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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惊龙


第二十章 月夜下书



  随着话声,从左厢房走出一个瘦小的老头来!
  狼姑婆碧绿的目光一闪,凛然道:“百里雨!”
  百里雨道:“不错,老夫也是自己运功逼毒,把剧毒逼出了体外,你相不相信。”
  路五爷和司东山自碎黑衣,目的就是为了阻止狼姑婆因小诸葛失利,就要亲自冲入左厢
房去。
  他们只当现在左厢房的人,就是送解药给他们的人,故而有意激怒于她,可以让潜入左
厢房的人,好从容离去。
  此刻眼看被捆在麻袋里的百里雨从左厢走出,而赠解药给自己两人的人,并未跟着现身,
可见他已从后窗走了!
  他曾说另有要务在身,不克久留,甚至连姓名也不肯说,由此可见他所说的要务,大概
就是潜入左厢房去救百里雨了。
  不提两人想着心事,却说狼姑婆双目阴晴不定,冷冷说道:“若是没有解药,你们仅凭
本身功力,能把老婆子的剧毒逼出体外,老婆子几十年的江湖,也算是白混了。”
  钱神路五爷敞笑一声道:“但咱们已把剧毒逼出体外,乃是事实,你信不信,并不重
要。”
  “很好。”
  狼姑婆脚下后退半步,右手鸟爪般的手爪,朝三人招了招,说道:“你们不是要找老婆
子算帐么,那就一起上来好了,也免得老婆子多费手脚了。”
  铁伞天王百里雨大笑一声道:“老鬼婆,你好狂的口气,要咱们三人一齐出手,对付你
老鬼婆一个,你还不配。”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说的是不是狂言,你们接过两招,就会明白。”
  百里雨双目寒光飞闪,沉笑道:“百里雨就先领教领教你老鬼婆有些什么绝招?”
  狼姑婆凝立如狼,尖笑道:“好,百里雨,你只要接得下老婆子十招,就算你赢了。”
  要知铁伞天王百里雨,在江湖上名气极为响亮,江湖上人重视一个名号,盛名决无幸致。
  铁伞天王百里雨早在十数年前,就已名列一流高手之列,当时八手罗刹厉九娘,只不过
仗着九幽门一些鬼门道混世,自然不足与铁伞天王相提并论。
  如今她居然夸下海口,只要铁伞天王能够接下她十招,就算她落败,这不是说铁伞天王
绝对无法在她手下走出十招么?
  百里雨听她口气之大,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被激得心头火发,狂笑一
声道:“老鬼婆,徒逞口舌之利,自抬身价,算不了什么,江湖上能者为强,咱们还是手底
下见个真章。”
  狼姑婆呷呷厉笑道:“老婆子正是这个意思,好,你先发招吧!”
  百里雨腰背一挺,双臂一层,登时响起一阵连珠般的暴响,口中沉喝道:“百里雨恭敬
不如从命,你就接着了。”
  双肩微晃,人已直欺而上,人还未到,双臂扬处,双掌已连环劈出。
  他功力果然深厚无比,双掌发有先后,两股凌厉强猛的潜力,应掌而生,宛如后浪推着
前浪,猛向狼姑婆身前涌撞过去。
  狼姑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脚下蓦地朝前跨出一步,她这一步足足跨出一丈来远,从对
方合击的双掌中直欺近身,右手干瘪如同鬼爪的五指,箕张如钩,直抓百里雨左肩。
  这一式身法之奇妙,谁也没有看清她如何让百里雨浪潮般推出的掌势,如何竟能在毫无
缝隙的掌风之中,欺进去的,就是仅仅这式身法,就足以使在场高手看得耸然凛骇!
  百里雨做梦也没想到狼姑婆会来得这样快法,一时收掌不及,被迫得只好往后跃退出去
八尺来远。
  狼姑婆也并不乘机追击,只是阴沉一笑,尖声道:“百里雨,你记住了,这算是第一
招。”
  她并不计算百里雨曾发过两掌,而是以她发的一爪为准。
  这一句话,就像利镞穿心,听得铁伞天王老脸通红,他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受过这等
轻视和羞辱,一时不觉怒恼已极,大喝一声,身形扑起,双掌左扫右劈,抢攻过去。
  狼姑婆头先身后,倏地从左窜出,回头之际,右手忽然劈出一掌,抓向百里雨左腰。
  她这一招,简直行动如风,形如凶狼,但却奇妙至极!
  不但极快就闪避开百里雨直劈横扫的攻势,而且还攻于闪避之中,一下子就像凶狼般窜
到了百里雨左侧。
  逼得百里雨把打出去的掌力,忙不迭收了回来,同时又跃退三尺多远,才避开了狼姑婆
这一记“天狼爪”。
  狼姑婆依然停步不追,双爪当胸,呷呷笑道:“这是第二招,你还可以接老婆子八招。”
  她说话之时,目中绿光如电,盯在百里雨的脸上,一脸俱是凶狞杀气,活像一头凶狼,
大有择人而噬的神气。
  钱神路五爷看她神情,心中暗暗惊凛,忖道:“这老鬼婆明明是厉九娘,但她使出来的,
却是天狼谷的路数,九幽门和天狼谷素无渊源,她怎会练成了天狼谷的武功呢?”
  但他哪里知道厉九娘在黄山山腹,无意中误入囚禁老狼神的石室,得到了昔年号称第一
凶人老狼神的“天狼心法”,武功之高,今非昔比。
  昔年她会因自己名气不如狼姑婆响亮,才一直假冒狼姑婆之名。
  如今得了老狼神的“天狼心法”,就以天狼传人自居,故而故伎重施,再度假冒狼姑婆
之名,出现江湖。
  而且为了逼真起见,找到巧手书生宓必昌,强迫他做了一张狼姑婆的人皮面具,才出任
七星会教副总护法之职。
  这一段经过,前半段,除了君箫,李如云二人之外,钱神路五爷自然全不知情,江湖上
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至于后半段,连君箫都不大清楚,当然更没有其他的人知道了。
  开言表过,却说铁伞天王百里雨经过数招拚搏,也已看出她使出来的竟然是天狼谷的武
功!
  扑击如风,形若凶狼,心头同样大感意外,一时自是不敢稍存大意,双掌开阖,展开了
一轮攻势。
  他一身功力,何等深厚,这次出手,自然不敢丝毫轻敌,不但快中带稳,而且记记如同
巨斧开山,掌心蕴聚内力,纵横扫劈,莫不力道奇猛,手掌划过,掌风呼呼,直逼要害。
  狼姑婆白发飞扬,黄衣飘忽,人如凶狼,忽窜忽扑,来去如风,百里雨一对钢掌,纵然
关盖似斧,掌势如山,但也休想能够沾得到狼姑婆一寸衣角,自然更不用说伤她了。
  再看狼姑婆双爪连扑带抓,却不带丝毫风声,直待抓到你面前,你才会发觉,往往使人
闪避不及。
  这下可把一向自视甚高的铁伞天王,激得怒火如焚,须发戟张,口中吐气开声,手下绝
招连出。
  眨眼工夫,两人已抢攻了七八个照面。
  陡听狼姑婆口中发出一声狼嗥般的刺耳怪笑,一只鸟爪般的鬼爪,忽然从一片掌影中直
伸而入,当胸抓来。
  百里雨明明已把对方双爪封出,这一只怪爪不知从何而来,心头不期一凛,急忙闪身跃
退,已是迟了半着!
  但听一声裂帛轻响,他让开了正面,但避不开她的爪尖,五支爪尖一拢,左肩连衣带肉,
被她抓去了一大块。
  两条人影,很快分开,百里雨肩头撕下三寸长一条皮肉,却并不觉得疼痛,低头一看,
伤口流出来的竟是黑血!
  不,黑血转眼即尽,随着就流出鲜血来了。
  百里雨见多识广,立时想到厉九娘手爪上必然练有奇毒,但黑血转眼即尽可能是自己方
才服了那颗解毒灵丹,药性犹未消失,故而剧毒就立被化解了。
  这原是念头一转之间的事,只听狼姑婆呷呷笑道:“百里雨,你在第十招上,被老婆子
‘天狼爪’所伤,只有七天可活,老婆子也不难为你,快去料理后事吧!”
  百里雨大笑道:“厉九娘,你区区毒爪,倒还奈何我不得,百里雨既在十招之内,败在
你手,咱们这笔帐,就留待日后再算,告辞了。”
  说完,双足一点,一道人影腾空掠起,瞬息不见。
  狼姑婆绷着一张狞厉的脸色,倏地转过身来,面对钱神路五爷,黑风怪司东山两人,双
手作势,厉声道:“现在该你们两个上了。”
  路五爷微哂道:“厉九娘,你以为学来了几手天狼谷的武学,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狼姑婆呷呷怪笑道:“老婆子就算不是天下无敌,对付你们两个总是绰绰有余了。”
  司东山洪笑一声道:“老夫想不出你什么地方绰绰有余!”
  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他数十年修为,掌力何等雄浑,一掌出手,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而出,罡风激荡,带
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巨浪一般,朝狼姑婆身前卷撞而去。
  这要是换在从前,她只有纵身避让的份儿,但如今她练成了“天狼心法”,就大大的不
同了。
  只见她口中发出一声狼嗥,爪先人后,随着嗥声,不退反扑,朝前窜来。
  这一下看得司东山心头大凛,不得不向右侧跃开一步,以避狼姑婆扑来之势,左手迅快
地劈出一掌,拦腰击去。
  狼姑婆窜来的人,原式未变,同时左爪一挥,迎着司东山掌风抓去。
  她一抓之势,不带丝毫风声,但黑风怪司东山这一掌,恰似泥牛入海,去得杳无踪影,
敢情是被她化解开去了。
  这对司东山来说,不由为之大吃一惊,自己劈出的掌力,会在不遇任何阻止之下,消失
无形,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钱神路五爷纵然见多识广,但也是看不出道理来,只觉狼姑婆身法,手法,十分怪异,
就算是天狼谷的武功,也决没有如此神秘莫测。
  要知天狼谷掌门人,就是狼姑婆,以“天狼剑法”,和“狼形九步”著称。
  这厉九娘假冒狼姑婆之名,使的乃是“天狼心法”,是老狼神被囚禁在黄山石窟之后,
才研创出来的,集他毕生武功精华,较之他昔年手创天狼谷所传下来的武功,自然精进得多
了。
  闲言表过:却说路五爷看出形势不对,立即一跃而上,双掌同发,一左一右,同时劈击
而出,口中喝道:“路五也来讨教你几手绝学。”
  其实他话刚出口,双掌挟着凌厉劲风,已自袭到。
  钱神路五爷出身少林,尤其对“大力金刚掌”,沉浸数十年,就是少林寺几位长老,也
不过如此,这两掌同发,威势之强,无与伦比!
  狼姑婆一时倒也不敢轻撄其锋,身形一侧,十分滑溜地从路五爷身侧掠过,尖笑道:
“路五,你也接我一掌!”
  她使的是“天狼心法”,在掠身而过之际,回头发掌,挥手拍来,这一掌非但没有半点
强烈风声,就像她只是虚虚作了个手势。
  但路五爷却并未等闲视之,劈出的双掌,猛然一招,跟着一个转身,把掌力带转,迎着
狼姑婆虚虚的掌势尽力推出。
  路五爷数十年修为,一身功力,已达收发随心之境,这一收再发,“大力金刚掌”的力
道更见加强。
  狼姑婆这虚虚一掌,使的是“九幽阴风掌”,掌风微若无物,但却暗含彻骨阴寒之气。
  这两种掌风,性道正好完全相反。
  少林“大力金刚掌”,必须童身练习,用的是阳刚之劲,九幽门的“九幽阴风掌”,掌
风阴柔,以寒毒伤人。
  此刻两股掌风,这突然一接,登时发出一声裂帛似的暴响,两人身前,突然飞起一阵强
烈的旋风,两个人身不由己几乎往前冲出!
  黑风怪司东山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高大人影一闪即至,掠到狼姑婆背后,—
掌劈下。
  黑风怪就是以身法奇怪,掌风强烈出名,但就在他掌风劈到之时,狼姑婆一个大转身,
避了开去,右爪却在闪出之际,借势往后斜拂出去。
  这一记巧快至极,黑风怪一掌击空,突觉五缕尖风袭到右肋,心头不期一惊,急急向左
闪出。
  哪知狼姑婆又是一个大转身,旋了回去,这下司东山堪堪向左闪出,狼姑婆跟着旋到,
两人面对面不过三尺距离!
  狼姑婆双目绿光暴射,口中发出一声尖厉的狞笑,双手如钩,猝然扑到,抓向司东山双
肩“肩井穴”。
  这下她真像一头凶狼人立而起,利爪箍颈,来得如此凶猛,黑风怪司东山成名数十年,
见过不知多少阵仗,但却从未见过一个人会舍弃武功招术,作出猛兽股的原始动作来!
  (他焉知狼姑婆这一扑正是‘天狼心法’中的上乘武学)
  但他一身武功极高,究是名列一流的高手,虽在千钧一发,临危不乱,口中吐气开声,
右肩一侧,左掌直立如刀,闪电朝前推出,直劈对方胸膛,人却在这一侧身之际,火速后退。
  司东山属随机应变,发动的确已够快!
  但狼姑婆的双爪,总是在他之先,就在司东山侧身后退的一刹那,左手爪尖,已经划上
司东山的肩头,衣衫破裂,锐利如钩的爪尖,深陷入内,给司东山一挣,划了五道数分深的
血沟。
  司东山虽然也有了斩获,他直立如刀的一掌,不偏不倚劈在狼姑婆的胸口正中,但听
“扑”的一声,击中狼姑婆胸口,就像击在败革之上。
  狼姑婆只是上身晃动,后退了一步,恍若无事,呷呷尖笑道:“司东山,你是死定了。”
  司东山疾退数步,急忙低头看去,自己右肩五道伤口,只是在被狼姑婆利爪划破之时,
流出来的是黑血,转眼间,就已流出鲜血来了,心知自己并无大碍,但禁不住暗暗奇怪,忖
道:“老鬼婆爪上分明有毒,何以自己伤口,转眼间,剧毒就会消失了呢?”
  路五爷可没容她开口,一跃而至,双掌连环击出,不过眨眼之间,就一口气劈出了七掌。
  这七掌不但掌掌,凝聚真力,如巨锤击岩,而且也是钱神路五爷压箱子的绝活,招式变
化,奇奥莫测!
  一掌之中,招中套招,式外有式,极尽掌法之奇。
  狼姑婆不觉激起了好胜之心,口中冷笑一声,双爪乱抓,立还颜色,你别看她双爪乱抓
乱划,漫无章法,实则一抓一划之中,含蕴着武学上的至理,只是你多看上几眼,就要眼花
撩乱,理不清头绪。
  两人这一动上手,爪影掌势,各极诡异,一爪一掌,都是武林中罕见罕闻之学,攻势猛
恶绝伦。
  黑风怪司东山心知路五爷要以内力和老鬼婆相拼,心中一动,立即配合路五爷,跨上一
步,三人形成鼎足之势,同时气沉丹田,脚踏丁字步,左掌提聚功力,准备在路五爷出手之
时,同时出手。
  狼姑婆冷冷地道:“路五,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她斜睨了黑风怪一眼,又道:“你们要比拼内力,不妨发几掌试试!”
  路五爷早已聚功待敌,一听狼姑婆口出狂言,立即大笑一声道:“路某正要试试!”
  两手扬处,一股排山掌力,猛向狼姑婆撞去。
  黑风怪一见钱神路五爷出手,也大喝一声:“老鬼婆接着了!”
  同时把凝聚功力的双掌平胸推出,随手发出一团呼啸劲风,对着狼姑婆打去。
  钱神路五爷和黑风怪司东山俱是以掌力见长,他们和狼姑婆鼎足而立,两股强大的内家
掌力,同时朝一个人汇合撞到,这份力量,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狼姑婆双目绿光暴射,一头白发,拂拂自动,身形微弓,不避不闪,双爪当胸,直似一
头人立而起的凶狼!
  直待两人掌风逼近身前,右手五指化爪,朝右一拨,居然把路五爷潜力如山的劈空掌力,
往右拨开,左手跟着五指一抓,朝左拨去,把黑风怪的排山掌风,同样往左拨开。
  两股强猛掌风,由两个方向,汇合到一处,经她左右一拨,又泾渭分流,化作两股狂飙,
从她左右两边卷涌出去,把一排修剪整齐的花树,卷得连根拔起!
  狼姑婆一阵呷呷尖笑,得意地道:“你们两个现在相信了吧?要不要再发几掌试试?”
  路五爷,司东山真没想到八手罗刹老鬼婆的功力,在短短一二月之间,竟然会高得如此
出奇,心头大为惊凛!
  路五爷须发根根直竖,狂笑一声道:“路某真有些不信邪,你再接我几招看看!”
  喝声中,双手交替打出,接连劈出五掌。
  黑风怪司东山接口道:“不错,司某也从不信邪,老鬼婆你接着了!”
  右手运集了平生功力,振臂发掌,凌空拍去。
  他和路五爷不同之处,路五爷是双手交替,连环劈击,黑风怪则是仅用一只右掌劈出去,
收回来,再劈出去。
  他收回再劈,力道就一次比一次增强,路五爷双掌交替,连劈了五掌,黑风怪同样再收,
再发,连劈了五掌。
  路五爷这五掌,可说尽了他的全力,劈空掌力使到像一团磨盘大的石头,凌空掷去,这
份力道,委实够惊人了!
  司东山这五掌,也够凌厉,如山潜力,一收一发,罡风呼啸来去,真不愧他黑风怪之名。
  但两人发出去的掌力,撞到狼姑婆身前,就完全不管用了!
  狼姑婆依然人立如狼,双爪当胸,白发飞扬,双目炯炯,等到他们掌力撞到,她双爪便
向左手抓拨,他们每人发了五掌,她双爪就左右拨动了五下。
  她双爪轻拨,居然把两人石破天惊的五记强猛掌风,一齐拨了开去,连她衣角都没有沾
到一点!
  钱神路五爷看得双目几乎喷出火来,老鬼婆这鬼门道,真是他数十年从未遇见过的怪招,
一时心有未甘,大喝一声:“你再接我这一招!”
  突然纵身三丈来高,在空中一个掉头,飞扑而下,右掌五指直伸,朝狼姑婆当头劈下!
  这一招是他毕生功力贯注的一记“大力金刚掌”重手法,少林阳刚掌力中最重最猛的一
记掌法。
  狼姑婆自然认得路五爷用的是“大力金刚掌”中的一记重手法,一张鸠脸,也不期变得
异常凝重。
  仰首向天,双爪凌空,蓦地发出一声狼嗥般惨厉的笑声,爪先人后,迎空窜起,双爪猛
向路五爷抓去。
  路五爷凌空扑落的人,眼看狼姑婆双爪当先,迎着窜了上来,倒也不敢大意,本来护胸
的左手,也立即跟着推出,
  这一招硬打硬接,非比寻常,但狼姑婆左爪朝外拨出,先已卸去了路五爷的掌力,右爪
朝着路五爷咽喉抓来。
  如今却和路五爷后发的,左掌接个正着,但听蓬然一声,两条人影同时堕到地上,各自
分开。
  路五爷被震得后退了三步,只觉左掌一阵火辣辣生痛,手腕却震得麻木不仁,几乎抬不
起来。
  狼姑婆落到地上,只是白发飞扬,脸色更加狞厉,但却站住了桩。
  黑风怪一言不发,身形一仆,霍地移近了丈余,无声无息,一下就闪到了狼姑婆的身后,
举手就是一掌,疾快无比朝她后心印去。
  狼姑婆又是一声凄厉的狼嗥,突然回头左顾,左爪随着往后挥出,人也一个左旋,转了
过来。
  这一下快逾闪电,黑风怪连退避都来不及,但觉左肩一紧,已被对方尖锐如钩的五指抓
落!
  心头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负伤,猛力一挣,脱出鬼爪,但左肩却被锋利鬼爪勾破了五道
血沟,黑血像泉水般涌出。
  他更顾不得疼痛,一个筋斗,倒翻出去一丈开外。
  狼姑婆一阵得意的呷呷尖笑,说道:“你们现在识得老婆子的厉害了吧!”
  话声甫落,忽然听到有人发出嘿的一声冷笑,接着响起一个低沉而略带尖沙的声音说道:
“这鬼婆子说话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这句话声音不响,也不知发自何处,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晰。
  狼姑婆一张鸠形脸上,不由得隐泛怒容,一双绿阴阴的眼睛,骨碌碌向空四转,厉声道:
“什么人躲在暗处说话,还不给老婆子出来?”
  只听西首一阵风飘送过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矮子,这鬼婆子讨厌得很,你给她一掌,
也好让她收敛收敛。”
  “对,对!“那尖沙声音低笑道:“这鬼婆子比你小黑子还要讨厌,真该给她一掌!”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在西,一个在东,飘飘忽忽的就像一丝话音从空中飘过,不可
捉摸!
  狼姑婆听得大怒,厉声喝道:“你们是……”
  她只说了三个字,突然间身躯忽然摇了两摇,终于拿不住桩,后退了三步。
  她只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推了一把,要非本身功力深厚,及时警觉,运功抗拒,只怕
要被人家推出去七八步呢。
  这一下直把狼姑婆惊得不知所云,一张鸠脸上流露出无比惊诧,抬头道:“何方高人,
暗对老婆子下手,何不请出来一见?”
  只听尖沙声音道:“你还不配。”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哪里不配了?”
  突然屈指轻弹,从她手指间,飞出一点绿芒,比流星还快,朝左首檐角上激射过去,绿
芒一闪而没,就没了下文,这可是九幽门的“绿磷鬼火”,本来遇物即燃,威力极强之物。
  只听尖细声音道:“矮子,你这一掌,对她太客气了。”
  尖沙声音道:“你光说不动,不会也露一手给她瞧瞧?”
  尖细声音道:“我吃了她酒莱,不好意思,唔,我还给她就是了。”
  狼姑婆只是仰起首,竖耳谛听,审视着两人藏身之处,今晚不把他们逼出来,自己这副
总护法,,岂不太丢人了?
  就在她仰首谛视之际,瞥见西首檐角间,忽然飞起一道瘦小的人影,快得如同飞鸟一般,
凌空从头顶掠过!
  就在人影掠过之际,耳中就听到“呕”的一声,一道白光,挟着浓重的酒气、秽味,像
一道倒挂的瀑布,垂直泻落!
  狼姑婆(八手罗刹厉九娘)总是久经大敌的人,听出对方口气不对,同时也闻到了一股
秽味,似是喝醉了酒的人呕吐出来的一般!
  她岂会呆着不动,让你吐个一头一脸?
  左脚倏然斜跨,一个人就像狼窜,朝横里掠了出去。
  但任你见机得快,白发上还是沾到了一些,她身后真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哗”的一声,
酒秽四溢,吐了一地!
  狼姑婆止不住心头大为惊骇,方才那人推了自己一把,居然连人家影子都没看到,这人
看到影子,却快如闪电,差点吐得自己一头秽物!
  这两人的武功,岂不已到了出神入化,不可思议的境界?
  钱神路五爷,黑风怪司东山自然也看得不禁耸然动容,他们互望了一眼,各自纵身掠起。
  小诸葛诸葛真方才只是在冲进左厢之时,被君箫掌力震伤,他身边带有治伤灵药,再经
过这一阵工夫的,运气调息,伤势早已痊好。
  此刻眼看路五爷、司东山二人纵身掠起,立即朝总管冯友三打了一个手势,折扇一横,
闪身而出,口中朗声喝道:“二位留步,副总座没有吩咐,你们就想走么?”
  总管冯友三自然知道这两人不好惹,但总镖头既已喝出口来,他不得不虚应故事,跟着
跃出,双掌当胸,运起了全身功力,准备硬挨人家一记。
  路五爷脚下一停顿,沉喝一声:“小子,你这是螳螂当车,拦着路某,莫非嫌命长了?”
  黑风怪司东山可没有路五爷好说话,两目一蹬,洪喝道:“找死!”
  他左肩只是一些外伤,并不严重,(其实这是他们服了“天枢解毒丹”,才算没事,若
是换了别人,被“天狼爪”抓过,爪尖有毒,早就见血封喉,哪有这般便宜事也?)
  右掌一举,正待劈出!
  狼姑婆尖声道:“总镖头,让他们去吧!”
  有了副总护法这句话,诸葛真躬身应“是”,一挥手,偕同冯总管一齐退下。
  路五爷洪笑一声道:“厉九娘,后会有期,咱们这笔帐,路某总有一天要找你结的。”
  黑风怪接口道:“司某也绝不会含糊。”
  狼姑婆道:“很好,老婆子随时候教。”
  两道人影疾逾飞鸟,转眼之间,走得不见踪影。
  狼姑婆回头问道:“总镖头中了百里雨的暗算,伤势痊好了么?”
  小诸葛躬身道:“多谢副总座开怀,属下已经好了。”
  接着说道:“启禀副总座,属下不是被百里雨震伤的。”
  狼姑婆奇道:“那是被什么人震伤的?”
  小诸葛道:“属下进入厢房之时,看到百里雨还在地上打坐,震伤属下的是一个身穿青
衫的白面少年,那时他和属下之间,相距约有七八步远近,挥手一掌,朝属下拍来,属下进
去之时,本以折扇当胸,但却挡不住那人一掌的潜力,但觉胸头一窒,竟被震退了数步之
多。”
  狼姑婆讶异地道:“一个白面少年,竟有这等功力?唔,今晚之事,果然大有蹊跷,好,
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小诸葛躬身应是,便和冯总管一起告罪而退。
  君箫艺高胆大,一直并未离去,只是隐身附近花丛之中,看着热闹,直待路五爷、司东
山两人走后,小诸葛和冯总管相偕退出,才悄悄离开花园,回转光禄堂,仍由后窗进入卧室,
掩好窗户,然后脱衣就寝。
  就在他堪堪睡下,只听门上起了“剥碌”弹指之声。
  君箫心头暗暗奇怪,这时差不多已经二更多了,还有谁来敲门?
  一面翻身坐起,问道:“什么人?”
  门外响起一个声音说道:“云爷睡了么?是小婢小玫。”
  君箫问道:“你有什么事?”
  小玫隔着房门说道:“启禀云爷,是总管陪同总镖头,拜会云爷来了。”
  总管陪同总镖头拜会自己,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来“拜会”?
  哼,这明明是小诸葛诸葛真方才挨了自己一掌,那时自己虽然换了一张面具,没被他看
出自己面貌,但他很可能怀疑自己身份,故而退出花园,一脚就赶到这里来看看虚实。
  心中想着,立即披衣而起,开出门去,只见俏丫头小玫身后,站着光禄堂管事沈功甫,
看到自己,立即趋上一步,抱拳陪笑道:“惊扰云少侠了,实在因为总镖头这次是因事路过
此地,明天一朝就要走的,方才听得总管说起,云少侠和另外一位云少侠,住在光禄堂故而
夤夜拜访,希望和两位见见面。”
  君箫道:“沈管事好说,不知总镖头现在何处?”
  沈功甫道:“总镖头就在楼下客堂之中,兄弟替云少侠带路。”
  说完,连连抬手,走在前面领路。
  君箫随着他走下楼梯,跨进客厅,小诸葛诸葛真和总管冯友三就坐在厅上,这时同时站
了起来。
  小诸葛含笑道:“云兄请了,兄弟深夜前来惊扰,心实不安,只是兄弟此次是随同副总
座路过此地,明日一早就得上路,故而不揣冒昧,夤夜走访,藉聆教益。”
  他话说得很客气,神色很谦恭,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光,就只是盯着君箫脸上打量。
  君箫坦然一笑道:“总镖头言重,在下初来中原,还要总镖头多多指教。”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云如天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敢情也已入睡,还有点睡眼惺忪,但神色相当冷傲,只是冷冷地朝大家瞥了一眼,还
没开口。
  冯友三赶忙迎着说道:“云少侠,兄弟给你引见,这是敝楼九大镖局的总镖头。”
  一面又朝小诸葛说道:“这位就是云如天云少侠。”
  云如天打量了小诸葛一眼,才拱手道:“在下久仰总镖头大名,今晚幸会。”
  小诸葛也在暗暗地打量着云如天,一面拱手笑道:“云兄请坐,敝楼得蒙二位云兄贲临,
真是荣幸之至。”
  君箫含笑朝云如天点头为礼,云如天只是略为颌首,便在君箫对面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君箫心中暗道:“此人似是生性孤癖,为人冷傲得很。”
  只听小诸葛道:“兄弟今晚因事路过此地,明日一早,仍须他往,在这里只有一宿耽搁,
方才听冯总管说起二位云兄延揽在光禄堂,故而极欲和二位一叙。”
  云如天道:“总镖头太谦了,在下投效贵局而来,还望总镖头提携才好。”
  君箫看他话说得极为谦虚,但神色之间,仍掩不住冷傲之色。
  小诸葛朗笑一声道:“云兄好说,敝局设置聚英楼,延揽天下英雄,只要有一技之长,
均所欢迎,二位云兄能由鹤寿堂晋升光禄堂,足见身手非凡了。”
  说到这里,目光一注云如天,接着道:“兄弟还未请教云兄仙乡何处?”
  云如天道:“在下世居夔州。”
  小诸葛又问道:“云兄一身所学,造诣极深,不知尊师是哪一位高人?”
  云如天道:“在下庄稼把式,传自家父,并无门派。”
  小诸葛肃然道:“这么说,云兄令尊,定是武林前辈了。”
  云如天道:“家父遁迹山林,耕读为生,不喜人知。”
  小诸葛点头笑道:“令尊武林隐逸,世之高贤,令人不胜钦慕之至。”
  君箫心中暗道:“这小渚葛外貌谦和,实是城府极深之人,云如天这几句话,只怕已引
起他的疑心了!”
  小诸葛目光一瞥二人,说道:“二位云兄投效敝局,不知想在敝局九大镖局之中,担任
什么差事?”
  君箫看出云如天江湖经验不深,怕他一个不好回答,更易启人疑窦,这就抢先答道:
“总镖头综理九大镖局,创设聚英楼,延揽天下英豪,自然用人惟才,在下生长塞外,不知
镖局中有些什么职务,也不好由在下自己挑选,总镖头量才录用就是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对云如天心生关切,这大概是自己化名云惊天,他却叫云如天,
两人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宇,好像兄弟一般,就是这缘故吧?
  但云如天处处都表现的十分冷傲,一点也没有同姓同名的“兄弟”之情。
  小诸葛仰首朗笑一声道:“好个量才录用,这位云兄呢?”
  云如天欠身道:“在下没有意见,但凭总镖头差遣。”
  小诸葛表示满意,点点头道:“好,兄弟对二位的事情,自当仔细考虑,决不会令二位
失望……”
  他说到这里,目光徐徐往两人脸上掠过,又道:“二位云兄,同姓同名,仅一字之差,
听来像是同胞兄弟一般,最奇的,还是二位又是同一天前来投效敝局,同样连闯鹤寿堂三关,
晋升光禄堂,真所谓巧之又巧了……”
  话声未落,只见沈功甫匆匆走入,朝冯友三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冯友三听得神色一变,低声问道:“人呢?”
  沈功甫道:“田管事已经押来了。”
  小诸葛倏地回过头去,问道:“什么事?”
  冯友三道:“景福堂来雨轩方才发现有一名奸细潜入,被屠副山主暗器所伤获擒。”
  小诸葛问道:“人在哪里?”
  冯友三道:“景福堂田管事已把他押来了。”
  小诸葛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叫田文海把他押进来,我倒要瞧瞧谁吃了豹子胆,敢夜
闯咱们聚英楼的,究竟是什么人?”
  冯友三应了“是”,回头朝沈功甫吩咐道:“功甫,你叫文海把人押进来。”
  沈功甫躬身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接着但见由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为首,率领了两个青衣劲装大汉,押着一人走了进来。”
  君箫一眼就认出那个被两名劲装汉子挟持而行的人,正是和自己一同投效聚英楼来的一
品刀祁长泰,心头不觉一凛!
  为首汉子朝小诸葛躬身一礼,说道:“属下田文海见过总镖头。”
  小诸葛一摆手,目注祁长泰,转脸问道:“此人是谁?”
  冯友三在旁道:“一品刀祁长泰,昨日持四泰镖局局主神鞭李昆阳的介函,投奔咱们而
来,安置在鹤寿堂中。”
  小诸葛双目神光暴射,冷冷一哼道:“这么说,他是卧底来的人,好,文海,解开他穴
道。”
  田文海口中应“是”,右手一掌,拍开了他后颈哑穴。
  一品刀祁长泰身躯陡然一震,倏地睁开眼来。
  冯友三不待他开口,皮笑肉不笑,干咳一声道:“祁老哥,兄弟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咱
们九大镖局的诸葛总镖头,兄弟有几句话要想请教,祁老哥成名多年,乃是江湖上响噹噹的
汉子,不会不识时务吧?”
  祁长泰昂首冷笑道:“祁某既然落在你们手中,没有什么好说的。”
  冯友三依然含笑道:“祁老哥投效聚英楼,是李局主介绍来的,敝楼把祁老哥延入鹤寿
堂,待如上宾,祁老哥纵或轻信人言,对敝楼有误解之处,也该替李局主着想,岂可给引介
的人平添麻烦?”
  祁长泰道:“在下不用轻信人言,也没有什么误解,在下曾在四泰镖局当过几年镖头,
是在下恳请李局主写的介函,此事根本和李局主无关。”
  “那就好。”
  冯友三道:“祁老哥够光棍,但话得说回来,祁老哥和咱们九大镖局并无过节可言,总
不至于是你祁老哥自己来卧底的吧?”
  “卧底?”
  祁长泰冷笑一声道:“聚英楼不做亏心事,何用怕人家卧底,祁某又何用前来卧底?”
  冯友三阴森一笑道:“祁老哥既非前来卧底,夜探景福堂,又作何解?”  ’
  祁长泰似已镇定下来,说道:“在下只是一时好奇,凭祁某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自问
还薄有名气,只被安置在鹤寿堂,因此祁某想瞧瞧住在景福堂的,又是何等人物?”
  这当然也是理由,但和刚才的口气,已经不同。
  冯友三诡异地笑了笑道:“只怕并不如此吧?”
  祁长秦道:“何以见得?”
  冯友三阴声道:“因为祁老哥的来历,不无脉络可循?”
  祁长泰轻嘿道:“祁某有何脉络可循?”
  冯友三慢条斯理地道:“祁老哥是四泰镖局神鞭李昆阳介绍来的,李昆阳是武当无为道
长的俗家师弟,祁老哥在四泰镖局收歇之后,前来投效本楼,只此一点,分明是受武当派利
用,卧底来的了。”
  祁长泰冷笑道:“这真是无稽之谈,武当派高手如云,何用祁某来替他们出力?”
  冯友三道:“武当派如果派出他们门人弟子前来卧底,谁都认得出来,岂非掩耳盗铃,
哪有祁老哥来的好?”
  小诸葛一摆手,拦着冯友三的话头,一面朝祁长泰说道:“诸葛真不愿开罪江湖朋友,
祁老哥只要说出受了何人指使,兄弟立时释放祁老哥,这场梁子,就此揭过,祁老哥意下如
何?”
  祁长泰道:“总镖头盛意,在下心领,在下并无指使的人,如何说得出来?”
  小诸葛叹了口气,才道:“祁老哥如果没有人主使,决不会有夜探景福堂之举,唉,说
实在,自从家岳创办镖局,生意遍及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使得不少镖局同行,心存嫉妒,
于是在江湖上大肆破坏,亦在所难免,祁老哥如能明白见告,正是兄弟所渴望之事。”
  祁长泰道:“祁某说过,只是一时好奇,并无主使,总镖头见信固然好,不信那也是没
有法子的事。”
  小诸葛俊秀的脸上,微微一沉,哼道:“祁老哥那真是不肯说了?”
  祁长泰道:“祁某无可奉告。”
  冯友三忙道:“祁老哥今晚不肯说,那也没有关系,你只要在敝楼住上一些日子,慢慢
自会明白敝楼情形,也自然会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了。”
  说到这里,朝田文海使了一个眼色。
  田文海朝两个青衣汉子挥挥手道:“押下去。”
  转身向小诸葛施了一礼,率同两名汉子,押着一品刀祁长泰,退出厅去。
  君箫心中一动,暗道:“听冯友三的口气,只怕会对祁长泰非刑逼供了,唉,他如果真
是武当派派他来的,自己岂能袖手不管?”
  小诸葛目送祁长泰后形,轻轻叹息一声道:“他真会是武当派派他来的吗?”
  冯友三谄笑道:“属下方才只是唬唬他的,他如果熬不住的话,就会自承是武当派派他
来的,那么此人就大有问题了。”
  小诸葛点点头,嘉许地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
  说完,随着站起身来,向君箫、云如天二人抱抱拳道:“时间不早,二位云兄请回房安
息吧,二位之事,兄弟自有妥善安排,明日一早,就不来辞行了。”
  转身举步往外行去。
  君箫、云如天一齐拱手道:“总镖头好走,恕在下不送了。”
  冯友三紧跟着小诸葛身后,抱抱拳道:“打扰,打扰,二位请回房安息吧!”
  率同沈功甫,急忙往外就走。
  君箫朝云如天笑了笑道:“云兄是否觉得总镖头来得有些突然吗?”
  云如天冷冷地道:“在下并未觉得出来。”
  君箫正待再说。
  云如天道:“在下失陪。”
  自顾自转身向屏后楼梯走去。
  君箫看他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也颇感意外,望着他后形,暗暗忖道:“这位仁兄真是
孤癖得很。”
  心念转动,也随着上楼,回到房中,心中兀是想着一品刀祁长泰,不论他是武当派派来
的也好,或者是另有目的也好,自己总不能看他落在七星会的手里。
  当然救人之事,越快越好,此时只不过三更方过,还不算太迟,虽然今晚小诸葛尚未离
开,防范较严。
  但如今晚不把他救出,等到明晚动手,人在冯友三等人手中,难保不严刑逼供……
  “哦。”
  君箫忽然低哦了一声,心中暗道:“不对,小诸葛夤夜到光禄堂来,分明对自己和云如
天二人,动了怀疑,擒到祁长泰之事,无巧不巧在他来的时候发生,莫非是故布陷阱,试探
自己和云如天二人,亦未可知……”
  “不,就算是他们故布陷阱,自己也非要去弄个水落石出!”
  他艺高胆大,哪会把他们故布的陷阱,放在心上?
  想到就做,迅快换了一件长衫,依旧由后窗悄悄穿窗而出。
  这回他没有立时就腾身飞掠,只是隐身暗处,运足目力,朝四周仔细察看了一阵。
  这一察看,果然给他发现左首一排树阴间,依稀似有一个人影,其潜伏间,此人潜伏之
处,正好监视光禄堂一排楼宇的后窗。
  君箫暗暗冷笑一声,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身形悄然移动,避开正面,由檐牙阴暗处,长身掠起,凌空扑上树梢,足尖一点,轻轻
落到那人身后。
  这一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一闪,不带丝毫风声!
  那人只是聚精会神,监视着光禄堂一排楼宇,不曾防到君箫已经绕到他身后,因此连头
也没回一下。
  君箫借着树阴掩蔽,这下看清楚了,这个隐伏林间,监视着光禄堂楼宇的,正是光禄堂
管事沈功甫。
  不由冷笑一声,抬手一指,凌空点了他背后穴道,立即长身而起,朝景福堂方向投去。
  就在他掠上花园围墙之际,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尖锐得像夜枭般的怪笑!
  君箫心头猛然一动,暗道:“这不是假扮狼姑婆的厉九娘的笑声?她不会无故发出这种
鬼笑,莫非又有什么人闯进景福堂来了?”
  心念方动,忽听一声闷哼,传了过来!
  这声音相隔犹远,若是换了一人,决难听到,君箫听出那哼声极似有人负了重伤,才哼
出来的,一时来不及多想,双足一点,施展“天龙御风身法”,疾若流星,朝那方向飞射过
去。
  那是狼姑婆居住的小围墙外,一片草坪前面,狼姑婆脸色狞厉,尖声道:“说,你们夤
夜觑伺老婆子住处,意欲何为?”
  在狼姑婆面前,站着一个蓝袍负剑的道人,在他四五步外,地上扑卧着一个蓝袍道人,
敢情就是方才发出闷哼之人,看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就是不死,也伤得十分沉重了。
  那站着的蓝袍道人目睹同伴倒地,仍然一言不发,静站原地不动。
  狼姑婆目射凶焰,绿光逼人,尖喝道:“你是死人,老婆子问你的话,你为什么不答?”
  那蓝袍道人还是恍如不闻,不言不动。
  君箫看得方自暗暗奇怪,瞥见西首一排树林间,人影闪动又奔出四个蓝袍道人,这四人
同样肩负长剑,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
  狼姑婆目光一动,露出浓重的杀机,桀桀尖笑道:“好,好,你们这些武当小辈,果然
是冲着老婆子来的了,好……”
  “好”字出口,突然右手挥动,连续击出,她出手如电,但却不带丝毫掌风,好像只是
一记虚招。
  “原来这几个蓝袍道人,竟是武当门下!”
  君箫心念转动,因自己停身之处,至少还在十丈以外,此时看她鬼爪连挥,方自暗叫了
声:“不好!”
  一时要待出手抢救,都已不及!
  但听闷哼之声,连续不绝。眨眼之间,五个蓝袍道人被她击伤了三个,每人都在闷哼声
中,被摔出去七八尺外,口喷黑血而死。
  其余三人,目睹变起仓猝,同门惨遭毒手,但他们却依然原姿不变,站立原地,不避不
走。君箫看得心头大怒,但眼看这两个蓝袍道人目睹同门,惨死依然恭身肃立,毫无动手之
意,心头不禁大感怪异。
  一个人的生死,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这几个武当门人夜入景福堂,必然有为而来。
就算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也不用任人下手,束手待毙,一时只觉疑窦重重,不知他们用心何
在?
  这原是心念转动,电光般一闪的时间,但听西首一条石砌路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善哉,善哉,老施主连施杀手,也未免太狠毒了!”
  君箫随着话声看去,但见一个白发簪髻,白髯飘胸的青袍老道,飘然行来,心中不由一
怔,忖道:“这老道一派仙风道骨,不知又是什么人?”
  老道身后,紧随着一个身穿青布道袍,胸飘五绺黑须,肩负长剑的道人。
  一脸俱是激愤怒容。
  最后又是两个蓝袍负剑的中年道人,亦步亦趋,状极恭敬。
  狼姑婆碧绿目光一动,呷呷尖笑道:“我老婆子还当是谁,原来今晚来的不速之客,居
然会是武当掌门无为道长,这就难怪老婆子住所前后,被你座前护法弟子蓝袍八剑包围了起
来。”
  君箫听得不由一惊,这白髯老道,原来竟是武当掌教无为道长,那么跟随无为道长身后
的,该是武当三子中的老三无量道长了。
  (武当三子中的老二无尘,二十年前死于围剿狼姑婆之役)
  这就难怪蓝袍八剑任由狼姑婆施展“天狼爪”,杀伤多人,并未还手,原来是他们掌门
人驾到了。
  他们只是奉命监视狼姑婆,没有掌门人的命令,他们不敢出乎对抗,故而任由狼姑婆残
杀了!
  当然狼姑婆“天狼爪”出手如电,凭武当门人也未必躲闪得开。
  无为道长望望横尸地上的四个门人,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贫道认为老施主隐迹二十
年,想必已经悟彻人天,从此修心养性,不再重出江湖,不料老施主修复玄功之后,出任七
星会副总护法,助纣为虐,逞凶肆恶,依然不知丝毫悔改……”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老牛鼻子,你不必和老婆子说大道理,干脆,你就说替二师弟报
仇来的好了。”
  无为道长微微一晒道:“二十年前伤在老施主手下的,并非二师弟一人,此事本已随同
老施主的隐迹山林,悉成过去……”
  狼姑婆道:“那你来此作甚?”
  无为道长道:“贫道听说老施主南来,特来奉劝,老施主修复玄功,正该静参玄机,不
沾人间烟火,何苦担当七星会……”
  “呷,呷、呷、呷!”
  狼姑婆仰首发出一阵狼嗥般的刺耳怪笑,说道:“老婆子双手血腥,就是八洞神仙,也
难以渡化于我,老牛鼻子,你们五大门派,总不会请我老婆子去当副总护法吧,我退而求其
次,当当七星会副总护法,又有何不可?”
  无量道长怒喝道:“老妖婆,你二十年来,怙恶不悛,大师兄好言相劝……”
  狼姑婆没待他说下去,厉声道:“无量子,老婆子和你掌门大师兄说话,哪有你插嘴的
份儿,老婆子若不看在你大师兄的份上,狼山百石崖,就不会让你全身而退,你还能活得到
今晚么?”
  无量道长听得勃然大怒,朗喝道:“老妖婆,你敢小觑贫道么?”
  呛的一声,从肩头掣下了青穗长剑。就在此时,东首一条花径上,又有四条人影,如飞
而来。那是住在景福堂来雨轩的任驼子、屠青庭,和总镖头小诸葛诸葛真、总管冯友三。
  小诸葛诸葛真走在最前面,他青衫飘忽,手持折扇,朗朗一笑道:“聚英楼何幸,居然
连武当掌教都会夤夜光降,在下诸葛真,恭迓来迟。”
  他是聚英楼的主人,说的自然是主人的话。
  无为道长目光一动,稽首道:“施主何人,恕贫道眼拙。”
  冯友三接口道:“道长原来不认识敝主人,他是九大镖局总镖头人称小诸葛的诸葛真。”
  无为道长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贫道听说七星会在大江南北开设了九家镖局,并以镖
局作幌子,设立聚英楼,招揽黑白两道高手,原来是施主主持其事。”
  小诸葛冷冷一笑道:“道长不愧一派掌门,消息果然灵通得很。”
  无为道长道:“贫道今晚是找狼老施主来的,既然遇上施主,贫道倒有几句忠言相告。”
  小诸葛微微一笑道:“道长请说。”
  无为道长道:“七星会近来所作所为,明眼人早已看出来了,江湖同道所以隐忍不发,
是你们还没有公开作恶。但七星会所属的九大镖局,却以镖局作幌子,勾结各地黑道匪类,
坐地分脏,成为罪恶渊薮……”
  他话声未落,突听任驼子大喝一声:“住口!”
  无为道长目光一注,还未开口!
  任驼子洪声道:“无为道长,你这般说话,那是不想回武当山去了。”
  无量道长听他出言辱及掌门人,不由得修眉一挑,凛然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
出言无状。”
  无为道长一摆手道:“师弟,他就是昔年人称天驼星的任不管。”
  无量道长一怔道:“是十三妖中人!”
  君箫听得暗暗哦了一声,“十三妖”这名称,自己曾听师父说过,这十三个人,昔年在
江湖上无恶不作,受五大门派围剿,十三人中逃脱了九个,原来这任驼子竟会是十三妖中的
天驼星。
  任驼子仰天大笑一声道:“道长居然还记得任某,任某倒是不胜荣幸之至,二十年前,
任某拜道长一掌之赐,一直耿耿于怀,今晚正好再向道长讨教几手。”
  无量道长长剑一振,朗声道:“任不管,你接贫道几手还差不多。”
  屠青庭阴恻恻笑道:“武当三子,只能在武当山摆摆威风,凭你无量子,要跟任山主动
手,还差着点呢,来,屠某先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能耐?”
  他凸着肚子,双手一摊,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
  无量道长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屠青庭尖声大笑道:“亏你名列武当三子,连屠某也不知道。”
  无量道长正待开口,突听大师兄以“传音入密”说道:“他叫屠青庭,外号土蜻蜓,一
直追随天驼星,此人以轻功、暗器驰名江湖,师弟不可轻敌。”
  无量道长长笑一声道:“很好,贫道就先领教你的。”
  “锵”的一声,返剑入鞘,双手一拱,说了声:“请!”
  屠青庭大刺刺地道:“无量子,你不使长剑,只怕不是屠某的对手。”
  无量道长原是气盛之人,但当着大师兄面前,可不敢发作出来,只是微微一笑道:“那
也未必。”
  屠青庭沉声道:“好,接掌!”
  他只说了三个字,但第一个“好”字出口,臃肿身躯,突然弹起,就像一团轻絮,随风
飘起。
  一下就已欺到无量道长面前三尺光景,等他说到“接掌”二字,右手立掌如刀,一股凌
厉劲风,已然随声直劈而至!
  这出手第一招,完全占着一个快字,一团人影,快得如同魅影!
  君箫看过他和云如天在梅花桩上比试过轻功,却想不到和人动手,他手法之快,丝毫不
在他身法之下,心中暗暗忖道:“他出手如此快法,不知无量道长是否接得下来?”
  无量道长当着大师兄,自然要表现他的风度,武当派玄门正宗,最重要的一个诀要,是
在“静”字。
  因此他双手抱胸,沉气以待,屠青庭疾然欺近,掌势如刀,逼近胸臆,心头也不禁暗暗
惊凛,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圈,缓缓向右推出。
  他这一掌去势悠然,完全以心使意,以柔克刚,他在第一招上,就使出武当内家“太极
掌法”。
  正是丝毫也没有轻视屠青庭之意,屠青庭掌势虽强,却被他借力化力,悉数封了出去。
  屠青庭第一招被对方化解开去,身法一个轻旋,左手又是一掌紧接着拍出。
  无量道长展开“太极掌法”,左足斜跨半步,身形随着作半弧形的转进,左手掌心向外,
顺势推出。
  他这套掌法,看去有气无力,若推若挽,毫无惊人之势,但屠青庭心里有数,对方掌力
柔和,并无猛攻狠拚,却能以静制动,处处隐含反震之力,自己只要稍为大意,就会被他借
力打力所伤。
  屠青庭享誉江湖,盛名久著,自然见识广博,眼看无量道长展开武当不传之秘的“太极
掌法”,也立即身形飘动,在无量道长掌势推出之际,即以灵快无比的身法向另一边闪开,
同时乘隙发掌,掌势去如星火,一闪即至,攻向无量道长无法顾到的空门,等无量道长转过
身来,发掌化解,他早已闪了开去,又是一掌急袭而至。
  你别看他凸着便便大腹,一身肥油,臃肿不堪,这一施展出轻功来,真像蜻蜓点水,轻
灵快疾。
  一个人变成了一团淡淡的影子,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双手轮发,专门找你空门下手。
  武当“太极掌法”,一经施展开来,脚踏太极,掌挥两仪,外人看去,掌势缓慢,好像
顾东不能兼西,瞻前无法顾后,不时有空门出现。
  实则太极一气,先天所生,其象为圆,双手一阴一阳,划着两仪,左右前后,无所不包。
  因此任你屠青庭身如.蜻蜓点水,以飞快的身法,掌掌攻向空门,其实哪有空门,容你
乘隙而入?
  但话得说回来,无量道长任由屠青庭上下左右前后,展开快攻,他只是缓缓发掌,对方
仍然无隙可乘。
  这完全占着武当派这夹内家掌法绵密无间,以静制动的便宜,若以屠青庭的武功来说,
应该还在无量道长之上。
  这也就是说无量道长和屠青庭这一场拚搏,他虽能依次化解屠青庭的攻势,但也打得异
常吃力。
  外表虽然掌势悠然,从容不迫,实则内心却不无焦灼,几乎已有忙不过来的感受。
  高手过招,完全在于心志如一,心手合一,才能应付裕如,一旦心头感到忙乱,出手自
然也会受到影响。
  尤其是武当派“太极掌法”,更是以心使意,是用意不用力之内家上乘功夫,心头有不
得丝毫杂念!
  无量道长原是心志高傲之人,何况又当着大师兄之面,自己名列武当三子,竟然连一个
屠青庭也久战不下。
  不,自己在对方抢攻之下,还有捉襟见肘之感,一时只觉得又急又怒,恨不得把对方立
劈掌下。
  他这一求胜心切,难免神浮气动,打到六十几招之后,掌势忽然现出了滞象,这自然是
心神不能专一,才会有此败象出现!
  无为道长看得猛然一惊,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弟速即摒除杂念,抱元守一,
行气如丝,运掌如虚……”
  无量道长听到大师兄“传音入密”的话声,心头方为一凛,急忙摒除杂念,专心运掌,
但已迟了一着!
  试想屠青庭是何等人物,他飞身扑攻,正苦于无隙可乘,你掌势一现滞象,他岂肯放过
机会?
  口中陡然发出一声阴笑,双手似爪似钩,闪电朝无量道长双肩抓到。
  爪势快到未到,掌心寒芒一闪,两支细如牛毛的飞针,同时朝无量道长肩头飞射而至。
  这一下连无为道长都没有看得清楚。
  这不是说无为道长的眼力不够锐利,那是因为无为道长究是名门正派的武当掌教,不会
想到双掌对敌之际,掌心还暗藏着两支淬毒飞针,偷袭伤人。
  但屠青庭这一手,却瞒不过君箫,那是因为他看到过屠青庭和云如天在梅花桩上比试之
时,他就来过这一手。
  此时故技重施,自然很快就被君箫发现了!
  不,君箫早就注意着他!
  因为君箫知道他有一手绝活,只要无量道长获胜,他可能就会使将出来,因此一直就防
着他。
  此时眼看屠青庭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既未落败,就遽下毒手,七星会的人,个个都如此
卑鄙,心头不觉大怒。
  而且无为道长似乎并未察觉,既未察觉,自然不会出手相救,自己再不出手 无量道长
就非伤在屠青庭的毒针之下不可!
  他心念闪电般一动,右手抬处,由中指发出一缕指风,悄无声息地朝屠青庭凌空袭去。
  要知他现在对“六脉真气”已能运用自如,收发由心,发出去的指风,可以强劲如矢。
  也可以悄然无形,不似初学乍练之时,火候不足,功力不纯,指风出手,都带着嘶然异
啸。
  这一缕指风,发得正是时候,也丝毫不带火气。
  场中高手,自然也没有一个人发觉,但屠青庭掌势出手,掌心飞针甫现,突然扑通一声,
一团人影,仰面跌了出去。
  飞针甫发,人即仰面跌出,发出去的飞针,原是受他掌心内力催动,人跌出去了,飞针
自然也受到影响,朝上打去,失却了准头。
  屠青庭跌坐在地,似是穴道被人所制,再也站不起来,他几乎是急怒攻心,一张脸胀得
通红,连双目之中,也布满了红丝,厉声道:“是什么人暗算屠某?”
  这一下,所有在场的人,自然大为震动,这一片草坪中间,距两边树林,少说也有七八
丈远近。
  大家没看到人影,屠青庭一下就被人家制住,不是说此人武功之高,远出众人之上么?
  任驼子没有作声,举步走到屠青庭身边连推带揉,接连推了三处穴道,竟然未能解开屠
青庭的穴道。
  这可把任驼子看得耸然变色,也几乎不敢相信,他是江湖夙负盛名的拿穴能手,他解不
开的穴道,真想不出还有谁能解得开?
  狼姑婆碧绿的目光,转动了下,呷呷尖笑道:“任山主,屠副山主只怕不是穴道受制。”
  任驼子拱拱手道:“还请副座明教。”
  狼姑婆道:“据老身所知,本身真气,练到上乘境界,可以练气成缕,视之无形,听之
无声,但可伤人于十丈之外,被此种真气击中,血气闭塞,状如穴道受制,但其实并非穴道
受制,因此无需解穴,只要稍过片刻,等到血气渐渐平复,即可自释。”
  任驼子耸然动容道:“练成这等高绝功力的会是什么人呢?”
  狼姑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呷呷怪笑,才道:“任山主,你枉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
怎么小觑了以内家功夫著称于世的武当掌教?”
  无为道长也正在诧异,不知什么人暗中出手,救了师弟。
  此时听狼姑婆的口气,竟然怀疑是自己出的手,不觉打了一个稽首,目光一抬,正容道:
“出手制住屠施主的,并非贫道。”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无为道长,是你出手也好,是别人出手也好,今晚我老婆子非要
亲自讨教讨教你们武当派的绝艺不可。”
  无为道长颔首道:“贫道此次下山,正是为老施主而来,老施主不听劝告,贫道说不得
也只好……”
  话声未落,突听小诸葛朗喝一声道:“什么人?”
  众人回头看去,但见目光之下,正有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长发丽人,从花径间轻盈地走
来!
  她目光一抬嫣然笑道:“贱妾是奉师尊之命,下书来的。”
  这女子脸如芙蓉,眼如丹凤,浅点绛唇,淡扫蛾眉,夜色之下,使人有疑是瑶台月下逢
的感觉。
  在场众人之中,谁都不知此女的来历。
  只有隐身暗处的君箫,心中暗暗叫了声:“黄凤娟!”
  小诸葛闪身拦住了去路,问道:“姑娘给谁下书来的?”
  黄凤娟笑道:“自然是给副总护法下书来的了。”
  小诸葛道:“书信呢?”
  黄凤娟道:“贱妾见到副总护法,自会把书呈上。”
  狼姑婆尖声道:“叫她过来。”
  小诸葛只好闪身让开。
  黄凤娟走上几步,朝狼姑婆躬身一礼道:“晚辈见过副总护法。”
  狼姑婆绿阴阴的目光,朝黄凤娟一阵打量,尖声问道:“小姑娘,你师父是谁?”
  黄凤娟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双手递了过去,说道:“家师书信在此,副总护法看了自
会明白。”
  狼姑婆伸手接过信柬,撕开封口,只看了一眼,就呷呷笑道:“很好,老身立时就去,
令师现在何处?”
  黄凤娟躬身道:“晚辈奉命替副总护法带路。”
  “很好。”
  狼姑婆回过头去,尖声吩咐道:“备轿。”
  她喝声甫落,但见从小园圆洞门中,由两个大脚婆子抬着一顶黑色软轿,飞也似的奔了
出来。
  无为道长突然跨前一步,沉声道:“且慢。”
  狼姑婆道:“你还有什么事?”
  无为道长说:“老施主何往?”
  狼姑婆道:“你管老身去哪里?”
  无为道长俨然凝立,凝重地道:“贫道未能奉劝老施主重回山林,修真养性,现在也别
无他图,只想在老施主掌下讨教两招绝学。”
  狼姑婆双目绿光暴射,注视着无为道长,尖笑道:“你要和我老婆子动手。”
  无为道长道:“不错,贫道不自量力,想请老施主赐教一二。”
  狼姑婆尖笑道:“好,老婆子那就献丑了!”
  喝声出口,突然跨前一步,双手屈肘,五指如钩,当胸作势。
  她才跨出一步,刹时之间,一个人就好像变成了一头凶狼,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双目
绿光暴射,直欲择人而噬!
  无为道长双目两道炯炯神光,注视着狼姑婆,他虽是一派宗主,但对这位昔年凶名久著
的魔头,却也不敢丝毫大意。
  暗中提聚真气,凝神戒备,只觉她爪势虽未发出,但已有一股浓重的杀气,逼人而来!
  心中亦不禁暗自惊骇,忖道:“这魔头二十年不出,果然练成了一身奇特邪功,实是不
可轻视。”
  狼姑婆双爪缓缓朝前抓动,尖厉地道:“道长接招!”
  身形倏然扑起,右爪随着朝前抓出。
  这一扑一抓,当真极像狼窜,身形一扑即起,一动即至,快逾飘风,爪势乍发,腥风逼
人!
  无为道长知道对方这一爪,除了爪势锐利之外,可能还挟有强烈狼毒,一被爪中,纵然
不至受伤,亦将为狼毒所乘。
  因此一上场就运起真气,护住全身要穴,同时右掌一挥,运起了武当派以柔克刚的,
“太极掌”,朝前迎去。
  狼姑婆爪随人发,刚刚逼近无为道长身前,无为道长凝步如桩,掌施悠然,正好迎击挥
来!
  一股柔和轻风,和挟着腥风的五指尖锐爪风,在空中乍然一接。
  无为道长身子不觉微微向后一仰。
  狼姑婆飞扑过去的势道,亦为之一滞。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狼姑婆身形一滞之际,忽然身形一偏,已从无为道长左侧窜出。
  口中发出狼嗥般一声厉笑,左手化爪,在她倏然回顾之际,闪身朝无为道长腰间抓到。
这“天狼爪”完全人化狼形!
  狼行之时,必是时常回头后顾,她这回顾发爪,正是天狼门独门“天狼爪”的特异之处。
  无为道长不防狼姑婆有此一着,出手招式,迥异各派武学,心头不觉大吃一惊,急忙旋
身发掌,向外推出。
  这一次两人手掌一抓一摧,很快接实,狼姑婆只觉自己五指如同抓在一团棉花之上,毫
无着力之处。
  无为道长掌缘接触到狼姑婆手爪,也如同碰到寒冰之上,着手欲麻,心头同样大感骇异。
  两人身形乍然一分,狼姑婆已经窜出去的人,突然回身欺进,双爪箕张,当胸抓到。
  这一式直欺中宫,来去如电,比起方才两爪,不知快了多少倍。
  无为道长一派掌教,内功修为,已臻上乘,但名门正派中人,武功招式,也正大光明,
从无如此谲诡多变。
  狼姑婆这一招,虽是直欺中宫,但来得实在太快了,无为道长几乎一无准备。
  (他对敌之时,早已功运全身,岂会“一无准备”?这是说他在第二招上,双方堪堪闪
身而过,没防到狼姑婆回身欺来,会有这般快法,他在心理上,来不及有防范。)
  此时骤睹狼姑婆双爪抓到,来势如电,一时无暇多想,双手在胸前划了个圆圈,朝前架
出。
  这一下四臂相交,两人都用了全身功力,无为道长但觉身躯一震,脚下拿不住桩,向后
退了三步。
  狼姑婆也被无为道长“太极掌”发出来的一股绵绵不绝的柔劲,震得倒飞出去三四尺远。
  无为道长后退三步之后,立即双目微阖,不言不动。
  无量道长看得大惊,急忙一下掠到师兄身边,低低问道:“大师兄,你如何了?”
  无为道长略一调息,便自睁开眼来,微笑道:“还好,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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