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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玺


第三十四章 盟主寿辰



  大家纷纷站起,举杯道:“恭祝盟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恭祝盟主万寿无疆。”
  耿存亮惶恐的道:“不敢,不敢,耿某贱辰.劳动大驾远道莅临,兄弟已觉不安,兄弟
应该敬大家的。”
  大家互相举杯干了一杯。
  柳万春等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立即站了起来,举杯道:“兄弟不是武林中人,但
生平专喜和武林中人结交,承蒙耿盟主不弃,巡视江南下榻舍间,这是兄弟一生中最感光彩
只事,今天欣逢耿盟主六九大寿,兄弟谨以地主身份,敬耿盟主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耿存亮连说不敢,和他对饮了一杯。
  使女执壶替两人斟上美酒。
  柳万春并未坐下,举起酒杯,又道:“席上诸位.都是当世高人,若不是耿盟主大寿,
平日请也请不来,兄弟谨以水酒一杯,聊尽地主之谊。”
  说罢,又举杯一饮而尽。
  席间群豪,也纷纷干了杯中之酒。
  柳万春等使女再替他们满了酒,就持着酒杯,朝门外走去。
  耿存亮目光一瞥,忽然发现今日自朝迄午,始终不曾见过桑药师,此刻酒筵已开。还不
见他出来。
  心中觉得奇怪,回头朝站在阶上那总管招了招呼。
  那如山慌忙趋到近前,低声问道:“盟主有何吩咐?”
  耿存亮道:“桑药师那里去了,怎么还不来入席?”
  那如山道:“属下今日一早,就忙着在外面招呼,没见过药师。”
  耿存亮道:“你进去瞧瞧,请他快来入席了。”
  那如山道:“属下省得。”
  躬身退下,匆匆往里走去。
  不大工夫,那如山气急败坏的回了出来,眼看大家正在纷纷向寿星敬酒,只好在边上站
停。
  万镇岳看他神色不对,低叫了声:“那总管。”
  那如山听到万镇岳的呼唤,就朝他走了过来,垂手道:“万大侠在叫小的么?”
  万镇岳道:“你是请药师去的么?”
  那如山应道:“是。”
  万镇岳道:“他怎么还不出来入席?”
  那如山凑上一步,低声道:“回万大侠,药师出了事。”
  万镇岳听的一怔.凝目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如山低声道:“药师中毒死了。”
  万镇岳猛然一震,道:“你说什么?”
  那如山道:“小的方才奉命去请药师,看他房门紧闭,小的在门口收喊了两声,也不见
房中有何动静,伸手一推,房门是里面上了闩,显然药师还在屋里,小的又拍了几下门,还
是无人回答。小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用力一推,破门而人,才发现药师躺在地上,胸口衣
衫,已经撕裂粉碎,浑身青黑,脸上也爪痕垒垒,已经溃烂了,看情形是剧毒发作而死。”
  他话声虽轻,但莫延年、铜脚道人自然全听到了,两人脸色一变,吃惊道:“会有这等
事。”
  万镇岳终究是前一任的盟主,神色镇静,朝那如山挥挥手道:“你先下去,此事不准声
张,今天是盟主大寿的好日子,此事也莫要让盟主知道了。”
  那如山躬身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只是盟主若要问起来呢?”
  万镇岳道:“老夫就会和他说的。”
  那如山垂手退下,刚回到阶前,瞥见正门走进三个人来!
  当前一个是一身黑衣.面垂黑纱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使女。
  这两个使女看去不过十八九岁,却生的奇丑无比,左边一个麻面厚窄,右边一个凹险塌
鼻,两人都是一头黄毛,但发边各自插着一朵红花。
  黑衣妇人一路行来,有如流水行云,不沾纤尘,一望而知是个身负上乘武学的高人,就
是两个丑婢身手也绝不含糊!
  那如山怔的一怔,慌忙迎了出去,拱拱手道:“这位夫人。可是拜寿来的么?”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我不是夫人。”
  那如山第一句话,就碰了一鼻子灰,方自一楞。
  只见左首那个麻脸婢大低笑道:“你连我们仙子也不认识,还当什么总管?”
  那如山又是一怔,忙道:“仙子若是没有请柬,就请到棚下入席……”
  黑衣妇人冷声道:“我不是拜寿来的。”
  那如山陪笑道:“仙子既然不是拜寿来的,不知有何贵干?”黑衣妇人两道熠熠眼神,
透过蒙面黑纱,冷声道:“我找万镇岳。”
  那如山问道:“仙子找……”
  黑衣妇人长袖一挥,那如山但觉一股强大潜力,直扑过来,口中“啊”了一声,脚下不
由自主登登的后退了五六步。就在这一瞬间,黑衣妇人已如流水行云般进了大厅。
  她一袖震退那如山,厅上众人自然全看到了.九大门派掌门,个个心中惊疑不止,不知
这黑衣妇人是何来历?
  只有莫延年等少数几人,心里有数,这黑衣妇人就是昔年雪峰老人田尚的孙女田月娥!
  莫延年有意无意的望了李剑农一眼,李剑农手掀长髯,微微一笑。
  铜脚道人心中暗暗好笑,耸耸肩,低声道:“万老大,你麻烦来了。”
  万镇岳脸色微变,还没开口。
  耿存亮已经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这位夫人莅临。兄弟有失迎讶,今日是兄弟贱辰,
略备粗肴水酒,快请入席了。”
  黑衣妇人冷冷问道:“你是耿盟主?”
  耿存亮含笑道:“兄弟正是耿存亮,请问夫人……”
  黑衣妇人道:“我不是夫人,也不是拜寿来的,盟主不用招呼。”
  耿存亮微感意外泪光一抬,迟疑说道:“那么……”
  显然他因对方说出“不是夫人”,一时想不出适当称呼来。
  黑衣妇人冷冷的道:“我是向万镇岳索取一件东西来的。今天是盟主寿辰,又有九大门
派的掌门人在座,我也不好多留,东西取回,立时就走。”耿存亮道:“不知姑娘要向万老
大取回什么?”
  黑衣妇人道:“此事和盟主无关,你请回席吧!”
  话家一落,伸手缓缓揭去面纱,冷喝道:“万镇岳,你给我站起来”。
  她这一揭开面纱,露出一张苍白的瘦削脸,看去约莫五十出头,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轻
的时候,也会是一位美人胚子。
  只是此刻面罩寒霜,双目之中,更隐隐透露出怨毒之色!
  在座九大门派掌门人心中个个暗自寻思:“万大侠为人一向谨慎,不知和这位黑衣妇人
又有何过节?”
  坐在右首席上的万夫人,看了黑衣妇人面貌,同样流露出纳罕神色,双眉微拢,一语不
发。
  这时万镇岳已从坐位上缓缓站起,朝黑衣妇人拱拱手道:“姑娘找上兄弟,不知有何见
教?”
  黑衣妇人冷声道:“你现在认识我了?”
  万镇岳大笑道:“姑娘丰神如昔,兄弟自然认得出来了。”
  这话口气略嫌轻薄,大大有失二届盟主的身份!
  黑衣妇人睑色一变,目注万镇岳游声道:“你是玄真老道?还是真的万镇岳?”
  万镇岳脸色一变,哼道:“姑娘此话怎说?”
  黑衣妇人站在大厅当中,徐徐说道:“因为立都观里的玄真老道,只是个假冒万镇岳的
人。”
  她此话一出,所有席上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须知目今正是干面教死灰复燃之际、她说万镇岳有人假冒,这不就指出万镇岳是干面教
余孽了么?
  万镇岳双目寒芒连闪.怒笑道:“姑娘那是说万某是假的了?”
  黑衣妇人道:“我要找的是万镇岳,你是真正万镇岳,自然最好不过。”
  万镇岳道:“你何事一定要找万某?”
  黑衣妇人道:“你还没回答我,是玄真老道?还是真的万镇岳?”
  她硬是把玄真老值和万镇岳分开来说,这叫万镇后如何回答?
  万镇岳大笑道:“老夫如是玄真老道,你该如何?老夫不是玄真老道,你又如何?”
  黑衣妇人冷峻的道:“我到过玄都观,也和玄真老道动过手,但我发现他并非我要找的
人,我不走了,今天仍然一样,你如果还是玄都观里的那个道士,我就不用和你多说了。”
  万镇岳道:“我不是玄都观里的道士呢?”
  黑衣妇人道:“那你就该知道我的来意。”
  万镇岳笑道:“姑娘请吧,万某就是玄都观玄真老道。”
  他居然当着大家承认不是万镇岳,这一着,不禁使在场之人,为从一震!
  银拂道人和铜脚道人互望了一眼,那是两人心里都在说:“瞧不出他果然有一手。”
  黑衣妇人目注万镇岳,冷哼道:“你在玄都观,曾向我矢口否认,并非万镇岳,如今你
公然以万镇岳的身份,在武林露面,却又承认你就是玄都观的道士,其中必定有缘故。”
  万镇岳大笑道:“你说有何缘故!”
  黑衣妇人道:“有何缘故,我也说不出来,但玄真老道也并非万镇岳,万镇岳并非玄真
老道,两个人绝非一个。但如今居然合而为一,好吧,算我找错了,我也不想再找万镇岳
了,咱们一段过节也就此一笔勾消,我走了。”
  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万镇岳大笑道:“姑娘好走,恕万某不送。”
  坐在右首席上的万夫人,此时再也坐不住,突然站起,说道:“这位大嫂请留步。”
  这也难怪,试想万镇岳看破红尘,逐世出家,当了道士,是耿存亮和她从玄都观找回来
的,而且也核对过他身上两处暗记,丝毫无误。
  如今黑衣妇人硬说玄都观主不是真的万镇岳,她是万镇岳的妻子,当着九大门派掌门,
有人说她丈夫是假的,她如何忍受得了?
  万镇岳皱皱眉道:“夫人……”
  万夫人沉声道:“我要她说说清楚再走。”
  黑衣妇人已经走到大厅门口,回身冷声道:“你叫错了,我不是你大嫂。”
  万夫人听的一呆,道:“那要我称呼你什么?”
  黑了妇人冷冷道:“用不着称呼什么?”
  万夫人道:“好吧,那你知道我是谁?”
  黑衣妇人冷声道:“我也用不着知道你是谁?”
  席上诸人,因双方都是妇道人家,尤其其间好像牵涉到某一件私事.因此准也不便出言
相劝。
  万夫人怒哼道:“你诬蔑拙夫,不当着大家说说清楚,就要走么?”
  黑衣妇人望了万夫人一眼,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黄山世家女主人。”
  万夫人道:“不错,我是万镇岳的妻子。”
  黑衣妇人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万夫人道:“拙夫两年前觑破世情,把盟主金玺,送还少林,离家出走,从此不知去
向,幸蒙耿盟主发现他在玄都观当了道士,经贱妾和耿盟主再三苦劝,才答应还俗,此事江
湖上尽人皆知。你在耿盟主寿筵之上,当着九大门派掌门,和在座许多拙夫老友,指出玄都
观出家的不是拙夫,贱妾只想问你有何所据?不说清楚,岂能就走?”
  万镇岳道:“夫人算了……”
  万夫人变色道:“此事关系何等重大,怎能算了?”
  黑衣妇人冷笑道:“你是黄山世家的女主人,你既然认为他是真的,还有谁能硬说他是
假的?那就算他是真的好了。”
  万夫人道:“我要你拿出证据来。”
  黑衣妇人看了万镇兵一眼.冷声道:“他人就在你面前,真假应该由你自己去看。”
  万夫人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喝道:“你拿不出证据,就休想离开此地。”
  黑衣妇人望望万夫人,忽然冷冷一笑道:“你我毋须动手,我说出来你能办得到么?”
  万夫人道:“你要说什么?”
  黑衣妇人道:“第一,你要他说出我此来目的,究是为了什么?”
  万夫人道:“第二呢?”
  黑衣妇人道:“由你和他动手过招。”
  万夫人道:“这是证据?”
  黑衣妇人道:“只要做到这两样,真伪自可立辨。”
  万夫人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了。”
  黑衣妇人道:“你问他吧。”
  万夫人转脸朝万镇岳道:“你该说了。”
  万镇岳直是攒眉,道:“夫人,你这是在逼我。”
  万夫人正容道:“当着九大门派掌门人,和你这许多几十年的老朋友,你不该说么?为
你、为我,也为黄山世家近百年的清誉,就不能有半点含糊。”
  万镇岳无可奈何的道:“好,我说,我说。”
  他目光一注,朝黑衣妇人道:“姑娘一定要万某说万某只好说了。”
  黑衣妇人冷冷的道:“你只管说。”
  万镇岳干咳一声,道:“姑娘姓田,芳名月娥,是雪峰老人的令孙女……”
  在场之人,听他说出黑衣妇人就是昔年雪峰山追风掌田尚的孙女,不觉齐齐一怔,其中
有不少人知道两人结怨经过的.也暗暗“哦”了一声。
  黑衣妇人面情冷漠,站在厅前,一声不作。
  万镇岳续道:“那是四十在前……”
  黑衣妇人突然开口道:“那是什么时候?”
  万镇岳呆了一呆道:“这个在下已记不得了。”
  黑衣妇人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万镇岳续道:“当年在下经过雪峰山下.遇到一位老人在潭边垂钓,但他钓竿却不时的
移动,不是说,你快产卵了,不该上钩。就是说,你还小,不够老夫下酒。在下听的好奇,
忍不住站在一旁观看但觉谭水极深,那里看到鱼的影子?只听那老人收起钓竿,回头朝在下
笑道:“寒舍就在不远,村酿正热,正好把盏一叙,小友意下如何?”在下心知遇上奇人,
就欣然和他同行,大概足足奔行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沓无人烟的万山之中,在一处小山岗
间,修竹千竿,茅屋三间,正是老人隐居之所……”
  说到这里.抬目向天,微露歉疚之色。
  黑衣妇人也似是暗然伤神。
  万镇岳口气顿了一顿,续道:“那老人把我延入屋中,款以酒食,他自称雪峰老人,膝
下仅有一孙女,小字月娥,言中颇有为孙女择婿之意。在下因婚姻大事,须得禀明老父,那
知老人以为在下出身黄山世家,瞧不起他山野之人……”
  黑衣妇人睑有怒容,重重的哼了一声。
  万镇岳续道:“老人一怒之下,说出:‘你若胜得老夫孙女手中长剑,就任你自去,若
是败在我孙女剑下,就得在雪峰山招赘。’在下当时少气盛,冷笑道:‘婚姻大事,须得双
方同意,若要以武功高下来决定在下行止,万某不才,也非向令孙女讨教不可。’”
  席间众人,大半都知道此事经过,但大家还是停杯不语,静静的听地述说当年之事,大
厅上早已静的没有半点声息。
  只听万镇岳续道:“当时双方言语说僵了.目然只好动手,田姑娘已得老人真传,攻势
凌厉无比,打到百招左右,在下已是迭遇险招,终于使了一招‘孔雀开屏’挡开田姑娘一十
三剑.但因收剑不及,削断了田姑娘左手一节指头……”
  黑及妇人目露怨毒,冷哼道:“你说那时一共打了几招?”
  万镇岳道:“大概是百招左右,详细招数,在下已经记不清了。”
  黑衣妇人冷笑道:“是记不请?还是根本没听说过?”
  万镇岳道:“事隔四十年,这些小事,谁还记得清楚?”
  黑衣妇人哼道:“难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也会忘记?”
  万镇岳道:“在下说过什么?”
  黑衣妇人目光扫过万夫人,冷声道:“此事经过,江湖上知道的人虽是不多,但也不能
说少;你说的经过,只要知道此事的人,谁都说的上来。”
  万镇岳道:“那要在下怎么说?”
  黑及妇人道:“当时我爷爷极为愤怒,曾说:‘黄山划法,不过如此,老夫只要略加指
点,三年之后,就可由老夫孙女,削下你五个指头。’这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万镇岳点头道:“不错,令祖确曾说过此话。”
  黑衣妇人道:“你呢?你怎么回答的?”
  万镇岳道:“姑娘心存仇恨,自然每一句话都牢记在心,在下说过什么,已经忘了。”
  黑衣妇人又是一声冷哼,说道:“告诉你,万镇岳说的是:‘雪峰剑法,真有如此高
明,也不会在九十三招之中,被人削断指头,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也好,万某一定等着令
孙女,只要胜得万某,就是削下我十个指头,万某决无半句怨言。’好,这就是你当时自己
说的,咱们一共打了九十三招,对不对。”
  万镇岳摸摸他颔下一把山羊胡子,笑道:“就算是万某说过的吧,万某确是记不起来
了。”
  黑衣妇人道:“你还忘了爷爷告诉过你,他老人家钓起来的是桃花鲤,年前三月里的
事。”
  说到这里,抬头朝万夫人道:“我已经问好了,现在该由你出场了。”
  万夫人点点头道:“好。”
  起身离席,走到厅前站定,抬目朝万镇岳说道:“你也出来吧。”
  她身边很少带剑,今天居然带着长剑。
  万镇岳道:“夫人,你怎么了,难道咱们真的要动手?”
  黑衣妇人冷笑道:“今日是耿盟主寿辰,如是由我和你动手,也许是各怀愤慨,出手伤
人,改由你夫人出手,只是互相印证,点到为止,决无血溅寿筵之事,你夫人满意了,就可
证明你确是如假包换的万镇岳,我自是没有话说。”
  这番话,理由十分充足,话中含意,也极为明显,要由万夫人出手,正是考验他是否熟
谙万家“黄山剑法”而已。
  所有在座之人,自然没有理由加以阻拦。
  耿存亮摸着胡子,笑道:“万老夫,田姑娘此话,倒是十分中肯,为了使老大嫂和座上
诸位道兄释疑,兄弟倒赞成你和大嫂过上几招,也好澄清流言。”
  莫延年面含微笑,望望铜脚道人,只是并未开口。
  万镇岳略作沉吟,接着颔首道:“好吧,愚夫妇筵前舞剑,以娱嘉宾,倒也不错。”
  黑衣妇人主婢三人,立即后退了数步,让出中间场地。
  万夫人一抬手,呛的一声,抽出柄寒光四射的锋利长剑,朝席上诸人,裣褓一礼,道:
“贱妾已有多年未动兵刃,今日为拙夫清誉,不得不当着诸位高人面前献丑。”
  说完,横剑当胸,朝万镇岳欠欠身道:“你也可以拔剑了。”
  万镇岳目中寒芒飞闪,回头望着黑衣妇人,冷冷一哼道:“田姑娘仗着口舌之利,逼我
夫妇当众动剑,不知你居心何在?”
  黑衣妇人冷笑道:“这是便宜了你,真要和我动手,就该应你昔日誓言,削下十指
来。”
  万镇岳大笑道:“只怕未必。”
  万夫人拦道:“你怎么啦,说好了由我和你动手.何用再跟田姑娘呕气?”
  万镇岳道:“夫人说的是。”
  右手轻抬,缓缓抽出一柄长剑.身形斜退半步,剑尖朝前斜指,左手化掌,微向上扬,
高与眉齐,一面含笑道:“夫人请先发招。”
  原来他摆出这一式,正是“黄山剑法”的起手式“孤松迎客”,左手微扬,就是含有招
呼之意。
  江湖上双方动手过招,必先亮开门户,第一,每一门派的起手式,都含有礼让之意,那
是表示君子之争,先礼后兵。
  第二个原因,是门派大了,南北各省都有支派,代代相传,同门相遇,各不相识,你亮
出门户,使人一望而知。你是那一门派的人,可以减少许多误会。
  但像托塔天王万镇岳等声望的人,在寿筵前面,对手又是自己太座,就用不着如此认
真。
  万夫人见他亮开了门户,心头上不住的暗暗冷笑,但睑上却是丝毫不露,抬目道:“那
我就发剑了。”
  戛然一剑,迎风挥出!
  她并没有亮开架式,只是随手一剑,但气度雍容.剑势如春风澹荡,如秋云飘逸,只此
一剑.已可见黄山世家的这位女主人,剑上造诣,果然不同凡俗!
  在座的都是大行家,不由齐声喝起采来。
  万镇岳不敢怠慢,左脚斜跨半步.长剑轻颤,剑尖立时划起两个酒杯大的银圈.冉冉朝
万夫人身前飞去。
  要知剑上飞出的银圈,愈小的愈见功力,万镇岳划出这两个银圈,冉冉飞舞,历久不
减,足见他剑上造精诣湛之处!
  座上诸人,不禁又纷纷喝好。
  万夫人不待银圈飞近,剑势一横,一道银虹,朝两圈之间,斜挥过去。
  这一招“横断星河”,正是“双星飞渡”的破着。
  但她剑光甫发冉冉东来的两个银圈,倏然隐灭,就在银圈一灭之际,紧接着银光一闪,
却从万夫人侧面,飞起三个银圈。
  这三圈银光,比方才又缩小了一圈,看去只有胡桃大小,品字形攻到侧面。
  万夫人身随剑走,剑化匹练,反向三个银圈卷去。
  万镇岳及时收剑,振腕再发,三个银圈,一下子化作五个银圈,而且银圈又比方才缩小
了一圈。
  看去已只有弹丸那么大小,五圈相连,如画家笔下的一朵梅花。
  这一招“梅开五福”,正是“黄山剑法”中的精绝招数,万夫人不慌不忙,突然手腕连
振,连发五剑,快如闪电,朝五个银圈连续点出。
  她这招“借花献佛”,真经给她剑尖点上,五圈银虹,自然立被震散。
  万镇岳长笑一声道:“夫人成全!”
  身形一闪,旁跃开去。
  两人这出手几招,都使的十分缓慢,两人学的,同是一套“黄山剑法”,只要一方剑势
方动,另一方便已知道一招变化。
  双方只是见招拆招,听不到半点声息。
  但席上众人,却被他们的精妙剑把所吸引,大厅上早已静寂的鸦雀无声。
  万镇岳身形堪堪从旁跃出,万夫人轻喝一声:“看剑!”
  身如落叶欺进,刷刷两剑,一左一右,飞卷而至!
  这两剑,剑势轻快,几乎是同时攻到。万镇岳一个急旋,剑光绕身而起!
  但听“咔”“咔”两声轻震,万夫人刺出的两剑,被他护身剑光,挡了开去,他挥手一
剑,反击过去。
  但见一片光华,飞洒而出,把万夫人逼的后退了一步。
  万夫人心头暗暗哼了一声,一退倏进,长剑挥洒,刹那之间,连攻七剑、。
  万镇岳挥剑封解,也还攻了五剑。
  方才两人互相拆解,出剑缓慢,双方都在中途变招,是以听不到半点声息。
  这回忽然变成以快打快,互相抢攻起来,剑势一快、就免不了交触,大厅之上登时响起
一片锵锵剑呜!
  两支长剑,幻起了一片光影,两条人影.剑光缭绕!
  同样一套“黄山剑法”,却是千变万化,虚虚实实,各有各的奇招,一时剑光流动,精
芒耀目!
  大厅上观战的人,已被“黄山剑法”的精绝招数看的眼花缭乱,大家下自觉的都站了起
来。
  厅外广场上的贺客,也被爆出的火树银花般奇幻剑光所吸引,人头汹涌,围得水泄不
通。
  那黑衣妇人,站在大厅左侧,一只寒星般的目光.注视着两人,嘴角之间,已经露出一
丝冷峻的笑意。
  场中两人剑势虽是凌厉,看的旁人目怵心惊,其实你会的我也会,等于是两人在筵前助
兴,可以说有惊无险。
  但尽管如此,每逢险招,大家还是替他们捏一把冷汗。
  眨眼工夫,两人已打了百招出头,依然半斤八两,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只是有一点,大家可以看的出来,那是丈夫剑上造诣,似乎不及夫人来的精湛!
  托搭天王万镇岳,有几次都是在极度勉强之下,才化解开万夫人剑招的。万夫人若不是
剑下留情,中途缓上一缓,万老大早就挂彩了!
  他们终究是夫妻嘛,那能骤下杀手?这也许就是黑衣妇人面带冷笑的关系吧!
  再看这百余招下来,万老大额上早已淌汗水,万夫人除了面情肃穆,依然神态从容!
  大家都看的大感惊讶不止,想不到万夫人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莫延年,铜脚道人和银拂道人,虽然没有开口交谈,但他们有时互相微笑,似是各有会
心之处。
  盟主耿存亮身为寿星,古人说的好,刀剑无眼,动手过招。难免有失手之时,他自然不
希望万老大夫妇,在自己寿筵上.闹出不愉快来。
  因此,他在两人动手之时,不时的暗暗攒眉,但看了一阵之后,这不安的情绪,渐渐放
下心来。
  如今时间长了,他脸上已然有了喜色。
  剑气寒光镜绕之中,忽然响起万镇岳的声音,说道:“夫人,咱们该停手了。”
  万夫人轻哼一声,答道:“差不多了,再有一招,就可以停手了。”
  声音冷漠已极。
  万镇岳道:“还有一招。”
  万夫人道:“不错。”
  这句话,更是冷峻!
  万镇岳听出她口气有异,方自一愣!
  万夫人长剑陡然一振,但听“嗡”的一声,刹那间,剑势突然一变,有如春雷忽发,剑
尖登时涌出大片光华!
  这片光华之中,竟似千万支极尖极长的长椎,密集袭到!
  这招剑法,因每一支尖椎,都可刺破护身真气,致人于死命,自是难以抵挡。
  光华中,也同时响起万夫人冷厉的喝道:“恶贼纳命吧!”
  恶贼纳命,那是说,眼前的万镇岳,当真不是万镇岳了。
  原来,这招剑法,是黄山世家从不易施展的一记绝招!
  这招剑法,虽为万镇岳的父亲万石圃所研创,但并不在“黄山剑法”之中。
  因为万石圃并非是从“黄山剑法”中年化出来的。
  万石圃当年号称武林第一剑,但被魔剑麻九姑找上黄山,在他大厅上露了一手,仅仅一
剑.就把厅上一根一人合抱的大木柱,从上到下.劈成了比筷子还细的细木条。
  万石圃惊凛之余,把大厅更名为万剑厅,从此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剑术。
  这招剑法,就是他朝夕面对那根抱柱,玄思冥索,悟出来的。
  他曾一再告诫儿媳,自己虽然创出这招剑法.放眼天下已是剑中绝招,但比起麻九姑
来.依然差的甚远。
  一个人的潜力有限.已经无法再改进了,他们学了这一招,将来看看能否再精益求精,
但有一点必须谨记,这招剑法并非黄山家传剑法,如无性命危险,不准轻使。
  万夫人想到“黄山剑法”,只要是黄山世家的人,全都会使,也容易被外人偷学了去。
  但这招剑法,只有他夫妇会使,连万人俊也因功力尚浅,并未传授,万镇岳如是有人假
冒,自然不会了。
  万夫人的喝声,听到席上众人耳中,方自齐齐一惊,大家迅速忖道:“万镇岳果然会是
假的!”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万夫人剑光密集如雨,闪电般袭到,万镇岳大吃一惊,慌忙一
吸真气,往后疾退,他纵然见机的快,胸前长衫已被划破了七八道剑痕。
  突然间双目凶光暴射,口中大喝一声,剑交左手,右碗扬处,一只色呈暗红的手掌,凌
空朝万夫人拍去。
  铜脚道人乍见他掌心色呈暗红,不觉脱口惊呼道:“断魂掌!”
  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耿存亮同时大喝一声:“万老大小心!”
  原来万镇岳只顾避开万夫人的剑光,这一后退,正好落到黑衣妇人右侧不远。
  黑衣妇人岂肯放过了他,一声冷笑,挥手一剑,朝万镇岳扬起的右掌砍去。
  这几下,三人动的都快,先后之分,几乎快如连珠,寒光一闪,血雨飞洒,万镇岳一只
手掌,已被齐胸削断,血流如注!
  口中闷哼一声,连退两步,直痛得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身子摇晃欲倒。
  万夫人目含杀机,长剑直指万镇岳,厉声喝道:“恶贼,你说,你究是何人?你……”
  她正在喝问之时,忽然话声一停,左手手背掩着左额,似是感到有些头晕之状,站立不
语。
  这一阵以手掩额,为时极为短暂,大家不知她怎会突然站立不语?万夫人已是双腿一
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桑南施、柳青青双双飞掠而出,抢了过去,但两人才一掠到万夫人身边,同样双脚一
软,歪身跌倒下去。
  这下瞧得席上众人,不禁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只听左首席上,少林弘一大师忽然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诸位
道兄,这酒中有毒!”
  席上群雄听的又是一惊,大家纷纷暗自运气检查。
  衡山天风道人长叹一声道:“大师这一提,贫道确是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之象!”
  莫延年双目圆睁,厉声道:“什么人在酒中下毒?”
  耿存亮惶然道:“兄弟残辰,害得大家中毒,兄弟这罪过就大了。”
  他目光一抬,朝铜脚道人问道:“平跛子,你是擅解奇毒的能手,觉得这是什么毒
药?”
  铜脚道人双目微睁,迅快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倾了两颗珠红药丸,纳入口中。
  大家看他取出磁瓶,自己先吞服下了两颗,保当能解酒中奇毒,那知他丸入口,突然
间,身躯起了一阵颤抖,翻身往地上倒去。
  这下更把大家瞧的脸色大变,铜脚道人数十年精研解毒药物,结果不服解毒药丸的人,
还都在潜运功力。他自己吞服了解毒药丸,反而促使奇毒发作!
  此时只听有人颤声道:“完了、完了、青青……我……”
  柳万春双手十指一曲,惊骇失措的奔到他女儿柳青青身边,突然身子一滚倒地。
  这一阵工夫,两边廊下的九大门派弟子,功力较浅,也纷纷毒发昏迷,躺到了地上。
  李剑农一脸怒色,沉言道:“耿兄快要那总管去查查,这酒中剧毒,是什么人下的。”
  耿存亮一手捋须,点点头道:“这下毒之人,兄弟知道。”
  李剑农双目精芒直注,问道:“谁?”
  耿存亮徐徐说道:“那是那总管。”
  李剑农怒哼道:“耿兄既已知道,怎不把他拿下了?”
  耿存亮微微摇摇头,歉然道:“这事和他无关。”
  李剑农道:“如何和他无关?”
  莫延年忍不住道:“莫非另有主谋?”
  耿存亮道:“正是。”
  李剑农道:“耿兄知道此人是谁么?”
  耿存亮似笑非笑,抬目道:“此人就是兄弟。”
  李剑农神色一变,道“耿兄说笑了。”
  耿存亮摸着他花白胡子,深沉一笑道:“到了这个时候,兄弟还会说笑么?”
  银拂道人和莫延年,李剑农共坐一席,但他此刻好像变了一个人,只是冷眼旁观,一句
话也不说。
  银拂道人虽是不假,但他这副冷漠模样,却是装出来的,因为他杀死假扮自己的风火道
人张五云之事,千面教没有一个人知道.因此他仍以假扮银拂道人的张五云自居。
  莫延年髯发如戟,怒声道:“耿老儿,你这是真话?”
  耿存亮悠然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兄弟身兼千面教的天坛教主,凡是反对兄弟的人,
都该一网打尽。”
  他居然还是千面教天坛教主!
  莫延年怒声道:“果然不是耿存亮!”
  耿存亮大笑道:“兄弟正是耿存亮。”
  莫延年大喝一声:“好个万恶贼徒!”
  举手一拳击了过去。
  他外号“无影神拳”,拳发无影,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他一拳,但此刻拳势出手,
忽然发觉全身乏力,一点功力也用下上。
  这是他纵横武林数十年从未有过之事!
  耿存亮就站在他面前数尺之远,只要一伸手就可把他击毙,可是莫延年奋力击出一拳,
只是虚虚作势,连对方衣衫都不会飘动一下。
  莫延年双目圆瞪,简直不相信自己数十年潜修苦练的一身功力,会这样一无感觉,悄然
失去。
  但事实摆在眼前,你不相信也由不得你。
  莫延年在这一瞬之间,脸如死灰,目注耿存亮,厉声喝道:“你在酒中下的是什么毒
药?”
  耿存亮淡淡一笑道:“酒中下的是两种奇药,‘逍遥散’和‘离魂丹’,功效神异,能
在顷刻之间使人功力尽失,昏迷不醒。”
  莫延年听他说出“逍遥散”、“离魂丹”,乃是江湖同道列为严禁的两种毒性极烈的毒
药,“逍遥散”就是“散功散”,能令人在片刻之内武力尽失。
  “离魂丹”则是迷失心神的药物,服后令人浑浑噩噩,心智尽失,形同白痴,任人驱
策。
  耿存亮眼看自己最头痛的两个劲敌——铜脚道人和莫延年,均已先后中毒躺下,不觉呵
呵大笑,目光徐徐一掠,道:“席上诸位道友,若能归顺千面教,今后愿意服从兄弟命令
的,兄弟就可免他一死,给予解药。”说到这里,他已发现席上除了少林弘一大师,衡山天
风道长还闭目盘坐之外。其余如金鸠婆婆,华山商桐君,八卦门高世泰,形意门任子良,丐
帮帮主李剑农等人,这一阵工夫.虽未倒下,但均已在桌上曲肱假寐,状若醉酒。
  其实业已药性发作,早就不省人事了。九大门派中,只有峨嵋长眉上人,武当云阳子,
六合门段斗枢,三人并未中毒昏迷。云阳子来的时候,天坛教主已命“左字九号”取代,虽
然云阳子经银拂道人之助,杀了“左字九号”。但此事做的不落丝毫痕迹,千面教的人并不
知道,还是把云阳子当作了“左字九号。”
  因此昨晚就分了一颗解药,令他服下药丸,再赴寿筵。
  此刻敌我双方,已极明显,没有倒下去,自然全是贼党了。
  耿存亮得意阴沉一笑,回头看去,万镇岳已由那如山替他上了刀伤药,包扎好了,但他
已是终身失去了一只右手。
  黑衣妇人依然手仗阔剑,站在那里,她身边两个丑丫头,此刻也已擎剑在手,一左一
右,品字形而立。
  这一情势之中,她们主婢三个,已成了一支孤军,她们站成品字形,似是有意保护已经
昏倒地上的万夫人,桑南施,柳青青三人。
  万镇岳经那如山包扎好之后,血止了,痛也止了,他阴森目光之中,射出怨毒之色,直
注黑衣妇人切齿道:“贱婢,你死定了。”
  黑衣妇人面情冷峻,冷冷一哼道:“你敢出言无状,我就剁下你还有一只手来。”
  耿存亮呵呵一笑,插手道:“总护法还是坐下来歇息一阵,咱们办正事要紧。”
  万镇岳原来是千面教的总护法,那么他就是断魂掌夏侯嵩?
  万镇岳方才失血过多,确实感到支持不住,也不多说,独自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闭目调息。
  耿存亮一手捻须,抬目朝阶前站立的那如山吩咐道:“现在可以请四位坛主出来了。”
  那如山躬身领命,大步走到厅上东首壁下轻轻按了两按,大厅一阵轧轧轻震,壁间登时
裂出一个门户。
  但见一道石级,往下而去,那如山拾级而下,往下行去。
  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见那如山回到大厅.朝耿存最躬身一礼,说道:“启禀教
主,四坛坛主立时就到。”
  耿存亮皱皱浓眉,道:“你怎么去了许多工夫?”
  那如山笑了笑.躬身道:“属下进去之时,四位坛主争相讯问咱们上面的情形……”
  话来说完,但见从壁间地窟,鱼贯走出四人。
  那是千面教东坛坛主姬浩。南坛坛主左光祖。西坛坛主申公权。北坛坛主赵玄极。
  耿存亮一挥手,命那如山退到一边。
  东坛坛主姬浩,是个白脸黑须的中年人,双目如星.神采奕奕,腰间佩一口松纹古剑.
步履从容。
  只因他是四坛之首,走在最先.此刻目光闪动,看到厅上众人,俱已中毒昏迷,不觉朗
朗一笑,朝耿存亮拱手一揖道:“教主高明,不劳一兵一卒,就把九大门派和几个自命不凡
的老儿。全已一网打尽,可喜可贺,但也使属下等人深感惭愧。”
  耿存亮呵呵大笑道:“老夫当时也没想到会有这般顺利,才要四位赶来助阵”
  南坛坛主左光祖连忙躬身道:“教主夸奖了。”
  这四位坛主步入大厅之际,坐在厅上的唐门掌门人唐宗尧,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峨嵋
派掌门人长眉上人,俱都肃然站了起来。
  武当云阳子和银拂道人见机的快,也立即随着站起。
  要知千面教天坛,那是教的中枢,他们把整个武林,分为东、南、西、北四坛,各辖一
个区域。
  九大门派在某一辖区之内的,都受该坛统辖,因此,这些附贼或是由贼党假扮的掌门
人,看到四坛坛主,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自然要肃立致敬了。
  东坛坛主姬浩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几人,大不刺的颔首为礼道:“诸位请坐。”一面朝
耿存亮道:“由今日此一局面看来本教在暗中活动了多年,九大门派之中,还有六个门派,
未曾被咱们掌握,武林中还有这许多和咱们作对的人,未曾清除。这是属下等四人愧对主
人,愧对教主之处,下是教主使用奇谋,将计就计,一日之间把他们悉数就歼,若以实力拚
搏,只怕两败俱伤,本教也要牺牲不少人手呢?”
  耿存亮得意的大笑一声,摆摆手道:“姬兄此话倒是不错,真要凭功力,咱们就算调集
教中全体高手。只怕也未必能把他们尽歼。今日之事,要不是主人密令兄弟要桑药师把‘逍
遥散’和‘离魂丹’两种禁方,配制为一,只怕也没有这般容易结束。”姬浩打了个稽首
道:“桑药师呢?教主是否已把此人杀以灭口了?”耿存亮道:“此人对咱们而言,仍然有
用,老夫岂会把他杀了,只是据那总管报告,他今晨忽然中毒死去,实在有些意外”
  西坛坛主申公权一眼看到万镇岳瞑目而坐,右手血迹殷然,不由吃惊道:“总护法负了
伤?”
  耿存亮点点头道:“他失去了右掌。”
  他们只顾说话,对站在大厅边上手横阔剑的黑衣妇人,并没注意。
  不,这四位坛主只当强敌断数中毒倒地,站在边上的,自然是自己人了。
  正说之间、突见大门外出现了一辆檀木辇车,由四个身穿黄道袍的小道童,簇拥着,缓
缓朝里推来。
  辇车上端坐一个头截麻冠,身穿杏黄袍,足登云履的老道人。
  这老道生得脸长如驴,目细如线,两道白眉,下垂及颧,狮鼻阔口,一把白髯飘忽过
胸,正是五十年前已经名震江湖,如今屈就千面教副总护法的麻冠道人。
  车后紧随着两个五十左右,灰衣道人,正是他们下大弟子金太玄,二弟子卞长庚。
  在这辆辇车后面,还有一行人,身份可也不低!
  第一个是身穿火红道袍颈戴金环的道童。
  他看去不过十五六岁,但须下却生了一把金黄山羊胡子,正是千面教第二号副总护法红
莲童子!
  第二个是五短身材.面目阴森的老头。穿着一件宽大黑袍,背负五支钢叉.乃是千面教
五位副总护法,声望最差的一位副总护法五叉鬼王雷尚。但你也莫要小觑了他,他和麻冠长
老妖,红莲童子,金鸠婆婆等人比起来,虽是矮了半辈,但在当今江湖上,五叉鬼王也算得
是号魔王了。
  两位副总护法后面,还有三个人。
  那是鹰愁三关的三位关主,第一关的蓝真人,第二关的没羽箭卢同,第三关的地行孙孙
保,在千面教中,地位仅次于副总护法。
  檀木辇车刚到门口,耿存亮已飞快的迎了出来,大声笑道:“道长从来不出门,怎么也
会突然驾临?”
  端坐在辇站上的麻冠道人欠了欠身道:“盟主大寿,贫道待来祝贺。”
  话声方落.忽然以“传音人密”说道:“主人还有什么指示么?”
  麻冠道人道:“没有,贫道只接奉主人指令,要贫道在未牌时光.赶到柳府,助教主一
臂之力。”
  耿存亮笑了笑道:“事情已经全办妥了。”
  麻冠道人听的一怔;奇道:“事情会有如此顺利?”
  耿存亮微笑道:“兄弟这是仗主人洪福.在酒中做了手脚。”
  红莲童子尖笑道:“好哇,兄弟和麻冠道兄,雷老哥等人,巴巴的赶来,教主已经双手
遮天,全包办了,也不留几个让兄弟过过瘾?”
  五叉鬼王接道:“莫老儿,平跛子都是成了精的老贼,教主在酒中下毒,如何瞒得过他
们?”
  耿存亮笑道:“在酒里下药是主人交下来的,出于桑药师之手,无色无味,而且每人只
有一小杯,是兄弟的敬酒,他们焉能不喝?”
  说罢,呵呵大笑起来。
  这时蓝真人,没羽箭卢同,地行孙孙保,也走上一步,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教
主。”
  要知他们身份比之副总护法低了一级,自然要上前参见。
  耿存亮还礼道:“三位关主好。”一面朝麻冠道人抬抬手道:“道长,红莲道兄,雷老
哥,快请里面坐,今天是本教廓清江湖,一统武林的好日子,酒席现成,大家喝杯庆功
酒。”
  麻冠道人目光抡动,微哼一声道:“教主纤尊迎出大门,贫道至感荣宠,怎么不见总护
法?”
  须知麻冠道人虽是屈居副总护法,但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几个总护法也抵不上他一
个,因此平日总护法对他执礼甚恭。
  红莲童子接口道:“看来千面教大事底定,已经用不着咱们了。”
  耿存亮连忙拱手道:“两位不可误会,夏侯老哥被昔年追风掌田尚的孙女四月娥削断手
臂,伤势不轻,此刻正在运功调息之中。”
  听他口气,假扮万镇岳的,果然是断魂掌夏侯嵩了!
  麻冠道人奇道:“已经动过手了么?”
  耿存亮道:“只有夏侯兄和万镇岳的妻子动过手,夏侯老哥待发掌,伤在田月娥剑
下。”
  辇车缓缓推进,千面教四坛坛主姬浩、左光祖、申公权、赵士极,峨嵋长眉上人,武当
云阳子,六合门段斗枢,银拂道人,四川唐宗尧,大凉剑派封一夔等人,已在大厅阶前,列
队相迎。
  麻冠道人端坐辇上.只是拱拱手道:“四位坛主请了,贫道行动不便,失礼之处,诸位
道兄多多见谅。”
  东坛坛主姬浩拱手道:“道长好说。”
  辇车推上大厅,耿存亮抬手道:“道长上座。”
  麻冠道人一手捋着白髯,呵呵笑道:“教主乃是本教一教之主,理该上座,贫道怎敢有
僭?”
  红莲童子眼看许多人倒卧地上,昏迷不醒,不觉奇道:“教主怎的不把这些人收拾
了?”
  耿存亮道:“依了兄弟,早就把他们收拾了,但这是主人昨晚特别指示兄弟不准移动,
他自会派人前来运走。”
  他们说话之时,那倒卧地上的柳员外,身躯微微一震,但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红莲童子道:“大概是主人另有用他们之处了。”
  耿存亮忙道:“主人圣明,胸罗万有,算无遗策,此举必有深意。”
  麻冠道人额首道:“教主说的也是。”
  他目光一动,瞥见大厅左首站着三人,为首的是一个黑衣妇人,手仗阔剑,一脸肃容!
  她左右侍立两名丑陋女子,同样的手握长剑,守在一旁,心下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贫道请教教主,不知此女是谁?”
  耿存亮道:“她就是昔年号称追风掌的雪峰老人的孙女四月娥。”
  麻冠道人奇道:“她斩断了总护法一条手臂,教主怎的不加过问?”
  这话正是大家想知道的事,千面教假借武林盟主大寿,以一杯毒酒,毒尽了天下群雄,
放眼江湖.已是再无反抗之人。
  但身为教主的耿存亮,敢向儿大门派掌门人下手,就是不敢对黑衣妇人出手,好像存着
什么顾虑一般!
  耿存亮没有立时作答,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纸卷,悄悄递给了麻冠道人。
  麻冠道从接到手中,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细字,那是“据报雪峰老人孙女四月
娥,可能前来寻仇,不得伤害,可任其自去,字付天坛教主,并希通知总护法,好自应付。
  主人手启”
  麻冠道人看完字条,白眉微动,低声问道:“她和本教有何渊源?”
  耿存亮低声道:“兄弟也不大清楚,主人既颁指示,兄弟只有遵奉。”
  麻冠道人捻须点头,口中“晤”了一声;
  就在此时,但见一等人影,由大门外飞掠而入;但堪奔到二门,突然栽倒地上,扑卧不
起!
  耿存亮目光一凝,吃惊道:“是缪仙姑,她负了伤!”
  缪仙姑者,千面教第四号副总法万花仙姑缪红药也。
  耿存亮话声出口,人已飞射而出,落到万花仙姑身边,俯身看去,只见她一身葱绿衣
裙,几乎全是血迹,全身上下,少说也有十几处伤口。
  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些伤口,有的是剑伤,有的是暗器所伤,就以剑伤而言.各派
手法下同,受伤的部位也因之各异。
  耿用亮稍一检视,就发现万花仙姑身上剑伤,至少遭遇到四五支长剑的围攻,和几种不
同暗器的袭击。
  一时浓眉微皱,暗暗忖道:“缪仙姑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再加她擅于使毒.放眼武林
江湖,很少有人能是她的对手.再说江湖上几个厉害人物,在今日寿筵之上,已经一网打
尽;这是些什么人呢?”心中想着,一面暗运真气,伸出右掌,按在万花仙姑背后“灵台
穴”,一股真气从他掌心源源度去。
  万花仙姑得到耿存亮度入的真气,催动心脉,本已昏死过去的人,缓缓睁开眼来。
  耿存亮道:“仙子伤势太重,快提聚真气,不可说话。”
  万花仙子一双妙目,已经失去了平日勾人的神光,望着歌存亮,口齿启动,发出一缕微
弱的声音,说道:“你……是教主……九岭护法堂……已经……全军……”
  突然张嘴吐出一口血水!
  耿存亮顾不得男女之嫌,双手托起万花仙子身子,回入大厅。
  五叉鬼王雷尚目光闪动,低沉的道:“缪仙子伤的很重么?”
  耿存亮点点头,一面朝峨嵋长眉上人问道:“大师身边,可曾带有峨嵋‘续命丹’
么?”
  长眉上人慌忙应道:“有、有、属下带来了。”
  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
  峨嵋“续命丹”,是江湖上驰名的疗伤圣药,只要一息尚存,无不药到病除。
  那总管立即走了过去,接近药瓶,倾出两粒药丸,正待朝万花仙姑喂去。
  耿存亮道:“慢点,先让老夫替她把上逆的血气,导引归经才能给她服药。”
  说完,伸手改按万花仙顶门之上,缓缓把真气循着她经脉而下。
  万花仙姑方才喷出一口鲜血.人又已昏迷过去,此刻耿存亮替她导气归穷,引血归经,
上逆的气血,渐渐平复,又缓缓睁开眼来。但当她目光转动了一下,不由的神色大变,骇然
道:“他们……不是真的”
  耿存亮忙道:“仙子快不可说话。”
  万花仙姑嘶声叫道:“教主……他们就是方才围攻我的人!”
  耿存亮心头暗生惊异,问道:“围攻仙子的,究是什么人?”
  他掌心真气,源源输入万花仙姑体内,支持着她说话。
  万花仙姑道:“就是他们,麻冠道人,红莲童子和雷尚等人。”
  三叉鬼王阔嘴一咧,阴森森笑道:“缪仙姑伤势沉重,大概是神志还未清醒!”
  万花由姑道:“教主,他不是雷尚.我认的出来,他……他使的是一手黄山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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