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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玺


第 六 章 随机应变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牵着马匹,刚到门口,只见一名店伙站在门前哈腰招呼道:“两位
是唐府贵宾么?马匹交给小的好了。”
  尹天骐皱了一下眉,道:“我们路过成都,并非唐府来宾。”
  那店伙望望两人,陪笑道:“两位客官来的不巧,这几天咱们成都城里,大小客店,全
都由唐府包了,接待来宾,就是几家著名的酒楼,也伞由唐府包下来了,只怕两位客官的食
宿,都有问题呢。”
  尹天骐道:“伙计,你能不能跟柜上商量一下,替我们想个办法?”
  那伙计想了想道:“两位客官,请稍待容小的去问问。”
  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过了一回,那店伙匆匆走出,含笑道:“两位客官久候了,小的跟柜上商量的结果,所
有客房,已经全住住满了,实在腾不出来,后来还是丁帐房答应把他住的一小间,让给两位
权宿一宵,两位请随小的进去。”
  一面朝小厮招招手道:“快把客官的马匹拉进去上料。”
  那小厮答应一声,替两人拉过马匹。
  桑南施听说只有一间房,心头小鹿不禁怦怦的跳了起来,蹙眉问道:“只有…
  间房?”
  店伙陪笑道:“本来小店已经没有客房,这是小的跟我们丁帐房商量了,才让出来的,
两位只好将就些,挤一挤了。”
  桑南施一张脸,早巳涨得通红,半晌没有作声。
  尹天骐道:“伙计,能不能再给我们找一个房间呢?”
  店伙望望俩人,含笑道:“小的已经尽了力量,再要一间实在没办法下,客官今晚就是
走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出两个房间来。”
  尹天骐道:“好吧,你领我们进去看看。”
  店伙答应一声,一手拎起包裹,领着两人,直往后进走去。
  那是角落上的一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小床,只有一几一椅。
  店伙过意不去的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客官,如果不嫌小,将就着委屈一宵……”
  尹天骐心知店伙说的足实情,成都城里,大小客店,全都给唐家堡包下来了,自己两人
就是找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到两个房间。
  这就回头朝桑南施问道:“兄弟,你看如何?”
  桑南施脸上若是没戴面具,早已红的像柿子一般,闻言不禁目光一抬,说道:“既然是
没有那就算了。”
  店伙连连暗笑道:“本来嘛!出门人只好委屈些,好在两位客官又是同胞兄弟,床小
些,挤一挤,一个晚上也就很快的过去了。”
  他那里知道这两个“同胞兄弟”,可不能在一张床上挤的!
  店伙把包裹往床上一放,接着巴结的道:“小的去替两位沏一壶茶来。”
  说完返身退出。
  桑南施跨出房间,一个心跳的更是厉害,当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尹天骐也觉得甚是尴尬,目光转动,终于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正好店伙托着一个茶盘进来,放到几上,一面旨笑:“两位客官,晚餐要吃什么,小的
好替你们吩咐下去。”
  尹天骐道:“随便做来就好。”店伙笑道:“小店厨下,人手不多,今晚都忙不过来,
两位要酒菜,就得等上一会。”
  桑南施道:“我们不吃酒,而饭都好,拣现成的送来就是了。”
  店伙应道:“是,是,小的到厨下去看看,客官不点酒菜,就简便的多了。”
  尹天骐道:“伙计,你能不能再去搬一条椅子来。”
  店伙道:“有、有,小的这就到柜上去搬一条来。”
  店伙退出之后,尹天骐掩上舟门,低声道:“妹子,今晚委屈你了。”
  桑南施垂头,几乎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幽幽的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嘛。”
  尹天骐望着她羞人答答的模样,也不好和她多说,独自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房中空气,好俾凝结子似的,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顿饭时光,尹天骐轻声叫道:“妹子……”
  桑南施“嘘’的一声,低低说道:“隔壁有耳,你不能再叫我妹干了。”
  尹天骐笑了笑道:“糟糕,我又忘了。”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明天我们该怎么办?”
  桑南施咬着嘴唇,轻声说道:“我想,到唐家堡来的宾客,都有请柬,我们只怕很难混
得进去。”
  尹天骐道:“那该怎么办?”
  桑南施道:“只好随机应变,到明天看情形再说。”
  正说之间,只见店伙推开房门,端着一张椅子进来,接着又送上两盘炒饭,一大碗汤,
陪笑道:“实在对不住,厨下太忙了,两位客官将就吃吧。”
  尹天琪道:“没关系,这里不用你招呼了。”
  店伙连连道歉,才行退出随手拉上居门。
  尹天骐过去关上了门,含笑道:“兄弟,快来吃吧。”
  这一关上房门,桑南施又紧张起来,勉强在他对面坐下,拿着汤匙,简直食不知味。
  尹大骐自颐自的吃着,直等一盘炒饭吃完,桑南施低垂粉颈,只吃厂几口,就不吃了。
  尹天骐望着她道:“兄弟,怎么不吃了?”桑南施道:“我吃不下。”
  尹天骐柔声道:“吃不下,那就早些睡吧!”
  说起睡,桑南施心头小鹿,更是狂跳不止,一颗头也垂的更低。
  尹天骐忽然站了起来,桑南施机伶伶的一惊,也急忙站将起来,抬眼朝他望去。
  尹天骐柔声道:“你一路累了,快上床去睡吧?”
  桑南施自己可以感觉到身躯有些发颤,紧张的道:“你呢?”
  尹天骐笑了笑道:“我跟师傅到处走动,有时就在大树干上睡觉,这里有两张椅子,拼
起来,就躺得下一个人。”
  桑南施古情脉脉的望着他,低声道:“我不困,还是你去睡好了。”
  尹天骐道:“这怎么成?我是习惯了,随便什么地方都可睡,你若是在椅子上坐一个晚
上,将来给桑老前辈知道了,还当我欺负你呢!”
  桑南施心中暗道:“我和你一个房间睡觉的事,还能和爸说?”
  尹天骐又道:“就是桑老前辈不知道,将来你告诉了石嬷,她也会把我骂死。”
  桑南施暗想:“石嬷早就一再叮嘱,我就是扮了男装,投宿的时候,不论是不是双捕房
间,都要开两个房,纵然你们两人情投意合,也不可以住在一间房里……”
  她越想越觉得面红耳赤,心头小鹿,只是乱撞,羞急的道:“你不用管我。”
  尹天骐动手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自顾自躺了下去,笑道:“好,不管就不管,我可要
睡了。”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桑南施站了一会,看他打着轻微的鼾声,果然睡着了,心头有些不忍,在床上取了一条
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尹天骐那里是真的睡着了?桑南施给他盖上棉被,他自然知道,只听自己的心,蓬蓬跳
的很响,但却不敢稍动,只顾轻微的打着假鼾。
  桑南施回到床沿上坐下,确也有些倦意,打了个呵欠,这就和衣躺下。
  人虽阳倦,兀自有些放心不下,和一个大男人睡在一间房里,在她来说,真还是破题儿
第─遭。
  心里又觉得害怕,又有些新奇,越是不敢去想,但又越要去想它。
  两个人各有心事,谁也没有睡着。
  渐渐,听到远处鸡啼的声音。
  尹天骐终于朦胧睡去,桑南施也有了轻微的兰息,但黑夜已经过去,天色开始逐渐露出
了曙光。
  不知过了多久,等桑南施惊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睁眼一瞧,两把椅子也一左一右好
好的在床边了。
  急忙跨下木床,用手拉着长衫上的皱痕,想起昨晚光景,心头又羞又喜!
  羞的是自己竟和─个男人睡在一间房里,喜的是他不欺暗室,对自己又温柔,又体
贴……
  房门轻轻被人推开,尹天骐侧身闪了进来,望着桑南施,关切的道:“你怎不多睡一
会?”
  桑南施看到他,终究还有些羞涩,埋怨道:“你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尹天骐柔声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就让你多睡一会?”
  桑南施道:“你一定一晚都没睡好。”
  尹天骐笑道了笑道:“我睡得很好。”
  桑南施道:“那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尹天骐道:“我醒来天已经亮了一回。”
  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庄在客店里的人,大半都已经走了,听他们说,好像是中午行
礼,你说的不错,这些人都有唐家堡的请柬,我们该怎么办?”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
  尹天骐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桑南施道:“我想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请柬,尤其住在这里的人,身份也不会很高,就无
法带我们进去……”
  尹天骐怔道:“你想他们带我们进去?”
  桑南施笑道:“没人带我们进去,你想进得去?”
  尹天骐道:“若能遇上九大门派的人就好。”
  桑南施:“所以你一清早就溜出去了?”
  尹天骐点点头,“但我一个也没有遇上。”
  桑南施道:“我们不能找九大门派的人。”
  尹天骐道:“那为什么?”
  桑南施道:“我们日前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了身份。”
  店伙送来盼水,两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只装了个样子,洗洗手,就算完毕。
  吃过早餐,桑南施看天色,低声道:“大哥,我们该走了。”
  尹天骐望着她问道:“看你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
  桑南施轻笑道:“我说过随机应变嘛!到时大哥看我眼色行事就是了。”
  尹天骐和她一路同行,已知地心思灵巧,机智过人,这就点点头道:“好,一切都听你
的就是了。”
  桑南施对她嫣然一笑,举步向外走去。
  两人付过店帐,走出门口,店伙替两人牵来马匹,连声说着对下起。
  尹天骐摸出一锭碎银,赏了伙计,才跨上马背,朝五凤溪赶去。
  一路上但见行人络绎,全是往唐家堡去的,当然,其中有不少是各地赶来的贺客,也有
不少是当地居民看热闹去的。
  五凤山下,唐家堡张灯结彩,栅门大开。
  远远望去,但见贺客阵进阵出,堡外广场上,人头攒动,都是看热闹的人。
  正行之际,但听鞭炮大作,杂以鸣锣喝道,鼓乐喧天,从南首大路上传来。
  路旁有人道:“花轿来了!”
  “花轿来了!”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快站到边上去。”
  两人跳下马背,一手牵着马匹,在一棵大树下站定,过不了多久,但见蹄声得得,已有
二三十匹健马,放缓马蹄,行了过来。
  当前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棉衣佩剑年青汉子,看去约有二十三四,生得眉宇轩昂,十
分气概。
  桑南施低声说道:“这人就是七星会主韩传进的长子韩飞英,人家叫他小白龙。”
  说话之时,小白龙的马匹已经从两人面前经过。
  第二匹上坐着一个五旬上下的青衫老者,并没有携带兵器。此人身后一共有三十六匹
马,诽成两行,缨缓前行。
  马上三十六名一式青色劲装汉子,一个个生得虎背熊腰,看去好似武功全都不弱,肩背
金刀,红绸飞扬,好不威武?
  桑南施又道:“七星会三十六天罡也来了,那老者大概是天罡堂主冯占奎了。”
  接着但听锣声大响,十几名擎着灯球火把的汉子,也分两行走来(灯球火把,是行夜路
时用的,大白天里,当然用不着,但也是行列之一)。
  这一行人后面,是八面对锣,锣声响彻遐迩(对锣大如桌面,悬挂在绸花金漆木架之
上,由数人抬着行走敲打)。
  再接下来,是一群身披红绸带子的吹打手,鼓乐弦管,悠扬动听!
  最后是一座扎了无数彩球的花轿,花团锦簇,由八个轿夫抬着缓缓行来。
  花轿四周,四名手执雪亮钢刀的汉子,护轿而行。
  桑南施附着尹天骐耳朵,低低说道:“大哥,花轿一过,我们就得翻身上马,随着轿几
进去。”
  尹天骐听的一怔,暗道:“这法子果然不错,七星会的人,一色穿着青衣,自己两人,
恰巧也是青罗长衫,再说花轿一到,唐家堡上上下下,正在忙的不可开交之时,混在他们行
列之中,自然不会启人疑窦。”
  心中不觉对桑南施的机智,暗暗赞叹。
  正在沉思之际,花轿已然缓缓从面前过去。
  桑南施早已一跃上马,跟了过去,尹天骐那还怠慢,也赶忙跃登马背,一左一右,随轿
而行。
  唐家堡木栅门外,高系起两串丈余长的“带子入朝”鞭炮,此时烟硝弥漫,劈拍之声,
响彻云霄。
  前面护送花轿的小白龙韩飞英,已在栅前下马,早有唐家堡两个身佩红绸的弟子迎了进
去。
  三十六名武十,纷纷下马,由那位青衫老者率领,整队进入栅门,退向左侧栅下休息。
  细乐吹打声中,花轿缓缓抬进栅门。
  尹天骐、桑南施紧随花轿之后,翻身下马,早有唐府的人,迎了上来,接过缰绳,牵着
马匹退下。
  栅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长衫,胸佩红绸的汉子,看到两人,只当是韩府押轿的人,立即含
笑递过两条印着金色“喜”字的红绸。
  两人接到手中,并不立即佩戴,依然随轿而行。
  进入了栅门,唐家堡的人,和贺客人群,早已闹烘烘的,分不清楚,自然也没人查问两
人来历。
  尹天骐目光一转,但见随轿来的韩府执事人等,均被招待到左首棚下休息,但花绸却笔
直朝大门内抬了进去。
  尹天骐和桑南施混在人群之中,跟着往里行去。
  唐家堡从大门,二门,直达大厅,一路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红绸喜幛,人头攒动,争
看花轿,好不热闹!
  两廊传出悠扬细乐,大天井上燃放起三声大炮,花轿缓缓在阶前停了下来。
  大厅两旁,摆着二三十张铺了红布的圆桌,桌上已大都被坐满了,贺客们本来正在嗑着
瓜子闲聊。
  但花轿一到,就有不少人站将起来,也有不少人为了要瞧瞧新娘,不约而同的朝花轿涌
来。
  大天井上,几乎已被挤的水泄不通,就在此时但听从厅上转出赞礼人嘹亮的声音,朗朗
喊道:“迎新娘……入画堂……”
  于是廊上又奏起了一阵细乐,花轿两扇画门开了,二名丫环搀扶着红绸盖头的新娘,缓
步走出了轿来。
  堂上赞礼的又在高声喊着:“新郎新娘参拜天地……”
  新娘步出花轿,空轿立即撤了出去。
  尹天骐、桑甫施挤在人群之中,本来视线被花轿挡住,瞧不到大厅上的情形,此刻花轿
虽已经撤走了,但两旁的人群立时涌到这片空地之上。
  尤其阶上都围着人,厅上一对新人,已在细乐声中,交笋天地,但站在天井里的人,依
然休想看的见。
  厅上又传出那赞礼的声音朗朗说道:“恭请峨媚长眉老禅师为新人祝福。”
  尹天骐听的心头一紧,急忙朝桑南施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快进去。”
  说完身形一侧,急匆匆的向阶上人群中挤去。
  好不容易挤到厅下,和大厅仍然相距极远,只是挤到这里,再也休想挤的进去,非从众
人头上飞了过去。相距虽远,不可即而可望,你踮起脚尖,终究可以看到厅上的情形了。
  画堂上,高燃着龙凤花烛,一对新人,并肩面里而立。
  这时从左厢缓步走出了一个面容清瘦,白眉低垂的黄衣老僧,由一位身穿蓝袍,方面大
耳的老者陪同,走到中间站定。
  不用说,这黄衣老僧就是峨媚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了,陪他走出的蓝袍老者,正是唐家
堡老堡主唐宗尧。
  一对新人立时跪了下去,黄衣者憎貌相庄严,面含微笑,缓缓伸出手去,以掌摩新郎新
娘头顶,船后双手合十,口中喃哺说着。
  因相距甚远,尤其在乱哄哄的嘻笑晶评声里,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不外乎是善祷的
吉祥话。
  桑南施扶着尹天骐的肩头,踮起脚尖,也只看到老和尚的头脸,悄声问道:“大哥,这
者和尚是不是长眉上人?”
  尹天骐点点头,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长眉上人。
  他随侍师傅,从百泉由到嵩山少林寺,十几天之中,天天都要和长眉上人见面,老和尚
的一举一动,自然最熟悉也没有了。
  人死不能复生,几天前东云庙的一幕,历历在目,老和尚中毒身死,那是亲眼目睹,千
真万确的事实。
  但眼前这位老和尚,举动神态,却又不像有假。
  桑南施说的不错,敢情长眉上人当时只是剧毒发作,并未真的死去,自己喂了他铜脚道
人专解各种奇毒的两粒“辟毒丹”,果然生了奇效,敢情在自己往后寻去之时,老和尚就醒
过来了……
  心中沉思之际,只见唐宗尧已陪同长眉上人缓步朝左厢行去。
  赞礼的人又在高声叫着的:“送新人……入洞房”。
  接着但见两个身穿蓝袍的中年汉子,各自捧起一支龙凤花烛,缓步前导,四名手执宫灯
的丫环,簇拥着一对新人朝里行去。
  贺客们喷喷称羡,有的说“新郎人品出众”,有的说“新娘美丽大方”。
  人声乱糟糟,人群乱哄哄的,大家生怕自己抢不到座位。
  正在这时,已有唐家专司礼宾的弟子,把大家请了出去。
  原来此刻千片巳过,大天井上也摆起了数十桌酒席,贺客们各自入席。
  当然,有身份的贵宾,早被延入东西花厅,在这大天井上的宾客,只是些身份较低的
人。
  尹天骐、桑南施随着众人找了两个空位坐下,片刻间酒莱已像流水般送了上来。
  桑南施悄悄拉了尹天骐一下衣角,轻轻说道:“大哥,我们是不是吃完了就走呢?”
  尹天骐道:“我想找个机会,去见见长眉上人,顺便把掌门金牌,送还给他。”
  桑南施道:“白天定然有不少人陪着他,只怕不容易见得到呢。”
  尹天骐怔道:“晚上如何……”
  他想到自己两人,只是随着花轿进来的,如何能等到晚上?但这话却不便说出口来。
  席上的人已经举起酒杯,互相说着“请”字,尹天骐、桑南施也连忙举起酒杯,还未沾
唇!
  只见一名蓝衣汉子问自己席上走了过来。
  这汉子不找别人,就是走到尹天骐和桑南施两人面前,含笑招呼道:“两位如何称
呼?”
  尹天骐看找上自己两人,心头不觉一凛,暗道:“糟糕,莫非是自己两人,已经被人家
看山破绽来了?”
  心念方动,只听桑南施抢着答道:“在下伊楠,他是我大哥伊琦。”
  那蓝衣汉子冷冷一笑道:“今日来宾人数众多,惟恐招待不周,每位贵宾,都有喜绸,
以志识别。贤昆仲请佩上绸签才好。”
  尹天骐举日一瞧,果见在座宾客,每人襟上,都佩带上了红绸签条,只是这些人的绸签
上,都写上了姓名,和自己两人的红绸不同。
  这时所有贺客的目光,全都朝两人望来,生似看穿了自已两人,是冒充贺客混进来的一
般。
  事已至此,尹天骐不得不硬头皮,从怀中摸出红绸签条。
  那蓝衣汉子一见两人红绸签条,连忙拱手陪笑道:“两位原来是‘喜’字号的贵宾,恕
在下招待不周,多有失礼,两位请到东厢入席。”
  说着连连抬手肃客。
  尹天骐心中暗暗忖道:“原来所有宾客是以红绸分等的,不知道‘喜’字号的宾客,是
些什么人物?”
  人家这么说了,自然非去东厢不可。尹天骐、桑南施各自把红绸别到衣襟之上。
  蓝衣汉子棋拱手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说完,引着两人,穿过长廊,跨进东首腰门。
  原来这里自成院落中间一座小客厅上,已经摆上五桌筵席,每一桌上都坐满了人!
  尹天骐举目看去,但见这五桌酒席,下首四桌,坐着的人,果燃是护送花轿来的七星会
三十六名武士。
  上首一席,只坐了一个青袍老者,此人正是七星会天罡堂主冯占奎!
  糟糕,原来“喜”字号宾客,全是女方的人!
  本来自己两人,就是随着花轿混进来的,人家发给自己“喜”字红绸,原也没错,只是
这一来,岂不立时拆穿身份了?
  尹天骐纵然从小跟随师傅,时常在江湖走动,但到了此时,也不觉心头大急,脚下不自
禁的微露踟蹰!
  就在此时,但觉桑南施的手肘,在自己臂膀上轻轻撞了一下,回头看去,她已若无其事
的跟蓝衣汉子走去。
  心中暗自一凛,慌忙跟了进去。
  蓝衣汉子敢情因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身穿长衫,似是身份不低,因此直把两人领到上首
一席,才躬身退出。
  桑南施双手抱拳,含笑道:“冯老和诸位老哥辛苦了。”
  她这句话的口气,无形中表示了自己是唐家堡接待宾客之人!
  尹天骐心中暗暗称赞,桑南施这份急智,自己真是不如远甚,当下也赶忙拱了拱手。
  天罡堂主冯占奎站了起来,目注两人,含笑拱手道:“两位如何称呼?”
  他这一笑,黑瘦的脸上,堆满了皱纹,一望而知彼人世故极深,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尹天骐答道:“在下伊琦,她是舍弟伊楠。”
  冯占奎道:“原来是两位伊兄,老朽久仰。”
  尹天骐忙道:“冯老请坐。”
  三人一齐落坐,冯占奎道:“两位伊兄,大概是唐老堡主的高足了?”
  桑南施接口道:“在下兄弟附姻亲。”
  唐家堡不收外姓弟子,那自然是唐家的戚属了。
  尹天骐怕他再问下去,露出了马脚,含笑道:“冯老名动江湖,在下兄弟今日有幸得陪
末座,深感荣幸,还望冯老多多指教。”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冯占奎给他一说,心头大感受用,呵呵笑道:“伊老弟夸奖
了,老朽蒙江湖朋友抬举,挣得区区虚名,但比起武林世家唐家堡来,那真是萤火舆皓月争
光,差得太远了。”
  桑南施取过酒壶,替冯占奎斟满了酒,然后又在尹天骐和自己面前,斟了一酒杯,举杯
说道:“在下兄弟敬冯老一杯。”
  冯占奎听他们两人一口一声“冯老”,心中大喜,急忙举杯道:“不敢,老朽敬两位老
弟。”大家干了一杯,桑南施又斟满了酒,暗中悄悄拉了一下尹天骐的衣袖。
  尹天骐立刻会意过来,起身朝下首四席高举酒杯,道:“在下兄弟,敬诸位一杯。”
  桑南施跟着站起,两人一饮而尽。
  那下首四席上坐着的三十六名武士,轰然起立,也各自饮了一杯。
  酒菜像流水般上来,尹天骐、桑南施两人,权充主人,不住地向冯占奎敬酒敬菜,冯占
奎纵是老江湖,倒也不疑有他,一顿酒吃得“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庄丁们收过残席,又给大家沏上了香茗。
  桑南施站起身形,朝尹天骐道:“大哥陪冯老坐坐,小弟去去就来。”
  尹天骐不知道位“妹子’又有什么主意?方自点了点头。
  冯占奎已含笑说道:“伊老弟尽管请便。”
  桑南施略一抱拳,举步朝外行去,跨出腰门,脚下一停,目光朝四下掠动,正好有一名
蓝衣汉子走了过来。
  这就干咳一声,抱拳问道:“请问老哥,可是这里的管事么?”
  那蓝衣汉子看到桑南施襟上佩着“喜”字红绸,正是七星会的来宾,赶忙抱拳道:“在
下就是负责东跨院的管事,不知贵客有何吩咐?”
  桑南施道:“请教兄弟大名?”
  那蓝衫汉子道:“在下唐志铨。”
  桑南施道:“兄弟伊楠。”
  唐志铨道:“原来是伊兄。”
  桑南施道:“不敢,兄弟在敝会天罡堂下当差,此次奉派护送花轿前来,职司管理杂
务,唐兄如果有事,可与兄弟连络。”
  唐志铨喜道:“如此就好,兄弟正感为难,许多琐碎之事,又不好去惊动冯堂主,有伊
兄连络,那最好不过了。”
  桑南施道:“目前正有一件事,要麻烦唐兄。’唐志铨道:“伊兄但请吩咐。”
  桑南施道:“敝会冯堂主午后必需小息,唐兄可否收拾一间静室?”
  唐志铨道:“是,是,兄弟差点忘了,这整座东跨院,就是专为接待贵会来宾之用。楼
上楼下共有十几个房间,兄弟这就领伊兄前去,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桑南施道:“如此有劳唐兄了。”
  唐志铨道:“不敢,这是兄弟份内之事。”
  当下就由唐志铨陪同,返入院中,在楼上楼下看了一遍。
  冯占奎眼看两人一路边谈边走,上楼而去,自然不会起疑。
  尹天骐心知这位妹子心思灵巧,这般装作,必有缘故,是以也只是陪着冯占奎闲聊。
  一会工夫,桑南施送走唐志铨,回到客厅,朝冯占奎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已关照敝堡
管事替冯老和诸位老哥,安排了下榻处所,冯者可要上去瞧瞧,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冯占奎起身道:“有劳伊老弟,老朽真是过意不去。”
  桑南施道:“这是在下兄弟份内之事,冯老毋须客气,在下这就替冯老领路。”
  尹天骐昕得暗暗佩服,忖道:“原来她方才是找那蓝衣汉子看房间去的。”
  当下就由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陪同冯占奎上楼。
  唐家堡为了安顿女方护花轿的来宾,每一间房,被褥全新,收拾得甚是干净,冯占奎自
然十分满意,连连称谢。
  两人把冯占奎让入卧室休息,便自告退,接着又替三十六名武士,分配好了住处。
  这一阵忙碌,差不多已是中牌时光。
  桑南施回头道:“大哥,现在没事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一阵了。”
  尹天骐道:“我们……”
  桑南施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是啊,我们累了一天,这时候忙里偷闲,也该休息一会
才是。”
  尹大骐点点头,两人回到楼上,桑南施早已留了楼梯口一个双铺房间,作为自己两人的
卧室,她领着尹天骐走入房中。
  尹天骐随手掩上房门,笑道:“兄弟,你本领真是不小……”
  桑南施伸出一个指头,掩着嘴唇,轻嘘一声,才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若不见机而
作,我们只怕挨不到晚上,就被人家看出破绽来了。”
  尹天骐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想出去瞧瞧。”
  桑南施笑道:“大哥可是想出去打听长眉上人住在那里么?”
  尹大骐道:“正是如此。”
  桑南施抿抿嘴道:“大可不用去了。”
  尹天骐望着她问道:“你已经打听到了么?”
  桑南施嫣然一笑,点点头道:“长眉上人住在西花厅右首,老堡主的书房里。”
  尹天骐道:“你方才问了唐家的人?”
  桑南施道:“是嘛,我说我有一个堂兄,是长眉上人的俗家弟子,他才告诉我的。”
  尹天骐道:“知道了上人的住处,那就好办。”
  桑南施道:“大哥就是要去找他,也得晚上一些去才成。”
  尹天骐怔道:“你要我晚上去?”
  桑南施道:“自然要晚上去了,长眉上人是唐家堡敦请来的上宾,白天有老堡主亲自作
陪,而且一定还有许多知名人物作陪,你去了也不好多谈。何况今天贺客之中,龙蛇杂处,
各方的人都有,我们也不能在人前泄露了身份。”
  尹天骐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是有理,那就只好晚上去了。”
  两人因唐家堡此刻龙蛇杂处,怕被人家看出破绽,不如在楼上多耽了一会,直到傍晚时
分,才行下去。
  这时快当上灯,唐家堡到处结彩张灯,到处一片喧笑!
  东跨院已经摆上酒筵,七星会三十六名天罡。在堡外厂场上看戏的人,也纷纷回转。大
伙儿正在磕着瓜子聊天,堂主冯占奎也下来了。
  一会工夫,酒菜齐上,尹天骐、桑南施招呼着大家人席,自有一番酬酢,不必细表。
  直等筵席散后,桑南施刻不待缓、悄悄拉了尹天骐,回到楼上,掩上房门,取出一个磁
瓶,要尹天骐伸出手掌,把药纷倒在掌心,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快吞下去了。”
  尹天骐看得奇怪,不觉问道:“这是什么药纷?”
  桑南施道:“你快吞下去再说。”
  尹天骐瞧她说得那么郑重,依言把药纷倒入口中,和着津液,吞了下去,一面说道:
“兄弟,这究竟是什么药?”
  桑南施悄声道:“解药。”
  尹天骐吃了一惊道:“解药?我……”
  尹天骐没待他说出,低声道:“我方才发觉今晚的酒味有异,只怕是有人在酒中做了手
脚。”
  尹天骐惊异的道:“有人在酒中下毒?”
  桑南施道:“不是毒,好像是一种令人昏睡的迷药。”
  尹天骐道:“你吃得出来,七星会天罡堂主冯占奎见多识厦,怎会吃不出来?”
  桑南施笑道:“我和他不同。”
  尹天骐道:“如何不同?”
  桑南施偏头道:“我爹是药师嘛,爹从小就给我尝各种草药,所以不论什么药,到了我
嘴里,就莫想瞒得过我。”口气一顿,接着悄声道:“那冯占奎纵是成人精的老狐狸,但有
许多药物,无色无味,江湖门槛再者,一样会着人家的边。”
  尹天骐暗暗哦道:“难怪桑者前辈要她和自己作伴同行,原来老人家是怕自己不知不觉
的着了人家的道。”心中想着,一面皱眉道:“这就奇了,七星会和唐家堡新结姻亲,冯占
奎率领他手下护送花轿而来,干么要在酒中暗做手脚?”
  桑南施道:“这点,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想其中定有缘故。”
  快近初更,贺客渐渐散去,住在堡中的来宾,多喝了几杯,各有醉意,迳自回房休息。
  唐家堡的执事人员,辛苦了一天,此刻宾客已散,大家松了口气,也需早些休息了。
  到了二更时光,偌大一座唐家堡,虽然灯火并未全熄,但大多数人都已入了睡乡。
  尹天骐、桑南施悄悄下楼,出了东跨院,眼看大厅上依然张挂着灯笼,夜风晃动着灯
烛,但却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宏深的厅堂,顿然使人有阴沉之感!
  尹天骐心头暗暗一动,忖道:“唐家堡莫要发生什么事故?”
  桑南施一声不作,拉着尹天骐的手,很快折入长廊。
  穿过一座院宇,依然不见有人阻拦,两人沿着走廊奔去,脚下丝毫不带声息,跨出月洞
门,就是西花厅。
  这一带灯火已熄,更静得出奇,但见庭前花木扶疏,夜色之中,清香袭人!
  右首一排雕花落地长门,敢情就是老堡主的书斋了,窗棂上隐隐透出灯火,显然的长眉
上人还未入寝!
  两人堪堪绕过花厅,只听一阵脚步,传了过来!
  桑南施慌忙打了个手势,一闪身隐入转角暗处。
  尹天骐随着隐蔽好身形,但见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一个长袍老人,走了进来。
  这位老人身穿团花蓝袍,生得方面大耳,紫脸黑须,正是名满天下,威震川西的唐家堡
老堡主唐宗尧!
  两人瞧清来人,心头却止不住暗暗起疑,思道:“唐老堡主此时前来,不知又有何
事?”
  思忖之间,那老管家模样的人,已经走到书斋门口,忽然脚下─停,神色恭敬,朝里躬
身道:“启禀令主,人已到了。”
  “令主”,尹天骐方自一怔。
  但听书斋中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尹天骐听得又是一怔,这声音不是长眉上人,难道桑南拖听错了,长眉上人不住在这
里?
  那老管家躬身应“是”,回过身朝唐宗尧道:“你随我进去,见过令主。”
  这口气,随直不像管家和老主人说话,但他明明是唐家堡的老管家!
  唐宗尧拱了拱手,随着管家走进屋去。
  尹天骐瞧得心头大奇,试想唐宗尧身为一堡之主,何用对一个管家如此谦恭?尤其那
“令主”的口吻,也不是对唐家堡主人所应有?
  疑念一动,立即悄声说道:“妹子,我们过去瞧瞧!”
  桑南施道:“这人定然十分厉害,我们可得小心一些!”
  尹天骐点点头,轻轻掩近窗下,用手于沾了些口水,点在窗纸之上,戳了一个小孔,凑
着眼睛,往里瞧去!”
  这一瞧,顿时把尹天骐看得心头暗暗一凛!
  原来书房间,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卧房,此时靠壁一张紫檀锦榻上,盘膝坐着一个白眉低
垂的黄衣老僧。
  那不是峨嵋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还有谁呢?
  那么方才那个威重声音的“今主”,就是长眉上人了!
  长眉上人会是令主?
  只见唐堡主行至榻前,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令主。”
  唐家掌门人居然对长眉上人自称“属下”!
  长眉上人目光冷肃,颔首道:“今后你就是唐家的掌门人了,如有为难之处,唐寿自会
随时协助与你。”
  唐宗尧和老管家唐寿同时躬身应“是”。
  尹天骐看到了这里,心头暗暗骇然,忖道:“此人不是长眉上人!就是那老堡主也不是
唐宗尧!”
  心念电转之际,只觉桑南施轻轻拉了自己一下衣袖,悄声道:“大哥,我们快走!”
  尹天骐也感到事情不对,点点头,悄然退下。
  刚一转身,瞥见离自己两人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瘦高人影!
  窗中灯火映照,一眼可以看清这瘦高人影身穿杏黄僧袍,枯瘦的脸上,白眉低垂,赫然
正是长眉上人!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骤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双双后退了一步。
  长眉上人双掌合十,两道眼神盯注着两人,含笑道:“两位小施主夤夜而来,不知有何
见教?”
  桑南施拱手道:“在下兄弟只因为一时内急,如厕之后,不识唐府路径.误入此地,不
想惊动者禅师,心实不安。”
  长眉上人蔼然道:“两位小施主遇上老衲,总是有缘,请到里面一谈。”
  桑南施道:“时光已晚,在下兄弟不敢打扰,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正待往外行去。
  长眉上人阴森一笑,徐徐说道:“两位还想走么?”
  尹天骐细看长眉上人,除了眼神略见阴森,丝毫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心中正感惊凛。
  闻言不觉冷声道:“老禅师那是想把在下兄弟留下了?”
  长眉上人微微一晒,问道:“方才之中,两位小施主大概都看到了。”
  桑南施怕尹天骐说错了话,急忙抢着说道:“不知老禅师所指何事?”
  长眉上人阴笑道:“两位点破窗纸,愉觑隐秘,如何想瞒得过老僧?”
  尹天骐伸手摸摸身上判官笔,冷笑道:“就算在下兄弟看见了,你又待如何?”
  长眉上人点点头道:“你们是七星会的人?”
  尹天骐道:“你已经知道,何用多问?”
  长眉上人道:“可是冯占奎叫你们为的?”
  尹天骐道:“是又怎样?”
  长眉上人道:“你们承认了就好,老僧也不难为你们,唐家堡武林世家,自有他们处置
擅闯堡中重地的禁条。”
  尹天骐冷笑道:“你不怕泄漏了阴谋么?”
  长眉上人目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道:“看来小施主知道的倒不少!”
  尹天骐道:“不错,在下不但知道你并不是长眉上人,也知道唐家堡老堡主已非本
人。”
  长眉上人狞笑道:“你很聪明!”
  尹天骐冷笑道:“在下还知道你是毒死长眉上人的凶手!”
  长眉上人颔首道:“如此说来,老僧倒不能把你们交给唐家堡处置了。”
  尹天骐道:“在下倒想知道你究竟是那一路的朋友?”
  长眉上人道:“两位小施主可知眼前的处境么?”
  桑南施道:“这院落四周,都有人把守,在下两人已如瓮中之鳖。”
  长眉上人冷声道:“小施主说得一点不错,因此,两位已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桑南施道:“那两条路?”
  长眉上人道:“第一条是两位小施主服下老僧特制药丸,此后必须听命于我,就可放你
们离此,重回七星会去。”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他想利用自己两人,当七星会的内奸。”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那一定是毒药了?”
  长眉上人道:“不错,但只要两位听我之命,在毒发之前,老僧自会按时派人送与你们
解药。”
  桑南施道:“这委实太危险了,万一你不能按时送到,我们不就毒发身死了么?你还是
说说第二条路吧!”
  长眉上人轻哼一声道:“第二条是死路,两位小施主既然知道了老僧不少机密,老僧如
何还能轻易放过你们?”
  桑南施道:“如何处死?”
  长眉上人道:“老僧仰体我佛慈悲,两位只须服下一粒药丸,即可毫无痛苦,溘然长
逝,死后身体肤发,逐渐化为清水,不留丝毫痕迹,正是一尘不染,终于寂灭。”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说的药丸,想来必定是毒药无疑,由此看来,那长眉上人的尸
体,莫非也是被服毒。”
  只听长眉上人续道:“老僧今晚讲的话已经很多,两位小施主如何取舍,该快作决定
了。”
  桑南施道:“千古艰难惟一死,这等死法,太残酷了。”
  长眉上人蔼然微笑,道:“两位那是答应投入老僧门下了。”
  桑南施瞧了尹天骐一眼,笑道:“在下觉得老禅师说的两条路,对在下兄弟都不适
合。”
  长眉上人道:“依你该当如何?”
  桑南施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
  长眉亡人目射奇光,微哂道:“两位想凭武功闯出此地么?”
  桑南施道:“眼前形势?虽对在下兄弟不利,但死中求生,这是唯一可行之路了。”
  长眉上人道:“很好,两位尽管一起上,也好叫你们死而无怨……”
  桑南施回头道:“大哥,我们只有这一机会,那就一起上吧!”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出手三招,务必使出最厉害的杀着,三招之后,就得
立即抽身冲出院去。”
  尹天骐点头道:“好。”
  撩起长衫下摆,从腰间攒下判官笔来。
  长眉上人突然目光一注,冷声道:“小施主也使判官笔么?”
  尹天骐心头一凛,但却淡然笑道:“江湖上使用判官笔的人不在少数,那有什么不对
么?”
  长眉上人两道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尹天骐脸上,沉声道:“小施主如何称呼?”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似是已对自己动了怀疑。”
  一面冷冷说道:“在下伊琦。”
  说话之时,桑南施也已经撤出一柄短剑,不待长眉上人再说,很迅快的朝尹天骐使了一
个眼色,说道:”老禅师要小心了!”
  侧身欺进,短剑疾快的刺了过去!
  她这一招使的只是普通招式“白蛇吐信”,并无出奇之处。
  尹天骐听丁桑南施的暗示,早已蓄势待发,判官笔一据,幻成三点寒芒,分刺长眉上人
胸前三处大穴。
  他因桑南施暗中叮嘱,要自己出手三招,务必使出最凌厉的杀着,是以一出手,就施展
师傅铁面神判最拿手的“三十六式点穴笔法”中一招“登台点将”。
  判官笔挟着风雷,直取“华盖”,左有“将台”三穴。
  长眉上人身形一动,便自让开了两人攻势,双目神光暴射,冷喝道:“你是…
  …”
  他要待喝出“你是铁面神判门下”,但只说了“你是”两字,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尹天骐一招出手,笔势挥洒,第二第三折接连而上,这三招绵连不绝,一气呵成,有如
一招。
  点点寒芒,飞洒而至,急如骤雨,所取部位全是人身大穴。
  铁面神判的独门点穴笔法,果然不同凡响,直迫的长眉上人连退三步,连封带躲,才算
把尹天骐一轮急攻,闪避开去。
  桑南施在尹天骐急骤攻出三招的同时,也抢攻了两招,但她使出来的剑法,依然十分平
庸,以长眉上人的身手,自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此刻长眉上人被尹天骐迫的连退三步,身形还没站稳,桑南施突然冷笑了一声,欺身而
上短剑连挥,直攻过去。
  长眉上人因发现尹天骐使出铁面神判独门点穴笔法,注意力全落到尹天骐一人身上。
  眼看桑南施攻来的剑法平庸,右手袍袖一展,挡住桑南施剑势,口中嘿嘿阴笑道:“很
好,你就是尹天骐……”
  喝声未落,突然如遇蛇蝎,喉头低哼丁一声!
  桑南施一攻即退,退得奇快无比,一手拉起尹天骐,急急喝道:“大哥快走!”
  急步朝外冲左。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尹天骐方自一怔,就被桑南施拖着奔去!
  但听长眉上人厉喝一声道:“小辈留下命来!”
  身形飞跃而起,宛如大鹏凌空,朝两人身后急扑过来。
  尹天骐奔行之际,陡觉身后涌来一般阴寒暗劲,匆忙中猛然站住身子,挥掌迎接!
  桑南施拉着他的手,去势随着一缓,着急道:“我们要快走才好。”
  尹天骐和对方掌风一接,只觉一阵寒意,透体而过,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随着桑南施
匆匆奔去。
  堪堪奔近院门,突见人影闪动,从暗处掉出几条人影,一下拦住了去路!
  尹天骐举目瞧去,只见六个劲装大汉,一律手执厚背朴刀,疾快的围了上宋。
  桑南施低喝一声道:“大哥,冲出去!”
  手中短剑疾展,朝身前的两人攻了过来。
  她这次出手,剑势如虹,全力抢攻,志在打开出路,已不像方才和长眉上人动手时那样
平庸,一片剑光,凌厉已极!
  尹天琪更不怠慢,判官笔划出一道寒芒,直冲而出。
  那六个大汉武功全非弱手,一退之际,已经各占方位,布成了一个合击之势,只见刀影
交叉,变化十分迅速,对挡两人的凌厉攻击。
  桑南施一柄短剑,接连划出,口中说道:“大哥小心,这是唐门的连环刀阵。”
  喝声中,左手朝前指了两指,但听两声闷哼,和她动手的两个大汉,突然跟跄而退。
  尹天骐笔势一转,响起一阵金铁交鸣,把近身三人的朴刀,一齐荡开。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其中一个大汉,被尹天骐点中穴道,右手立时垂了下去,朴刀堕
落地上。
  六个大汉伤了一半,连环刀阵的威势,完全消失,余下三个大汉,慌忙向后跃退。
  尹天骐、桑南施趁机掠出院门,朝长廊上奔去!
  瞥见前面转角处人影一闪,有人低喝道:“快朝左走,出了腰门,有条小道可通堡
外。”
  尹天骐没想到在唐家堡中,还有人接应自己,心中不觉生疑,问道:“你是什么人?”
  暗影中那人低声催道:“我是好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待两人回答,随着话声,一闪而没。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路径不熟,就听他的走吧!”
  两人依着那入指点,匆匆朝左奔去,走没多远。但听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人数
当在六七人以上,似是循着长廊追下去。
  两人一路疾行,一会工夫,已然奔出腰门,果然前面一条石子小道,十分幽暗,似是通
向厨房,显然平日很少有人走动。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人倒是没有骗自己两人。
  心中想着,脚下丝毫没停。
  小道尽头,右首又有一道腰门,通向后进,两人身形纵起跃上了围墙,只见墙外一片山
麓,林木扶疏,甚是静僻。
  果然已是堡外,看地势,还是唐家堡的后山,飘落墙外,一口气赶出了二卜余里。
  桑南施眼看身后没有追赶,才缓缓停下步来,吁了口气道:“大哥,方才真是好险,要
不是有人指点,我们真不容易逃得出来呢。”
  尹天骐皱皱眉道:“这人不知是谁?”
  桑南施道:“我看唐家堡的人,大部份中了迷药,不到天亮,决不会醒,没中迷药的,
自然是长眉上人的手下人了。”
  尹天骐道:“他不是长眉上人。”
  桑南施笑道:“这个我知道,他是假冒长眉上人的贼人嘛!”
  尹天骐突然想到那假长眉并没追出,似是已伤在桑南施手下,不觉问道:“妹子,
你……”
  桑南施抢着道:“我是你兄弟。”
  尹天骐道:“好,兄弟就兄弟,那假长眉上人,可是你伤了他。”
  桑南施已在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咭的笑道:“不伤了他,我们休想是他对手。”
  一面拍拍身边大石,抬头道:“大哥,你也坐下来歇息嘛!”
  尹天骐俏着她身边坐下,一面问道:“你拿什么打伤他的?”
  桑南施左手一扬,咭的笑道:“袖里神针,这是石嬷临行送给我的,她说,这种针十分
霸道,任他武功再高,只要在五尺之内,谁也休想躲闪得开。”
  尹天骐叹了口气,道:“不知这假冒长眉上人的人,究竟是谁?”
  桑南施想了想道:“他假冒长眉上人,自然志在掌握峨嵋一派,而且还可能和青城派许
多人的失踪有关。就是你在一路遇上的事故,也可能是他预布的陷阱,唉,事情好像越来越
复杂了!”
  尹天骐耸热动容道:“有道理,这一连串的事故,都发生在川西,看来恐怕就是这般贼
人在兴风作浪!”
  桑南施突然想起自己爹爹被人暗中下毒之事,暗道:“连爹都被人下了毒,尹大哥的师
傅,身为武林盟主,恐怕也难幸免,莫非也和这一连串的事有关?”
  心念转动之际,瞥见自己两人来路上,正有一条人影如飞奔来。
  这人奔行极快,眨眼之间,已到林前,那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年。
  他一路飞掠,奔到林前之时,一眼瞧到两人,脚下突然一停,拱拱手。含笑道:“两位
果然在此,兄弟猜想,两位准是从这条路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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