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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公子


第十四章 深入苗疆



  只听有人朗声道:“丁大侠若要问石盟主的下落,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得出来。”
  左月娇听到这人的声音,娇躯不由的一阵颤抖。
  但见从山径上,正有一个人飘然行来。
  这人身材颀长,身上穿着一袭青绸长袍,面色冷森,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青衫文士目光一注,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青袍人淡淡一笑,抱拳道:“在下无名小卒,说出来了,丁大侠也未必知道。”
  青衫文士道:“阁下戴了面具?”
  青袍人抱抱拳道:“敝教之中,人人都戴面具,丁大侠幸勿见怪。”
  青衫文士问道:“你们是什么教?”
  青袍人朗笑道:“大道无名,敝教并没有名称。”
  青衫文土也朗朗笑道:“好个大道无名。”说到这里,口中不觉“晤”了一声,问道:
“阁下方才曾说,要问石盟主下落,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
  青袍人点头道:“不错,在下确实说过。”
  青衫文士道:“此人是谁?”
  青袍人道:“丁大侠可是要找石盟主么?”
  青衫文士道:“丁某正要找他。”
  青袍人道:“那很好。”
  青衫文士道:“丁某问你知道石盟主下落人是谁?”
  青袍人道:“因为知道石盟主下落的那人,正想见见丁大侠。”
  青衫文士道:“他人在那里?”
  青袍人道:“他目前不在此地。”
  青衫文士道:“你不是说他要见见丁某么?”
  青袍人道:“正是,他要丁大侠说个日期。”
  青衫文士道:“丁某不见无名之辈,你先得告诉我是谁?”
  青袍人大笑道:“要见丁大侠的,自然不是无名之辈,也许还是下大侠的故人。”
  青衫文士道:“丁某从没有故人。”
  青袍人走前两步,忽然右掌一摊,送到青衫文士面前,诡笑道:“丁大侠看,这个,也
许就会想得起来。”
  青衫文士目光一注,光风弄月似的脸上,不禁一寒,目中神光暴射,问道:“他要见
我?”
  青袍人点头道:”日期、地点,均由丁大侠决定。”
  青衫文士道:“好吧,中秋初更,丁某在五老峰等他。”
  青袍人拱拱手道:“如此,在下就告退了。”
  他回过身来,有意无意的看了左月娇一眼,然后朝屈长贵、戚婆婆两人挥挥手道:“你
们随我走吧。”
  说完,举步朝山径走去,屈长贵,戚婆婆那里还敢停留、紧随着他身后而去。
  左月娇自从青袍人现身之后,几乎惊骇欲绝,一直站在青衫文士身后,连看都不敢看她
一眼。
  青衫文士目送三人远去,才回头笑道:“小姑娘,你好像很怕他?”
  左月娇脸色苍白,说道:“他……他是我义父!”
  青衫文士讶然道:“你不是说你义父已经死了么?”
  左月娇道:“是的,我和大哥亲眼看到他自碎天灵死的,但他明明就是我的义父。”
  青衫文士问道:“你大哥是谁?”
  左月娇道:“我大哥叫石中英。”
  “你大哥是石中英?”
  青衫文士忍不住问道:“石中英有没有假的?”
  左月娇道:“没有,大哥是真的。”
  青衫文士大笑道:“小姑娘,你怎不早说?你大哥就是我的小兄弟。”
  左月娇道:“我大哥会是你的小兄弟?哦,那天他追着你出去的。”
  青衫文士笑道:“就是他追了我四百里路,咱们才认了兄弟。”
  左月娇心中一动,立即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你是我大哥的大哥,那也是我的大哥
了。”
  青衫文士高兴的呵呵大笑道:“真没想到,我丁某认了一个小兄弟,现在又多出一个小
妹子来了。”接着含笑道:“好,好,你有了我这个老哥哥,走遍天下,也没人敢欺侮你
了。”
  左月娇问道:“老哥哥,不知我那大哥去了那里?”
  青衫文士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小妹子,你且别急,认了老哥哥总得有个见面礼,这
样吧,老哥教你几招,你再去找你大哥不迟:,”
  左月娇已知这位老哥哥,武功高不可测,得他点拨,自然获益非浅,心头不禁大喜,说
道:“老哥哥,你要我教武功?”
  青衫文土笑道:“当然,我三味真君的小妹子,总得有一两个杀着,才不会被人笑
话。”
  左月娇喜得跳了起来,娇笑道:“老哥哥,你真好。”
  青衫文士道:“咱门走!‘
  湘西的辰州府,为古五溪蛮地。
  重峦叠岭,以出产朱砂闻名全国,其西涧溪极多,森林茂密,为苗族聚居之处。
  辰州府当西水入源之口。
  从前交通不便,货运全仗水道,湖南输往贵州的米,和炭州输往长江下游的木材,全由
阮江为吐纳,许多粮世和木材商人,途经辰州,都在这里歇歇脚。
  因此辰州府虽是湘西僻镇;但城中因有行商往来,市面却相当热闹,尤以东门和南门一
带,更是客店,酒肆,布庄、朱砂铺等集中地。
  东大街和南大街的拐弯角上,有一家武陵春酒楼,更是全城最出名的湘菜馆。
  到了辰州府,不上武陵春,那你就白来了。
  武陵春酒楼,名气大,生意当然鼎盛。
  今天也不例外,还没到上灯时候,武陵春上下,已是座无虚席。
  每一个人只要和几个朋友一起上酒楼,人类的劣根性,就表露无遗,不是大声谈笑,旁
若无人,就是拼命的想把对方灌醉,绽起满头青筋,力竭声嘶的猜拳喝令。
  一个人默默的喝着闷酒。
  这人看去不过二十五六岁,颀长的个子,皮肤黝黑,眉毛又粗又浓,鼻直口方,一双大
眼睛,朗若明星,身体不算魁梧,但生得挺壮。
  他桌上除了酒菜,还放啄一只小木箱,原来他是走江湖的卖药郎中。
  在云贵一带苗区里,卖药郎中是挺吃香的一行,就算你是蒙古到了家,也一样可以敛
钱。
  苗人生性较直,容易上当,但骗人也只有一回,第二次就没有人会相信你,话虽如此,
许多人只啃了一本汤头歌决的庸医,在苗疆一带,还是大行其通。
  在苗疆走动的,除了郎中,还有货郎。
  天下妇女没有不爱打扮的,货郎就是投其所好,胭脂,花粉,各种小巧精致的饰物,只
要价廉物美,花式新颖,就是品,也一样受到苗家妇女的欢迎。
  但在人品上,郎中就比货郎高尚的多,大家都对郎中都有一份敬意。对货郎只是欢迎而
已!
  这时候,从楼梯上上来一人。
  这人是个老头,穿着一件夏布长衫,看去约摸五十出头。瘦脸,酒糟鼻,双颧突出,嘴
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额下还有疏朗朗的凡根苍须、腰背微弯,肩头背着一个褪了色的朱红
木箱。
  只看他这副模样,又是一个卖药郎中!
  他跨上楼梯,脚下略为一停,耸着双肩,目光一阵打量,好像在找座头。
  这时正当上灯时候,全堂早已坐满了食客。
  几个堂值正在忙着端菜添酒,也没有人过去打招呼。
  酒糟鼻老头一阵打量之后,发现蓝衣少年独据二桌,好像只有一个人。这就一摇一摆的
走了过去,点着头,呵呵笑道:“幸会、幸会,小哥就是一个人么?”
  蓝衣少年连忙含笑拱手道:”小可只是一个、老丈人请坐。”
  酒糟鼻老头从肩下放下药箱、目光一注、看到桌上药箱,不觉叹打了个呵呵、说道:
“巧极、巧极、小哥原来还是同行。”
  随着话声、就在蓝衣少年对面坐了下来。
  蓝衣少年谦虚的道:“小可初走江湖、老丈是同道前辈,还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
  鼻酒糟鼻老头措鼻子,笑道:“老朽虽是痴长小哥几岁,老了,不中用了。”
  一名堂棺送上一盅首茗,问道:“老客官,要些什么?”酒糟鼻老头含笑道:“来一壶
酒,再要厨下炒几个拿手的下酒菜就好。”
  堂棺答应一声;转身自去。
  酒糟鼻老头问道:“还没请教小哥尊姓大名?”
  蓝衣少年道:“不敢。小可白士英,老丈如何称呼?”
  酒糟鼻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才道:“老朽夏子清,夏天的夏,孔夫子的子,两袖清
风气清。”
  白士英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夏老丈。”
  夏子清亲切的问道:“白老弟好像很少在这条路上走动?”
  白士英奇道:“夏老丈如何知道的?”
  夏子清呵呵笑道:“云贵一带,地方虽然辽阔,但几十年来,就只有咱们七八个人在
跑,如何会不知道的?”
  白士英道:“老丈说得是,小可一向是川,康一带走动,大部份时间,是替先师采摘药
材,自从先师去世之后,小可还是第一次出来。”
  夏子清两颗小眼珠一瞪,急着问道:“令师是谁?”
  白士英道:“说起先师,老丈也许知道,他老人家姓李
  夏子清没待他说完,忽然跳了起来,急着问道:“李药师李一丹。”
  白士英喜道。“老丈果然认识朱师。”
  夏子清道:”岂止认识,老朽一生最钦佩的也就只有令师一人。”
  他不待白士英开口,接着说道:“令师的‘冰雪行军散’,在苗疆一带,盛名久著,据
说他是在诸葛武侯的‘行军散’中、加入了冰蚕。雪参两种稀世灵药;无怪神效卓著,一粒
丹丸,药到病除,他那李一丹的外号,也是由此而得。”
  他说起李药师,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即此一点,证明他确是知之颇深。
  白士英萧然道:“前辈州先师定然交谊极深,晚生方才失敬之至。”
  夏子甭连连摇手道:“小哥别客气,老朽和令师只是问于相识而已,老实说,老朽这点
医理和令师相比,那真差得太远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声问道,“令师是什么时候
归道山的?”
  白士英道:“还是去年腊月间的事。”
  夏子清感叹的道:“年岁不饶人,咱们这一辈的人,都差不多了!”
  堂棺送上酒菜。
  夏子清拿起酒壶,含笑道:“来,小卅,咱门难得巡上、老朽敬你一杯。”
  白士英站起身道:”老丈是晚生前辈,理该由晚生敬你才是。”
  “坐,坐。”
  夏子甭替自己斟了一杯,含笑道:“小哥,咱们干一杯。”
  举杯一一饮而尽,
  然后取起酒壶,又替他斟满了。
  夏子清问道:“小可是从苗疆来的,还是………”
  白士英道:“晚生刚从巴东来的;因为先师有一些遗物,寄存在九里龙。”
  “哦!哦!”
  夏子清一手持着几茎苍须,点头道:“不错,令师一向是在苗疆一带行医,小哥去过九
里龙?”
  白士英道:“晚生这是第一次。”
  夏子情连连点头道:“九里龙是个好地方,盛产金沙,盂家苗之一族人,家家都富可敌
国,尤其那里的女孩子,个个出落得如花如玉,苗女多情,你小哥可得小心。”
  说完,咕的喝了口酒。
  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尴尬的道:“老丈休要取笑。”
  夏子清道:“老朽说的可是真话,你别小看些小娘们,个个长得像水蜜桃一般,哈,像
小哥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十个人个都不是她们对手。”
  白士英道:“她们都会武功?”
  “岂止会武?”
  夏子清又喝了口酒,才缓吞吞的道:“孟家苗住在九里龙、少说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九里龙周围近百里,都是峋岩峭壁,溪流纵横,盛产金沙,据说,他们每家人家,连起屋的
墙壁都是用金砖砌的,你想想,他们这么富有,不会武功行么?”
  白士英点点头。
  夏子清拿起酒壶,又替他斟了一杯。
  白士英忙道:“老丈,晚生酒量有限的很。”
  夏子清两杯下肚,老兴勃勃,笑道:“小哥不用客气,咱们难得碰面,这一谈起来,就
不是外人,老朽年轻的时候,哈,茅台、大曲,不管多烈的酒,都要大碗喝才过瘾,你年轻
轻轻,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来,干杯。”
  果然举起酒杯一口而尽。
  白士英只得又陪他喝了一杯。
  夏子清用手抹抹喘,接着道:“小哥没去过九里龙,老朽再说一点给你听听,九里龙的
孟家苗,不但男的个个好酒量,就是女娇娘,也是个个是酒中西施,她们敬客人,就是大
碗、大碗喝的,你要是不会喝酒,她们就会笑你,哈,她们对你笑一笑,你就非直着脖子灌
下去不可。”
  他又干了一杯,朝白士英笑一笑,又道:“说起盂家苗的武功,本来在苗区,就是首屈
一指,不然,他们还能保得住金沙?近年来,据说他们还重金礼聘了几位武功高强的汉人,
传授族中男女绝技,他们族长曾经夸过海口,九里龙的孟家苗族,要是都出去闯荡江湖的
话,可以横扫中原武林。”
  白士英听的不禁心中一动,说道:“晚生曾听先师说过。他们立有祖训,不准族中人外
出。”
  夏子清笑道:“那是从前的事,现在时代不同了,九里龙的人,也经常到山外来采办食
物,到底山区里没有外面花花世界热闹。”
  他夹起一筷菜,边吃边道:“这也许就是给汉人带坏的,族中弟子,往往借采购为名,
偷偷的溜出来,你老弟大概今天才来的,前两天,老朽就看到几个盂家苗的人,打这里经
过。”白士英心头又是一动,说道:“可惜晚生迟来了两天,不然倒可和他们一起走了。”
  夏子清关切的道:“怎么?小哥不认识路?”
  白士英道:“晚生只是听先师临终时,约略说过,晚生没有去过,听说这条路险僻难
行,很容易走迷方向。”
  “正是,正是。”
  夏子清点头道:“可惜老朽这次另有事去,不到九里龙,不然倒可和小哥作个伴……”
  他说到这里,不由“哦”了一声,笑道“小哥如果不急,从这里到九里龙去的人,倒是
经常有,小哥不妨耽上一二天,老朽替你留意留意。”
  他笑了笑、又补充着道:“九里龙路径确是险了些,但生意都是一本十利,有不少货
郎,就专门跑九里龙,拿些花粉胭脂,假珠子串的珠花,就可以换来成袋的金沙。”
  白士英由衷的感激,说道:“多谢老丈了。”
  “这是小事,那里说得上谢?”
  夏子清接着“哦”了一声,注目问道:“小哥住那一家客栈!?”
  白士英道:“晚生住在东大街长源客栈。”
  夏子清大笑道:“巧极,老朽正好也住在长源客栈,“小哥住在几号房?”
  白士英道:“五号。”
  夏子清道,“老朽住在九号,东首最后一间。”
  正说之间,只见从楼梯口,又有人走了上来。
  这时华灯初上,夜市方开始,正是酒楼生意最旺盛的时候。
  酒客们有的会帐下楼,有的刚来,上上下下,川流不歇,
  堂棺们也尖着嗓子送往迎来,一面要谢着付帐的赏了小费,一面又要迎接上来的客人,
叫着“里面请坐”。
  每一个堂伯都有一个天生的金嗓子,叫得又脆又响。
  那人上得楼来,就被堂倌领到白士英他们对面,刚空出来的一张桌子落坐。
  堂佰送上茶水,问了要吃什么,便自退去。
  那人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放下茶盅,转过头来,忽然口中“咦”了一声,惊喜的
站起身来,朝夏子清招呼道:
  “夏老夫子也在这里?”
  夏子清闻声回头,点着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张老弟。”
  那人道:“老夫子这次到那里去了?”
  夏子清一手持须,含笑道:“黄草坝,老朽在那里开了一家药肆,这次是采办药材来
的。”
  那人羡慕的道:“还是老夫子好,开了店肆,就不用长年跋涉了。”
  夏子清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张老弟这次去那里?”
  那人道:”还不是到处跑,明天货配齐了,先去铜仁,玉厩;,最后到剑河……”
  夏子清听的大喜,呵呵笑道:“巧极了,来,张老弟,老朽给你引见一个朋友。”
  白士英听到那人和夏子清打招乎,早就看清楚了。这人约摸二十八九岁,瘦长脸,皮肤
白皙,眉目清秀,身穿蓝布衣裤,生得极为挺拔。
  那人听夏子清说出要替他引见一个朋友,立即击了过来。
  夏子清回头朝白士英含笑道:“小哥,这位是张正林张老弟,他要去剑河,就是到九里
龙去的,你们多接近接近。”
  一面又朝张正林道:“这位是白小哥,你总知李一丹李药师吧、白小哥就是李药师的门
下高足,这次山要到九里龙去,你们正好作个伴儿,路上就不寂寞了。”
  张正林连忙拱手道:“白兄,在下是第一次见面,李老夫子,在下见过几次,是一位忠
厚长者。”
  白士英也拱手道:“张兄多多指教。”
  夏子清笑道:“大家请坐,今晚真是凑巧了,咱们坐下来再作长谈。”
  白士英,张正林一起落座。
  堂棺替张正林添上杯筷。
  夏子清立时替他斟满了酒。
  张正林连说不敢,和夏子清。白士英一起干了杯,笑道:“别说夏老夫子吩咐,就是冲
着这位白兄,在下这朋友也交定了,在下采办货物,明天上午,就可齐全了,白兄要什么时
间动身,在下悉听尊便。”
  此人生性爽直,说来甚是诚恳。
  白士英道:“不敢当,兄弟随时可以走,还是以张兄的方便为准。”
  “哈哈,”
  夏子清笑一声,说道:“那就这样决定,咱们还是喝酒。”
  难怪他生了一个酒糟鼻,原来嗜酒如命。
  正好堂棺又替张正林送来了酒菜,大家也开杯畅饮起采。
  第二天,张正林一个上午,就把货物采办齐全,午睡时光,就来到长源客栈。
  白士英闲着无聊,正在和夏子清下棋。
  夏子清一眼看到张正林进来,立即抬头问道:“张老弟事情都办好了?”
  张正林道:“在下货色早就定好了的,今天上午,就是到几家铺子里取货了,一切都办
妥了,看看白兄要今天动身,还是明天再走?”
  白士英道:“张兄货物齐备,咱们今天下午就走不好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可以,在下随时都可以走。”
  夏子清大笑道:”可惜老朽的药材,还未到齐,否则倒可和二位走一路,要过了玉屏才
分手呢!这段路,少说也有八九百里远近,就不虞寂寞了。”说到这里,就高声叫道:“伙
计。”
  一名店伙赶紧奔来,伺侯着道:“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夏子清道:“你去关照厨下,做几式精致的下酒菜,另外来三斤上好茅台,送到房里
来,老朽要替两位老弟送行。”
  此老不但好酒,也极为好客,为人热心,不失是一位长者。
  店伙连连应是,转身退出。
  这一席酒,大家自然尽欢而散。
  白上英心中对夏子清甚为感激,一再称谢不止。
  午后,张正林已把货物,装了两个大麻袋,驮上马背。
  白士英别过夏子清,会了店帐,跨出店门。早由店中小厮牵着马匹伺候。
  夏子清送出店堂,两人一齐接过缰绳,跨上马背,朝夏子清拱拱手道:“老丈,再见
了。”
  夏子清挥着手道:“老朽不送了,二位老弟有空,请到黄草坝来。”
  两匹马沿着西大街,渐渐去远。
  夏子清摸了摸酒糟鼻,这一瞬间,他那瘦削的脸颊上,忽然浮现起一片阴森橘诡的笑
容。
  这种深沉橘诡的笑容,可以形容之为笑里藏刀,和他本来爽直悄涕的笑容,遇然不同!
  但笑总是高兴的事情。他一定有着极为得意之事,面上含着微笑,缓缓转身朝客栈中行
去。
  贵州、在殷、周时代,称为鬼方。
  因为到处都崇冈峻岭,交通不便。
  贵州省,就好像云雾山一样,永远披着一件神秘的外衣。
  白士英和货郎张正林,从辰州一路南行,由源州向西,便已进入黔省。
  行旅对贵州可真是怨声载道,才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之讥。
  他们从晃州入黔,经玉屏,到达剑河。这一段行程,虽然不时遇上崎岖山路,迂遇而
行,但大抵还算平整。”
  白士英虽是初来,却有经常在这段路上行来的货郎张正林结伴同行;该在何处打尖,何
处投宿,都不用他操心,晓行夜宿,自然极为顺利。
  白士英在这段时日之中,只觉张正林为人爽直,谦虚诚“恳,脸上也经常挂着笑容,因
此和他极为谈得来。
  这天傍晚时光,赶到剑河。
  这是一个山城小邑,也是生苗的地区,狭厌的街道上,到处是胸口敞露,颈项手腕、脚
踝,戴着大大小小银圈的苗女,摇曳生姿的走过。
  张正林在这一带,果然地头极熟,不少人和他点头打着招呼。
  两匹马到了街西一家清江老店的客栈门前下马,这一阵蹄声,早就惊动了店里的人。
  只见一名伙计,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一眼看到张正林,立即趋上前来,含笑道:“张
爷这次来的快了,小的预算,你最早也得再过十天半月,才会来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是赶着六月半来的,好多做些生意,伙计,咱们这两匹马,就要
寄在你们店里了。”
  那店伙道:“这还用说”
  帮着张正林从马背上捧下了两个大麻袋,然后从两人手中接过疆绳,牵着两匹马往店后
而去。
  张正林回头朝白士英笑了笑道:“白兄,咱们进去。”
  一手捧起一只麻袋,朝店里走去。
  白士英帮着他捧起了另一只麻袋,跟了过去。
  张正林回头道:“白兄,你放着就好,伙计会来拿的。”
  白士英道:“不要紧,兄弟帮你拿也是一样。”
  两人走进店堂,张正林就像回到老家一般,他朝坐在柜头里的老妇人打个招呼,就逞自
往里行去。
  穿过店堂,是一条走廊,一排约有七八个房间,张正林走到最后了间,放下麻袋,一手
推开房门。
  申士英跟着又把麻袋放在地上。
  张正林吟笑道:“多谢白兄了。”
  他没待白士英开民接着又推开隔壁一间的房间,含笑道:“白兄,这两间房,你看那一
间合适?”
  他不论到什么地方落店,都以白士英为主,让他先挑。
  白士英道:“张兄何须客气,兄弟随便那一间都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看白兄就住里面一间吧,房间都是一样,里首的比较清静。”
  说着就把两个麻袋搬进外面那问房去。
  房里当然非常简陋,除了一张木榻,只有一张茶几,一把竹椅,但在偏僻的苗区小镇
里,能有这样一家客店,已算不错
  店伙替两人送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
  张正林关照店伙,要厨下切一盘卤菜,一壶酒,再炒两盘蛋炒饭,做一个蛋花汤送来。
  店伙答应着退j”出去。
  白士英回房洗了一把脸,天色已微见昏黑。
  张正林可正在忙着,他把麻袋都打开了,珍珠项链、珠串,珠花,各种宝石饰物,和花
粉,胭脂,香膏,摊满了一地。
  房子里珠光宝气,花花绿绿的好不眩眼!
  张正林看到白士英站在房门口,不觉笑了笑道:“打明天起,一路都是翻山越岭的羊肠
小径,不能再骑马赶路了,兄弟得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白士英道:“这一趟从辰州来,张兄一路都没做生意,真叫兄弟过意不去。”
  张正林道:“后天六月半,是九里龙孟家苗最热闹的日子,咱们正好赶上,老实说,兄
弟这些货,多半就是赶这个节日来的,至少也得卖上一半,剩下来的,回去的时候,顺便往
各处兜上一转,也就差不多了。”
  白士英问道,“六月半,是孟家苗什么节日?”
  张正林忽然神秘一笑,道:“白兄到时自知。”
  白士英看他笑的神秘,心头觉得狐疑。
  正好店伙掌着灯来,看到张正林的房里,放满了东西,就留下一盏灯,把碗筷放到隔壁
房里去,过不一会,就端着一盘菜,一瓶茅台酒进来,张正林站起身,一同到了白士英的房
里。
  店伙早已放好杯筷,打开瓶塞,酒香扑鼻,两人隔着小几对面坐下。
  张正林笑道:“白兄,这酒比茅台还要香醇,而且人口有一股甜味。”
  白士英道:“难道这不是茅台酒?”
  “自然是茅台酒。”
  张正林笑了笑道:“只是这酒比茅台的更好,它是用交蜜(地名)一条小溪里的水酿制
的,那溪水就带着甜味,酿制成酒,人口甘甜,多喝几杯,只会微酗,不会醉倒,除这里,
你出重金也卖不到,白兄一试方知。”
  白士英笑道:“张兄对酒,倒是在行的很”。”
  张正林大笑道:“彼有旨酒,又有嘉淆。旨酒,就是美酒,酒不甘醇,何得称旨?人生
能得儿回醉?就算喝醉了,也飘飘然另有佳趣。”
  说着举杯一饮而干。
  白士英听的暗暗惊奇,他发现张正林虽是一个货郎,但书却读印不少,这两句话,出之
诗经,他也引用上了,此人倒不可以货郎视之。
  举杯喝了一口,果然酒香清醇,入口微甘,就连称好酒不止。
  两人把一瓶酒喝完,,都已微有酗意,店伙及时送来蛋炒饭,和一碗大汤。
  两人吃过饭,张正林还要收拾东西,就回房去了,白上英多喝几杯,果然有些飘飘然的
感觉。
  山城小店,大家都睡得早,白士英也就掩起房门,在榻上盘膝调息。
  隔壁张正林收拾好东西,也自睡了,不多一回,就听他附声如雷,透过板壁,隐隐传
来。
  过了二更,突听窗外“刷”的一声,似是有人飘落走廊。这个音实在极轻;但白士英却
倏地睁开眼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人压低喝道,“张正林,出来。”
  白士英听一怔,暗道:“半夜三更,又有什么人来找张兄呢?”
  只听隔壁张正林附声忽然停止,接着也压低声喝道:“门外是谁?”
  那人沉声道,“你出来就知道了。”
  他话声方落,张正林已经很快开门出去,低声喝道:“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
  白士英听他口气,心下又是一怔,忖道:“张兄这口气,莫非也是江湖上人?”
  就在此时,只听张正林忽然轻哼一声,紧接着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掠风之耳,已掠上墙
头!
  这下,白士英不禁一呆!
  自已居然看走了眼,只要听这阵衣袂掠风之声,经捷无比,张正林一身轻功,竟然极
高!
  他有这一发现,岂肯轻易放过?急忙推开窗,双脚轻轻一点,便已穿窗而出,再一吸
气,平空拔身而上,登上屋脊。
  只见一条黑彤,已在前面屋脊上,一闪而没!
  只要看这人的身形。明明就是货郎张正林!
  白上英自然卞肯放松。立即一吸真气:身如天龙驭风,横空掠过两重屋脊,远远尾随下
去。
  这回他看清楚了!
  张主林前直,果然连有一条黑影,正在飞行奔掠!两人相跟足有七八丈远,一个尽力在
前奔掠,一个提气紧追不舍。
  贬眼工夫,已经迫出一里来远。
  剑河县,是僻处山区的小城,城墙依山而起。
  前面那人奔近山麓,就朝山麓问一座小小的土地庙飞掠而入。
  张正林追到庙前,脚下忽然停往,双拳一抱,大声道。“庙里是那一方道上朋友、把在
下引来、有何见教?”
  在他说话之时,白士英已经无声无息的掠到他身后数丈,一叫了闪入右首树林。
  只听庙中有人接口道:“张朋友怎不进来?”
  张正林笑了笑道:”在下行走苗疆,将本求利,从没和道上朋友,有过梁子,朋友既然
把在下引来,有什么事怎不明白见告?”
  庙中那人道:“不错,咱们之间,没有梁子,只是咱们有话要问你。”
  张正林依然挺立不动,说道:“有什么活,这样不能说么?”
  庙中那人不耐道:“张正林,你可是不敢进来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在下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听朋友的口气,朋友有事找在下,并不
是在下找朋友有事,这样藏头缩尾,岂是待朋友之道?”
  那人怒声道:“张正林,你在咱们兄弟面前,别再耍嘴皮子了,告诉你,你要在这条道
上走动,你就乖乖的进来,如果你不想在这条道上混了,你可以走,明天一早,就得离开此
地。”
  张正林听的一呆,问道:“朋友,这是谁定的规矩?”
  庙中那人道:“这你就不用问。”
  张正林道:“好,朋友这么说了,在下似乎非进来会会而不可了。”
  说着,果然举步朝小庙中走去。
  土地庙山门敞开育,里面地方不大,只是没有点灯,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
  张正林走进去了,但只走了三步,便身停往。
  三步,已可看到青石神案。
  神案后面,当然就是神龛了,神龛里已经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了,神案离他面前,也不
过只有三步远近,这就是说明就只有这么一点地方,但张正林凝足目力,也看不到对方躲在
那里?
  他只走了三步,那倒并不是胆怯,敌暗我明,他自然非留退路不可,一旦遇上袭击,离
门只只有三步,自可及时退出。
  但就在他脚下一停,那人就冷冷的道:“张正林,你尽可放心,咱门不会为难你的。”
  细听那人话声,似是人神龛中发出来的。
  张正林不觉仰面道:“在下已经进来了,朋友有什么见教,现在可以说了。”
  只听另一个道:“咱们有话问你,张朋友最好实话实说,不可有半句虚言。”
  此人说的话,却从左首传来。
  张正林微晒道:“朋友还没问我什么,怎知在下说的会是虚言?”
  神龛那人道:“张朋友没有虚言,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正林道,“你们究竟要问什么?”
  神龛中那人道:“张朋友这次要去那里?”
  张正林:“九里龙。”
  神龛中那人又道:“你一个人?”
  张正林道:“两个人。”
  神龛中那人又道:“还有一个是谁?”
  张正林道:“自然是在下朋友了。”
  神龛中人道:“我问的是此人姓甚名谁?”
  张正林道:“在下朋友姓白,名士英。”
  白士英隐身林中,距离土地庙,不过数丈远近,他们在庙中说的话,自然全听到了,心
中不禁一动,暗暗忖道,“看来贼党已经对自己起了怀疑!”
  只听神龛那人又道:“你们从那里来?”
  张正林道:“辰州。”
  神龛中那入又道:“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不错。”
  张正林接着问道:“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只听左首那人道,“这个你不用多问。”
  神龛中人义道:“白士英是干什么的?”
  张正林道:”他背的药箱,你们说他是于什么的?”
  神龛那人道,”此人从未见过。”
  张正林道:“白兄一向在川康行医,你们自然没见过了。”
  神龛中人道:“那么他去九里龙作甚?”
  张正林火道:“他是李一舟老夫子的门人,李老夫子一向在苗疆行医,去年故世了,遗
命要他承继遗志,到这一带来行道,这样够了吧?”
  神龛中人道:“你知道的倒很详细。”
  张正林道:“在下是他朋友,自然很详细了。”
  神龛中人道:“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张正林道:“在下知道的,都己奉告了,朋友问了这许多话,也总可亮亮字号吧?”
  神龛中人嘿然道:“这个张朋友就不用多问了。”
  张正林理直气壮的道:“为什么?”
  神龛中人冷林的道:“因为你知道的大多了,对你并无好处。”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你如若还想在这条路上走动,知道的大多了,对你是不利的。
  张正林不是傻子,这就拱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告退了。”
  神龛中人没有再说。
  张正林话声一落,迅快的转身退出,他并未停留,立即一路奔行而去。
  张正林走了;但隐身林中的白士英,却并没有跟着回去。
  有人暗中注意了他,这人是谁?他非弄弄清楚不可。
  因此他仍然隐伏林中,一动没动。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依然不见有人出来,也没有一点动静。
  土地庙里,至少有两个人,难道他们会住在庙里不成?
  白士英心头渐渐有些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又是一盏热茶工夫过去了,土地庙还没有人出来,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白士英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晃,闪出树林,就已落到土地庙门口,他艺高明大,也不
出声问话,就举步朝庙中走去
  庙内静悄无人,也没点灯,自然一片阴森黯黑!
  白士英跨进庙门,就当门而立,目光迅快的一转,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原来这土地庙,就只有这么一间,左右前后,也不过五六丈见方。
  除了中间一个神龛,龛前在一张长形青石案,就别无他物。
  神龛也不大,左右两幅神慢,斜斜的分开,里面端坐一对土地公和土地婆,也不过一人
来高,那里有什么人影子?
  这点地方,当然隐藏不了一个人;但方才明明有两个人的声音!至少他亲眼目睹,有一
个人进来,没有看到他出来。
  土地庙就只有这么一间,没有后门,也没有窗户,
  进来的人,非从大门退出去不可,那么人呢?
  白士英当门而立,经过这一阵查看,己可断定这里已经绝没有人,只是想不出两个贼
人,是如问走的?他举步走入,左手屈指连弹,朝土地公和土地婆身上弹去。
  但听“扑”“扑”两声轻响,证叫确是泥塑的神份,但他还是不相信,缓步走到神龛前
面,伸手掀开神峻,神龛里自然不会有人。
  贼人有如此狡侩,也更使他提高了警觉,夜色已深,贼人已去,他自然也不用洱在这坐
逗留了。
  回到客店;依然穿窗而入。
  张正林早就回来了,此刻已经鼾声呼呼,从隔壁传来!
  白士英微微一笑,也就解衣登榻,横身躺下。
  第二天一早,白士英起身下床。开出门去,张正林早己起未,他不但梳洗完毕,而且己
把货物装好了两只木箱,
  店队送来脸水,白士英洗了把脸,店伙又替两人炒了两盘蛋炒饭送来,两人匆匆吃毕,
会过店帐。
  张正林取出二两银子,交给店伙,作为寄存马匹之用。
  店伙连声称谢,然后十分巴结的,从店后推出一轮独轮小车,帮着张正林,把两只木箱
装在车上。
  张正林双手挽注车柄,含笑道:“白兄,咱们走吧。”
  推动独轮车,往前行去。
  白士英跟在他身后而行。
  离开剑门,一路西行,已是盘曲山麓间的羊肠小径,有时须随着山坡往上,有时又得直
下溪底,涉水而过。
  一路乱石磊磊,高低不平。
  张正林椎着独轮小车,依然隧步如飞,看去似乎毫不吃力。
  白士英跟在他后面,不觉试探着道:“张兄这样推着车赶路,不觉吃力么?”
  张正林回头笑道:“这车子只要把稳了,顺着势推,就并不吃力,据说,这是诸葛丞相
证南蛮时发明的,走山径小路,那是最便捷了,不过还得有些腕力,幸亏兄弟从小练过几年
庄稼把式,手上有几斤蛮力。”
  白士英故作惊奇的道:“原来张兄还会武功?”
  张正林笑了笑道:“咱门这一行,整天在外跑的人,多少都会一些,有时遇上剪径贼,
也可以防身自保。”
  他忽然回过头来,朝白士英看了一眼,又道:“李老夫子一身武功,才高明呢!听说出
自武当派,他可以析上一根树枝,当剑来使,三五个里执兵刃的人,还近不了身,白兄是他
衣钵传人,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了。”
  白士英笑道:“咱们采药的,深入荒山,有时遇上虎豹,也是常有的人,拳脚工夫,自
然也不少了,先师昔年在荆山采药,曾遇上一位老道长,指点了一些诀窍,其实也算不得是
武当派弟子,兄弟更糟糕,还是小时候练的一点粗浅工夫,连入门也谈不上。”
  张正林自然不会相信,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说,继续推着车朝前赶路。
  走了一段路,张正林忍不住又道:“白兄,兄弟有一件事,本来不想说的,但想想还是
告诉你的好。”
  白士英心中不觉一动,问道:“张兄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张正林道:“兄弟只是奇怪,尊师李老夫子,一生药医施药,行善好施,遇上贫困病
人,不但不收医药费用,有时还送些银钱与人,在这条路上,不论汉入,苗人,莫不受过他
老人家的恩惠,自然不可能会和人结下怨隙……”他口气微顿,接道:“至于白兄,还是初
次到贵州来,更不可能和入有什么梁子……”
  白士英知他说的是昨晚的下,一时故作不解,问道:“张兄,究竟有什么事?”
  张正林道:“事情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人向兄弟询问白兄来历。”
  白士英道:“那是什么人?”
  张正林道:“这人兄弟并不熟悉,只是听他口气,似乎不善,白兄留神些也就是了。”
  白士英笑道:“这就奇了,兄弟初来贵州,怎会有人询及兄弟?哦,张兄,这人是何模
样?张兄总可告诉兄弟,兄弟今后也好多加注意。”
  张正林耸耸肩道:“兄弟根本没有看到他的人。”
  白士英道:“张兄没看他的人,他如何跟你询问兄弟的呢?”
  张正林道:“这个确实透着蹊跷。”
  他毫不隐瞒,把昨晚遇见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白士英故作惊奇,问道:“据张兄看,这两人会是那一路的人物?”
  张正林一面椎车,一面说道:“这就难说得很,兄弟在这条路上,也跑了多年,从未遇
上过这等个情,以兄弟推想
  说到这里,忽然摇摇头道:“唉,兄弟实在想不出来,也许对方只是觉得白兄眼生,误
认为是他们的敌人,才找我去问问的,白兄山不必放在心上。”
  白士英点点头:“张兄说的也是。”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转过两重山脚,一条曲折的小径,直向前面溪底下去,远远望去,
但见一片沙石,宛如大平原一般,到处都是高底不平的石块。
  白士英道:“这是一条两山之间的大溪,如果山洪暴发,这条路不是就不能通行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不错,春秋两季水势大的时候,三里宽的山溪,就像一条滚滚黄
河,水势十分湍急,根本不能从溪底过去,那就得多走几十里路。”
  太阳渐渐直了!
  六月半,正是三伏天气,太阳猛得有如火伞。
  两人走在像沙漠似溪底,脚下踩在每一块石头上,都像烙铁一般!上下交征,一阵阵的
懊热,使人喘不过气来。
  甚至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烘烘的。
  饮在此时,但听一声微弱的呻吟,随风传来!
  那卢音虽然微弱;叵白士英已经倏地站定,凝神细听了一阵,却又不再有第二声传来!
这就抬目叫道:“张兄,你可曾听到有人呻吟的声音么?”
  张正林徘着仙轮小车,木轮辗在溪底鹅卯般的乱石上,发出辘轳震响,自然没听到那声
呻吟。
  此刻他已走出三数丈远,听到白士英的话声,不觉车轮一停,回头道:“兄弟怎么没有
听到。”
  他话声方落,又有一声呻吟,随风传了过来!
  张正林坠然道:“果然是人的声音!”
  白士英耳朵何等敏锐!这第二声呻吟传来,他己听出声音来自右前方,而且不出十丈之
外。这就朝右前方一指,说道:“人可能就在这个方向了。”
  说着当先奔了过去,但他并没有施展身手,只是比普遍快了一些。
  溪底当然不会是平整的,有些地方高的像一座小丘,有引进地方低洼的水滩边,扑卧着
一个身穿蓝布衣裤的汉于,以叹对他扑着一动不动,分明己是奄奄一息!
  白士英奔到他身边,俯下身去,伸手把那汉子翻了过来,问道:“朋友怎么了?”
  那汉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目失神,张了张口,只发出一声低弱的呻吟。
  白士英抓起他左手,正待把他脉!
  张正林已经跟着奔了过来,一眼看到汉子的情形,就大声悦道:“白兄,这人是中了
暑,快喂他一升包行军散就好。”
  他久走苗疆,自然一眼就看的出来。
  白士英暗安叫了声“惭愧”;点头道:“张兄说的是。”
  放开那人手腕,正待转身放下药箱取药!
  就在此时,那本来直挺挺躺的汉子,突然瞅然直起,右手抬腕,“达”的一声,一蓬细
如牛毛的蓝芒,朝白士英激射过来。
  白士英自然不会防备,这垂死的人,会突然出手,向他袭击,但他一身武功,已非等
闲,纵然事出意外,耳中听到“达’的一声轻响,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轻快的地闪了开去。
  这一莲毒针,来势极为神速;但白士英反应之快居然比机簧发射的毒针还快!
  快得几乎不着痕迹,好象他正转了个身一般,蓝芒如闪电般,他从腰间飞射而过!
  张正林根本没看清楚,直等那蓬蓝芒从白士英身边射出,他才知道是那汉子发的暗器,
一时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好个狗娘养的。”
  挥手一拳,迎而直击过去!
  他这一拳含愤出手,自然也似快速。
  那汉子眼看偷袭不成,慌忙纵身想逃。
  张正林本来击向他面前的拳头,因他身子上拔,“砰”然一声,正好击中他心窝。
  那汉子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击的凭空飞出一丈来远,仰大跌落,双脚一伸,就寂然
不动。
  白士英立即跟踪掠了过去,但见那汉子后脑撞在一大石上、脑骨已碎,脑浆迸出,早已
气绝死去。
  张正林还不知道自己出手太重,大声叫道:“白兄别让他逃了,问同他这是谁支使他来
的?”
  白士英道,“他已经死了。”
  张正林听的一怔,问道,“他怎么死的?”
  白士英道:“他撞上石头后,大脑骨已碎,自然没命了。”
  “糟糕!”
  张正林顿顿足,气愤的道:“兄弟气他暗箭伤人,这一拳,出手是重了些,唉!只可惜
他死了,不然,总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主使的人来。”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咱门搜搜他身上看,山许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来,亦未可知。”
  白士英被他一语提醒,暗暗忖道:”看来自己经验不如这位张兄甚多。”一面点头道,
“张兄说的极是。”
  探手朝那汉子怀中掏去,只摸出几两碎银子,就别无他物。
  张正林道,“白兄,他打出来的这蓬暗器,是用机簧射出来的,他身上不可能没有针
筒。”
  白士英伸手朝那汉子左手腕底一摸,果然缚着一个针筒,这就取了出来。
  针筒不过五寸来长、色呈黝黑,自然是纯铜所制,筒口,是一个小巧的莲蓬头,针孔密
织,一次至少可以射出数十枚毒针,构造精巧,筒身上,还有两截皮带,可以缚在腕底。
  白士英手中京着针筒,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好歹毒的暗器,要不是兄弟命不该绝,
正好转身去取药箱,侥幸避开,这一蓬毒针,共有四十九个针孔,只要被它射中一支、就算
不至送命,就够麻烦的了。”
  说到这里,不觉朝张正林苦笑了笑道:“看来这人和昨晚向张兄询问兄弟来历的人,心
是同党无疑,唉!本来也许是一场误会,兄弟不可能会和他们有甚梁子;但这人一死,咱门
梁子就结定了。”
  张正林愤然道:“这些人事情没弄清楚,就骤下杀手,暗箭伤人,当真阴险毒辣已极,
梁子结就结了,俗语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小心些就是了,谁还怕了他们
不成?”
  他是个直性子的人,说来慷慨激昂,大有愤愤不平之色。
  白士英心中晴道:“这位张兄,倒是性情中人!”一面含笑道:“话虽不错,只是兄弟
无缘无故,背上这个黑锅,岂不冤枉?”
  张正林说:“白兄,你把这个针筒收好,他们既然找上了咱们了,咱们就可以找他们评
理。”
  其实,白士英早就认出这管针筒的来历来了,但他并没多说,只是点点头道:“张兄说
的有理,咱门要能找到他们就好。”
  果然把那管针筒,收入包裹之中。
  张正林的脸上好像闪过一丝异样的笑容,他很快用沙石把那汉子的尸体埋了起来,直起
腰,仰天舒了口气,说道:“给他耽搁了老半天,咱们快些走吧!”
  双手推着独轮小车,槐轭的朝溪底行去。
  不多一会,已经赶到对岸,山麓间,古木参天,浓阴蔽日,到了这里,就像从沙漠走向
了绿洲,一身焕热,立时为之尽涤。
  两人就在大树下坐下,吃了些干粮,继续上路。
  从过了三里多宽的溪底开始,根本已经无路可走,山岭起伏,到处都是密压压的森林,
草长过人!
  张正林对这条路,果然十分熟悉,看也没看,推桌独轮小车,朝草丛中行去,独轮车经
过之处,比人还高的青草,纷纷从两边分开,开出了一条小径。
  草丛之间,蛇鼠窜走,啼哮有声,它们是听到辘轳声,才避开去的。
  白士英跟在他后面,看到粗如儿臂,颜色斑涮的毒蛇,蜿蜒游走,有时还有不知名的爬
虫,有的色呈碧绿、有的红似珊瑚,一看就知具有剧毒,破它咬上一口,可能就会要了你的
命。他纵然武功高强,心中也不禁暗暗发毛。
  这一路段,山势愈来愈险,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峻峰断崖,浓林如墨,不时传来怪鸟的
啼声,凄厉刺耳,益增恐怖。
  幽谷之间,弥漫着彩霞的烟云,那就是苗疆最毒的漳气了!
  黄昏时光,赶到交蜜,这里浅溪纵横,流水烬缓,到处都是从山上限下的乱石。
  张正林干惟独轮车,沿着一条水势湍急的山间走去。
  走了一箭来路,但见两山如合,山势更见险峻,两人只是沿着山涧边上,曲折而行。
  洪洪水声,到了这里,也愈来愈响,山涧尽头,两山已合,前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石
洞。
  石洞比入峪高,深不见光,像雷鸣般的水声,恍如从洞中传出。
  张正林推着车,朝洞中行去。
  白士英跟在他身后走入,但见洞内十分高大,走了十几步,才微见光亮,隐隐可见有几
个洞窟。
  张正林回头道:“这里;叫做九迷洞,再进去就有九个洞窟,路径分歧,极易迷失,不
认识路人,走上半个月,也出不来。”
  他脚下极快,不向有天光的洞窟走,反而朝暗的一座洞窟中行去。
  白士英目能夜视,自然看的清楚,这石而不但黝黑如墨,而且十分潮湿,窟顶不时的滴
下水珠,走了十几步,脚下已是积水没趾,两人涉水而行,又走了半里来路,前面已有一堵
石壁,挡住去路。
  但在石壁中间,约在齐腰处,有一个天然的月洞石门,宛如窗户一般!
  有几股流水,从圆洞门中溢出。
  张正林走到洞口,先把捆在独轮车上的两只木箱取下,放八月洞门中,然后双手举起独
轮小车,也朝洞中送入,回头朝白士英笑了笑道:“白兄小心些,跟着兄弟上来。”
  说完,右手一按,身子跃起,穿洞而入,已经坐了下来。
  白士英跟着纵身跃上,原来这月洞门内,是一方足有六七尺见方的木排,浮在水面之
上,沿顶极低,只能坐在木徘之上,才不会碰上头。
  白士英奇道:“这石窟之内,居然还有渡头。”
  张正林笑道:“这就是九里龙,足有九坐来长,据说下面潜伏着一条蚊龙,所以不能点
火,一点上火,那蚊龙还当是火龙珠,就要上来取。”
  白士英笑道:“原来还有这段神话。”
  张正林道:“白兄可是不相信么?这九里龙的水,据说和内海相通,潮涨时,水就涨,
潮落进,水就低,在这里翻了船,连尸体都找不到,那就是飘到内海去了。”
  前几年就有几个水性好的汉子,打赌要下去瞧瞧有没有蚊龙,四个人下去了三个,结果
就这样一去不返,没有了消息,剩下了一个,心头又惊又怕,找来几个苗人打捞了一天,连
一具尸首也不见,这件啊,兄弟亲眼目睹,一点不假。”
  他踞坐木排前头,一面说话,双手交替,抡动一条粗索,本排缓缓朝前推进。
  白士英目能夜视,凝足目力,朝这条夹弄似的水道看去,但见这条洞窟,转折甚多,两
边足有一丈多宽,水色如墨,显然深不可测!
  木排赖绳索拉着前进,但因转折甚多,不时的东碰西碰,好在木排是用比手指还粗的山
藤扎的甚是结实,但因曲折大多,前进的速度,就大大的减低。
  白士英忍不注问道:“除了这条水路,就没有别的路可迎么?”
  张正林摇摇头道:“没有,九里龙四面环山,有许多地方,都是壁立于切的峭壁,无路
可通,因此孟家苗与世隔绝,很少到外面去,外面的人,也很少知道里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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