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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第一剑


第一章 花令行天下



    南京,古称金陵,又叫石头城。龙蟠虎踞,六朝繁华。
    清凉山是南京西区的著名胜地,东山麓有一座善庆寺,寺内的扫叶楼,为文人品茗
谈诗的好地方,登楼远眺,城郭河山,尽入眼底。
    扫叶楼的西南,有一座清凉门,在历史上是古石头城的遗址,形势险峻,城墙上高
低不平,好像许多浮雕的假面具,南京人称这一带叫做鬼脸城。
    鬼脸城是个丛草杂生,荒凉不堪的地方,游人们也很少到这里来寻幽探胜。
    这是初更时分,一弯新月,像银钩般斜挂天空!
    三月初头,东风料峭,吹到身上犹带寒意,鬼脸城黑黝黝的城脚下,不知是什么人
搬几方平整的大石,拼在一起,倒也有些像一张长方形的桌子。
    在这张拼成的石桌东,南,西三面,每一面都有四团黑影,像木偶般坐在那里,只
有石桌的上首,(北面)依然空着。
    三面,一共是十二团黑影。说他们是黑影,因为他们很像是人;但你看不到他们的
头脸,只是黑幢幢的一团而已!
    而且人是动物,就算你正襟危坐,也总有人会动一下的;但这十二团黑影,始终也
没动过一下。
    这时,要是有人走来,看到了这般情形,不吓个半死才怪!
    但这时的确有人来了,那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头上也戴着一顶黑色的风帽,
强劲东风,吹得他氅衣猎猎作响。
    风虽很大,他却走得很快,纵然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但从他一路行来,腰
身扭动所流露出来的婀娜身材,分明还是一个女的,而且年纪也不会很大。
    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在夜晚到这里来。嘿,她若是再走近五六丈,看到这十二团黑影,
那就够你瞧的,保险会尖声惊叫,回头没命的飞跑。
    现在,她渐渐走近了,三丈,两丈、一丈……她当然已经看到了,但居然没有尖叫
出声,而且还走向石桌的上首。
    现在她已经在召桌北首中间停下来。徐徐摘下了头上风帽,露出一头披肩青丝。
    月亮虽然不算大明亮,但已可看得清她的容貌,只是看清了她的容貌,你就会大夫
所望。
    那是一个满脸病容,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黄脸女子,但她目光却相当明亮,扫过
面前十二团黑影,缓缓从宽敞的斗篷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
    这双手光润如王,就和她焦黄的脸孔完全不相称,玉手拢着大拇指和食中二指,那
是“拈花指”.她玉笋般尖尖的三个指头之间,确实拈着一朵花。那是一朵黑色的玫瑰
花。
    现在她开口了,清冷的声音,徐徐说道:“花令行天下。我住长江头。”
    话声甫出,那始终没有动一下的十二团黑影突然站了起来,原来他们果然是人!
    现在每一个人迅快的伸手取下了戴在头上的黑布罩子。
    那是十二个黑衣汉子,此刻一齐躬下身,由左首第一个人说道:“属下黑煞十二星
参见花令。”
    此人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极足。
    黄脸女子冷声道:“你们能及时赶到,很好。”
    十二个黑衣汉子直起身,但目视石桌,没人敢朝黄脸女子看上一眼,神色极为恭敬。
    黄脸女子续道:“令主把你们调来,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你们去办。”
    那为首黑衣人躬身道:“使者有何差遣,属下自当遵奉指示。”
    “好!”黄脸女子依然冷冷道:“三日后是清明节,我这里有密柬一封,你们可依
柬行事。”
    说完,从她斗篷中飞出一封黑色的密柬,落到为首黑衣人面前。
    为首黑衣入躬身取起来,口中说道:“属下遵命。”
    把黑色密柬揣入怀中。随身又取起蒙脸黑罩,套到头上。
    其他十一个黑衣汉子也各自取起黑布罩套到了头上,大家一齐回身坐下。
    现在他们又变成十二团黑影,正身而坐,又一动不动了。
    黄脸女子似乎对他们十分满意,轻盈的覆上风帽,转身往外行去。*
    镇江城里,有一家东海镖局,总镖头姓闻,镖局是闻家的祖业,传到闻天声已经第
三代了。
    东海镖局数十年来,可以说得上是大江以南第一家大镖局,闻大声的祖父闻沧海,
号称剑、掌、镖三绝,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到了晚年,门人弟子遍及大江南北,东海镖
局宛然成了武林一个门派,大家索性就称东海门下,久而久之,武林中就多了一个东海
门,东海镖局总镖头,也成为东海门的掌门人。
    闻天声的夫人姓阮,是金陵名武师鹰爪门扑天鹰阮伯年的独生女儿,一身武功,出
自家传,这位阮夫人只生一个女儿,取名家珍,今年只有一十七岁,自幼学了家传的武
功,还要缠着母亲传她鹰爪门的功夫。
    闻天声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自从去年五十岁大寿之后,就把东海镖局交给大弟子
陆长荣去负责,除了发生重大的事故,他已少去过问,以东海镖局在江湖上的交情和盛
名,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重大事故的、
    闻天声虽是东海门的第三代掌门人,但他生性淡泊,不肯滥收门人,因此他门下只
有三个弟子。
    大弟子陆长荣,已经三十出头,替师父管理镖局,人称陆少镖头。二弟子林仲达,
今年二十六岁。三弟子楚玉祥,今年十八岁,当初原是弃婴,由闻天声夫妇一手扶养长
大。
    这楚玉祥是闻天声的三弟子,但闻天声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的武功,只请了一位宿
儒教他读书。
    闻天声为什么不教他练武呢?其中原来另有一段原因。
    那是十七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闻天声正在练武场中教陆长荣、林仲达两人的武功,
听到大门口趟子手们大声谈论,似是出了什么事!
    闻天声忍不住跨出门去,只见七、八名趟子手正在七嘴八舌围在路上说话。
    闻天声不觉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原是总镖头出来的暗号,因为镖局的趟子手,
都是粗人,几个人在一起,自然更会粗话出宠,他为了要维持总镖头的尊严,听到他们
说粗话总是不大好,因此每次出来,总要先咳嗽一声,让大家知道总镖头出来了,就可
以安静一些。
    那几个趟子手听到总镖头的声音,连忙垂下手来,叫了声:“总镖头,”
    闻天声问道:“你们围着看什么?”
    其中一名趟子手道:“回总镖头,咱们镖局门口,不知什么人送来了一个弃婴。”
    “弃婴?”闻天声道:“你们看到什么人放在咱们门口的?”
    随着话声,走了过去。
    就在他举步跨出的同时,从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这人奔行的速度奇快无
比,转眼之间已到了闻天声的面前,他来得快,刹住得也快,只要再差上半步,两人就
非撞上不可。
    闻天声一怔,抬目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闻总镖头,在下是给你老送信来的。”
    他左手果然拿着一个信封,迅快递了过来。
    闻天声本待伸手去接他的信封;但听了对方这句话,觉得事出突兀,连信都没有去
接,注目问道:“朋友是那里来的?”
    那人左手把信递出,闻天声要接未接,那封信就跌落地上。
    闻天声往下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写道:“闻总镖头亲启”字样,就这瞟了一眼的
时间,瞥见那人右手举了起来,掌中寒光一闪,极似匕首,心头不禁猛然一惊,那还容
他出手?身形一个轻旋,左手疾翻使了一记擒拿手法,五指如钩,一下扣住了对方手腕,
右手同时疾出,把对方手中匕首夺了过来。
    这一记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当真动作如电,迅疾俐落。那人右手被他抓住,居然一
点也没有挣扎,手掌一摊,任由他把掌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闻天声东西入手,才发觉对方手中并非匕首,急忙低头看去,原来被自己夺过来的
竟是一个羊脂白玉的锁片。前面刻着“长命富贵”四字,后面还有一个“楚”字,但一
望而知前面四字是雕玉匠刻的,字体工整,后面这个“楚”字,却是有人用剑尖刻的。
    闻天声看得一怔,急忙抬目朝那人看去,要待问问清楚。
    那人朝闻大声微微一笑,突然洒开大步,转身奔行而去。此入身法之快,可以称得
上疾如奔马,闻天声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已奔出十数丈外,如飞而去。
    闻天声暗暗赞了声“好快的身法”
    手中还握着玉锁片,觉得此人行动古怪、心下更是疑窦重重,俯身拾起信封,撕开
封口,抽出一张纸来,赫然是大街上镇安银号一万两银票,除了银票之外,并无只字,
心中更起疑。
    想到那人行动怪异,无故送来一方玉锁和一万两银票,这事可能和那个弃婴有关。
举目看去,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三四月大的婴孩,生得又白又胖,此时闭着双目,睡得甚
甜。
    闻天声想到此人送来一万两银票,和一面玉锁,自然是希望自己收着这婴儿了。当
下就吩咐趟子手把婴儿抱进去。
    一面把经过和阮夫人说了。阮夫人膝下无儿,看到这个男婴,自然满心欢喜。闻天
声因玉锁上刻的“楚”字,可能就是这孩子的姓,因此就叫他楚玉祥,从小由阮夫人一
手抚养。
    那时闻天声膝下犹虚,楚玉祥又是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自然博得夫妇二人的喜爱。
    第二年阮夫人生了个女孩,那就是家珍;但闻天声夫妇并没有偏心,对楚玉祥和自
己的女儿始终一样看待。
    楚玉祥八岁那年,闻天声要他正式叩拜祖师,准备传他武功,那知当天晚上,闻天
声在书房案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玉不琢、不成器,故美玉必需经过雕
琢,方可成器,但雕琢必须是大匠,方能成名器,如由坊间随便雕琢,反而坏了这块美
玉,岂不可惜?”
    这张字条,既不像信,也不像作文,但自己书跨中从没有人进来,这会是什么人写
的呢?
    闻天声虽是武人,从小也读了不少书,再一琢磨,便已明白过来,今天是自己要楚
玉祥正式向祖师叩头列入东海门,准备传他武功,就无缘无故出现了这张字条,那分明
说自己并非大匠,调教不出好徒弟来。
    当时心头不觉有气;但他终究是个有涵养的人,继而一想,觉得武功一道,天外有
天,入上有人,自己这点武功,当真是沧海一粟,说不上是上乘功夫,就不再教他剑掌
一类武功,反而敦聘了一位饱学之士,教他读书。
    果然,过了没有几天,楚玉祥手里拿了一本薄薄的手抄本子,来给师父看,说是在
门口玩的时候,一个老道人送给他的。
    闻天声翻开一看,竟是一本内功口诀。他身为东海派掌门人,自然是识货之人,一
眼看出书上记载的内功竟是一门高深武学,书中有图形,也有注解,心里立即明白这是
怎么一回事。当下就要楚玉祥把书本留下,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再传给楚玉祥,而且
连自己女儿也没有传授。
    从那天起,他规定楚玉祥白天念书,晚间运功,这件事,也并没跟阮氏夫人提起,
也叮嘱楚玉祥不许说出练功的事来。
    阮氏夫人为了丈夫不教楚玉祥的武功,还和丈夫吵过几次,说孩子渐渐大了,你做
师父的怎么一直不教他练武、闻天声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阮夫人一气之下,心想:“孩子是我带大的你不肯教他武功,就由我来教。”
    这样阮氏夫人就背着丈夫,把鹰爪门的武功,大小擒拿手,大力鹰爪功等,逐一传
给楚玉祥,而且也一再叮嘱楚玉祥,不可告诉师父。
    楚玉祥天资聪颖过人,一学就会,阮氏夫人疼爱他和自己亲生儿子一般。
    一晃眼,就是十年了,楚玉祥已经长得一表人材,英俊潇洒,不但内功已有相当根
底,鹰爪门的武功,也已经练得十分纯熟,尤其十年寒窗,经史子集,也读了不少,只
是闻天声平日为人温和,但家规极严,楚玉祥自小受师父熏陶,规行矩步,自然也十分
拘谨。
    倒是小师妹闻家珍,被她母亲宠得像一只小黄莺似的,整天窜来窜去,咭咭格格的
又说又笑,闻天声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天正好是清明节。
    闻天声夫妇带着女儿闻家珍和二弟子林仲达、三弟子楚玉祥,十几名家丁,上北固
山扫墓。这是闻天声祖父闻沧海的墓。闻沧海是东海门的祖师,大家祭拜之后,闻天声
就给女儿和两个门人讲述着沧海公昔年的事迹。
    清明时节雨纷纷,天气忽晴忽雨,变幻不定,本来是好好的天气,忽然下起雨来,
而且雨水有越下越大之势。
    闻天声仰望天色,说道:“这雨一时只伯停不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说。”
    林仲达道:“师父,过去不远,有个庙宇。”
    闻家珍朝楚玉祥招招手,叫道:“三师哥,我们快走。”
    话声出口,当先扭着腰肢朝前奔去。
    楚玉祥听到小师妹相招,也就跟着追了上去。
    阮夫人知道他们师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两人都长大成人了,心里自然十
分喜悦,忍不住含笑回头朝丈夫看去。
    闻天声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想到楚玉祥的身世,心头不禁起了一丝阴霾,脸上也不
期而然的微微攒了下眉。
    阮夫人看丈夫脸上有不豫之色,心头不禁有气,暗暗哼道,“玉祥有那样不好?你
就是一直不喜欢他。”
    大家没带雨具,也就脚下加快,朝山麓奔行过去。
    行了不过半里光景,就抵达庙宇,那是一座荒芜已久的土地庙,一共只有一进,大
殿上到处都是瓦砾,有许多地方还在漏水。
    庙外大雨倾盆,屋檐前雨水像挂了一道水帘。
    闻天声眼看着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停,心头甚是烦乱,只是望着天空出神。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庙外传了过来,接着只见十几个黑衣人冲进
庙来。
    这十几个人每人头上都戴着黑布罩子,只露出两个眼孔,行动十分矫健,转眼之间,
已经抢上石阶。
    闻天声因外面正下着大雨,纵然心里觉得这些人行径诡异,也不好出声阻止,只得
朝大家招招手,让出了大殿的左目。
    来人一共是十二个,因他们头上戴着黑布罩子,看不清面貌,但从他们身材看去,
个个都极为壮健,进入大殿之后,黑布罩于依然没有摘下来,可见他们戴着黑布罩子,
虽是遮雨之用,但显然不欲以面目示人了。
    十二个黑衣人中,忽然有人噢了一声,接着呵呵笑道:“这位敢情就是东海派掌门
人闻大侠了,咱们幸会得很。”
    “不敢。”闻天声抱抱拳道:“兄弟正是闻天声,不知老哥如何称呼,诸位是那一
条道的高人?”
    那人呵呵笑道:“闻大侠好说,咱们兄弟只是江湖上一群无名小卒,算不得什么高
人。”
    他们戴了头罩,连面貌都不让你看,自然不肯告诉你身份来历了。
    这人话声出口,其余十一人都呵呵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肯说出姓名来历,原是他们的自由,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们非说不可;但这些人这
般笑法。不但轻浮,也含有轻蔑之意!
    闻天声是个很古板的人,听他们笑得轻浮,也就没有作声。
    为首那人两个眼孔中霎着精光。望了闻天声一眼,又道:“咱们兄弟久闻东海派精
擅剑、掌、镖三绝,在江湖上久享盛誉,今天难得遇上闻大侠,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斗胆想请闻大侠露一手给咱们兄弟瞧瞧,不知闻大侠可肯展示么?”
    闻天声久走江湖,听了此人的话,心头不禁暗哦一声,忖道:“难怪他们戴了头罩,
原来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老哥夸奖,东海派三字,只是江湖朋友抬举而已,寒家
从先祖创设东海镖局,只是以保镖为业,从不敢以门派自居,剑、掌、镖三绝,也是江
湖朋友的过誉之同,兄弟几手庄稼把式,不值识者一哂,在诸位高人面前,岂敢献丑。”
    只听另一个人道:“咱们老大刚才已经说过,咱们算不得什么高人。”
    第二个人接着道:“闻大侠几手庄稼把式,纵然值不得高人一哂,但咱们既不是高
人,就不妨使出来让咱们瞧瞧了。”
    他此话一出,十来个人又不禁哄然笑了起来。
    方才他们夹杂着呵呵哈哈的笑声,还不觉得什么,这回哄然大笑,笑声之洪亮,居
然震得这间土地庙梁椽之间,灰尘纷纷落下来,显然这十二个人都有一身精纯的内功了。
    闻天声心头暗暗震惊,忖道:“这十二个人看来个个都是好手,自己行走江湖数十
年,自问从未和那一方结过梁子,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一面也洪笑一声道:“兄弟对诸位已经一再忍让,诸位依然如此相逼,莫非是冲着
兄弟来的:但兄弟自思和诸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诸位究竟所为何来,还请诸位明
示。”
    他这声洪笑,声音清朗,在十一个人的洪笑中,盖过了他们的笑声,足见功力之深,
也远超过对方诸入。
    只听一个人道:“咱们老大已经说过,只是仰慕东海派的剑掌绝艺,想开开眼界而
已,和闻大侠当然谈不上恩怨,这是闻大侠多心了。”
    他们纵然听出闻天声内功修为高超他们,但还是坚持要闻天声非露一手不可,这情
形已极明显,看来绝难善了。
    闻天声沉嘿道:“这位朋友的意思,兄弟若是不肯露上一手,就不能平安无事了?”
    那人嘿嘿冷笑道:“事情也差不多如此。”
    闻天声到了此时,已是忍无可忍,点头道:“很好,诸位大概胸有成竹,要逼闻某
出手的了,你们要一起上,还是由那一位和闻某单打独斗。”
    只听为首那人森笑道:“咱们弟兄有自知之明,单打独斗,自然不是闻大侠的对手,
至于咱们十二个人全上的话,那么就没有人能看到闻大侠的剑掌绝艺,因此咱们想挑两
个弟兄跟闻大侠讨教,如果两人不行,那么再加上一个,务必使闻大侠的剑掌尽情发挥,
余下的弟兄,就有机会观赏大侠的绝技了?”
    闻天声听得暗暗奇怪:“他们何以非要看我剑掌不可呢?”
    就在他沉思之际,为首那人左手朝前轻轻一挥,说道:“你们先上去两个跟闻大侠
讨教几手剑掌,两个不行,就再上去一个好了。”
    他们来的时候,自然早就商量好了,由什么人出手,因此他左手随便一挥,就有三
个人越众而出,一个“锵”的一声从肩头布袋中掣出了长剑,另一个却取下肩头的长形
布袋,交给了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伸手接过同伴布袋,却没有走上去,那就是准备的后备人员了。
    他们为首那人说过要看闻天声的剑掌绝艺,所以先上来的两人,一个掣出长剑,自
然是使剑的入,一个把剑囊交给同伴,自然是要使双掌了。
    既然他们要叫闻天声尽情发挥剑掌绝技,可见这两人在十二个人中,对剑掌功夫必
有专精!
    大殿双方的人,立时向后退下了几步,让出中间一片空地。阮夫人因对方人数较多,
怕他们一拥而上,伸手把女儿拉到了身边。林仲达一手按着剑柄,和楚玉祥一起退到了
师母左右。
    闻天声自是不敢轻估对方,当下也就抽出剑来,目光一抬,缓缓说道:“二位请
吧!”
    使剑的冷冷的道:“咱们是两个打一个,闻大侠不用客气了。”
    闻天声道:“这是诸位硬逼着闻某出手,自该由两位先出手才好。”
    他不肯先出手,是想从对方出手的招数上,看出他们的路数来。
    使剑的大笑道:“大概闻大侠自恃一派掌门,不肯先出手,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话声出口,随着左足斜跨半步。身形倏地左转,右手一剑斜刺而出。
    闻天声心中暗道:“这起手一招是‘白鹤亮翅’,他是白鹤门的人!”
    那空着双手的汉子一见同伴出手。也立即身形一矮,向右欺近,左手五指勾曲,疾
向闻天声左胁抓来,右手跟着一掌,斜劈而出。
    此人身手矫捷,出手虽比使剑的慢了半步,但这一抓一劈,却和使剑的汉子那一招
“白鹤亮翅”几乎是同时攻到。
    闻天声心中暗道:“这使掌的左手一记‘猛虎探爪’,是五虎门断魂爪的招式,右
手这一掌却不是五虎的手法,而是形意门的劈掌!”
    这原来是心念一动间的事,闻天声右手长剑一振,身随剑走,避开敌剑,还刺了一
剑,右手也同时拍出一掌,朝使掌汉子肩头击去。
    使剑的汉子,一剑落空第二剑又紧接着刺出这回使的是一记“顺风送帆”六合门的
招式。
    使掌的也身形展开,左手改使“鹰爪功”,疾抓闻天声拍来的左掌,右手反研,使
的是一招“随君布施”,竟是丐帮的路数。
    三人这一展开剑掌功夫,各显身手,那使剑的汉子在数招之间,竟然连使了白鹤、
六合、青城、华山、点苍、等派的剑招,使掌的汉子双手倏拳倏掌,变幻莫测,在这一
阵功夫,也连使了五虎、鹰爪、丐帮、少林、形意等派的拳掌。
    一时看得闻天声心头暗暗惊异,这两人明明是在掩蔽自己的来历;但这般诸家杂阵,
夹杂使来,居然得心应手,有如从小练熟了的一般,不但毫无牵强之处,而且攻势绵密,
每一招都显示两人深厚的造诣来。
    闻天声果然不愧是东海派的掌门人,武功精湛,此时剑掌同施,剑如灵蛇乱闪,攻
中有守,掌似开山巨斧,力战两人,神态从容,大是游刃有余。
    为首那人口中轻咳了声,第三个人备战汉子放下同伴的剑囊,唰的一声,取出链子
锥,纵身扑入战圈,抖手朝闻天声激射过去。
    闻天声长剑一撩,“当”的一声把链子锥荡开,左手伸缩之间,连发了两掌,一记
逼退使掌的汉子,一掌迎面击向使链子锥的汉子,也把他逼退了一步,长剑疾圈,一连
三剑,剑光如闪朝使剑的反击过去。
    力首那入眼看闻天声如此了得,也感到事出意外,(他起先以为有三个弟兄就差不
多了)一挥手道:“再上去一个。”
    他话出口,立时又有一个蒙面人亮一柄扑刀,纵身而上,加入战圈。
    楚玉祥看得大怒,大声喝道:“你们还要不要脸,讲好了最多只有三个人出手和我
师父动手的,怎么又加上了一个去了。”
    为首那人阴沉一笑道:“你师父方才不是要咱们一起上的吗,咱们还没有一起上
呢!”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掠阮夫人,说道:“这位东海派的掌门夫人,空着没事,你
们也不妨上去两个,跟她讨教讨教。”
    他此话一出,果然有两个汉子拿出兵刃,一个使一对短戟,一个使一支铜爪。逼近
过来。
    阮夫人早已看出他们不怀好意,心中也就早有了准备,此刻一手拔剑,一面回头朝
三人(林仲达、楚玉祥、闻家珍)低声嘱咐道:“如果情势不利,你们就先从后面退走,
不用管师父和我,你们走了,师父和我就足可自保……”
    话未说完,对方两人业已逼近,使爪的睛露邪光,阴笑道,“掌门夫人话说完了
么?”
    使短敦的尖声笑道:“有什么话不会上了路再说么?”
    这两人口气大是不善,阮夫人双眉一挑,叱道:“你们究竟是那一条道上的人,胆
敢如此放肆?”
    使爪的邪笑道:“放肆的事情多着呢,不过你掌门夫人已是徐娘半老,哥儿俩
没……”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但若是让他说出来,狗嘴里决不会长象牙。
    阮夫人一声清叱:“该死的东西!”
    长剑一闪,分心便刺。
    这一招快捷无比,使爪的话声未出,寒光一闪,剑锋离胸已不到一尺,心头大吃一
惊,口中喝道:“婆娘好快的剑……”
    急忙举爪封架,却封了空!
    阮夫人这一剑原来只是一记虚招,身形一侧,左手一记“大力鹰爪功”,五指勾曲
如爪,“拍”的一声,击在他右胁骨。
    那汉子连剑法的“法”字还没出口,痛得口中变成了“啊”字。
    闻天声动手之初,还希望事情不至于搞大,是以并无伤人之意,但阮夫人却已看出
对方有为而来,不怀好意,绝难善罢某休,何况对方语气下流,激怒了她,自以先下手
为强,左手拍出,右足跟着飞起,一下蹬在对方小腹之上。
    那使爪的汉子“啊”声刚出,人已被阮夫人蹬得从石阶上翻身跌下,“砰”的一声,
后脑着地,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那使双戟的汉子没想到阮夫人骤下杀手,要待出手抢救都来不及,口中暴喝一声:
“你这婆娘当真辣手得很……
    双乾一摆,抢攻上去。
    阮夫人一击得手,长剑向左右连闪,一记“分花拂柳”,“当”“当”两声,架开
对方双乾,抖手一剑,穿心刺去。
    那使双戟的急忙往后跃退,那知阮夫人动了杀机,倏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剑斜刺过
去。
    那汉子左手短乾一封,刚架住长剑,阮夫人左手五指如钩,疾向他右腕爪去。
    这一记鹰爪擒拿,手法灵巧,那汉子怕被她拿住,急忙缩手,怎知阮夫人腕底射出
三支袖箭、夺、夺、夺三声,一支射中肩头,两支射中肋下,口中同时发出一声惊
“啊”,右手再也握不住短戟,“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阮夫人得理不让人,右手迅疾一转,把对方左腕齐时削断。
    那汉子痛得惨叫一声,往地上跌坐下去。
    为首那人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兄弟会这么快就被阮夫人解决,心头不禁大怒,喝道:
“快去把这婆娘拿下了。”
    这回就有五个蒙面汉子手持兵刃抢了过来。
    随同闻天声夫妇的十几名家丁,原来是镖局中的老人,大部也会几手刀棍拳脚,但
闻天声夫妇和门下弟子平日剑不离身,这些庄丁是抬着扫墓的祭品来的,身上自然并未
携带兵器。
    此时眼看五个蒙面汉子朝主母扑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呛喝一声,手中拿起扁担、木
杠,有几个手里没爪到东西,就赤手空拳的跟着涌上。
    那抢攻过来的五个蒙面汉子无一不是好手,那会把这些庄丁放在眼里,但见刀光闪
动,鞭影飞舞,一阵叱喝,厉笑和砰砰碰碰的刀棍撞击之声,不绝于耳,登时闷哼。惊
叫、惨号也连续的响起。
    阮夫人长剑挥舞,挡住了两个,林仲达、闻家珍这时也拔出长剑,随着动手。
    楚玉祥没练过剑法,身上自然没有带剑,就挥动双掌,跟着二师兄冲了上去。
    这一下混战乍起,为首那个蒙面汉子怕五个弟兄们有失,回头朝和闻天声动手的四
人喝道:“你们几个截住姓闻的,莫让他过来。”
    喝声方起,双足一点,凌空往左首扑上。
    此人是十二个蒙面人之首,武功自然极高,探手之间就一把爪住了一个家丁,呼的
一声自然立时了帐,他正待朝另一个家丁爪去。
    忽然眼前入影一晃,楚玉祥一掌朝他当胸拍出。
    为首那人口中嘿了一声,右掌一抬,迎着楚玉祥手掌拍出。
    楚玉祥“嘿”声入耳,手掌已经和他接上,但觉一股极大的压力,震得自己心头狂
跳,血气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人离地飞起,摔出一丈多远,落到天井地
上,早已昏了过去。
    那为首蒙面人一掌震飞楚玉祥,再也没去理他,身形丝毫不停,朝人群中扑入。
    抢过来的五个蒙面人,被阮夫人接住了两个,余下三人,林仲达和小师妹闻家珍联
手接住了一个,另外两个被十几名庄上截住,厮杀起来。这十几名庄丁,原是东海镖局
的趟子手,因年岁大了,才拨到庄丁担任些轻便工作,他们虽然也会几手刀棍拳脚,平
日对付没练过武的人,一个人还能挡得了一两人壮汉,但要他们对付武功高强的蒙面人,
那就差得远了,何况手上又没兵刃,岂是人家对手?
    几个照面,就被打倒了四五个有的伤在对方刀下,有的被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动
弹不得,那为首的蒙面人,扑入人群,就如虎入羊群,双掌挥处,几个庄丁就像草稿人
一般,不是应掌震飞出去,就是闷哼倒地。
    只见他身形一转,一掌击在林仲达后心,林仲达口中大叫一声,扑倒地上。
    闻家珍本来和林仲达聊手,勉强还能支持,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独斗一个蒙面人,眼
看二师兄中掌倒地,不知是死是活,心头大吃一惊,未免手脚慌乱,她总究只是一个十
七岁的姑娘家,一套剑法纵然练得极熟,但内力不足,这一慌乱,更落了下风。
    为首蒙面入一掌击倒林仲达,就朝阮夫人扑来。
    阮夫人一支长剑独斗两个蒙面人,还能应付俗如,忽然加入了为首蒙面人,双掌如
开山巨斧,记记都沉猛无伦,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怎知方才被她射中三支袖箭,削断左腕的蒙面人,昏倒在地,此时正好悠悠醒转,
心头仇怒交织,对阮夫人恨之入骨。
    眼看她被迫后退,快到自己跟前之际,岂肯放过机会,咬紧牙关,从地上抬起一支
短就,猛地转身坐起,右手一送,用力朝她小腹戳。
    阮夫人敌三个高手,正在后退之时,怎会防到躺卧在地的人还会对她骤下毒手,但
觉小腹剧痛,似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手中长剑不禁为之一缓。
    高手过招,不得有半点疏忽,阮夫人剑势一缓,此消彼长,两个蒙面人手中立时一
紧,阮夫人右肩又被剑尖刺中,此时她小腹血流如注,但觉真力不继,心中暗暗叹息一
声,身形往下一蹲,右手长剑劈落,把那偷袭自己的蒙面人一个脑袋劈成两半,左手随
着身子一蹲之势,射出两支箭袖,击中刺中了自己右肩一剑的蒙面人腹部,因双方距离
极近,那两支袖箭全都刺入对方腹中。
    那人腹痛大叫一声,急急后退,还是一跤跌坐下去。
    阮夫人是拼了命,身子一蹲,剑交左手(她右肩中剑,已是使不出力气)咬紧银牙,
突然站起,右手长剑顺势闪电刺出,一下子穿透在左首一个蒙面人的前胸。
    为首蒙面人看她负伤之后,还连杀了自己两个弟兄,心头怒极,大喝一声,一掌击
在她胸口。
    阮夫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那里还闪避得开?口中闷哼一声,应掌倒下。
    这一阵工夫闻家珍也被点倒,剩下的几名庄丁,也悉数被三个蒙面人制住,只有闻
天声和四个蒙面人还在拼命激战之中。
    闻天声战四名高手,把一支长剑使得凌历无匹,怎奈对方四入不但武功了得,而且
只守不攻,只是把你围在中间,不让你突围而出,任你攻势凶猛,一味的封架,万一封
架不住,就后退一步,但只要有一人后退,其余三人就联合而上,替他解拆,是以力拼
多时,依然无法把四人击退。
    眼看妻、女。弟子一个个的被刺,内心自然又急又怒,热血沸腾,口中发出一声厉
啸,长剑连续变招,大喝道:“闻某和你们拼了。”
    刷刷刷,一连刺出了八剑,刹那之间,剑光大盛,这八剑当真快如闪电,对四个敌
人迅快的每人刺出一剑,对又回过来的每人又刺了一剑,这八剑把四个蒙面人各自逼退
了一步。
    他那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身发如电,猛地朝左首那人疾欺过去,剑发如风,一口
气刺出了三剑。
    左首那人连挡两剑,第三剑再待举刀封挡,怎知闻天声剑势倏然一翻,压在对方的
刀上,身形陀螺般疾转,一下转到对方身侧,左手用足劲力,一掌拍在对方后心之上。
    左首那人张嘴喷出一口狂血,立时倒了下去。
    这一击得手,给他缓过手来,登时精神一振,那三个蒙面人乍见同伴倒下,急忙从
三面欺上。
    闻天声不待他们出手,运剑如风,朝对面那蒙面人攻去,左手一扬,五支穿心镖分
向另外两人激射过去。
    东海门以剑、掌、镖驰名江湖,人所共知,那两个蒙面人急忙举刀磕镖,救援同伴
自是受到阻延。
    闻天声是起了杀心,杀一个好一个,他长剑挥动,攻向迎面那人,一道青虹,电射
过去。
    对面那个蒙面人急忙挥出链子锥,朝前一挡。他怎知闻天声在这一剑上,运足了全
身功力,剑链乍接,那人链子受到他剑上劲力反弹,逼了回去,闻天声趁机又一抖手,
打出两支穿心镖。
    那蒙面人吃自己链子锥反弹,大吃一惊,急忙扬手一带,顺势把反弹过去的链子锥
向右方送出,正准备振腕攻出,陡觉钢镖迎面射到,他躲闪不及,正好振腕发出链子锥,
“叮”的一声,击在射来的镖上。
    闻天声打出的是两支穿心镖,一支射向对方面门那是明镖,另一支紧接着明镖之后。
射向对方心窝,那是暗镖,明镖先出,暗镖后发,但劲力完全在暗镖之上,比明镖还要
快速。
    那蒙面人挥出链子锥,击在射来的明镖上,“叮”声作响,暗镖也已打到,和“叮”
声同时响起“扑”的一声,没入胸膛,那蒙面人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为首蒙面人纵身赶来,两个蒙面入已丧在闻天声手下。
    这时除了闻天声,已别无敌手,为首蒙面人左手一挥,喝道:“并肩齐上。”
    双掌作势,当先踊身扑上。
    另外几个蒙面人听到老大的喝声,也各执兵刃,急扑过米。
    闻天声早已豁出去了,厉笑道:“很好,今天不是东海门灭亡,便是尔等授首。”
    他不愧是一门之长,眼看妻女生死未卜,却临危不乱,一柄长剑使得有守有攻,剑
法精严,左掌更如开山巨斧,配合剑势,剑守掌攻,气力悠长,力敌六个蒙面高手,任
他对方刀、剑,斧、钩、鞭五件兵器和为首蒙面人一双肉掌,互争机先,丝毫不惧,当
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当,那六个敌人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他不得。
    闻天声明知对方六人均是内外功具臻一流的好手,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此
时唯一的生机,就是把对方逐一消灭,但这又谈何容易?
    他杀得性起,口中不觉发出一声长啸,剑势陡然一变,一道道剑光,像银蛇般乱闪,
左手掌势也随着加强,但见他面如巽血,双目通红,全身在一片青光统绕之中,悠然来
去,左首一人,被他一掌击中左肩,右首一人也被他长剑刺中左股,这两人自然一下就
跃了开去。
    闻夭声岂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左手一抖,三支穿心镖朝中掌的那人打去,人却双
足一点,朝被刺中左股那人追击过去,长剑一招“横招千军”,白练横飞,人到剑到,
把那人拦腰劈成两截。
    那中掌的一个左肩骨被他击碎,剧痛之下,身法自然没有平日灵活,往后跃退,但
人总没有激射去的飞镖迅速,脚步堪堪落地,三支钢镖品字形射中胸口,大叫一声,往
后倒去。
    他拼了命;那为首蒙面人眼看六人围住了他,还被他连伤两人,心头更怒,跟着朝
他背后扑去。
    闻天声大发神威,一剑横扫腰斩了一个蒙面人,为首蒙面人也及时扑到,掌先人后,
双掌排山,一下击在他背心之上。
    闻天声听到风声,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一个人“砰”的一声,被击出去丈许来远,
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倒。
    另一个使刀的蒙面人身形一矮,急步窜上。
    闻天声功力再高,也已感到全身力道几乎被对方震散,缓缓纳了口气,自知伤得不
轻,业已无法再战,但有人欺近,他还是很快就警觉了,右手长剑拄后挥出,此时若是
有人和他硬打碰砸,准可把他长剑震飞出去。
    但窜来的使刀蒙面人,却慑于他的威名,知道单打独斗,无人可以胜得过他,是以
不敢和他砰接,身子一伏,朝闻天声脚旁滚去,使了记地趟刀中的“老树盘根”,刀光
一闪,贴地横砍。
    闻天声大叫一声,双足立被削断,砰然倒地,他自知绝难幸免,身为一门之主,岂
肯受辱,就猛一咬牙,自震得心脉而绝。
    为首蒙面人叫道:“留他活口。”
    随着话声,掠到闻天声身边,俯身一看,业已气绝,回头一看,十二个人,连自己
只剩下四人,不觉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姓闻的夫妻,果然厉害,咱们竟然赔上八条
命!”
    另一个人道:“但至少咱们已完成了任务。”
    为首蒙面人一挥手道:“把闻天声两个徒弟带走,咱们就可以交差了。”
    只听一个冷森的声音接口道:“你们的任务只怕永远也完成不了。”
    为首蒙面人听得一怔,回头喝道,“是什么人?”
    举目四望,这间土地庙只有这么一进大殿,那有什么人影?
    其余三个蒙面人各仗兵刃,迅速闪身朝四周搜索,依然连鬼影干部找不到半个。
    为首蒙面入抱抱拳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那冷森声音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寂然无声,再也没有开口。
    为首蒙面人朝三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使刀的站在离闻家珍较近,就跨上一步,正待
伸手去抱,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头先身后,朝地上扑倒下去。
    为首蒙面人看得奇怪,急忙问道:“老六,你怎么了?”
    那使刀蒙面人跌倒下去,就作声不得,连动都没动一下。
    为首蒙面人心头一沉,慌忙掠近他身边,俯身把他翻了过来,只见使刀的老六,早
已双目紧闭,没了气息,细看老六,不见半点伤痕,心头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什么
人暗算老六,还不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大殿上那里有人答话?
    现在除了为首的蒙面人,只剩一个使软鞭和一个使钢爪的三人了!
    使软鞭的问道:“老六怎么了?”
    为首蒙面人道:“死了。”
    使软鞭和使钢爪的二人听得大奇,异口同声的道:“老六好端端的怎么会死的?”
    为首蒙面人目光深森,哼道:“吃咱们这一行饭,难免阵上失风,死就死了,咱们
办正事要紧,闻天声门下两个徒弟,咱们非带走不可,你们去在死难的弟兄身上,洒上
化血散,免得落了痕迹,咱们走吧!”
    两个蒙面人答应一声,各自从身边取出化血散小瓶,在每人身上弹了少许,事情堪
堪办完,那使软鞭的正待站起身来,不知怎的,竟然没站起,反而朝地上扑倒。
    这下看得为首蒙面人心头猛然一沉,他站在原处,早就全神戒备,竟然会丝毫不见
朕兆,他跨上一步把老九的身子翻过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一瞬间和老六如出一辙竟无
声无息的死去!
    这可真把这位十二蒙面人的老大惊骇得不知所云,目光一抬,沉声道:“朋友究竟
是何方神圣?不知在下兄弟那里得罪了朋友?要这般赶尽杀绝,在下自知这点浅薄武功,
绝非朋友的对手,但朋友总该让在下兄弟,知道死在那一位高人手下?在下兄弟技不如
人,也可死而无怨……”
    使钢爪的吃惊道:“老大,老九也死……”
    话声未落,身躯微微一震,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就扑倒下去。
    为首蒙面人惊骇莫名,切齿道:“阁下出手果然毒辣得很,你索性把在下也一起杀
了。”
    只听那冷森的声音徐徐说道:“你可以滚了,留你一命,才能去向你主人回话。”
    这声音听来冷得令人会从心底冒出寒气,但却飘忽不走,无法肯定此人究在何处?
    这下倒使为首蒙面人大感意外,切齿道:“阁下今天不杀在下,在下他日非替死去
的弟兄报仇不可,阁下亮个万儿。”
    “不用。”那冷森声音喝道:“老夫叫你滚,你就得滚!”
    为首蒙面人还待再说,突觉身上被入重重推一了把,几乎一跤摔下石阶,心知此人
武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他不肯现身,说也无用,这就一声不作。回身朝庙外疾奔而
去。
    土地庙中徐徐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白髯禄袍的老人,这老人浓眉如帚,脸如金纸,
但一双微阖如线的双目之中,却隐现金芒!
    他看了看倒卧在地的闻天声夫妇一眼,自言自语的道:“看在你夫妇养育我徒孙的
份上,老夫索性成全你们的女儿便了。”
    左手抱起闻家珍,举步走出天井,又用手抱起楚玉祥,冒着大雨疾走,高大的人影,
渐渐在雨中消失。*
    当楚玉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卧在船上,耳中听到船底鼓浪的声音,心
中觉得大奇,急忙睁开眼来,船舱地方不大,翻身坐起,才看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白髯
老人,两道如帚白眉,一张金纸般的脸孔,双目似睁似闭,朝自己望来。
    楚玉祥记得自己随师父、师娘去北固山扫墓遇雨,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避雨,后来
来了十二个黑衣蒙面人,说要看看东海门的武功,和师父动起手来,后来又有四五个蒙
面汉子朝自己这边来,自己挥掌朝那为首蒙面人拍去,被他一掌震得两眼发黑,胸头如
压重铅,喷出一日鲜血,摔倒在地。
    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自己怎么会躺在船上的呢?这位白髯老人家又不知是谁?他望着绿袍老人,正
待开口!
    绿袍老人朝他微微一笑道:“老夫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团想问,对么?”
    楚玉祥点点头道:“老人家是什么人?小可怎会睡到船上来的呢?”
    绿袍老人嘿然笑道:“你这问题,共有两个,老夫是什么人?这一点老夫很难作答,
因为老夫已有很久不用姓名了,你叫老夫白胡子伯伯也好,绿袍老人家也好,随便你叫
好了。”
    楚玉祥心想:“这位老人家好生古怪!”
    一面说道:“有白胡子的人天下很多,但穿绿袍的人却比较少,小可就叫你老绿袍
老人家好了。”
    绿袍老人听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笑,连连点头道:“很好,你这娃儿果然聪明
得很!”
    楚玉祥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因为这声惨笑竟然震慑人心,十分刺耳,脸上不禁微有
怯意,心想:“这老人家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绿袍老人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个问题,你是老夫把你接来的”
    楚玉祥问道:“老人家这话怎说?小可记得在北固山一处破庙之中……”
    “不错。”绿袍老人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是老夫打发了和你师父为难的蒙
面人,把你接来的。这话,你也许不信,但要说这段来龙去脉,可得大费唇舌,老夫只
能极简单的告诉你……”
    楚玉祥点点头。
    绿袍老人续道:“你师父闻天声,其实不能说是你的师父……”
    楚玉祥道:“他明明是小可的师父,怎么不是呢?”
    绿袍老人笑了笑道:“你叫他师父。他可会传你武功么?”
    楚玉祥一呆道:“这……”
    绿袍老人道:“你八岁那年拜了东海门的师祖,他就应该传你武功了,为什么后来
不传你武功呢?”
    楚玉祥道:“小可听师父说,小可不宜习武……
    “哈哈!”绿袍老人笑道:“那是老夫要他不可传你武功的。”
    楚玉祥道:“为什么?”
    绿袍老人道:“他那几手武功,只能跑跑江湖,当当镖师,会把你教坏了,所以老
夫劝他不可教你,因为一个练武的人,入门武功千万错不得,一旦练错了,再要改过来,
就须事倍功半,十分吃力,所以后来由祖老道送了你一本”练功的入门口诀,再由你义
父传给你。你从那时起。只练内功,不练武功,就是为此。”
    楚玉祥道:“原来那送书给我的道长,是你老人家的朋友。”
    绿袍老人点点头道:“不错,你就是由祖老道和老夫二人托你养父抚养的,所以严
格的说,闻天声应该是你义父,不是你师父,你现在明白了吧?”
    楚玉祥道:“小可是老人家和老道长托义父去抚养的,那么小可的生身父母,你老
人家一定知道的了。”
    绿袍老人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摇了下头道:“你生身父母是谁?祖老道和老夫
都不知道。”
    楚玉祥十年寒窗,经史子集全读过了,自然懂得很多事。听绿袍老人的口气,似有
破绽,这就问道:“小可是你老人家和老道长托义父抚养的,怎么会不知小可生身父母
是谁呢?”
    绿袍老人心中暗道:“这娃儿心细得很!”
    一面说道:“事情是这样,老夫那天经过金陵,发现路旁有一弃婴,老夫一向独来
独往,没有传人,看到弃婴,心想:何不把他抱回去,养大了作个徒弟,因为老夫这一
门的武功,必须从小练起,方可大成,那知老夫正待俯身去抱,对面来了一个老道,他
也要俯身去抱,一个婴孩,就成为两人争取之物,老夫说要抱去做徒弟,祖老道也说要
抱去做徒弟,双方争论不下,于是由祖老道提议,他从前认识东海门闻天声之父,不如
送去托他夫妇抚养,等长大了,当咱们两人的徒弟,老夫同意他的说法,就这样把你送
给了闻天声夫妇。”
    这番话听得楚玉祥将信将疑,问道:“那么我义父、义母他们呢?都知道是你老人
家把小可接来的吗?”
    绿袍老人道:“当然知道,那几个蒙面匪徒还是老夫打发走的,闻天声夫妇都受了
伤,你当时也被震得伤了内脏,伤得不轻,老夫给你疗了整整两天,伤势才好。”
    楚玉祥道:“小可已经躺了两天了?”
    绿袍老人道:“今天已经第三天了。”
    他不待楚玉祥再说,就接着道:“你在负伤之时,老夫已喂你服了本门造化丹,咱
们只有三个月相聚的机会,时间宝贵,趁这趟水程,尚有数日,老夫要助你行功,从现
在起,正好趁在船上的几天工夫,先把内功练好了,好,你盘膝坐好了,老夫才能指点
你行功的诀要。”
    楚玉祥依言盘膝坐好。
    绿袍老人坐在他背后,伸出手来,抵在他“灵台穴”上,一面说道:“好,现在瞑
目凝神,听老夫要你如何运气,你就如何运气。”
    楚玉祥应了一声,但觉从绿袍老人掌心透入一股阴凉的气流,一面只听他口中说着
如何引导气机,由某经循行,再转某经,楚玉祥不敢怠慢,依照他口中所说,逐一做去,
等到循行了一周,绿袍老人并没要他停止,依然周而复始的运行不息。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小船渐渐进入汉港,停泊下来。
    绿袍老人才收回掌,说道:“好了,现在且休息一会,等到晚上再做吧,”
    船家升火做饭,不多一会,送来了饭菜,并在舱中点起了油灯。
    绿袍老人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蜡固封的蜡丸,捏碎蜡壳,里面是一颗龙眼大朱衣药丸,
一手递给了楚玉祥,说道:“七日之内,你除了可以喝水,不能吃饭,每天服用三颗药
丸,服药之后,必需小睡片刻,就起来练功,你可把这颗药丸嚼碎了吞下去。”
    楚玉祥接过药丸,倒了一盅开水,慢慢的把药九嚼碎,吞了下去。
    绿袍老人等他服药之后,左手轻轻一拂,点了他睡穴,楚玉祥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
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楚玉祥被绿袍老人叫醒,又坐起来练功,绿袍老人依然伸手
按在他“灵台穴”上,输入真气,要他依照口诀运气行功。
    套一句成语,叫做有话即长,无话即短,楚玉祥在这趟水程中,除了一日三次服食
药丸,就是在船舱中运气行功。
    先前三天,每次练功,都由绿袍老人输入真气,助他导引真气,一面口中不住的指
点他运向某经,再转某经,而且一天三次运行的经络路线,都不相同。
    一天之间,每次不同,但第一天和第二天、第三天是相同的。
    楚玉祥渐渐领悟,一天之间,何以运行的经络不同?那是因为人体内十二个时辰,
血气循行全身,按时而异,每一穴道,皆有一定时辰的流注,故而运气行功,必须依照
气血循行的路线而行。
    到了第四天,楚玉祥对运气行功,已经练熟了,绿袍老人不再用手按在他背上度入
真气,可以自行练功。
    楚玉祥可以感觉得到,自己每次行功,都有不同的境界,体内真气也一天比一天旺
盛,一半虽是得到药力之助,但大半还是绿袍老人三天贯输真气,给了自己莫大的便宜。
    七天时光,都在船上度中,这是第八天的早晨。
    楚玉祥运功完毕,只听绿袍老人在他面前呵呵笑道:“‘大素阴功’,能在七日之
间小有成就,已是十分难得了,小娃几,咱们可以上岸了。”
    说罢,推开舱篷,举足跨了出去。
    楚玉祥探首看去,原来小船已停在一座小岛前面,无数礁石,像星罗棋布般露出在
浅滩上,还有极浅的潮水,在石隙间流动,绿袍老人身如行云,朝路上走去,而且走得
极快!
    楚玉祥跟着跨出船舱,脚尖点着礁石。跟在绿袍老人身后,追了上去。
    他这一点足,才发现自己身子轻得像飞絮一般,轻轻一点,就飞掠出去三丈多远,
心知在船中七天行功,无殊脱胎换骨,功力精进到大出自己意外,自是大喜过望,只是
轻蹬巧纵,一路跟着绿袍老人掠去。
    这样差不多飞掠了一二十丈远近,便已到了干地。
    绿袍老人脚下依然丝毫没停。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二里来路,已经到了一座小山
山麓,一面是数十丈的峭壁,一面是浓密的树林。
    绿袍老人引着他穿林而入。地势逐渐向上。走了一会,己穿过树林,到了一处山沟,
左首赫然出现一个山洞的洞口。
    绿袍老人跨入洞中,楚玉祥跟了进去,只见这石洞外仄内广,里面足有四五丈见方,
阳光从洞窟照人,倒也并不黑暗。
    楚玉祥福至心灵,朝绿袍老人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师父在上,弟子楚玉祥给你
老人家叩头。”
    说着恭恭敬敬地叩上几个头。
    绿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叫老夫师父?哈哈,就算是师父吧,起来,起来,
为师有话跟你说。”
    楚玉祥站起身。
    绿袍老人伸手一指石壁,说道:“那还有一间小石室。就是你练功的房间,你太素
阴功,初得门径,仍须继续不断的修习。咱们只有三个月师徒之缘,你必需在这三个月
之内,把为师的本领学了去,能学多少,就是多少,从现在起,白天习武,晚上练功,
不可丝毫懈怠。”
    楚玉祥唯唯应“是”。
    绿袍老人道:“为师这一门武学,只有三刀,十三剑,使掌须有极强的内力,使剑
更非内功精纯不可,否则掌剑妙处就运使不出来,你目前内功总算已小有成就,尽这三
个月的时间,看看你是否学得会了?”
    楚玉祥心想:“三刀,十三剑,三个月时间还怕练不会么?”
    绿袍老人接着又道:“好了,为师先传第一招掌法,你记住了?”
    说完,左手缓缓抬起,划了两个圈,又缓缓朝前推出,他在示范招式之际,一面给
楚玉祥解说,如何运气,如何发掌,把这一掌说得好像极为难练。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这一招的手式,如此简单,师父怎么会把它说得如此难练
呢?”
    一面只是静心聆听,牢记师父的每一句话。听到后来,才渐渐觉得这一记简单招式,
招式虽然简单;但在划圈和立掌推出之际,必须运起神功,把真气贯注手臂,随着掌势
的划动,真气流注,也随着变易,等到立掌推出,真力便须完全注到掌缘,要使手掌像
刀一般锋利。
    原来师父说的“三刀”原来竟是三记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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