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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
作者: 丁剑霞

第二十三章
绝地获仙缘 幽居研秘
生机赖异兽 石柜藏奇




  这是何以故呢?
  原来隔室乃有一男二女,三人都脱得一丝不挂,精赤条条。
  那男的分明就是我们小书生燕凌云,正在得意洋洋的左拥右抱,似乎有说不出的快乐,
也呈现出无限旖旎春光。
  请想如此情景,二女那堪入目,又怎不伤透了芳心。
  并且也正于此时,忽见主人咯咯一笑,闪身拦住去路道:“二位姑娘何必这等小家子气
啥!走,我这和合庵,又名欢喜庵,从来易进难出呢!”
  可是无如此际,女侠凌云燕飞已芳心受了极大的委曲,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闻言登
时怒喝一声道:“狗妖婆找死!”
  同时玉掌疾劈而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劲气,只震得人妖半仙姑万素贞闪让不迭。
  因之二女,立刻乘机念念的纵出庵外,头部不同的,眼含清泪,一味向北飞驰以去。
  本来嘛!她们月来一心相许的人,竟是如此,这在一个初恋的少女,情何以堪,又焉能
不悔恨交集,柔肠寸断啊!
  不过其实,这也是她们单方面自作多情,因为我们的小书生,压根儿就是与二女匆匆相
见,匆匆离别,并无一点超乎友谊的存心和表示哩!
  且今日这场误会,更是燕凌云塌天的冤枉,只因二女误听妖妇赛飞燕之言,心有成见,
尤其在晶镜一瞥之下,不敢细看,错把冯京当马凉,以致造成如此后果。
  现在暂不提她们含恨而去,且转笔叙一叙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此际究竟景况若何?
  说来确是生死有命,天不绝人。
  他也果然是为女侠凌云燕掌风卷下阴风地狱。
  只是所经,却与二女不同。
  最初他冷不防坠落寒洌阴穴时,但觉如同殒星下降,漫无止境,唬得心胆皆裂!
  可是片刻,又感猛然一震,身形似被人攫住,停止不劲,本能的双手一掳,原来乃是衣
襟挂在具上斜的钟乳石上。
  并偶一攀缘,却发现有一横向的深洞。
  自然人在绝境,便要死里求生,有路必探。
  且事实上,他自从地穴垂直下坠,依时间计算,至少已有数百丈高下,凌虚上升,绝不
可能,向下更不知黑越越多深深,是何景况。
  也唯有从洞求生较易。
  因而就忘命的屈身向内爬行,更不计有无虫蛇毒物。
  加上这所小窟,竟愈行愈大,亦较垂洞温暖。
  是以他更觉大有生机,也愈一往直前。
  惟在昏暗中,不知日夜,仅感为时甚久,仍无出口,心感十分焦躁!
  那知又行了多时,正当他深感失望之时,忽然洞回径转,前路上突现微光,二目骤然一
亮,精神也随之陡然一振,恍觉必是天光透射,即可脱困了。
  不想抢步上前,经过仔细辨察,又不由颓然一声长叹。
  原来此处便是地穴尽头,方圆径丈,顶上有一碗口大小的圆孔,四周断续向下滴水,在
洞中央成池。
  仰视遥见一轮明月,此时恰恰正照,高不可测。
  石洞内微光,便是圆孔中透下的月华,经池水反射照耀。
  虽然确是可通外方,但如此情形,除了神仙,可以化身燕雀飞升,凡人又焉能走出啊!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立感一切绝望,惟有坐以待毙,葬身在这山腹地穴之中了。
  同时他久未饮食,饥渴难耐,本能的就地掬饮几口池水,但觉十分甘芳。
  且百感交集,深恐圆孔中月华逝去,不禁木然抬脸注视,心随神往,无限怆然!
  可是也就适于此时,偶然游目所及,只见孔口竟意外的生有几茎绿草,形似芝兰,幽香
扑鼻。
  尤其中结一颗朱实,鲜红夺目。
  更因洞顶不高,随手可及。
  故而他,立刻饥不择食的,摘下送到口中。
  并觑月影已移,废然移步就洞侧干燥处坐下,习惯的按天都仙客所传心法,闭目调息养
神。
  如此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当他二目微张时,骤觉全洞光明如昼,触眼纤毫无隐,马上
惊喜交集,只当又有什么奇迹产生,一跃而起。
  不过经过一番查看,又恍觉石穴并无异状,一切如前,找不到何以光明的丝毫线索,困
惑万分,百思不解?
  他就绝想不出,这种原因,乃是适才无意之间,采食了洞顶那株九天仙种,千年一熟的
“七叶灵芝”实,自己已目能夜视之故,又不自知的得了一次旷世难逢的奇缘了。
  良久,他还总以为这是有生机的现象,想找出答案,低首沉思。
  不料恰好二目正对池水,发现清澈见底,内中有一块平整如盘的大石,周绕青翠的苔痕,
水波荡漾,绝不类他处,何况天生也不会这等奇巧,因此登时生疑。
  好在池水深不过半尺,加上衣履反正已满染泥秽。
  于是始则俯身以手检视,继而干脆入水,双足并立石盘之中,沉气使了一式“千斤坠”
下压。
  试想他身具六阳三阴两种奇功,这一蓄势下沉,其力何止千钧。
  只觉身形刚刚向下一挫,立刻便双脚如同虚陷,哗啦一声,不仅直没池中,闹得冷水浇
头,满身淋漓,而且眼前更换了一番景象。
  这时,我们的小书生,既惊喜交集,并恍疑许是又和前此在五鬼巢穴落魂殿所经的那类
幻景。
  是以也不惶移步,先暝目收摄了半天心神,才敢抬眼细看。
  但见存身之所,乃是一间光怪陆离的大石室,顶上满嵌大小明珠,布成星象,闪闪生光,
宛如夏夜晴空一般的奇景,使人胸襟一畅。
  适才坠落之处,也恰为“太阴”运行部位,乃是一个栲栳大,半球形可以翻转的白色晶
石。现时群星拱照,流辉四射。
  彷佛此间主人,极其爱月,也由此而使燕凌云,立疑此洞,乃是狐仙鬼怪所居,不禁登
时满身毛发悚然!
  因为幼时曾闻老人传说,狐精以及山魑拜月之事。
  证之所见,上洞岂不正是它们行吐纳,吸收月华的所在哩!
  再张目四顾,四周洞壁全是各色各样的浮雕,包罗万象,有飞禽走兽,也有人物虫鱼,
或坐或卧,或飞或扑无一雷同,悉皆栩栩如生,似欲离石而出。
  尤其全洞通体浑然,看不出何处有门户通路迹象。
  最奇的是石室地面,居中数丈方圆之处,却光洁如镜,且满布纵横密织的纹理,与顶上
天象,四壁圆形,交相掩映。
  此外,仅见四隅各有一具大石柜,便别无所有了。
  可是正当他,拟欲举步,低首下视时,却发现双足正踏在一只硕大绿毛龟背之上,不由
大吃一惊!
  不过再定神一看,此物似早已萎化多年,只存一具躯壳,且上有斑剥篆文,“万象归元
宝签”六字。
  这时燕凌云,也顿时福至心灵,胸中一动,立悟此间必是古代一位奇人修真之所。
  同时更猛忆起,不久以前义兄独行叟所授掌法,正与此同名,据说乃是一位无名异人所
传,亦系集大千世界,各种生物动势而成。
  由此马上忘其所以的,急急跳上龟背,缓步就四壁图形,逐一细加揣摩。
  且不由愈看愈入神,但觉每一形象,悉舍无限玄机,奇妙不可思议。
  独行叟所授“万象归元掌”,只不过略具形态,较之此间壁上浮雕精微入化,简直有天
壤云坭之别,也缺而不全,仅及十之二三,或系年久失传之故。
  并联想到石地所划纹理,必是周天缠度,正为“六合潜踪步”所设。
  是以立刻喜不自胜,心想:“此间无疑,必是纪大哥当年所遇异人的艺业根源所在了。”
  尤其他此际,恍觉心地空灵,真气充沛,大胜往日,也不感饥渴,竟是精气神活泼自如,
十分舒畅。
  更因中央石地上映有浮雕图形,不禁登时纵身其中,一一模仿起来。
  最是逐步每暗合缠度,使他又悟出全洞所设,乃是一种通体关连,可分可合,极神化,
极高深的绝学。
  好在他,既具夙慧,又无意中得食灵芝仙实。
  因而聪颖绝伦,不多时便全般领悟,娴熟于胸。招式,一经使发,变化万千,劲则雷霆
万钧,神鬼莫测,静则如渊淳岳峙,气盖河山。
  如此也不知经过了几久,他才停止习练。
  又赶忙检视陈列的各物。
  发现东西两柜之中,全藏海内外各家武学图谱,其上并散置一卷绢书,文曰:“余本儒
生,因自幼慕道,误入旁门,专以采补之术,损人利己而冀长生。直至中年,方憬悟前非,
也深知惟有武学,始能强身益寿,卫己卫人,并承大荒道友之教,于此坐关一甲子,穷各家
之学,去其糟粕,且默参天地万物生机,采大千世界各种动静之能,自创万象归元奇艺,只
是武学之道,浩瀚无际,吾生也有涯,岂能尽集大成。如有人经此,务盼善体余意,勿以此
自足,更勿以此为妄!知非子留。”
  看口气,这位奇人竟是十分谦冲,不但不讳言曾由魔道翻身,更以过来人,强调旁门邪
说虚诞无凭,并推祟武学,以昭示后人,确然不愧是一个知过回头的有道之士,人如其名。
  自然他既与“大荒真人”同时,分明相距今日,也必有数百年之久了。
  且似留书离洞,便未重回。
  试想我们的小书生,年来立志习武,到处求师。如今目睹这些武林不传之秘的各家典籍,
其兴奋可知。
  因而不由立刻便就地扶坐,一卷一卷的翻阅体会。
  想得到,他适才已对知非子所创“万象归元宝录”,窥其真谛,因又灵芝仙实增长智慧,
自是极易悟解,一通百通。
  洞中无日月,不知几多时。
  并且他一味聚精会神的博览群书,浑忘一切。
  直至突感饥火中烧,掩卷踌躇,偶然返身抬眼四顾时。
  却蓦见丈外,静立一个满身黄毛,火眼金眼,长臂过膝,非人非兽,猿牙利齿的怪物。
  也不知何时由何处入内。
  尤其当这种地穴古洞之中,别无他人,愈显得可怖。
  是以燕凌云陡然大吃一惊!慌不迭先下手为强,挺身就一掌劈出。
  一时劲风如潮,直向怪物卷去。
  同时立即移形换位,抢到洞中央有缠度的石地。
  在他本意,乃是先作安全打算。欲图利用适才所学,在原设的格局上施展,以骂轻就熟,
相与周旋。
  可是谁知那黄毛怪物,却极端灵敏,不但如同一个娴熟武功,久经阵仗的高手,双肩微
动便闪过一击。
  且竟也欺身场中,火眼直视,滑步按天象游走,丝丝入扣。
  不禁顿使我们的小书生深感诧异!亦认出此物并非鬼怪,乃是舆八卦庄所蓄的金狒狒同
类。
  于是马上心下稍安,突生好奇之念,心想:“一个兽类能通武学,确是闻所未闻,自己
何妨暂与过招一试。”
  并更心头一动,暗忖:“既然此物能来石室,此间定然必有门户,脱困之机,看来当在
它身上了,还是先不下杀手为妙!”
  是故立刻也展开身形,以六合潜踪步,双方竞走起来。
  刹时,只见他们一人一兽,宛如星跳丸抛,兔起鹘落。并渐渐化为一片青霞,一道黄影,
在珠光辉映下,亚赛风驰电掣,交织如梭,疾旋疾转,不相上下。
  尤其那只金狒狒,嘻开阔口,像怒又像笑,越发精神百倍,飞舞如狂。
  而且不久更长臂忽抓忽拍,使出洞壁上招式,猛攻猛扑,居然自成章法,凌厉非常。
  当然,也由此马上露出兽类弱点?虽属通灵,究竟只知模仿浮雕图形,难通精微奥妙变
化,仍不如人,更难望燕凌云项背。
  至此,我们的小书生,始心怀大定,转觉这只金狒狒十分有趣,如能收服,大是有益。
  可是不料正当他,拟即以洞壁形象中的,一招“狮子搏免”擒拿时。
  又突见金狒狒,猝然纵出圈外,如人一般的向自己长跪在地,双手连摇。
  分明并无恶意,乃是已经自行降服了。
  因之燕凌云,反倒不由停步一楞!
  半晌,才轻喝道:“你这怪物,可是愿意归顺小生了?”
  本来他这句话,系冲口而出,也没有考虑对方乃是一只兽类,怎会能通人话。
  那知说也不信,这只金毛狒,竟闻言将头连点。
  敢情乃是一只通灵的奇兽了。
  且马上缓缓起立,一面嘴里吱吱呀呀,一面伸爪向洞室南隅石柜点指,似乎其中有什么
能表达它心意之物。
  于是燕凌云亦点点头,并立刻移步前往。
  不意打开石柜,内间却是一位新死不久的老人,面色如生,长须过腹。
  最是触眼凌乱不整的衣襟上,赫然竟有斑斑点点,歪歪斜斜血书“逍遥游”三个大字。
  看情形,当是此老临终前,咬破指尖自己所为。
  尤其我们的小书生,一见便沭目惊心!
  因为就他所知,武林名流在此谜样三字之下丧身,如今已是第六人了啊!
  何况独行叟纪灵,正和这位老人一般,乃是他亲身目睹之事。
  加上这时,那只金狒,紧靠石柜之前,连指字迹垂泪,哀声鸣鸣。
  不消说,此中新死老人,必是它往日旧主,不知为何人所伤,这只忠心耿耿的灵兽,许
是在向我们的小书生,求代复仇了。
  因此燕凌云,不由双眉紧皱,侧脸抚问金狒道:“你的忠心我知道了,是谁伤害了啊?”
  不过狒狒,却闻言将怪头连摇,仍戟指血迹不已。
  似乎是一切都在这三个字上,连它亦不知凶手何人。
  是以燕凌云,也颇为失望的长叹道:“这就难了!”
  并立又毅然的恨声自语道:“这种哑谜,我燕凌云誓必要把它打破,大约又是那个恶徒
怪书生凌云燕的杰作,一只畜牲且如此忠心,此仇不报,将何以对得起纪大哥在天之灵啊!”
  他迄今仍不知凌云燕便是林嫣姑娘的真名,在漫无头绪之中,也不禁以江湖传言为实了。
  同时入目老人身侧,放置连鞘长剑一口,柄上有赤金精缕“柳曙”二字,顿使他又不自
主的惊呼道:“哦!原来这位老人家,便是大名鼎鼎的南宫柳哩!”
  此事确然十分费解?日前女侠凌云燕还只当他独存未死,派人北上寻请作证,那知他也
难逃一却,却长眠在此处啊!
  这时燕凌云,目睹石柜中已死的南宫柳曙,心伤故友独行叟。且满怀念慨,木然陷入沉
思。苦索这“逍遥游”三字,究竟应作何解?是人名?是物名?抑是事的暗语?
  良久,仍然摇摇头毫无端倪,仅彷佛恍觉南宫柳,与义兄纪灵师门之间似颇有渊源否则
绝不能来此,只可惜不通兽话,无法向金狒查出底细!
  并随手封闭了石柜,偶然触动灵机,心想:“自己何不索兴再看看向北的那一具,里面
是何物事?”
  不料当他一抬眼,但见灵兽金毛狒,不知何时,早已在那里膜拜相待。
  显然其中必又是一个,为它所极尊敬之人了。
  可是经燕凌云,走近恭谨的掀开石盖一看。
  首先入眼的,却是一具尺许高低,玉石裸体女神像,经洞顶珠光映照,现出晶莹润泽,
流辉四射。次见座下环拱九颗黑黝黝的人头骷髅,旁置一柄古色斑烂长剑,此外便一无所有
了。
  这几件物事是何由来,在燕凌云是毫无所知,只可疑其中人头骨和神像,或系此洞主人
“知非子”,当年身在旁门所留之物。
  尤其是许多骷髅头,触目阴气森森,也看不出和南宫柳死因有任何关连。
  因此他,便无意详加审视,立拟移盖重封。
  此际灵兽金毛狒仍然肃立在侧,却见状顿伸长臂,抓起柜中古剑,急忙递到我们的小书
生掌中。
  而且口中咿咿哇哇,以爪作势,似乎是这枝兵刃极关重要。
  加上燕凌云,现习武技,亦确有所需,适才只是不愿擅动前人遗物罢了。
  是故接剑在手,马上低头把玩。
  只见柄端形式极古,并未缕刻名称。
  但微一抽掣,却寒光四射,声作龙吟。
  分明乃是一件武林至宝,神物利器了。
  于是我们的小书生,不由十分兴奋,顿时全般亮出,纵到石洞中央,即按鬼影郎君所授
“银河剑诀”,展开解数,一招一式,使发起来。
  初时还不觉怎样,可是渐渐后来,却剑尖突射长芒,随挥舞之势,吞吐不已。
  尤其当他以真力贯注,更是如同一条碧绿灵蛇,夭矫飞腾,立使全洞珠光失色。
  且燕凌云一时兴起,使完一套银河剑诀,偶因洞壁图像所引,试以剑代掌,习练“万象
归元宝录”。
  那知竟也得心应手,较之适才威力尤大。
  并马上风雷皆动,虎啸龙吟,宛如大千世界,一切生机齐发,声色俱备,势震山河,不
仅玄妙不可思议,最是气魄雄浑,简直无与伦比。
  连一旁那只灵兽金毛狒,都看得跳跃欢呼不已。
  当然在燕凌云自己,其快慰之情,更是不用再说了。
  如此又经过了颇久,他才收势停练。
  同睁金毛狒,又不知捉空儿,从何处取来一些山菓呈献,使我们的小书生,得解久饥之
苦。
  不过此际,他已心安理得,料定有这只善解人意,通灵友善的神兽,必能出困。
  是以毫不焦虑,一直将两座石柜中,各家典籍抄本,统统研习了一个透,才手抚在旁的
灵拂头顶,和声道:“此地小生不便久居,将后必来看望,你主人之事,我也定当尽力,现
在烦相引出洞如何?”
  并随又哦了一声道:“你的原名,我也无从知悉,此后小生就称你‘大金’怎样?”
  确然这只神兽,是通灵之物。
  似乎燕凌云所言,它句句都懂,且神色黯然,不住的点头。
  更马上起立,一拉我们的小书生袍袖,走到那只久已物化的绿毛龟旁,先在龟头龟尾微
按,然后伏身向龟腹之下钻去。
  这时燕凌云,心切脱困,自是一步一趋。
  且入目恍悟,原来此处却设有机关,正是洞门所在。
  于是亦随同蛇行而下,又落在一个地道之中。
  偶一返身回顾,但见纵出之处,高可丈许,又恰是地穴尽头顶上,一开即合,天衣无缝,
谁也料不到由此会另有隹境,果然极端隐秘,难怪数百年来,知非子这座修真之所,极少有
人进入。
  接着立随灵狒,曲曲折折前行。
  尤其他们一个是天生矫捷,又系轻车熟路,一个是心急重见天日,所以一前一后,奔驰
得如同赶月流星,快不可言。
  大约经过了顿饭光景,洞势又逐渐窄小,仅能屈身低行,前路上并有一道水帘相阻。
  不过灵兽金狒,此际却面现依依不舍之容,返身连作手势,向前指点。
  显然此处便是出口了。
  而且不待答言,它又将燕凌云拦腰一把挟住,纵身向水帘冲去。
  立刻我们的小书生,但觉一阵轻寒拂面,顿时目睹天光,且感宛如腾云驽雾一般的迅即
落地。
  是以不禁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才抬眼四顾。
  只觑丽日中天,自己却立身于一所四面环山的幽壑之中,更侧观适才出路,乃在百丈悬
崖飞瀑之内,端的是一处神奇妙境,不知当年那位“知非子”奇人,怎会发现。
  这时燕凌云,反倒大感留恋,一直待默识此间形势,仔细记熟在胸,才举手殷殷向灵兽
“大金”作别,转身纵步向谷外走去。
  本来他只当仍在落魂崖附近,心念二女仗义来援,安危未卜。暗忖自己虽非五鬼之敌,
但至少也该前去同生共死,才问心能安,并深觉这位林嫣姑娘,所行颇是奇特,始则于小孤
山绝裾而去,如今又不知怎能和白凤英同来。
  至于玉观音千里赴难,尚犹可说。
  可是她与自己,仅不过有同舟之雅,推乃妹之交,并无深刃渊源,此次居然一个女儿家,
竟甘冒生死之险,也到括苍山,闯入虎穴,其情实在太为可感,想来这必就是武林人“侠义”
之风了。
  他心头一边想,足下依旧不停。且正横跨一道小溪,临流见影,突然发现自己衣装不整,
一副狼狈之像。
  尤其满身血迹泥污,背上为落魂殿铁爪所裂,极不雅观。
  于是便掬水洗了一把睑,索兴将外衣脱下弃于溪中,然后再结束俐落,身背古剑,抖擞
精神,一口气,直扑面前的峰头。
  并恍觉真气充沛,飞纵距离,较前大有进步。
  不一刻,登上巅顶,东望水天一色,茫茫无际,四显万山环抱,到处是峰峦深谷,罗列
眼前。
  这可难住他了!
  虽然燕凌云也曾读书破万卷,略知括苍山位于浙东。
  但落魂崖究在何处,实毫无所悉。
  因为他被擒时,身负重伤,根本就昏昏然,不知怎样入山。
  试想此际,身处万山丛中,如何知所决择。
  半晌,他不由摇摇头,只好漫无目的,信步沿峰岭而行,希望能遇上一个山中樵子,问
问途径。
  行行复行行,大约总有顿饭光景。
  忽入目前面峰下松柏林中,露出一角墙垣,显然不是寺院就是观宇。
  因此他,顿时满心欢喜,如同迷雾中得见明灯一般。
  是以迅即飞纵而降,直向所见奔去。
  不料接近不远,又突闻阵阵叮叮当当,似乎是兵刃交击,以及呼喝之声。
  分明彼处必有人厮杀,且使他恍疑该地就是落魂崖。
  自然,设果如所料,那就强敌在前,必需谨慎将事了。
  故而我们的小书生,马上便深自戒备,提气从掩蔽之所,绕越入林,先借松柏隐身,张
目向内查看。
  但见左方乃是一所小庄院,背山而筑,前横流水,参天古木成荫,景色绝佳。
  右边一片林空间,正有许多老少男女相斗,极为惨烈,且有一方,已岌岌可危了。
  不仅并无五鬼在内,也全都十分陌生,绝非玄阴派之人。
  场中杀成两堆,一对是一个油头粉面壮汉,游斗一位神色悲念的美艳少女。
  另一伙乃为两个二十多岁的红妆妖媚妇人,双战一位长须老翁。
  地上并有四五人重伤不起,极堪怜悯。
  而且一旁,还有一列五人悠闲的观战,居中的是一个猴头猴脑的瘦老道,和一位中年道
姑,侧方分立一个少妇,以及两位浓眉凶眼,背插长剑的道士。就直觉着,显然占上风的一
方,决非善良之辈。
  最是燕凌云,入目场中那位老翁和少女剑招,陡忆起石洞中典籍所载,暗道:“这是天
台派的流云剑法呀!”
  并见斗场油头粉面壮汉,突然一式“仙人指路”,刺向少女小腹,且嘴里哈哈一笑道:
“钟慧芬!既然找不来那两个丫头,还不快乖乖的放下兵力,不但欢喜庵人间乐土,便是我
燕凌云,也决不计前赚,包你快活呢!”
  此言一出,登时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听得一楞!心想:“怪呀!这家伙竟然和自己同名同
姓?”
  随又一转念忖道:“天下事决不会这样巧,必是这个下流小子,耳闻江湖传言,在此地
冒名作恶了。”
  且正当那少女,恨极气昏,一招失手,即将被辱时。
  立刻燕凌云,赶忙耸身飞向场中,高喝道:“小生来也!”
  并人未落地,便使了一式“万象归元宝录”中“孥云捉月”招法,空掌毫不费力的,将
壮汉长剑夺到手中。
  他宛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尤其捷疾如电,出手玄妙,直将那恶徒唬得目瞪口呆,倒退不
迭。
  同时更不怠慢,又向另一斗场喝声:“住手!”
  一时酣战的双方都不由一惊!立刻霍地全皆跳出圈外。
  这原不过一霎眼之间的事。
  马上我们的小书生,更一指油头粉面的壮汉叱道:“尊驾何人,究竟姓什名谁,快快从
实说来?”
  此际,那一旁观战的五人,已飞身入场,大家伙一字摆开,向燕凌云不住的上下打量。
  最是场中壮汉,见状登时胆气一壮,定定神,接口喝道:“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桃花山粉面郎君严履云是也,你这小子又待怎的?”
  因为“燕凌云”,与“严履云”三字本是谐音。
  所以我们小书生,虽然听出人家不是有意冒充,但仍以同姓名为辱,不禁立刻冷冷的一
笑道:“小生添在姓燕,也名凌云,本族光荣宗风,可不容你这欺凌老弱,言行下流之辈破
坏呢!”
  随又俊目向怪老道一扫道:“今日之事,诸位因何不按江湖规矩,以众凌寡,赶尽杀绝,
是何道理?”
  他此时为一腔义念促使,也不管对方何人,自己是不是敌手,一味理直气壮,料想老道
必是为首之人,所以加以质问。
  不想对方还没来得及答言,却听身后有一苍老口音欢声急呼道:“燕少侠!请先听老朽
相告!”
  燕凌云转身一看,却原来是适才斗场中的那位老翁和少女,满面喜容,在后相唤。
  且老翁立又一拱手道:“老朽天台钟英,不久在金陵白府,曾亲见少侠丰彩,今日之事,
主因乃是令未婚夫人,我那侄女凤英与凌女侠,不知如何与彼辈结怨,日昨经此,被他们追
寻前来向舍下要人哩?”
  此言一出,尤其未婚夫人四字,不禁听得我们的小书生俊脸一红。但二女显然已是脱险,
又使他心下一宽,更恍疑来此的恶徒,必是落魂崖党羽,追根寻源,眼前这位老翁,还是被
自己所累。
  是以赶忙拱手答礼道:“原来是钟老前辈,白林二位姑娘,因小子奔波,殃及府上,晚
辈极感歉然!敬请稍息,待我来和他们了断好了。”
  接着立刻又一转身,向敌人阵中喝道:“鼠辈们快来纳命,少爷今天如不叫尔等悉数难
逃公道,也难消恨!”
  并登时俊目一睁,神光电射,向仍挺立场中的粉面郎君严履云一扫道:“狗贼还不给我
快滚到一旁,听候发落!”
  说也不信,这个恶徒,一舆我们的小书生目光相接,便陡然一阵寒颤,两眼发直,马上
如奉纶音的,走到场中另一角落,敬请肃立,一动都不敢劲。
  如此怪事,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分明燕凌云,今天要一雪在落魂崖被辱积恨,也以所习摄魂魔法制魔了。
  尤其极使流云剑客身傍那位青衣少女,大惑不解?不由悄声向钟英问道:“爹爹!燕少
侠这是一种什么功夫啥?”
  不料流云剑客尚未答言,却见敌阵那位中年道姑,立向身后适才出场的红妆二女,咯咯
一笑道:“今天咱们倒碰到对手了,你们先去找个回场吧!”
  不消说,读者一定还记得,这班人全是北雁荡山,龙湫羽士齐天乐,和和合庵半半仙姑
万素贞两伙了。
  他们都是旁门中人,自然也擅邪法。
  尤其万素贞,生具雌雄同体,可男可女,专以抅魂夺魄手段,引诱青年男女,以供采补。
  此次便因看中女侠凌云燕和白凤英,所以不惜与龙湫老怪释嫌修好,合流追踪二女前来。
  而且也恰因粉面郎君严履云,数月前曾道经此处,为戏流云剑客爱女受惩,怀恨在心。
  更事有巧合,这位淫徒于雁荡迷途芙蓉峰,为和合庵女弟子勾引,互相一拍成奸,臭味
相投,正好随来雪忿。
  自然凌白二女,日前误认燕凌云,也就是此人?
  请想彼辈一向专干“拍花”勾当,如今人家竟当面以魔法逞强,她们那看在眼中。
  但见那雨个红妆妖女,闻唤立即婷婷袅袅出场,先各以两只水淋淋的俏目,向燕凌云飞
过一个蚀骨销魂的眼凤,然后双双嫣然一笑,娇声低唤道:“哟!想不到小相公也是咱们同
行嘛?那敢情好啊,我姊妹名叫金珠玉珠,人称摩伽二女,特奉命来陪你要子呢!”
  这两个妖女,一副风流撩人浪相,声色齐施,几句话说得柔媚无比,音胜黄鹂,彷佛有
一种磁性,使人入耳心动神眩。
  尤其她们轻扭腰肢,一步三摇,胸前股后,那女性最迷人之物,颤巍巍,幌荡荡,各成
一段旋律,宛如三座奇峰,引人人胜。不!简直就是三颗即将发火的炸弹,要在看的人心头
上开花啊!
  自然食色性也,谁不都有几分欲念,更是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孰能遣此。
  常言道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君不见古时褒姒妲己,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这都是天生尤物,各有一套迷人的本领!并非一般名门闺秀、大家淑女,那种端庄娴静
动人,所能企及呢!
  眼前魔伽二女,便是此中之尤。
  既生得俏艳,又精擅媚术,一经展开解数,实在难当。
  请看她们,娇滴滴,笑吟吟,一脸春风,如同两朵鲜嫩初放的牡丹花,送到燕凌云身前,
且压根儿就不像打架,直向他怀中偎去哩!
  这是什么玩儿?试想谁又愿意有便宜不沾,煞风景,辣手摧花啥!
  也许笔者这种看法,乃是常人的见解。
  因为这种风流阵仗,尽管连敌阵龙湫师徒,和流云剑客父女,都低头闭目不敢平视。
  可是我们的小书生,却只初时二目微闪异光,随即便如同未闻未见,神态十分安详,毫
不为动。
  显然他若非不解风情,就是有绝大定力了。
  并直待两个妖女*近,才蓦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而且声调极端古怪,其锐如锥,刺人心底,其柔若丝,回环不绝,其韵如群乐竞奏,荡
人神志,更好像一具天鼓,发出铛铛锵锵之音震人魂魄。
  一时二妖女,反被笑得花容失色,连忙掩耳寒颤疾退不已。
  便是双方观众,也都颇觉入耳心旌摇摇,不能自己,神为之夺。
  尤其两边门人子女,更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说来这亦是燕凌云一念好奇,因目睹对方使出迷魂邪法,于是也就决定索兴以魔制魔,
一试所学,发出苗岭阙亲授的“摄魂长笑”了。
  加上他,自从无意中巧服一颗七叶灵芝实后,已火候倍增,尤见威力。
  同时经此一来,也无形免去一次灾难。
  那便是如被魔伽二女,一旦近身的杀手了。
  她们还有什么本事呢?
  说穿了亦不外是迷魂一类药物,但这恰就是燕凌云所无法抗拒的哩!
  这第二个回合,又被我们的小书生险胜。
  且魔伽二女,正首当其冲,又适为燕凌云施法目标。
  故而心灵大受创伤,还没有退到自己阵中,便双双神志昏迷,萎顿在地。
  此种结果,一时威震全场。不止是雁荡诸恶,立刻不敢小觑。
  最是流云剑客那位爱女钟姑娘,大快芳心,喜不可言,马上满怀兴奋,不由自主的,趁
敌方施救二妖女之际,走上和我们的小书生站个并肩,并亲切的侧转粉面娇声低语道:“小
妹钟慧芬,和白姊姊相交莫逆。今儿个我五位师兄全负重伤,务请燕姐夫可别轻饶这班妖孽
啊!”
  这种称谓,在她本觉名正言顺。
  因为金陵白府招亲经过,乃父早已详告,玉观音经此也未否认,更江湖上无人不知哩!
  可是燕凌云,却闻言深觉不安,又暂时不便辩白,是以立刻拱手讷讷的含糊答道:“钟
姑娘说的是,小生自当遵命为武林除害。”
  同时此际龙湫老怪齐天乐,也已移步出场。
  并三角眼一翻,阴恻恻的向燕凌云喝道:“你这小子,当必是苗岭门下,你可知真人是
谁?”
  他显然是从适才斗法中看出门路,想先卖一卖老味了。
  不过燕凌云,可不理他这一套,并马上接口轻蔑的一笑道:“这还用问吗?少爷早看出
你们都是一群作恶多端狗党了!”
  此言一出,只气得老怪满面发紫,黄须无风自动。
  但他仍强忍怒火,又一声断喝道:“真人龙湫羽土齐天乐,与汝师阙天星相交数十年,
你这小辈岂能不无耳闻,竟敢如此不敬尊长,出言无状,还不快给我跪地领罚!”
  原来他是认出渊源,欲图以长辈身份相压了。
  只见燕凌云,闻言安详的撇撇嘴笑道:“那你去找你的老朋友好啦!少爷可不吃这一套
呢!”
  随又剑眉一扬喝道:“今天尔等要想轻饶,决不可能,废话少说!”
  他心有成见,始终把对方认作都是五鬼党羽。恰好玄阴派和苗岭有旧,又是他早有耳闻
之事,是故龙湫老怪如此一说,更使证实无疑了。
  何况在他心目中,凡是苗岭老魔交往之人,也必都非善良之辈哩!
  这时龙漱羽士齐天乐,已势成骑虎,反而愈下不了台。直恨得怪眼突出,冷光四射。
  并缓缓向前移动,足踏坚实的地面,一步一个深痕。
  更是目睹他那矮瘦的身躯,似乎正在逐渐粗壮,且黑气缭绕,青袍不住的膨胀,形像极
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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