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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十指令


一、 冷血无魂追命手



  冷风瑟瑟,荒草萧萧,好个凉秋!
  秋天,原就是令人伤感的季节。在这片野草丛生的荒岗坟地上,则更是倍添了无限的凄
凉。
  夕阳西下,猩红的阳光静静的照着李家屯郊外的乱葬岗。
  残墓,断碑,露出土外的腐木朽棺和残肢白骨,山风欧过,掀起一股尸臭,令人入鼻数
吐,到处透着阴森恐怖。
  岗上死一样寂静。
  “哇——哇——”岗后却传来鸟噪鸦鸣,那是抢啄尸内的争吵之声,叫人毛骨悚然。
  岗上唯一的一颗斜松阴影下,幽灵似的站着一个头戴透顶竹笠,身穿灰蓝土布衣的硕壮
人影。
  竹笠不大,笠缘却压得很低,但仍能看到那人从笠缘下透出的如刃目光。
  他正凝目注视着李家屯。
  李家屯内,人影晃动,隐隐传来杀喊之声。
  他嘴角一抽,脸上绽出一抹冷笑,摘下竹笠,在松影里躺下。
  时间还早着哩!
  一缕夕阳红光滤进松影,洒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年轻、英俊而又恐怖的脸。
  年轻,看脸上肤色,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光景。
  英俊,面庞丰满,五官端正,剑眉朗目,端的是丰神俊逸。
  恐怖,一道可怕的刀疤从左眉心直接到右脸腮,在松叶滤过的阳光照耀下,就象一条粘
附在脸上的百足红虫。
  此刻,他正凝视看天空。
  重叠的云层在缓缓移动,被晚霞抹上朱丹的云边,象淌流着鲜血的伤口。
  “爹……娘……”他梦噫似的发出一声轻晚,语音鸣咽,神情凄楚。
  白云悠悠,江水滔涵,但曾几何时,双亲已长眠地下。人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这种
人天阻隔,恨海难填。
  然而,他比这还要痛苦,因为他只知道爹娘已死,但不知道爹娘是谁。
  他姓楚名天琪,但这只是师傅南天神僧给他取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姓什么。
  南天神僧告诉他,当年,南天神僧路过武陵山,在山腰林道中遇到一群被强盗劫杀的商
客,其中一对夫妻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夫妻已死,婴儿尚活,南天神僧便将婴儿抱回了南天
秘宫……那婴儿就是他。
  十八年过去,他已是南天秘宫中武功最高,杀人经验最丰富的第一大杀手——冷血无魂
追命手。
  师傅救命、养育之恩,如同高山大海,他无条件地服从师傅的任何命令,发誓为南天秘
官奉献出一切。他认为,他的生命应属于南天秘宫,而根本不属于自己。
  不管如何冷血,如何铁面心肠,他心底却时常翻腾着一股天性的良知。他是个天生的孝
子,时刻思念着死去的不知名的父母。这种思念,常常仿佛是无意识的,也许这种思念,对
他的血腥生活和空虚的精神,亦是一种安慰。
  父母赋体之恩,自比山高水深,而杀害父母的仇人不知是谁。阴阳路阻,欲报无门,实
在叫自己锥心泣血,抱撼终身!
  他不觉之间,手俏悄得到腰间,从腰囊中摸出一块系着金丝线的琉璃玛瑙。
  夕阳的霞光中,小巧精致的琥珀玛瑙透体晶亮,闪射出斑驳离奇的彩光。
  彩光在眼前闪烁、跳跃,幻化出一幅幅光彩夺目的憧憬……
  绿草绒绒的山岗,嫣红的山花迎风怒放,一对男女高举着婴儿在草丛中缓缓奔跑,婴儿
裂着小嘴在格格欢笑,父亲扎脸的胡须戳到婴儿的小脸上,母亲温柔甜润的嘴唇贴住了婴儿
的小唇,洋溢着火样的热情,吐露着父母慈爱的芳芬……
  但是,现在呢?
  他手握住了玛瑙,彩光倏然消失,一切烟消云散,一切如同眼前岗上的黄花!
  唯有这块父母遗下的,当年系在他胸衣兜里的玛瑙,伴随着他这颗凄凉的心。
  心是凄凉的,对生活也就看得淡泊,他虽然还只有十八岁,但对世事已感炎凉。他厌恶
血腥,却不能不生活在血腥之中;他渴望一种新的生活,却又无从做起。
  想到这里,他不禁转目望天,喟然长叹!孤独,凄凉,无奈的叹息中,隐含着无穷的寂
寞和悲愤……
  他静静地躺在松阴下,觉得身心轻飘仿佛要迷失在荒岗乱坟的冷森的空气中。
  李家屯。
  唯一的一条麻石小街上,斜横着七、八具尸体,殷红的鲜血象小溪在淌流。
  屯里的村民早就跑光了,跑得一个也没留下。留下的只是那些要杀人的人和注定要被人
杀的人。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屯内的禾坪上。
  数一数,一共是十四人。
  十二人呈一圆圈,将二人围在禾坪中央。被围的二人,一个是个五十出头的矮老头,撑
着条桃木假腿,手执一根铁拐杖,双目冷厉,相貌狰狞。
  另一人,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虬须大汉,垂着一只断臂空袖,手握一柄大环砍刀,双目
灼灼,显得英武豪壮。
  两人贴背而立,衣裳破碎,鲜血淋漓,显然已是伤势不轻。
  十二人衣着不一,手执各种不同兵器,圈成崎角之势,将二人紧紧围住。
  “哎哟,我的蒋三哥,你又不是属猪的,怎么这么笨?眼下这场景,你‘六残门’的残
臂、残腿兄弟,能斗得过咱们三帮的十二位高手?依我之见,不如乖乖地交出六残门黑白令
牌,然后归顺咱神龙帮……”
  娇声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发髻高挽,环佩叮当,说话时眉目隐含无限荡
意,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便是神龙帮的俏娘巫春花。
  “呸!”断臂大汉一扬头,一口裹血的唾沫,带着呼啸从巫春花头顶飞过。
  “你……”巫春花花容变色,“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娘今日定要宰了你!”
  “花妹!与他们罗嚏作甚?上!”说话的是阎王帮的阎老大阎胜。
  大伙正待动手,猛听有人沉声道:“慢!待在下再劝他们一句。”
  阎胜双眼一瞪,欲待发作,但见说话的是神龙帮助香堂主事阴阳郎君吴荫君,于是便把
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吴荫君为人阴险,城府极探,武功在十二人中高居榜首,此次伙击六残门的行动,全由
他指挥。
  吴荫君阴阴一笑道:“在下久仰六残门的大名,今日得见短、蒋二位大哥,果是名不虚
传!凭二位的身手在江湖上已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若二位肯与我们合作……”
  断臂大汉,六残门的三哥独臂神刀蒋华峰,猛然喝断吴荫君的话:“放你娘的狗屁!要
上就来!”
  “哎……”吴荫君仍是带着阴笑,毫不动气他说,“在下还未把话说完,阁下干嘛发哪
么大的火?”
  断脚矮老头,六残门的二哥独脚铁拐岳雄英,暗向蒋华峰丢了几个眼色。
  蒋华峰瞧着二哥的眼里,一连闪过几道光亮。
  吴荫君盯着二人缓缓他说:“六残门自泰山玉皇顶大会以后,已隐退山门十年,今日复
出江湖,必是事出有因。在下略闻六残门传令之法,六人六道令牌,每道令牌上交叉错写着
几个字,当六道令牌合在一起时;按交叉倾序将六道令牌上的字排好,便知传令的内
容……”
  岳雄英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狰狞的面目更觉恐怖,没想到吴荫君对六残门竟是如此了
如指掌,今日看来定是凶多吉少!
  他和蒋华峰都不知道六残门出山的目的,也不知道传令的内容,他们只是奉令执着令牌
去太子庙,与师兄弟会面,只有到那时,六牌汇合,才知传令的内容。六残门组织严密,行
动诡谲,不知此次为何会走露风声,遭人伏击?眼前的情况,除了拼死一搏,已别无选择。
  正当岳雄英思索之际,吴荫君道:“在下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你二人说出你们六
残会面的地点,在下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岳雄英与蒋华峰再次交换眼光,似在考虑吴荫君的提议。
  “嘿嘿嘿嘿。”吴荫君一阵好笑,“到那时候,谁会知道你们是出卖六残门的叛徒呢?
难道不会是四弟、五弟、六弟和大哥?再说六残会齐,拼死一搏,鹿死谁手,尚难预料,总
比这在死的强!”
  “好,我们答应。”岳雄英顿首道,话音未落,突地暴喝一声,与蒋华峰双双跃起。
  蒋华峰大环砍刀,秋风扫叶,震起万点金花,挟雷霆万钧之势,漫天激地罩向十二人,
刀风到处,飞沙走石,啸声刺耳,果是迅猛无伦。
  在蒋华峰的刀锋掩护下,岳雄英利箭般飘出包围圈三丈以外,逝向坪外,这一独脚卓绝
轻功,果然慷世骇俗,出人意料。
  岳、蒋二人,一人攻敌掩护,一人突围脱逃,无论是胆量勇气还是身手,都不愧是武林
一代奇才。
  然而,今天神龙帮、阎王帮和青竹帮挑选出来的人,全都是一些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当
年三帮联手赴会少林寺的阵营也不过如此。
  岳雄英身形刚要落地,耳畔陡地响起一阵刺耳怪笑,吴荫君笑声中倏然拍出一掌。
  岳雄英虽出意外,身手不凡,扬手沉腕,应掌一击。
  “嘭!” 一掌拍实。一般劲力涌至,岳雄英虽功力不弱,但脚未沾地,立根不稳,一
声长啸,身形倒退,落回禾坪。
  足刚落地,三刀一剑一枪从身后破风而至,与此同时蒋华峰传来一声厉叫,单膝跪地;
背部两道血槽,血流如注。
  岳雄英愤恨之际,身形猛翻,铁拐闪电般横扫而出。
  刹时,禾坪内掌风飒飒,恍似怒海狂涛,刀剑嘶风,锐啸刺耳,沙石干粪枯草夹着血
雨,在坪空飞舞。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真正的生死拼搏,
  十二人中少了一人,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嗨!”岳雄英一拐荡开六件兵器,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托地跃到禾坪草垛旁。
  “嗤!”岳雄英从怀中掏出黑白令牌,扬掌一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在岳雄英的掌触到令牌的瞬间,草垛里突地刺出一剑,剑刺得很准,从他左背部刺入
直穿心脏!
  与此同时,一只乌爪也似的手斜里抓来,夺走了黑白令牌。
  “嘿嘿嘿嘿”,一阵阴笑,吴荫君鬼魅般的身影从岳雄英身旁掠过。
  “乓!”六残门的二哥,当年在江湖名噪一时的独脚铁拐,带着透胸的长剑仆路在地,
顿时气绝。
  “二哥——”蒋华峰一声长嗥,冲霄而起,扑向草垛。
  噗噗噗噗!蒋华峰刚扑到二哥身旁,两剑、一刀及一支判官笔,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刺入
了蒋华峰的体内。
  “二………”“哥”尚未出口,蒋华峰头一歪,伏在二哥身上已寂然不动。
  “哎……留……个活口!”巫春花飞燕般掠至。
  “俏娘!”青竹帮八臀哪咤宋兴武一面从蒋华峰体内拔出判官笔,一面笑嘻嘻他说,
“你莫不是看上这个独臂鬼了?其实这缺腿断臂的汉子有啥味道,你要是想寻乐子,大爷陪
你就是。”
  “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模样,尖嘴猴腮,用针也挑不出四两肉来,你当老娘
是耍猴把戏的!”巫春花说着,弯腰拍拍蒋华峰宽厚结实的背脊,叹口气道:“唉,可惜了
一条硬汉。”
  “俏娘要找硬汉还不容易?”宋兴武仍是笑嘻嘻他说,“咱们的阎老大,就是个行云云
有雨,踏地地起风的当当硬汉,我给你俩牵个线如何?”
  周胜早对巫春花垂涎三尺,但巫春花却不喜欢这个既丑陋又粗鲁的大汉,一路上阎胜数
次调情,都遭到巫春花拒绝。
  巫春花骂道:“骚猴精!看老娘不割了你这烂舌头!”说罢举剑就刺。
  “哎哟哟!阎大哥救命!阎大哥救命……”来兴武一面叫着,一面往阎胜身后躲。
  “哈哈……”众人发出一阵大笑。
  “好啦!”阎胜拖往宋兴武,对巫春花道:“别闹啦!咱们去看看六残门的黑白令牌上
究竟写些什么?”
  众人停止嘻笑,一齐走向禾坪中央。
  阴阳郎君吴荫君和神龙帮助二香堂主“鬼刀”尤宁,正蹲在地上摆弄黑白令牌。
  众人围拢过去。
  “诸位请看,这就是六残门的黑白令牌。”吴荫君指着并排搁在坪地上的两块竹板说
道:“这令牌做得十分巧妙,三层竹扳夹制而成,当竹板密合时就是一块讨饭行乞用的击竹
板,推开盖板才会显出令牌上写的字,遇到危险时。举掌用力一击,底夹板中震散的药未便
会毁去夹板令牌上的字……”
  “哦!六残门的令牌还有这许多名堂?”
  “真他妈的想得绝!”
  “刚才若不是吴大哥洞察天机,埋伏在草垛中突袭夺牌,咱们岂不是功亏一贯?”
  吴荫君道:“好,现在我打开盖板,大家来看看令牌上的字……”
  众人往前拥挤。
  “别挤!大家靠紧围个圆圈,谁都能看到。”吴荫君身子挪了挪,向尤宁丢了个眼色。
  尤宁退身而出,拖使正往圈里钻的巫春花:“花妹,让他们先看,你替我扎扎臂上的伤
口。”
  “我……”巫春花噘起嘴唇。
  “来吧。”尤宁举起淌着血助左臂,眼皮一眨又一眨。
  巫春花心陡地一震,立即托起尤宁的手臂,退到一旁。
  “诸位请看。”吴荫君推开了地上两块份板的盖板。
  六残门黑白令牌跃入众人眼帘。
  四周画有黑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缺腿的骷髅,这是六残门令牌的标志,骷髅下面写着
五个字:取圣送十岭。
  四周画有白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断臂的骷髅,骷髅下面也写着五个字:山玄找玄师。
  取圣送十岭,山玄找玄师。这是什么意思?
  阎胜嚷道:“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青竹帮的毒耗子贺石坤道:“不错,不错!取圣送十岭,六残门一定是去取什么宝物,
咱们这趟水可是淌对了!”
  阎王帮的索命无常阎福接口道:“圣是什么宝?十岭又是什么地方?请贺兄指教。”
  “这……”贺石坤支吾着。
  “还有这下一句,山玄找玄师,山玄是什么地方?玄师又是哪一位?”阎福得势不饶
人,紧紧逼问,“请指教,指教啊!”
  “妈拉巴子!”贺石坤被逼急了,双眼一瞪,“你问我,我去问谁?”
  “你敢骂人?”阎福双跟一翻,手已摸住了腰间的刀柄。
  “难道大爷就怕了你不成?”贺石坤说话闯,背上的钢人爪已抄在手中。
  “噹!”一声震响,宋兴武的判官笔压住了铜人爪:“二哥!算啦,算啦!事情还未
了,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说着,眼光校四下一扫,“这趟买卖一定有赚头,否则各位龙老
大不会叫咱们出手的,对吗?”
  他眼光落到站在阳外的尤宁和巫春花的身上,眉头一皱:他们在干嘛?
  他思量未已,忽听吴荫君道:“哟!这字中有名堂!你们看……”
  众人顿时低头将目光注向黑白令牌。
  吴荫君左手一垂,袖内滑出一物。此物乃是一支长五寸,粗逾拇指的金色圆管,内装数
百支细如毫发的毒针,只须将机关一按,管内淬有剧毒的毒针,就会如飞蝗般射出,数量之
多,劲力之强,无人可以逃脱,这便是震惊江湖的歹毒暗器“断魂银芒”。
  尤宁与巫春花往禾场外纵身一跃。
  宋兴武面如土色,匆忙中大叫一声:“众人速退!”随即纵身后跃。
  吴荫君手腕微抬,耳听“咋叭”声响,数百道耀眼银芒,犹如暴雨般呼啸而出。
  “妈的!好狠……”
  “吴荫君!你这……”
  “操你祖宗……”
  “啊……”
  怒骂声,斥喝声,凄厉的惨号声和身躯“咚咚”的倒地声,响成一片。
  银芒中,吴荫君身子如同寒星射向宋兴武。
  嗖!嗖!金刃破空的厉啸,两支判官笔挟着劲风迎面袭向吴荫君。
  高手相争,弃兵器攻敌,乃是忌中大忌,吴荫君想不到宋兴武这位常以“笔在人在,笔
失人亡”为口头禅的宋家十三代神笔弟子,居然会弃笔而逃。
  吴荫君左袖一拂,“当!当!”判官笔坠地,身形骤落,复在地上一蹬,靖蜒点水,快
如闪电般掠向坪外,这一沉一升之势,不要说功力如何,就是巧劲也需要拿得奇准,可见圈
阳郎君的功夫已到了已臻化境的地步。
  吴荫君抢至坪缘田埂,右袖一拂,他右袖之内还藏有一支装满着“断魂银芒”的发射
器,但是枯根萎草的田间,哪里还见宋兴武的踪影?
  无论是杀人越货,还是风紧扯呼,八臂哪咤宋兴武都不是等闲之辈。
  吴荫君铁青着脸,两只三角眼闪着冷冷的寒光。
  “妈的!让那小子跑了?”尤宁和巫春花赶近前来。
  “哼!”吴荫君冷冷一哼,“神龙帮香堂要杀的人,还能逃得了?先收拾了禾坪上的尸
体再说。”
  尤宁眼光扫过田间,点点头道:“是。”
  三人将草垛推倒,然后抱来几捆干柴堆在草垛上。
  “将岳雄英和蒋华峰的尸体扔上去。”吴荫君向尤宁下令。
  “就他两人?”尤宁问。
  “是的。”吴荫君一面说着,一面将岳雄英和蒋华峰的铁拐与大环砍刀,扔进坪旁路石
井里。
  “主事的意思是……”尤宁满腿困惑。
  “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巫春花翘起小嘴道:“主事这么处理后,杀死这些人的就不
是咱们,而是六残门的岳老二和蒋老二了。”
  “哦!哦!”尤宁顿时大悟,连连点头。
  “不对。”吴荫君阴恻恻地道:“岳老二和蒋老三根本就没到这儿来过,因此这些人自
然不会是他们杀的,此刻,他们正带着黑白令牌赶着去和师兄弟会面哩。”
  尤宁和巫容花对视一跟,满腹狐疑。
  吴荫君举起左手,露出袖内的金色圆管,道:“我今日在这支管里装的不是断魂银芒,
而是五香梅花针。”
  尤宁和巫春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五香梅花针?!”
  “是的,不过在针上,我喂了天蝎极毒。”吴荫君的声音冷得令人发悸。
  “我明白了。”巫春花轻声道:“杀死这些人的,是那位与神龙帮作对的神秘女郎丁香
公主!”
  “不错。”吴荫君盯着左袖内的金色围管道:“花妹,你很聪明。”
  尤宁嚷了起来:“偷梁换柱,嫁祸于人!高!实在是高!谁会想到六残门的黑白令牌已
落在了咱们手中?”
  说话间,岳雄英和蒋华峰的尸体己被扔到了干柴堆上。
  “点火!”吴荫君挥挥手,退至禾坪风口一侧。
  草垛上的火苗一闪,再闪,然后连成一线,象蛇信一样舔向柴堆。
  熊熊大火在禾坪上漫延开来,僻啪之声不绝于耳,呼呼风声挟着炙人的火苗子扫过坪
场,枯草烧成的黑灰满天飞舞。
  吴荫君冷笑一声,转过身子,忽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一对判官笔横在他脚前。
  “娘的!”随着一声冷冷的骂声,吴荫君一脚踢出。
  “呼!”判官笔如同飞箭,投入田间空中。
  吴荫君手一摆,三人离开了大火熊熊的禾坪。
  穿过屯待的麻石小道,谁也没看横在街心的尸体一眼,尽管其中有两人还是神龙帮的兄
弟。人,谁能不死?死去的人,还能有什么价值?这是神龙帮杀手的意念。
  踏上屯口的小石桥,三人却顿住了脚步。
  他们不是不愿往前走,而是已不能再往前走。
  仅容一人通行的小石桥中央,站着个头戴无顶竹笠的灰蓝布衣汉子。
  他就是躺在荒岗坟地松荫下的楚天琪。
  现在是轮到他动手的时候了。
  尤宁和巫春花同时跨前一步,厉声喝道:“你是谁?”
  桥上传来楚天琪极为平淡的声音:“将六残门黑白令牌留下,你们走。”
  尤宁暴喝道:“小子,瞎了你的狗眼!在神龙帮面前,竟敢如此狂妄?也不看着……”
  楚天琪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再说一遍,将六残门黑白令牌留下,你们走。”那如同
腊月寒天的冷冰的声音,令人心寒。
  尤宁横行江湖,哪曾被人如此藐视过?不觉手一沉,双刀已然在手:“狗小子!亮出真
容,让大爷瞧瞧,你到底是哪泡货?”
  巫春花跟着尖声嚷道:“亮出真相!老娘剑下不宰无名之辈!”
  “唉!”楚天琪一声轻叹,叹息声中缓缓摘下无顶竹笠,与此同时口里吐出五个声调不
高,但使人心惊肉跳的字:“你们死定了。”
  吴荫君眼申光亮一闪,俏然退后一步。
  楚天琪面目清俊。骨秀清雅,一双朗若晨星的明眸,闪耀着一股慑人心神的光芒,只有
那道爬虫似助伤疤,扭曲了他俊朗的脸。
  尤宁先是一怔,等到看清楚天琪面目之后,不由狂笑道:“哈哈!我还道来了什么高
手,原来是个小字辈,快站稳了,让大爷告诉你,大爷是神龙帮响当当的二香堂主鬼刀尤
宁!”
  “哟!原来是个小娃儿!瞧模样,要不是这道刀痕,倒还挺俊的,如果你肯依顺老
娘……”巫春花摆头扭腰,眉宇间无限荡意。
  “唉!”桥上又是一叹。叹声中,只见蓝影一闪,不知楚天琪如何举步,身形已到尤宁
和巫容花背后,与此同时一道白光闪起。
  白光闪处,血珠迸溅,尤宁和巫春花的人头已离开了颈脖。
  吴荫君惊得面如死灰,托地往后一跃,空中转体,急逝而退。
  论轻功,吴荫君在神龙帮中已是拔尖人物,这手“旋天游龙”的绝活更是无人可比,他
自料虽不能摆平眼前这小子,但要逃走应是绝无问题。
  然而,他错了。在旋身转体、急退之中,有一道冷气始终附着他的脖子。
  身形落地,他发现楚天琪竟贴在身旁,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宽刃短刀勒在他脖子上,短刀
刀刃冷气侵肌,令人颤栗。
  这小子是谁?是人还是鬼?
  他惊出一身冷汗,瞠目结舌,几乎疑是魔术。
  楚天琪利刃般的目芒盯在他脸上。
  不用楚天琪开口,吴荫君立即从怀中掏出黑白令牌递了过去:“大……侠,手下……留
情!”
  楚天琪是奉命夺牌,并不是杀人。他并不喜欢血腥味,甚至还十分的厌倦。因为血腥中
含着太多的冷酷与残暴。只要是一个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气息,尤其他刚才还浸淫在对父母
的无限思念之中。
  但是,凡见过他真貌的人必须得死!
  手紧了紧,一缕溪流似的鲜血从刀刃口淌下。
  吴荫君头额渗出一层冷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颤声道:“在下上……有老母,下
有……儿女,望大侠啊……开一面。”
  老母?儿女?楚天琪心房猛然震颤。
  片刻,楚天琪配声道:“今目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从此退出江湖,永不露面!”
  “是……是!”吴荫君应诺连声。
  楚天琪又叹息一声道:“在下今日就破例,饶你不死吧。”说罢,手腕一抖,寒芒顿
敛,宽刃短刀已投入袖中。
  “谢……大侠不杀之恩!”吴荫君长身跪地,磕头道谢。
  楚天琪扭身就走,头也不回,步伐从容。
  关荫君三角眼眶内眼珠子溜馏一转,右手腕一始,“嗤嗤嗤嗤!”一束耀眼的毒芒急雨
般从袖口金色圆管内喷出,射向楚天琪。
  “小子,你去死吧!”吴荫君咬牙发出一声狂叫。
  楚天琪蓦然转身,仰面一声长笑,笑声犹如鸣金戛玉,响彻云霄。
  “啊——”吴荫君一声怪嗥,满面黑血狂流,数百支断魂银芒全倒插在那张长脸上,犹
如刺猖一般。
  楚天琪走到吴荫君面前,手中拿着一柄精钢为骨的折扇,轻摇了两下,然后“刷”的一
声合上,扇内飘然落下一朵枯萎的残花。
  “你……是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吴荫君咚地栽倒在地,已然气绝身亡。
  吴荫君仆伏在沙土里的布满着毒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死得心安理得,他死前
终于弄清了杀死他的人是谁。
  楚天琪的笑脸变成了阴沉、无情的冷脸。他又恢复了常态,冷哼一声,转身缓缓举步。
  他来时从容,走时也一样从容。
  他见惯了这种杀戮的场面,也厌倦了这种血腥,取得的令牌和对吴荫君偷袭的回击,并
没有给他丝毫的快乐,和以往执行秘宫的使命一样,其结果总是一种令人无可奈何的麻木
感。
  此时他已挣脱了对父母的思念,于是象是摆平了一件极普通的事情,走得毫无遗憾,走
得心平气和。
  屯内剩下的是两簇尸体,烧烬的干柴枯草,和猩红的残霞。
  冷风吹来一片浓浓的血腥。
  一条硕壮的人影出现在屯口桥旁。
  来人四十出头,疾装劲服,背上系着布搭,斜插钢刀,足下一双薄底快靴,手中拎着宋
兴武的一对判官铁笔。
  那人眼光扫过三具尸体,然后弯腰拾起那朵枯萎的残花,刹时,他那双深邃的大眼里精
芒毕露。
  凭眼力便细来人的内功己达登堂入室之境,决非平庸之辈。当然,今日来李家屯的人都
非无名之辈,但此人的名声却是更盛。
  此人竟是京城有名的“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
  天下第一捕快出动,京城必是发生了惊人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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