有短短大半天,但她的胆子却连许多老江湖都及不上。
  老江湖的胆子未必就一定很大,也许越是老江湖,他们的胆子就反而会变得更小。
  唯一可以形容海飘的字句,似乎就只有“初生之犊”这四个字。
  当然,她不象“犊”,而是一个人见人爱,挺讨人欢喜的少女。

  倘若拦住苗快和丘彬的并不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丘彬的刀子可能立刻就会送进对
方的小腹。
  丘彬的刀法比苗快略逊。
  但他的火气却比苗快最少大一倍。
  虽然他还未舍得一出手就把海飘刺杀,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仍然要装作很凶恶的样
子。
  他的第一个步骤就是一声大喝:“滚开!”
  然后,第二个步骤就是把腰间的短刀亮出。
  可是,当他伸手向腰间一摸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
  腰间的短刀竟然不翼而飞,只留下豹皮制造的刀鞘!

  丘彬向来自负拔刀速度极快,这本是他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事。
  但现在他竟然摸了个空,当然难免大吃一惊。
  不但他如此。苗快也遭遇到相同的情况。
  他们一直都悬在腹间的短刀在什么地方?难道不小心丢在地上吗?
  但就算是丢在地上,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时都这样不小心。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刀已被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盗走了。
  他们的刀子究竟是给谁盗走?

  八腿猫一直都被他们揪着,但忽然间,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件令他们难以置信的事。
  他们的刀子,原来竟已落在八腿猫的手上。
  丘彬大怒,一拳就向八腿猫的胸膛狠狠打去。
  但八腿猫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着,丘彬的拳头刚抡起,他就已先发制人,一脚向丘彬的
小腹踢去。
  八腿猫的武功虽然不算太高明,但用来对付丘彬却仍然绰绰有余。
  “唷!”
  丘彬突然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他的拳头还未打在八腿猫的胸膛上,自己便反而先挨了
对方一脚。
  苗快脸色一变,反手一掌疾切八腿猫颈际大脉。
  八腿猫乍闻背后掌风逼至,急急向前俯冲两尺,避开苗快这一掌。
  苗快再度出手,连环式十二掌急攻八腿猫。
  他不但在刀法上的成就胜过丘彬,掌法居然也练的头头是道。
  但是,八腿猫毕竟是凭着轻功身法在江湖上闯出名堂的,苗快连番快掌进袭,仍然给他
从容闪过。
  一时间,赌场秩序大乱。

  突听一人喝道:“统统给我住手!”
  喝声响亮如雷。人群又再闪身让开了一条小路。
  只见一个两鬓微白,眉粗目大的中年汉子,在八个锦衣刀手拥簇之下,走到大堂形式最
混乱的中央。
  中年汉子身材魁伟,腰悬大刀,正是百里赌坊的老板谭人岛!

  (三)
  赌场内灯火辉煌。照在潭人岛双手上的八枚金戒指上,那种光芒更是璀灿夺目已极。
  当他以前还是绿林大盗的时候,他已很喜欢穿戴戒指。
  但能令他看得上的戒指并不多。
  十年前,他的手上只有三枚戒指,每一枚的重量和价值都相当惊人。
  到了十年之后,他手上的戒指又再增添了五枚。
  以前那三枚戒指,全是杀人抢掠得回来的。但现在增添的五枚戒指,却不必动手去杀人
抢掠,而是赌客在赌桌上押给赌场,而最后又没有能力赎还的。
  在谭人岛的秘库里,至少拥有数百枚价值不菲的戒指。
  现在,单是他手上八枚戒指的价值,便足以让别人舒舒服服的过八辈子!

  谭老板的命令,在他的地方上永远都是绝对有效。
  倘若呼喝住手的并不是潭人岛,就算苗快肯暂时罢手,丘彬也绝对不肯。
  他的火气奇大,动起手来不分出胜负死活,绝对不肯罢休。
  但谭老板的说话刚传到他的耳朵,他就立刻乖乖的住手。
  直到苗快丘彬都住手了,八腿猫却又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狠狠在丘彬的脚背上踏了一
脚!
  他这一脚踏得很快,丘彬简直连看都没有看见,脚背上就感到一阵剧痛。
  丘彬大怒。
  但谭老板的目光却盯在他的脸上,示意他暂时切勿轻举妄动。
  八腿猫嘻嘻一笑,双手一扬,道:“这两把刀子还给你们了。”
  他一面笑说着,两把刀子突然同时如闪电般向苗快和丘彬的咽喉上射去。
  他这一手飞刀功夫居然也似模似样,并非班门弄斧之流可比。
  苗快悚然一惊。
  但他到底功夫不弱,反手一招,就把刀子平平稳稳的接在手里。
  但丘彬却是不敢托大,他不敢伸手接刀,只能像支受惊的兔子般,仓惶闪避。
  亏他闪避得快,刀子恰巧在他的头顶上飞掠而过。
  饶是如此,他已给八腿猫弄得异常狼狈。
  那把刀子也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给另一个人伸手接住。
  胆敢伸手接刀的人当然就是谭人岛。

  原本嘈吵喧闹的百里赌场,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谭人岛瞪了苗快和丘彬一眼,突然冷喝一声道:“都滚出去,别再给我丢人现眼!”
  苗快,丘彬不敢再逗留,立刻退下。
  谭人岛目光转移到八腿猫和海飘的身上,半晌才道:“两位大驾光临,未知有何赐
教?”
  八腿猫冷冷一笑:“你是谭老板?”
  谭人岛缓缓道:“区区正是谭某。”
  八腿猫冷冷笑道:“你可知道自己像个什么东西?”
  谭人岛“哦”一声,道:“老丈认为谭某像个什么东西呢?”
  八腿猫慢慢的说道:“你什么都不像,只像个老混蛋!”
  谭人岛脸色一沉:“老丈,你的说话未免太过份了。”
  八腿猫哈哈一笑:“你若不是个老混蛋,怎会有这许多混蛋手下?”
  谭人岛瞧着他,突然冷喝道:“把他的脑袋,四肢全都砍了下来!”
  这是他的命令。
  他的命令当然是对自己手下发出的。

  八个锦衣刀手,已有一半亮出了他们的刀。
  刀锋并不太光亮夺目,但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他们
  的刀远比一般精炼的钢刀更为锋利。
  白发老人虽然也是个有点武功的人,但他能敌得这四把锋利的刀吗?
  一般赌客都不敢对他看好。
  八腿猫看见四个锦衣刀手向自己走过来,而且来势汹汹的,心中也着实有点发毛。
  他自己有多少斤两,就算别人不知道,总是瞒不过自
  己的。
  当然,若是单凭他自己的本领,就算他有八颗脑袋六十四条腿,也绝不敢孤身犯险。
  当四个锦衣刀手开始向他采取行动之际,他连忙对海飘发出救呼声:“这几个兔崽子凶
得很老夫怕怕!”
  众人都以为他在说笑,其实他的确心中发毛,这一阵他是万万不敢硬拼的。
  海飘暗暗失笑。
  虽然她认识八腿猫的时间还很短暂,而且八腿猫还一直没有用本来面目示人,但她觉得
这人实在很有趣。
  在海星堡,她不但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而且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世间上竟会有这么
有趣的人存在。
  可是,在别人的眼中看来,海飘这一位千金小姐又何尝不是很有趣?”

  四个锦衣刀手突然同时一声狂吼,把锋利的刀同时疾刺向八腿猫。
  这四刀真有崩天裂地,翻江倒海的威势。
  但八腿猫早就敲响了退堂鼓。
  他知道凭自己的武功,绝非这四刀手之敌,这一个烫山芋还是交给别人好了。
  幸好海飘不怕刀。
  虽然这四刀来势汹涌,相当吓人,但她早就有了心理上的准备,而且她在海星堡苦练的
飞星九绝剑,也绝非白练的。
  锦衣刀手四刀齐发,每一刀都是狠绝毒辣,等闲之辈恐怕连一刀都难以抵挡得住。
  八腿猫“功成身退”,代替他接下四把尖刀的海飘,她第一个动作就是保护八腿猫。
  八腿猫暗叫一声惭愧。
  堂堂男子汉,居然要由女人来“保护”,奈何!奈何!

  一阵刀光乱闪,海飘仿佛已陷入了天罗地网之中。
  但四把刀突然同时向后倒退。
  一道森冷的剑影,幻出千点寒芒,就像天上的繁星一起涌进赌场之内。
  这就是飞星九绝剑的第四剑:“星河降世!”
  他这一剑击出,连谭人岛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谭人岛武功极高,但是从来没有见识过飞星九绝的剑法,当然也不知道这人长发少女赫
然竟是海王爷的独生女儿。
  他只觉得她的剑法很特别,与中原各派剑法迥然大异而已。
  四个锦衣刀手虽被海飘一招震退,但他们绝不服气。
  他们的刀狠,人更凶悍,敏捷。
  他们很快又再组织另一股攻势。
  “刷刷刷刷”的破空声响,四人同时全力再向海飘进攻。
  海飘冷笑。
  她没有退避,手中飞星剑似灵蛇般,与四名刀手展开激战。
  八腿猫在旁观战,不禁暗暗替海飘担心。
  捣乱百里赌场,本是郎如铁的主意,但现在郎如铁却还没有出现。
  八腿猫叹息一声,喃喃说道:“他若还不现身替咱们解
  围,这可他妈的倒霉极了。”
  他口虽然这么说,但心底处仍然相当信任郎如铁,他
  知道郎如铁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临阵退缩的懦夫!
  刀光更盛,杀气更浓。
  谭人岛氅下的八大刀卫,绝非不学无术之辈。
  正围攻海飘的四名大刀,各据一方,分别从四个不同
  的角度,出招袭击海飘,专门攻向她的死穴。
  他们绝无怜香惜玉之心。
  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捣乱赌场的人,逐一置诸死地!

  对于海飘来说,她认为这一天实在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
  这一天实在是多姿多采,而且极具意义。
  四把尖刀在她身边不停飞舞,每一刀都可以随时要了她的性命。
  但海飘的剑也不甘示弱。
  东方一人,长刀突削海飘左足!
  他这一刀去势极快,而且还选择了最有利的时候才出手。
  因为就在一刹那间,海飘的头,胸及小腹同时遭遇到三把长刀的威胁,看来她连这三刀
都无法闪避,就算她能避开这三刀,东方削足的一刀,她是万万躲避不了的。
  但是,那只是东方锦衣刀手想当然的想法。
  海飘虽然看来已是险象,但她的身手仍然极为灵活,就在她四面受敌威胁,情况最为恶
劣的时候,她的剑势突变。
  她不但剑势突变,整个的身子也象只倒悬在半空的蝙蝠变得头在下,脚在上。
  这姿势本来并不好看,但海飘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却是令人看得相当悦目。
  四刀手虽然已看准了才骤施杀着,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料到,海飘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不由俱是一阵错愕。
  四把刀原本攻向的目标,突然全都落空,变成无的放失。
  “哧!哧!哧!哧!”
  一阵剑芒闪动,四个刀手仿佛看见万点寒星,在自己的眼前突然涌现。
  这正是飞星九绝剑法中最厉害招数之一:“星飞云化九绝杀”!

  谭人岛的右手紧紧按着刀柄,他的脸已变了另一种颜色。
  那是猪肝之色。
  这间赌场从来都没有遭遇过这种事,竟然会有人有心来捣乱,甚至看来是存心砸场子。
  他一向都很倚重的锦衣八刀卫,现在已损折了一半。
  虽然他以前从来都没见过这一招“星飞云化九绝杀的”的剑法,但他却几乎可以马上肯
定,洪强楠,司徒德,廖伯安和唐文鹦四人,绝对无法招挡这一剑。
  洪,司徒,廖,唐四人,就是那四个快刀手。
  他们的刀法并不弱,反应更是快速无比。
  但海飘这一剑,他们四人竟然没有一人能避得开。
  换而言之,海飘这一剑出手,竟然就把他们四人全都击伤!

  (四)
  一剑九式,四刀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中剑的。
  洪强楠头部中剑。
  司徒德胸膛被剑裂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
  廖伯安小腹一凉,血如泉涌。
  唐文鹦欲削海飘的小腿,结果小腿被砍伤的不是海飘,而是唐文鹦。
  四人虽然中剑,但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呼叫之声。
  他们甚至仍然咬牙挥刀,继续作战。
  海飘冷冷一笑。
  面对着这四个已身负重伤的刀手,她当然更加不会惧怕。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剑虽然精彩,但却不够狠。
  否则这四个刀手现在必然已全部变成死人!

  没有谭人岛的命令,这四个刀手绝不会轻易动刀杀人。
  没有谭人岛的命令,他们也绝不会因为自己受伤而停
  止作战。
  他们骠悍,勇敢。
  可惜他们跟随着谭人岛,这却是无可补救的大错。
  虽然他们都已身负重伤,再打下去也是全然没有把握,但谭人岛仍然没有下令他们停
止,仿佛即使他们死在海飘剑下,也是与他们绝不相干一样。
  由此可见,谭人岛是多么的狠,多么的残酷,他简直是一只豺狼!
  谭人岛虽然脸色大变,可是他的手仍然相当稳定,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出手,这个捣乱赌
场的长发少女也就得变成一具艳尸。
  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动手。
  他还要再看一看海飘的剑法!
  突听有一人冷冷笑道:“想不到昔年的绿林大盗,如今竟变成了一个连女人都不敢去对
付的懦夫!”
  谭人岛脸色又变了。
  他看见了一个令他皱眉的人,一杆令他心跳加速的枪。
  人是郎如铁。
  枪是英雄枪!

  郎如铁不知从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这一座百里赌场。
  谭人岛沉着脸冷冷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郎如铁冷笑一声,缓缓道:“就算我不找上门,你们迟早也会找我算帐的,既然如此,
郎某又何必逃避?”
  谭人岛道:“你的确不必逃避。”
  他又道:“因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最后还是逃不了的。”
  郎如铁道:“自从你不再做绿林大盗的时候,江湖中就有人怀疑你这老板是怎样当得起
来的。”
  谭人岛冷笑:“难道谭某没有资格成为赌场的老板?”
  郎如铁也不时发出一声冷笑:“你身为大盗的时候,虽然‘赚’了不少家当。但是,十
年前,在长安之家赌场之内,你至少已输掉三十万两银子。一夜之间,你债台高筑……”
  谭人岛顿时发出一阵长笑:“哈哈,想不到谭某在老弟眼中竟会连三十万两银子都输不
起?债台高筑,真是笑话。”
  谭人岛又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从那儿听来这些消息,纯属无稽之谈。”
  郎如铁缓缓冷笑道:“你这个绿林大盗若想找几千两银子可能是不难的事,若要在几天
之内一下子找几十万两银子,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吧?”
  谭人岛不由得脸色变了变。
  郎如铁又进一步逼道:‘你在输得一文不剩,债台高筑之时,而且还有能力成为百里赌
场的大老板,显然幕后还另有其人。”
  这一次,谭某不再否认了。
  他冷冷道:“即使如此,又与老弟有什么关系?”
  郎如铁冷冷道:“当然大有关系,因为幕后操纵大档的,就是强秦帮!”
  谭人岛这一次真的不再说话了。
  因为他已根本不必说话。
  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对方已是摆出明显的态度,目的就是找强秦帮的麻烦。

  海飘本不愿用自己的剑,去对付四个原本已身受重伤的刀手。
  但这四个刀手却凶悍无比,虽然身受重伤,浑身上下变成了血人,但使他们仍然是那么
拼命的是谭人岛没有叫他们停止。
  海飘看不杀他们,反而可能被他们所杀。
  她迫于无奈,只好再度施展这一剑九式的“星飞云化九绝杀”。
  四刀手最后一击,势如疯虎。
  他们绝不会相信这个长发少女会逃过四刀合围。
  海飘不要他们相信。因为他们能相信的时候已不能相信,这次决不会还有人在海星剑下
拼命。
  一阵剑芒闪动,刀剑相击。万点寒星过后一片寂静。刚才还凶悍无比,势如疯虎的四刀
卫,一下子都安静了。
  死人会不安静么。
  谭人岛看着已成了四具死人的四刀卫,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海飘的手上依然还紧握着寒芒晶莹的海星剑。
  谭人岛阴冷的目光从尸体上转到了海飘身上。
  白衣胜雪,长发披肩。那一把瞬间宰杀他锦衣八刀已一半的海星剑已经不在多中。
  剑已回鞘。
  海飘盯着这四个凶悍的刀手,心中也不禁有点发毛。
  她毕竟还是初次出道江湖,对于杀人这种事完全没有经验。
  幸好这四个刀手虽然凶悍,但武功最少比海飘逊上一两等,否则海飘便难免会为之更加
手忙脚乱。
  高手过招,武功高低因然是争胜的主要条件之一,但经验却也几乎同样重要。
  八腿猫哈哈一笑,鼓掌道:“果然不愧是郎如铁的……”
  “的”到这里,八腿猫搔了搔自己的耳背,接不下去。
  她算是郎如铁的什么人呢?
  老朋友?
  红颜知己?
  亲戚?
  泛泛之交?
  八腿猫想不出。
  既然想不出,当然也就没有说话能接得下去了。
  海飘横了他一眼:“你这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八腿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你是郎如铁的什么人,我想不出该怎么说,但我却
是郎如铁的老朋友,红颜知已,亲戚,泛泛之交……”
  他好象有点神经病。
  但这种神经病也岂非很有趣吗?
  倘若人人都太正常的话,这个世界也许就会变得更加枯噪无味了。

  (五)
  在百里赌坊不远处,有一个卖面的小摊子。
  这一个面摊子早在十年前就已存在。
  卖面的是一个肥肥胖胖的妇人。
  在这个市集里,她的人缘并不好,经常都无缘无故的就跟人吵架,甚至往往大打出手。
她是个如假包换的泼妇。
  据说她的丈夫是个亦偷亦盗,亦捏亦骗的光棍。
  这两夫妇在市集上都极不受人欢迎。
  这个妇人叫雷婆,因为她的丈夫是姓雷的,雷婆的人缘虽然很差,但她煮的面却非常甘
香,爽滑,美味。
  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所以,虽然不少人讨厌她,但当肚子饿了,而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面的时候,还是要来
到她的面摊子光顾光顾。
  所以,人缘欠佳的雷婆,她在面摊上的生意也不算差。
  平时,在这个时候,她的面摊档上最少也有十来个顾客。
  但现在,整个面摊档上,就只有一个老头儿在吃面,生意居然清淡的很。
  为什么呢?
  原来雷婆的面卖光了,只剩下最后一碗而已。
  老头儿吃得很慢。
  他慢慢的把面挟进嘴里,然后又慢慢的啃嚼,好象生怕会咽死似的。
  雷婆也在收拾面摊,准备结束这一天的营业。
  老头儿的面吃了一半,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这小妮子也未免太任性,居然跟随
着那个混蛋到处闯祸。”
  雷婆嘿嘿一笑,沉声道:“这个祸恐怕她闯得太大,连咱们都无法收拾。”
  老头儿“哼”一声,嘴里的面差点吐了出来:“海星堡高手如去,难道连谭人岛也对付
不了?老夫绝不相信。”
  雷婆道:“谭人岛算得什么?倘若雷老鬼回来,单是他一人便足够对付这厮有余。”
  老头儿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除了谭人岛之外,还有更厉害的角
儿在背后给他撑腰不成?”
  雷婆仅是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如此。”
  老头儿拍了拍胸膛:“就算谭人岛的背后还有一座大火山撑腰,老夫也不怕,大不了拼
个天崩地裂,翻江倒海,难道老夫还会怕了不成?”
  雷婆道:“常言有道,孤掌难鸣,独木难支,谭人岛背后的靠山,绝不是省油的灯,否
则雷老鬼早就把这个赌场一手砸掉,也省得整天对着它碍手碍脚还更碍眼啦!”
  老头儿想了想,忽然道:“老夫答应了三爷,一定要把他的宝贝女儿找回来,现在人已
找到,本该把她送回老巢便一了百了,但三爷的脾气也是太顽固,把女儿象是犯人般整天到
晚囚禁在海星堡中,也难怪小姐子大大不满了。”
  雷婆哼一声:“你懂个屁!”
  老头儿一呆:“你怎么突然又老病发作,又要骂人了?”
  雷婆道:“三爷虽然名震江湖,但他仍然有所忌惮。”
  老头儿道:“他还会忌惮谁?难道他居然还会忌惮老夫不成?”
  雷婆冷冷一笑:“你越来越湖涂,也越来越混蛋,海王爷就算怕老鼠也绝不会怕你。”
  老头儿差点没有气得七窍生烟,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老夫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
灯……”
  说到这里,雷婆已忍不住笑骂道:“老王八越来越混蛋了,不错,你并不是省油的
灯!”
  老头儿—呆,方知自己忙中出错,当下不由板起了脸孔,不再说话,又要再俯首吃面。
  他的面只剩下一半。
  这一半面他吃得很快。
  最少,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顷刻之间,碗子已空空如也,居然连汤带汁都吃个干干净净。
  但就在碗座朝天的一刹那,老头儿发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的并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那碗面,而是雷婆!

  这个老头儿,正是江湖怪杰,人称雪中的杜冰鸿。
  杜冰鸿绝非“省灯的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是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
  但第一流高手有时候也会变成了第八流的庸手。
  ……在稍有疏忽的时候,往往就会发生许多不可想象的事。
  假若他这种面不是吃得这么凶狠,险些连碗子也要吞掉下肚的话,他一定可以发现有人
已以飞快的速度,举斧砍向雷婆的背心!
  他现在也并非没有发觉,而且毕竟反应慢了一点点。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响起,雷婆的背心已给一柄沉重的利斧狠狠劈中。
  杜冰鸿又惊又怒,一声大喝,双掌陡翻,运起无比沉猛的掌力,“呼”地一声向一个黄
袍人身上劈去。
  这一掌并没有替对方留下半点活路。
  他对于这种背后伤人,而且出手如此狠辣之徒,一向都不会有慈悲之念。
  对于豺狼当然要用对付豺狼的手段。
  “叭!”
  暗算雷婆的黄袍人,竟然不惧杜冰鸿沉厚的掌力,也用左掌与他对抗。
  两人相拼一掌,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三尺!
  杜冰鸿脸色一寒,目注对方。
  “你是谁?”
  “程奔!”
  杜冰鸿打量对方一番,笑道:“难道你就是号称‘杀人宰相’的程奔?”
  “正是!”
  “好!”
  “好在什么地方?”
  “好武功!”杜冰鸿母指一竖,但又随即冷冷一笑:“可惜也是好卑鄙,好不要脸!”
  凭他这种身手,居然也会用暗杀的手段对付雷婆,的确好卑鄙!好不要脸!
  雷婆倒卧在血泊中,她已气若游丝,但仍然迸尽最后一口气大声呼叫道:“老杜,你要
不杀了这个畜牲,我做鬼也决不饶你!”
  她本已性命危在旦夕,迸出的这几句话后,再也支持不住,瞪着眼睛就此死去。
  杜冰鸿长叹一声,说道:“你做鬼也不饶我,倘若老夫也变成鬼呢,岂非鬼打鬼
了?……”
  程奔冷冷一笑,道:“这机会恐怕大得很。”
  杜冰鸿吸了口气,道:“老夫年事已高,就算你杀不了我,老夫也命不久矣,看来最多
还只可以活四五十年……
  但阁下,咳!咳!看你这副死相,恐怕还没有活够四十罢?”
  他在这个时候,还能把话说得如此滑稽,杜冰鸿不愧是杜冰鸿,就算他真的变成一个
鬼,恐怕也是个有趣的鬼,不会令人有可怕之感。
  但无论他为人怎样有趣,他的武功可不太有趣呢。
  杀人的武功,又怎会有趣呢?
  所以,杜冰鸿是个有趣的人。但他的武功是可怕的武功!

  尽管世间上可怕的人并不少,但有趣的人也很多。
  除了杜冰鸿之外,八腿猫也岂不是个很有趣的怪物?
  他在百里赌场之内,听见外面一阵喧闹之声,忍不住
  匆匆走出来,瞧个究竟。
  他不出来还好,一走出赌场门外,他的腿居然有点发
  软了。
  只见赌场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几十个灰衣
  武士。
  他也看见了杜冰鸿正在和一个手持巨斧的黄袍汉子在
  动手。
  “妈啊!这还了得?”
  他匆匆走回赌场里,大声叫道:“外面出现几十个刽子
  手,这里快将变成刑场啦!”
  他这一阵大嚷大叫,至少有七八个胆小的赌客给他吓
  得裤裆湿了一大片。
  海飘瞪了他一眼:“你这算是什么?像个闯江湖的人
  吗?”
  八腿猫苦着脸,道:“闯江湖倒不像,躺棺木倒是大有
  可能!”
  海飘哼一声:“想不到竟然这么没出息。”
  八腿猫陡地把身子站得笔直:“你敢说我没出息?好,
  待我冲出去,杀十个八个免崽子给你瞧瞧,也好莫教你瞧扁了天下间的男子汉!”
  这一次,他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在地上拣起两把刀,就向赌场门外大步冲了出去。
  地上为什么会有刀呢?
  原来都是躺在地上锦衣卫的刀,他们已栽在海飘的剑下,他们的刀也就成为了八腿猫的
武器。

  小小的市镇,忽然就发生了这么可怕的大厮杀。这一点,是所有人在事前都想象不到
的。
  谭人岛的脸色此时已开始变得有点红润。
  他恢复了昔年干绿林大盗时候的那种霸气,虽然他早已知道郎如铁绝不容易对付,但他
也知道自己的靠山援兵已到,凭强秦帮的力量,应该足够对付郎如铁有余了。

  虽然八大刀卫已损折一半,但谭人岛对余下来的四人还是充满了信心。
  “姓郎的,这次你可是自讨苦吃!”
  郎如铁淡淡道:“只要谭老板有本领,郎某的项上首级,随时都可以给你挂在赌场门
外,让你显显威风,将来就算有人想砸你的赌场,也得要看看‘郎如铁的脸色’了。”
  谭人岛大笑。
  “说得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说到这里,他的大刀已亮出,而且几乎在刹那之间就已砍在郎如铁的胸膛上!

  昔年曾是山西八股流匪总瓢把子的谭人岛,他在刀法上的造脂当然绝非麾下八大刀卫所
能够比拟。
  他这一刀砍出,整个大堂就充满了骇人的杀气。
  郎如铁一声长笑,使出轻快的身法,把谭人岛这一刀避开。
  刀如猛虎,再向郎如铁扑击。
  谭人爷果然是高手,郎如铁的英雄枪好象已被逼得全无出手的余地。
  谭人岛嘿嘿冷笑两声,他的刀势更加凌厉。
  郎如铁短短十招之内,竟然出现了三次险死还生的险状。
  谭人岛开始有点得意了。
  “英雄枪名震天下,想不到竟然不外尔尔,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响亮。
  他的笑声传到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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