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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荡魔


第二十一章



  三官庙右首,一座小山峰上,地方不大,有几棵数丈高疏朗朗的松树,围着一座六角小
亭。
  这时,小亭内,正有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姑娘,双手按着石栏杆,螓首微抬,望着天空
出神。
  今晚月亮将圆未圆,黄澄澄的有些像柠檬!
  只要是少女,面对着这样的月色,都会望得出神!
  当然,少妇也会对着月亮出神;但同样的出神,同样的对月怀人,少女和少妇就有很大
的不同!
  少妇对月怀人,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一定会双蛾低蹙,心事有谁知?以幽怨和幽愁占大
多数。
  少女同样对月怀人,同样凝注着双眸,但心底深处,,所憧憬的却是美好的未来,虽有
愁思,也是淡淡的,而且总占点喜悦的成份。
  这是一般常情,有时当然也会例外。
  就像现在吧!小亭中这绿衣少女,手扶石栏,望着月亮出神,竟然双蛾微蹙,好像有着
很深的心事!
  就在此时,她耳边响起极轻而又极熟的声音:“楚姑娘!”
  她就是楚琬!
  这一瞬间,她娇躯陡然一震,急忙转过身去,石亭中微风一飒,她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一
身天青长衫,剑眉朗目的年轻人。
  他颀长的身材,潇洒的风度,月色虽然黄昏,但他却是临风玉树,丰采照人,使她清澈
的美眸为之一亮!
  他正是她日夜萦心的情郎——上官靖。
  她脸上毫无喜悦之色,只是低低道:“你果然来了!”
  上官靖不禁听得一怔,她这句话,岂不说她早就料到他会来的了?他这一怔神也只是瞬
间的事,立即含笑跨步,走近她,一下握住了她的双手,低声道:“你怎么知道在下会来的
呢?”
  楚琬任由他握住双手,直到此时,她含颦双眉才展颜一笑,道:“难道我猜得不准?”
  上官靖柔声道:“你猜得很准,在下就站在你面前了。”
  楚琬问道:“她是谁?”
  这话问得突然!
  上官靖不禁又是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楚琬轻轻地挣脱了他握着的双手,幽幽地道:“看来你果然只把我当外人看!”
  上官靖惊奇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在下……我……怎么会……”
  楚琬不待他说下去,眨动眼睛,问道:“你猜猜看,我怎么会知道你会来找我?”
  上官靖道:“这个……我怎么会猜得到?”
  楚琬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因为……你知道我今晚值内巡班,你不是看到过我吗?
所以我才问你她是谁的?”
  上官靖身躯一震,张口结舌地望着她,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在今天下午,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神!”
  楚琬幽幽地道:“容貌可以转变,眼神是不会改变的,何况这人是我心里唯一的人,他
的眼神,我会不认识吗?”
  “你……”上官靖心头一阵波动,又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使她双手,低声道:“琬妹,
谢谢你!我并不想瞒你,所以才来找你的。”
  “这话我相信。”楚琬点着头间道:“她是谁呢?”
  她关心的,还是“她是谁?”
  上官靖悄声道:“是丁瑶。”
  “会是小妹!”
  楚琬听得深感意外,顿了顿又道:“难怪她一直没有回来,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教中
正在追查她的下落,你们……”
  她没有说下去了。
  但上官靖听得出她所要说的意思,俊脸不由微微地一阵红,说道:“你别误会了,我们
是清白的。”
  “我知道!”楚琬道:“但小妹是姑娘家,你们的名义是夫妻,同处一室,以后还能嫁
人吗?”
  上官靖道:“这……这只是权宜之计……”
  楚琬道:“女人的名节也能权宜吗?”
  她忽然又嫣然地笑道:“我们把话题扯得太远了,哦,我没有办成的事,你办得怎么样
了?”
  上官靖道:“差不多了。”
  “唉”楚琬轻轻叹息一声,道:“今天一个下午,我一直就替你担心死了,你胆子也太
大了,这里的情形,你是看不出来的,连我也看不出来,但暗中却隐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
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而已,但也八九不离十,所以我希望你们及早离去……”
  她对着月出神,双眉不展,原来是替他耽忧!
  上官靖道:“我既然来了,总得把任务完成才行。”
  “好吧!”楚琬叮嘱道:“不过你要格外小心,尤其眼神不可太露,最好记着我的话,
这里的情形,暗中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凡事不可逞强。”
  “谢谢你!”上官靖一直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卞药姑被囚在什么地
方?”
  “我没听人说过。”
  楚琬低声地道:“如果卞药姑被他们囚禁了的话,也决不会在这里的。”
  上官靖问道:“那会在什么地方呢?”
  楚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会,她终于说道:“白衣圣教要向少林寺下手,并非最近的事,他们处心积虑
可以说已经很久了。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我们到三官庙来,无非是个幌子而已,实际上,只是想试探—下,
看看少林寺究有多少实力,有没有外援?  
  另有一股隐藏的力量,就在嵩山附近,好像就在五虎岭以北,详细地点,我也不清楚,
卞药姑若是被人劫持,很可能就囚禁在那里了!”
  上官靖又道:“我来了一天,怎么都没见到侯元呢?”
  楚琬脸有气愤之色,道:“这人从前拜老夫人做干娘之后,就一直纠缠我,我从没理过
他,这次回来,他大概明白对我没指望,就转而去向管副总管献殷勤,不料……”
  上官靖道:“不料什么呢?”
  楚琬粉脸微红,低声道:“给妖女看上了。”
  “妖女?”上官靖一怔道:“妖女是谁呢?”
  楚琬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管巧巧的姐姐管玲玲,她就是假扮老夫人的人。”
  上官靖道:“她怎么了?”
  “你这人!”楚琬含羞道:“侯元做了她的面首。”
  “无耻!”上官靖忽然哦道:“他没泄漏什么吧?”
  楚琬道:“还好,他总算没有泄漏,但时间长了,难保……”
  她突然住了口!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但见一道人影划空而来,泻落在山顶小亭前面不过两丈远处而
已。
  上官靖自然也早就发觉了,赶忙放开握着楚琬的双手,迅快向左转了过去。等他回过身
来,也正好是那人泻落之时!
  上官靖只转了个身,已经另外变了个人;那是个脸型瘦削,脸色微见苍白的青年,这人
正是新任神武队领队唐纪中。
  划空飞泻的是一个灰衣道土,年约四旬,神色傲然。
  他连看也没向两人看上一眼,双足一顿,纵身往三官庙投去,好快的身法,只一转瞬,
就已消失不见了。
  楚琬眼看他只转了个身,就改变了面貌,心中暗暗惊异,忖道:“看来刘转背果然名不
虚传,连他也只是转了个背,就变换了一个人!”
  上官靖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楚琬微微摇头道:“不知道,我以前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碧落山庄,他来过之后,
妖女就下令炸毁山庄;第二次是在密县,翌日一早,大家就动身赶来;今晚是第三次,一定
又有重要事情了。”
  上官靖道:“这样说,他很可能是教主的传令使者了。”接着又低声说道:“琬妹!我
要告辞了,你多保重。”
  说完,立即飞身纵起。
  楚琬纤手一抬,忙叫道:“喂!……”
  但上官靖早巳飞掠下去,她只好缓缓放下手来,低低地道:“但愿他不会跟去才好!”
  上官靖没有跟去,他只是守在离三官庙北三里外的一株大树之上,这里是通往五虎岭的
必经之路,但就在他刚刚把身形藏好,举目远眺之际,只见一道黑影已从远处出现。
  上官靖身兼佛、道两门内功,目力何等敏锐,一眼就能认出这条黑影正是那个灰衣道
土,心头不禁为之一怔,暗道:“他回来得这样快法,果然只是个传达命令之人,正好给自
己领路。先踩踩他们隐匿何处,再作打算。”
  心念这一转,本来准备立即现身拦截的念头立即打消了。不过转眼工夫,那灰衣道士的
人影已由远而近,从大树前面掠过。
  上官靖等他奔出七八丈远,才飘身落地,远远尾随下去。
  灰衣道士因这一带都是白衣圣教的势力范围,自然不虞有人跟踪,是以一路飞掠,并未
回头察看,其实就算他回头,以上官靖目前的功力,也绝不会让他发现的。
  不多一会,灰衣道土已经穿越五虎岭,依然一路向北掠行。
  这里山岭起伏,早巳没有人烟。这又奔行了三四十里路程,灰衣道士直向前面一座较高
的山岭奔去。
  上官靖心中暗道:“大概快到地头了。”
  快到地头,自然要加倍小心,目光不但要紧盯前面带路的人,还要不时左顾右盼,耳目
并用,察看两边是否有隐身监视的暗桩?
  现在离那座峻岭慢慢的接近,上官靖为了避开对方耳目,已把身形闪到右侧,借着树木
掩蔽,悄悄移动。
  这样一来,和前面的灰衣道士距离,自然越拉越远,但以上官靖的目力,依然可以看得
清楚的。
  这座峻岭的山脚下,有着三间茅舍,四周围以竹篱,屋后还有一片修篁,茅屋左右各有
一片菜畦,一望而知是一家勤朴的农家。
  灰衣道士飞掠的人影,一下泻落竹篱门外,他似乎十分放心,毫不怀疑有人跟踪,伸手
推开篱门,迳白往里行去。
  上官靖既已跟到尽头,也知道了对方落脚之处,应该回转才对。
  但他却看得暗暗怀疑,据楚琬说,白衣圣教贼人隐藏一股极大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主
力。
  如果照她这样说法,这里至少也要和三官庙一样,有上三进房舍,才能容得下。
  如今灰衣道土进去的地方,只是三间竹篱茅舍,就算都挤满了,大概也只能容下一、二
十个人,所谓极大力量,难道就在这里不成?
  他本来打算先踩踩盘就回去的,如今觉得好奇,非探个究竟不可。  
  心念一动,那还迟疑,身形闪动,缓缓绕到竹篱右首,然后以极快的身法,越过竹篱,
朝茅屋中举步走人。
  堂屋和一般人家堂屋一样,中间一张板桌,两边放着两张陈旧的木椅,但却不见一个
人。
  不!就在上官靖踏入堂屋之际,左首厢房中,忽然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老婆婆的声音,
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上官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灰衣道士是否走人这座茅屋来了?这座茅屋只是普
通的农家而已,一面应声道:“是在下!”  ”
  敢情他这句话回答得不对了,话声甫落,突觉微风一飒,从左厢房中闪出一个灰衣婆
婆,她花白头发,满脸病容,皱纹有如鸡皮的老婆婆!一下挡在上官靖面前,眨动一只精光
熠熠的水泡眼,似笑非笑,望看上官靖,问道:“小伙子,你是做什么来的?”
  上官靖心头一怔,暗道:“他们伪装得倒是很像,这老婆子如果不使出‘移形换位’上
乘轻功,自己就会被瞒骗过去了,现在不就证实这座茅屋隐藏着极大秘密吗?自己倒非要闯
进去看看不可了!”心念闪电一动,这就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在下是奉家师之命,送
信来的……”
  说话,只是缓和对方的注意而已,话才说到一半,右手三指已迅若掣电,朝灰衣老婆婆
右手脉腕抓去。
  这也怪灰衣老婆婆太大意了,双方相距,举手可及,她敢情自恃武功,没有把一个毛头
小伙子放在眼里。
  怎知上官靖这记“拈花手”专门拈腕拿穴,岂是普通手法?
  上官靖伸出去的三个指头一下抓住对方的腕脉,左手随着骈指若戟,连点了灰衣老婆子
三处穴道。
  灰衣老婆子穴道受制,睁大一双水泡眼,根本不相信她会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小伙子
手里?
  上官靖朝她笑了笑,道:“老婆婆,我看你身子大概不太舒服,还是进去稍稍休息一会
吧?”
  于是他双手扶着她走入左厢,那是她的卧房,布置极为简单,靠壁处放着一张木床,这
就把她扶到床上卧下,取过一条棉被覆在她身上。
  正待转身,只听见房门口响起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婆婆,刚才你老是在和谁说话
呢?”
  那是一个身穿紫花布衣衫的少女,房中没有灯火,她自然没看到上官靖,但上官靖却看
到她了。
  上官靖心想:“原来这座茅屋只有老婆子和少女两人,她是住在对面厢房中,听到了话
声才出来的。”
  转身出指,那少女在毫无防备之下,立时被他一指缕风袭中。
  上官靖毫不待慢,指发人到,又连点了她两处穴道,伸手挟起少女娇躯,一下闪入右房
中,迅快地把她放到床上,也拉过棉被,盖在她身上,才退回堂屋。
  他b中暗道:“这座茅屋,一共有三间,那么方才进来的灰衣道土呢?”  
  他举步走入堂屋后面,那是厨下了,除了一座土灶,只有一张板桌,两把竹椅,一切又
和普通农家一样,看不出有何异处!
  灶旁有一扇后门,却是敞开着。上官靖心中一动,举步跨出,那是一片竹林,再往后就
是高耸的山岭了!
  但当他目光一注,发现竹林中间似有一条小径,那是经常有人践踏走出来的。
  既有小径,他就循着往竹林中行去。
  小径曲折往上,略呈“之”字,走没多久,小径已到尽头。
  上官靖自然更为小心,耳目并用,登上一方突出的石崖,目光—注,发现四周竹林绵
密,中间有一个一人来高黑勘渤的洞窟。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山下那座茅屋果然只是掩入耳目的,碧落山庄也只是他们的外围
而已。
  白衣圣教的巢穴,原来就在少林寺附近的嵩山山脉之中,由此可见他们图谋少林寺,处
心积虑已有多年了。
  他缓缓走近石窟,一面早巳功凝百穴,全神戒备,但他目光所及,竟尔大出意外,石窟
间居然并无防守的人!
  这无异说贼人有相当的自信,这里不会有闯进来的人,但也显示了一点,即使有人闯
入,他们也并不在乎!
  越是没人防守的地方,自然也是越为凶险!
  上官靖艺高胆大,从容举步,走入石窟。
  洞口就像一条石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约莫有四、五步光景。
  但是上官靖刚走到第三步,忽见左右两边石壁间同时走出了两个黑幢幢的人影,一下拦
住了去路。
  原来这石壁两边,各有一个人高的门户,就像岗亭一般,可以容得下一个人站立。
  这两个黑幢幢的人影,原来是两个头戴着钢盔,身穿钢甲的大汉,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炯
炯目光。
  上官靖没防到会遇上这样两个铁甲人,心中不由一怔,脚下也随着一停。
  这一瞬间,他心念疾转,右手迅快的从怀中一模,朝右首铁甲人面前五指一伸,送了过
去。
  他作出让对方验看令牌之状,实则五指伸开之际,运集了十成功力,把内劲从指头逼
出,就在他指头触及对方胸口铁甲,内劲已经透甲而人。
  这一记,他自己也毫无把握,但他早已有了准备,万一一击不中,自己有把握以极快的
身法退出石窟去。
  要知这两个铁甲人身穿厚重的铁甲,一身刀剑不入,即使是一般重手法,也绝难伤得到
他们。
  但上官靖可不同,他不但练成了佛门“易筋”、“洗髓”二种神功,又练成玄门“太素
玄功”。
  他指头触及对方铁甲,“太素玄功”有以阴导阳之功,自可穿透铁甲,发挥威力,一下
就震断了对方心脏。
  右首铁甲人口中只“呃”了一声,就立即了事了。
  上官靖出手之时,虽然并无把握,但一旦出手,自己内劲一下透过厚重铁甲,震断对方
心脉,他自然可以感觉得到的,胆气不由一壮,右手迅即收回,转脸朝左首一个说道:“你
要不要验看?”
  不待他开口,右手就朝他送了过去。
  铁甲人头盔和铁甲连在一起,耳朵包在铁盔之中,较小的声音就不容易听得见,他同伴
从喉头发出的“呃”声,他就没有听到。
  再说头盔包住整个头脸,只露出两个眼孔,除了直视,左右视线也受到限制,因此他连
同伴的情况都没看清。
  这也可以说是上官靖出手太快了,他眼看上官靖手掌握着东西,送到面前,五指才摊开
来,那自然是让他验看令牌子,等到看到上官靖摊开来的手掌中根本没有令牌,上官靖的五
指已经触及铁甲,一股强大的阴柔内劲,已经撞上心脏,同样只“呃”了一声,心脉立被震
断。
  上官靖没想到这两个铁甲人竟有这般容易打发,急忙劲贯双臂,一手一个抓住他们肩
臂,不让他们倒下去,然后缓缓退下—步,拉着两人,一左一右,纳人石壁两边的门户之
中。好在这-向个相对的门户,只能容得一个人站立。  
  他把两个铁甲人各自放人门户中间,倚壁站立,两边石墙正好把铁甲人夹住,就不至于
倾跌出来。
  即使有人出入经过,如果不细看的话,也绝不会发现这两人已经只是两具尸体。
  上官靖缓缓吁了一口气,就举步往里行去。
  石窟之中,虽然只能容二人并肩而行,但走到第五步,这狭窄的石弄已到尽头,眼前豁
然开朗。
  那是一座相当宽敞的天然石室,弯顶有三丈来高,方广足有十数丈开阔。
  上官靖目光迅速一转,才看清石室正中间是一个圆形洞窟,还有两扇黑漆门,紧紧地闭
着。
  左右两边,也各有两个圆形洞窟,但并没有门。
  这五道门户摆列整齐,一望而知是经过人工修砌的。
  上官靖走到中间,脚下不禁感到踌躇起来;这里有五个圆形窟门,自己不知对方虚实,
该从那一个进去呢?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从左上首窟门中传出,听声音就是往外面定来。
  一时那有你考虑的余地。身形迅速一晃,闪人右上首的窟门之中,藉着暗陬,隐蔽好身
子,悄悄偏脸住外看去。
  只见两个灰衣道士推着一辆孔明车从左上首洞窟中走出,那孔明车坐着一个又瘦又黑的
苍髯老道。
  那不是身负重伤在篷船上装死,后来泅水逃走的余五天,还有谁来?他居然逃出来了!
  那两个灰衣道士把孔明车推到正中间的一座洞门口,左首一个立即高声叫道:“金道长
到。”
  喊声未已,两扇黑漆大门就缓缓开启,从里面射出柔和的灯光来!
  上官靖隐身在右上首洞窟暗处,因角度稍偏,所以看到的只是中间洞窟门内的一小部份
而已。
  只觉里面好像是个大天井一般,极为深广,再进去就看不到了。
  大门开处首先走出来的是四个身穿黝黑铁甲,头戴铁盔的执戟武士,接着迎出来的则是
总管亲临,朝余无天连连躬身,往里让去。
  于是两个灰衣道士就推着孔明车进入洞窟,两扇黑漆大门又缓缓闭起。
  上官靖心中暗道:“中间这座洞窟中住的大概就是他们教主了!”  
  心念方转之际,只听下首左右两座洞窟中,同时传来沉重的步履之声,只见从两处洞窟
中同时走出八个铁甲武他们两人并行,一直走到洞窟中间,双方像会师一般,擦身而过,从
左边洞窟出来的走向右首洞窟,从右边洞窟走出来的却走向左首洞窟。
  上官靖看得暗暗“哦”了一声,忖道:“他们大概有一定的时间巡视一次了,下首这两
个洞窟,住的可能就是铁甲武士,自己原只是踩盘来的,不如就往这洞窟(右上首的洞窟)
进去瞧瞧也好!”
  心中想着,这就转身朝里行去,他目能暗视,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洞窟居然曲折通幽,
自己就是穿行在一片天然的钟乳之间,有的色呈乳黄,有的色如珊瑚,结成各种不规则的图
案,人行其中,如帐似屏,如有灯光照射,定然瑰丽无比!
  好在中间一条小径,铺着洁白如玉的碎石,可以循迳而行,不然就像进入八阵图,包你
到处碰壁,不撞得头破血流才怪!
  这一段路,其实并不很长,敢情当时铺设这白石小径之时,为了保持眼前这些石钟乳的
奇景,不遭破坏起见,才依照现有形’势,曲折缭行。
  这座石窟之中,会有如此美景,把上官靖看得大为惊奇!
  这时已行到尽头,面前一道青色石壁挡住去路,中间一个圆门洞,掩着两扇朱扉,洞门
上有一方扇形横匾,上书“郎环仙境”四字。
  上官靖伸手一推,朱扉随手而起,淡淡的灯光,立时射出来,门内,竟然像一个小天
井。乳白色的天光,就是从小天井照射来的。
  原来这像天并的洞顶上,嵌了几颗夜光珠,是以光线十分柔和。
  右首是一排长廊,围以亚字栏杆,朱棂绣帘,香气氤氲,静寂无声,使人真有如仙境之
感!  
  上官靖刚跨入朱扉,踏上长廊,瞥见一个身穿浅绿衣裙的长发少女,刚从长廊尽头处转
出,,有如一朵绿云,飞快的行来!
  长廊间毫无隐蔽之处可以闪避,上官靖眼看既已无处可避,就右手蓄势,准备一举制住
对方。
  那绿衣少女正在低首疾行的人,蓦一抬首,看到了上官靖,她惊骇地张了张口,似是要
待出声,又急忙强行把声音禁住。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神,更是满含惊恐之色,举起一根玉管般手指,在樱唇上竖了竖,
示意他不可出声,接着她又慌慌张张的回头看了一眼,伸手拉住上官靖衣袖,口中急促地
道:“快随我来。”
  拉着他急急朝右首一道门户中掀帘走入,回身掩上了门,才放开他衣袖,一下掩着鼓腾
腾的胸口,只是喘息!
  敢情方才这一瞬间,使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她,正是上官靖的熟人,白衣圣教的副总管管巧巧!
  她本来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因惊慌过度,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直到此时还没恢复过
来,就把他拉到里首,压低了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你……
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上官靖握住她的手,低声问:“你干嘛急成这个样子。”
  “人家给你担心死了!”
  管巧巧娇嗔道:“你还懵懵懂懂的,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你还当是碧落山庄的地
道,任你来去自如?”
  上官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管巧巧低声道:“是教主的行宫,就是大姐,未奉召唤,都不能擅自进来。”
  上官靖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管巧巧道:“大姐是派出去有任务的人,自然不能擅自回来,我那副总管只是大姐临时
拉我充当的,其实我又不是真正的副总管。”
  上官靖道:“你不是副总管?”
  管巧巧道:“大姐是奉教主之命,去辅助今堂正式副总管,当时她因不想让人知道,才
用了我的名字……后来令堂离去,教主又派大姐去主持碧落山庄,就不能再以副总管管巧巧
的名义出现,要我去充数的,这算我私人帮大姐的忙,教主并没有委派。”
  上官靖问道:“那你是什么身份呢?”
  管巧巧道:“郎环仙境的女弟子。”
  上官靖又道:“楚琬她们呢?是不是郎环仙境的女弟子?”
  “她们不是。”
  管巧巧微微摇头道:“她们只是碧落山庄老夫人的义女,只能说是本教对外的一个机构
而已!”  
  上官靖道:“你师傅就是教主吗尸
  “不是。”管巧巧道:“男弟子的师傅名义上是教主,女弟子的师傅,名义上是教主夫
人,但实际上传授武功的师傅有好几位,他们只是传功师傅而已!”
  上官靖低声问道:“你们教主到底是谁?”
  “不知道。”管巧巧道:“你也许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他很少来,来了我们也看不
到,就是看到了,也未必会是他的面目。”
  “真神秘!”上官靖轻“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余无天,他在教里什么身
份?”
  “余无天?”管巧巧一怔道:“这里没有这个人呀!”
  上官靖看她神情不像有假,不禁暗暗奇怪,余无天是昔年魔教四大天王之一,她怎么会
不知道呢?接着心中一动又道:“那么金道长呢?你总该知道了,这人生得又黑又瘦,还有
一部苍髯……”
  “你不用说了!”
  管巧巧拦着他话头,轻声道:“金道长我自然知道了,他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听说他
还是教主的同门师兄,只是在教中他并没担任什么名义,大家都叫他金道长,但他却有很大
的权力,有时连教主夫人都听他的,因为他身上有一枚代表教主的金铃,那是教主颁给他
的,教主不在,他可直接发布命令……”
  上官靖道:“你知不知道他回来了?”
  管巧巧道:“听说他遇上了终南四老等人,十几个人围攻他一个,结果负了伤,傍晚刚
回来的。”
  上官靖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管巧巧道:“我刚值班回来,是听师傅说的,现在正由请来的几位上宾,替他疗伤,据
说最少也要七天工夫,才能治好。”
  说到这里,忽然低“哦”一声,问道:“你是做什么来的,幸亏此刻已有许多人睡了,
不然一旦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你赶快走才好,我先出去给你……”
  话声未落,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清磐之卢,连续从外面传了进来。
  管巧巧身躯陡然一震,惊栗道:“这是发现有外人闯进来的信号,你还有同伴吗?”
  上官靖道:“没有!”
  管巧巧娇躯发颤,愁急地道:“会不会是你被人发现了,这怎么好?”
  她一颗头像摇鼓似的四处转动,一把拉着上官靖急步走近靠壁木床,撩开布帐,低声说
道:“你快躲到我床上去,听到清磐声,我们都要出去的,我去听听消息就回来,这时候你
千万不能出去。”
  说着,不容上官靖开口,推着他在床上卧下,一手拉过棉被,给他盖上,低声叮嘱道:
“睡到里面去些,千万不可出声……”
  在她说话之时,长廊上已起了一阵轻快而杂沓的脚步声!
  管巧巧听到长廊的脚步声,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她的房门及时响起了笃笃叩门之声,有人娇声叫道:“管师妹,你怎么啦,还不起来,
难道没听到磬声吗?”
  另外一个娇脆的声音低笑道:“她只怕已经睡熟了呢!”
  管巧巧口中“嗯”了一声,道:“我……起来了……”
  她一面俯下身去;凑在上官靖耳边,低低地道:“我出去一下,就会回来,我没回来以
前,你千万不可出去。”
  接着双手掠掠鬓发,急急开门走出,叫道:“五师姐!六师姐!发生什么事呀?”
  先前一个娇声道:“快别多问了,走吧!”
  管巧巧随手拉上房门,跟着她们走去,
  上官靖耳听轻盈的脚步远去,才从绣被中探出头来,这一阵工夫,只问得他浑身发热,
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他只觉绣枕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似兰如麝,沁人心脾,同时被窝里也可以闻到另一种
温馨的甜香,令人心旌有飘飘然、陶陶然的感觉,几乎忘了身在哪?这样足足过了顿饭工
夫,只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及门而止。
  接着只听管巧巧的声音说道:“五师姐,你等一等,我进去拿剑就出来。””
  房门呀然开启!
  她五师姐娇笑道:“你房里我不能进去吗?”
  管巧巧回身道:“我进去拿了剑就出来的,五师姐进去,不是要耽搁时间吗?”
  五师姐轻哼道:“七丫头,你怎么啦?拦在门口,怕我进去,是不是屋里藏着什么人
呢?”
  管巧巧心头一跳,飞红了脸,哼道:“你房里才会时常藏着人呢!”
  “七丫头,你说什么?”五师姐右手一探,朝管巧巧隔肢呵来,口中说道:“看我饶了
你才怪!”
  管巧巧口中发出一声轻“啊”,忍不住腰肢一缩,后退了半步。
  她五师姐乘机身形一晃,闪人房中,轻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房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管巧巧心头一急,一个转身,跟着走人,急急叫道:“五师……”
  她“姐”字尚未出口,瞥见五师姐身后,站着一个人,她葛吃一惊,连“姐”字部叫不
出来了。
  这人当然是上官靖了!
  他潇洒的从五师姐身后转出来,含笑道:“不要紧,她已经被我点了睡穴。”
  “你……你……这……”管巧巧惊惶地道:“现在怎么办呢?”
  “你先镇定些!”
  上官靖一手把她拉了过来,拥人怀里,发觉她一个娇躯还在轻微的颤抖,这就低下头
去,在她耳边柔声道:“你先告诉我,他们发现了什么?”
  管巧巧娇躯偎在他健壮的怀里,紧张心情果然渐渐平复下来,说道:”我和五师姐是奉
命出去巡视的,你把她制住了,怎么办呢?”
  上官靖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听说两个值班守洞的铁甲武士,被人用重手法杀死了。”
  管巧巧道:“可见行宫之中,一定有敌人潜入,教主夫人下令先清查郎环仙馆,然后配
合外面,搜查全山。”
  她口气略顿,接着又道:“我就跟夫人讨了个差使,一来可以明了情况,二来可以伺机
把你送出去,我是回房取长剑的,你制住她穴道,不是弄巧成拙了。”
  上官靖含笑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出去呢?”
  管巧巧道:“目前全座洞府正在搜索之际,几乎全出动了,送你出去,至少也要了解情
况,等搜完全洞,没有什么,防守稍懈,才会有机会。”
  “不成,我现在就要走。”上官靖道:“我还有一件任务未了,不能耽搁。
  “你疯了!”管巧巧吃惊地道:“这时候……”
  “你不用急!上官靖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在她耳边柔声道:“我自有道理。”
  两片炽烈的嘴唇,已经紧紧地合在她的樱唇之上。
  管巧巧心头虽然十分着急,但给他这一吻住了樱唇,就觉得一个人好像跌人了云端,意
乱情迷,有着窒息的甜蜜!
  突然她从迷惘中惊觉过来,急忙伸手把他推开了些,眨动一双秋水般眼睛,望着他问
道:“你有什么办法?现在我和五师姐该出去巡查了,你如果解开她穴道,教我如何向她解
释呢?”
  “不用解开她穴道!”上官靖含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巡查好了,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就会胡说!管巧巧嗔道:“你怎么跟我出去?”
  “山人自有妙计!”上官靖问道:“你有胭脂、花粉、黛笔吗?”
  “这是我房里,这些自然有了。”管巧巧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不用多问。”上官靖笑了笑,道:“不过有一件事,要你代劳。”
  管巧巧问道:“你要我做什么事呢?”
  上官靖走近窗前,对准桩奁坐下,一面招招手道:“你附过耳来。”
  管巧巧依言附耳过去。
  上官靖低声道:“你去把五师姐的衣裙脱下来,让她睡到床上去。”管巧巧惊凝地望着
他,问道:“这……”
  “快去。”上官靖道:“越快越好,依我的话去做,决不会错的。”
  管巧巧满腹狐疑,只好依着他所说,把五师姐的衣杉脱下,把她放到床上,再替她盖上
棉被,
  等她回过头去,上官靖用她的胭脂、花粉、眉笔,对着奁镜,在脸上涂涂抹抹,早已经
易好了容。他虽没跟竹逸先生学过易容术,但竹逸先生平日指点李小云易容术技巧的时候,
他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这次改扮唐纪中和丁瑶一同前来,竹逸先生也给两人指点了一番,以防露出破绽,误了
大事。
  他人本聪明,自然一点就透,身边纵无易容药物,但要假扮一个少女,有胭脂、花粉、
黛笔,细心描绘,就可以达到易容效果。  
  管巧巧看他在这一阵工夫,居然扮成了活脱脱的五师姐,不由一证,惊喜地道:
“你……你……”
  上官靖学着她五师姐的声音,娇笑道:“七丫头,你发什么愣呢?”
  管巧巧喜道:“你连声音都学得像极了,只是你个子比五师姐高出一个头……”
  “不要紧!”上官靖站起身,身子一缩,使展“缩骨功”,一下就短了许多,一面急忙
脱下长衫、靴子,走近床沿,迅快地穿上了五师姐脱下的衣裙,和绣花剑靴,佩上长剑,低
笑道:“你看如何?”
  管巧巧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阵,点头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是你出去了,我怎么办呢?”
  上官靖附着她耳朵说道:“你只要说,你们两人都被制住了穴道,什么也不知道,是被
我拉着出去的就好了。”
  说话之时,已把长衫折好,放人身边革囊之中,低声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路
上你不用开口,遇到我不认识的人,你可以‘传音入密’告诉我,还有,你这五师姐叫什么
名字?”
  管巧巧道:“她叫常真真。”
  “好,走吧广上官靖一手拉着管巧巧举步走出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一路循着长廊往
外行去。
  刚走近月洞门(这是“郎寰仙境”的大门),只见六名手持长剑,身穿粉绿衣裙的少女
分两边站立,看到两人走近,一齐抱剑躬身为礼。
  上官靖学着五师姐的声音吩咐道:“我们这里并无外人潜入,你们好生守着,我和七师
妹到外面看看。”
  六名侍女躬身应“是!”
  上官靖低声道:“七丫头,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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