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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花红


第三十四章



    仲孙玉闻言,忙地抬眼向徐振飞指处望去。
    三条疾逾闪电的人影掠过同峦,即将向一片密林中扑去。
    仲孙玉目力如电,就在这一瞥功夫中,他业已看清那三条娇小人影是谁。
    心中一震,脱口扬声喜呼道:“成儿!爹爹在此。”
    话声甫落,百丈外三条人影倏敛,正是他那爱女仲孙双成与王寒梅。陆菱艳二女。
    三女身形方自一敛,便自齐齐一声娇呼,如飞燕掠波般,疾扑而来。
    仲孙玉老怀大开,扬起一阵欢愉大笑,伸开双臂,首先将自己这位爱逾掌上明珠、
心头之肉的宝贝女儿接在怀中。
    仲孙双成喜极而泣,方自含泪娇呼一声:“爹。”
    一眼瞥见乃父一副衣衫破碎、泥泞满身的狼狈神态,心中大震,花容倏变,急道:
“爹,您老人家这是……”
    仲孙王哈哈一笑,道:“爹爹无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和那小魔崽子打了一
架。”
    仲孙双成双眉一挑,尚未说话。
    陆菱艳已自抢着道:“您二位老人家果然和他们朝过面啦。”
    仲孙玉呆了一呆,道:“怎么?”
    陆菱艳道:“成姐以为您二位所以迟迟未至,必是和他们朝过面了。”
    仲孙玉颇为嘉许地看了爱女一眼,一笑说道:“成儿推测的不错,这是第二次……”
    王寒梅突然狠声说道:“师伯,他们现在何处?”
    仲孙玉道:“早已抱头鼠窜,如今怕不已在百里之外。”
    王寒梅冷哼一声,咬牙说道:“便宜了他们。”
    仲孙玉深知自己这位师侄女儿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看了她一眼转向仲孙双成道:
“怎么,听艳儿适才话意,敢莫你们姐妹……”
    神色一变,念道:“怎地只有你姐妹三人,雪儿呢?”
    三女闻言心中一震,一股仇怒之火,突然打心底升起。
    仲孙双成、陆菱艳,因为当着徐振飞面前不便启口,方一犹豫。
    王寒梅已自冷哼一声,秀眉倒挑地狠声说道:“雪妹妹早被云……”
    “梅妹!”仲孙双成一声轻喝,递过一个眼色,轻内乃父与徐振飞一笑说道:“雪
妹妹另有他事暂时离去,您二位老人家想必早已劳累,何不先至城中歇息歇息,好在以
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再容成儿向徐爷爷跟爹详禀。”
    仲孙玉焉有不知爱女用意之理,虽然心中极想知道究竟,但也只有强自忍着,微一
点头,强笑说道:“既是如此,且待以后再说吧……”
    “且慢!”徐振飞突然庄容说道:“成姑娘,如果小老儿揣测不错,这当又是劣孙
女干的好事,三位不必顾虑,小老儿早已将她视为路人,请尽管直说。”
    此言一出,三女顿感为难,秀眉微眇,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徐振飞着在眼内,越发地相信自己所料不差,心中一急,变色说道:“三位姑娘若
是执意不肯,便是见外,既是如比,小老儿当立即告辞。”向着四人微一抱拳,方欲转
身离去。
    “徐老哥!”仲孙玉只一探腕,便自将徐振飞拉回,道:“你我均是如此大把年纪,
何必这么大火气?她们姐妹三个如有不是,老哥看在仲孙玉薄面,不可计较。”
    徐振飞脸上倏起一阵抽搐,将口欲张,欲言又止,一双老眼中也自泪光隐现、夺眶
欲出。
    仲孙玉看在眼内,暗暗一叹,转向仲孙双成,道:“成儿,说吧。”
    仲孙双成深眇黛眉看了乃父一眼,暗一咬牙,强忍仇怒,将狄映雪一番遭遇及自己
三人数月来的情形,山头至尾,概略地说了一遍。
    一番话听得仲孙玉神色连变、默然无语。他心中纵有什么,但当着徐振飞他也不使
表示,同时他更不忍对徐振飞再加刺激。
    徐振飞神情木然,脸色灰白,呆了半晌,突然须发俱张,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狠
声说道:“气死我啦,我若不将这畜生亲毙掌下,誓不为……”
    “徐老哥!”仲孙玉突然强笑说道:“事已至今,气急无用,好在云姑娘旨在对付
仲孙玉一干人等,我相信云姑娘总会有懊悔的一天。”
    徐振飞一声长叹,两行老泪扑簌簌落下,神色黯然,激动异常地哑声说道:“‘一
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徐门不幸,出此孽畜,徐振飞有何面目见先祖列宗
于地下,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英雄,更如何向狄庄主昆仲交待……”
    话声至此,已是泪如泉涌、语不成声。
    仲孙玉虽然有心再行慰劝,但一时却找不出适当辞句,将口数张,终归默然。
    空气一阵沉寂,除徐振飞低微泣声外,别的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无限悲惨,无限凄凉。
    三女也似忘却了原来的目的,娇靥上均自掠上一片阴影,垂首无言。
    半晌,仲孙玉突然一声轻叹,打破沉寂,说道:“徐老哥哥,可以收泪了,一风那
孩子能获八位老神仙垂青,足见各方面俱是上上之选,雪儿得夫如此,也足以值得狄老
弟昆仲安慰了。”
    徐振飞闻言双眉一挑,方待说话。
    仲孙双成忙地岔开话题,说道:“爹,您老人家还未将您二次和他们见面的情形说
给我们听呢?”
    仲孙玉呆了一呆,失笑道:“不是你提我倒险些忘了,爹爹先问你们一桩事儿,你
们姐妹可是被那长啸引出城的?”
    三女闻言一震,猛地想起自己三人出城目的,陆菱艳、王寒梅二女尚未说话,仲孙
双成已自将头连点,急形于色地道:
    “不错,爹怎知……”
    仲孙玉一笑接道:“爹怎会不知,如果不是那声长啸,爹恐怕早已挺尸多时啦……”
    咽然一叹,蹩眉接道:“这是他隐身暗处,伺机施救的第二次了,两次均是使人只
闻其声不见其人……”
    话声至此,三女神色不由一黯,一丝失望袭上心头。
    仲孙玉看在眼内,暗暗一叹,接道:“你们姐妹不用为此烦心,好在黄山会期已在
目前,届时不怕见不着他……”
    王寒梅突然失声说道:“见着他又有何用?似他目前这等
    仲孙玉淡淡一笑,说道:“你难道忘了,八位老神仙临去时之一再叮咛?我虽不知
老神仙们有何锦囊妙计,但我却有此信心,八位老神仙必有法儿使他乖乖就范。”
    三女虽然仍然未能因此话而感到满足,但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这句话上了,互视一
眼,默然无言。
    仲孙玉微一摇头,道:“好啦!我们别净在这儿呆着啦,时光不早,咱们再不进城,
待会儿让人撞见,不拿我当鬼看才怪呢。”
    此言一出,三女忍俊不住,噗哧一声,同时佯嗅地望了仲孙玉一眼。
    仲孙玉哈哈一笑,转身大步行去。
    一行五人,一瞬间消失在荒野尽头。
    五人身影方逝,百丈外冈峦边上的那片树林中,突然闪出
    一男一女两个人儿来。
    赫然竟是蓝九卿与云姑。
    蓝九卿一出树林,便自冷笑说道:“这老狗真个命大,巫山之下被那小子横里伸手,
这次好不容易狭路遇上,却又被那小子撞见,咱们好不容易绕个大圈子兜了回来,不想
他又和这个丫头会合在一起,哼!再过两天,只须两天,少爷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通
天遁地的本领能够幸免一死。”
    云姑一双妙目微显红肿,似乎适才曾经哭泣过,如花桥靥上显得有点清瘦,闻言微
一蹙眉说道:“卿哥,我真担心咱们这桩心愿是否会顺利达成,仲孙玉三番两次侥幸逃
脱不说,昨今两天又是这么一场大雨,‘朝天坪’上那些……”
    话未说完,蓝九卿已自一笑挑眉说道:“云妹放心,我一计不成还有二计,‘朝天
坪’泥上下面那些东西已足够使整个‘朝天坪’粉碎崩堕、天翻地覆,我不相信那些东
西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何况此地下雨,皖南一带未必也会下雨,云妹,我说过,两
天,只消两天,我们在‘朝天坪’上静待好戏上场罢。”
    充满自信,得意非凡,大有事已达成之概。
    云姑凝注蓝九卿那副得意神态半晌,方始眇眉说道:“卿哥,这两日来,我老觉得
有些心惊肉跳,不知……”
    蓝九卿神色微微一变,倏又一笑接道:“云妹,你今儿个是怎么啦?往日里那份不
让须眉的豪气英风何在……”
    深注犹自蹩眉不言的云姑一眼,一笑又说道:“云妹,只消两日便可,只要咱们这
桩心事一了,咱们即刻找个风景绝佳之处,隐居起来,朝云暮雨,永伴山林,无忧无虑,
平平静静的度此余生……”
    神色一黯,喟然一叹,又说道:“只要两日以后,蓝九卿便将洗手江湖。永隐山林,
伴妻课子,静度余年,两日间差别何其之大?一个素为武林中人切齿痛恨、闻名丧胆的
淫魔凶人,一变而为一个平庸的隐士,我能么……”
    “能!”云姑突然庄容接道:“卿哥,你能!只要我们放下屠刀,即能立地成佛。”
    蓝九卿微一扬眉,轻叹一声,苦笑说道:“云妹,经你这么一说,我心中颇为觉得
安慰,只是我,反而有点担心我们那桩心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有……”
    云姑娇躯猛地一颤,突然失声说道:“卿哥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啦。”
    花容失色、泫然欲泣,目光中隐隐可以看出无限惊恐,无限痛苦。
    蓝九卿黯然一叹,默然无言。
    空气突然陷入片刻沉寂,只是这片刻沉寂已使二人觉得微有窒息之感,觉得这片刻
的沉寂似乎沉重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半晌,云姑突然说道:“卿哥,难道我们不能从此远离江湖恩怨、隐居山林,非要
等到两日后……”
    蓝九卿微一摇头,双目异采连间地阴阴说道:“云妹,这是你我一桩心愿,也是我
平生最大心愿,我怎能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脚下血肉横飞、灰飞烟灭?云妹,
我说过,再等两天,只有两天,我不相信就在这两天功夫内,我们会……”
    “卿哥。”
    蓝九卿一笑接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云妹,你怎会变的如此脆弱?”
    云姑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叹说道:“世上每一个女子,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如此,何
止只是我一人。”
    蓝九卿神色一黯,半晌,方始一叹说道:“云妹,天色不早,咱们走……”
    突然脸色一变,倏转身形,厉声喝道:“林内什么人?”
    云姑神色一惊,不由自主地靠向蓝九卿。
    突然一阵恍似发自冰窟的冷笑透林而出。
    笑声尖锐低微,似鬼哭,却又似果啼。
    笑声入耳,云姑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蓝九卿却已心胆欲裂、神色大变,面如死灰地一拉云姑的手,低声急道:“云姑,
快走,这是我……”
    话声未落,身形尚未来得及拔起,林内已自响起一个冰冷话声:“孽障,你做的好
事,还想走么?”
    六条人影自密林深处电射而出,成环状落于二人身前两丈以外。
    赫然竟是蓝九卿师门,阴山九曲谷“六神通”。
    蓝九卿面色惨白,“噗通”一声,朝着国射精光、怒容满面的焦五娘跪下,声音颤
抖地方自一声:“师父……”
    “住口!”焦五娘突然一声暴喝,一身灰袍无风自动,满头白发根根竖起,怒声说
道:“畜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云姑这才惊魂甫定,娇躯一矮。也自跪倒。
    焦五娘目光如电,深注云姑一眼,当她目光落在云姑隆起的腹部时,神色不由一变。
    云姑却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惊,倏然垂首。
    焦五娘凝注云姑半晌,突然怒态一敛,柔声说道:“姑娘,你就是云姑么?”
    云姑心中怦地又是一跳,不知是凶是吉,暗一咬牙,方待开口。
    蓝九卿一旁已自颤声说道:“师父,她……”
    “住口。”焦五娘又是一声叱喝,说道:“我没有问你,你且少与我插嘴。”
    蓝九卿平日那种凶残桀傲的神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哪还敢再多嘴。
    焦五娘冷哼一声,目光凝注云姑又道:“姑娘,老婆子在问你话儿。”
    云姑颤声忙道:“有劳前辈垂问,小女子正是云姑。”
    焦五娘微一点头,道:“好!姑娘请起站于一旁,老婆子无权过问姑娘之事!”
    云姑哪敢站起,闻言仍是长跪不动。
    焦五娘微一蹙眉说道:“姑娘,老婆子请你起来站于一旁。”
    云站一咬牙,毅然说道:“前辈若是不肯饶恕卿……他,小女子不敢起来。”
    焦五娘脸色一变,但旋即又柔声说道:“这是我阴山私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只管请
起。”
    云姑心中一震,急道:“但事由小女子起,小女子焉能
    焦五娘突然一笑说道:“知徒英若师,姑娘不必替他辩护,单就他未认识姑娘以前
之种种,他已触犯门规,死有余辜。”
    蓝九卿入耳一声“死有余事”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全身如堕冰窟,一切希
望顿时幻灭,脑中一时百感交集。
    云姑闻言又觉脑中“轰’一声,心胆俱裂,险些昏厥当地,两串珠泪夺眶而出忙不
迭地失声呼道:“前辈,国法尚不外人情,你就忍心让找们夫妻死别,这尚未出世的孩
子……”
    “住口!”焦五娘突然扬起一声暴喝,一身灰袍无风自动,一张鸡皮似的老脸上也
自泛起一阵抽搐,半晌方始柔声说道:
    “姑娘是不肯站起,就等老婆子处置了这畜生再说罢。”
    随即转向俯首无言、神情黯然、面如死灰的蓝九卿冷冷说道:“畜生,你可知罪?”
    蓝九卿此际心中纵有万种仇恨,一腔不平也不敢再说什么,暗一咬牙,毅然说道:
“卿儿知罪。”
    焦五娘冷哼一声道:“你可还记得为师昔日改订的阴山门规?”
    蓝九卿点头说道:“卿儿记得。”
    焦五娘道:“记得就好,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蓝九卿此刻已是生机绝望、万念俱灰,闻言微一迟疑,看了身边已成痴呆的云姑一
眼,禁不住心中一阵悲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半晌方始毅然说道:“卿儿身犯门规,
无话可说,但求师父善等云姑,卿儿纵死九泉也感师父大恩大德。”
    焦五娘身形又是一阵轻颤,面上凄容一现即隐,随又冷冷道:“既然知罪,就又无
话可说,不必耽搁时间,你自己动手吧。
    左掌一扬,但见寒光一闪,“嗤!”地一声,蓝九卿面前已自插定一柄冷光四射的
匕首。
    自现身以来一直神情木然、默无言的公孙忌五人,此时却突然齐声呼道:“大姐。”
    “怎么?”焦五娘双目寒芒处闪,冷然说道:“你们敢是想替他求情。”
    公孙忌道:“小弟等不敢,这畜生虽然罪该万死,但请大姐看在这位姑娘及未出世
的孩子份上,饶他一死。”
    焦五娘闻言脸色一变,默然不语。
    蓝九卿看在眼内,犹以为自己已获一线生机,心中不由为之一喜,潜在的求生欲望,
使他精神一振地恳求说道:“师父,卿儿虽然触犯门规,罪该万死,但卿儿业已悔过,
师父纵不念十余年不啻骨肉的师徒之情,也祈师父能看在云姑且云姑腹中一块血肉份上,
饶恕卿儿一次,今后卿儿定当洗面革心、重新做人。”
    一双目光凝注焦五娘面上,一番话懊悔诚恳之情溢于言表,只希望能打动焦五娘一
颗充满愤怒的心。
    焦五娘似在沉思,对蓝九卿的话儿恍如未闻,依然地不说一句话。
    蓝九卿心中又是怦地一跳,强忍喜悦,方待再行恳求。
    焦五娘突然双目射出两道迫人异采,深注公孙忌一眼,沉
    声说道:“老二,在我未答应你们这项请求之前,我要先问你们一句话儿,你们可
愿回答?”
    公孙忌闻言一怔,忙地说道:“大姐有话请只管垂询,小弟等不敢不答。”
    “好!”焦五娘淡淡一笑,点头说道:“这句话儿也许颇令你们难以作答、不过你
们既已替他求情,我也不得不说……”
    神色突然一变,沉声接道:“我只问你们是要我还是留他?”
    此言一出,公孙居等五人心中大震,齐齐一声:“这……”
    缓缓垂首,默然无言。
    蓝九卿脑际轰地一声,如遭电殛,面色刹那死白,一线生机顿时云消雾散,心知自
己已是难有生理,恨只恨未能亲眼目睹自己最大心愿达成,仇人未除,自己却已先死,
暗一咬牙,无限悲愤地一声:“云妹保重,卿哥去也。”
    右掌一抬,径自抓向面前那柄寒光四射的匕首。
    蓦地一声凄厉长笑发自云姑口中,六神通连同蓝九卿在内,方自为这声凄厉长笑惊
得微微一怔。
    云姑玉手一捞,早已把插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抢在手中。
    蓝九卿心胆欲裂,失声一声惊呼:“云妹,不可……”
    余话尚未出口,双掌倏抬,疯狂般向云姑扑去。
    “站住!”云姑就地一滚,堪堪避过蓝九卿一扑,站起桥躯,尚未说话。
    “云妹!”蓝九卿一声悲呼,二次扑上。
    “卿哥,你要再过来,我就先死给你看!”云姑一声厉喝,匕首锋利无比的尖端已
经指向心口,秀发披散,妙目尽赤,花容惨白,状若厉鬼。
    蓝九卿入自斯情,心如刀割一阵刺痛,同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硬生生地将前
冲身形刹住,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地悲呼说道:“云妹,你这是何苦?你忍心让我们的
孩子……”
    “子”字甫出,已是泣不成声。
    云姑入耳此言,娇躯不由一颤,但旋即凄然一笑,说道:
    “卿哥不在,万事俱空,要孩子何用?”
    蓝九卿心中一震,猛地抬头说道:“云妹千万不能这么想,孩子是我们的亲骨
血……”
    云姑娇躯又是一颤,突然厉声说道:“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改
变。”
    蓝九卿一震,倏然住口。
    云姑深注蓝九卿一眼,色呈死白的娇靥上,突然掠起一阵抽搐,但一瞬间之后,却
又恢复无比平静。
    她缓缓转过身形,面对焦五娘,一字一句地说道:“蓝九卿身犯门规固属该死,然
国法尚不外人情,前辈竟不念十余年亲逾骨肉的师徒之情,执意置他于死地,拆人夫妻,
不顾孤寡,毋乃显得太以绝情,太以过分……”
    胸口一阵剧烈起伏,状似不胜悲愤,略一停顿,又说道:
    “再说,蓝九卿之所以会有今日,前辈为人师者,自也不无失察之处,怎能将罪孽
全置蓝九卿一身?不思自责,严责于人,似乎不应是前辈所为,今前辈心意已决,小女
子纵是说破唇舌,无以回天,蓝九卿一死,小女子了无生趣,愿以身殉,以保全阴
    山门规尊严。”
    焦五娘老脸上阵白阵红,神色刹那数变,哑声说道:“姑娘,骂得好,老婆子想不
出蓝九卿有何过人之处,值得你不顾一切,愿以身殉。”
    云姑淡淡说道:“绝情寡义、冷酷凶残如前辈者,自然不知情为何物。”
    焦五娘呆了一呆,顿时哑然。
    云姑转过身形,目光移注蓝九卿缓缓说道:“卿哥,我们不怨天,不尤人,只恨你
投错了师门,只恨无法亲睹心愿达成,更恨长相厮守,共度余生已成过眼烟云,卿哥,
看得开一点,你我果下仍旧是一对长久夫妻,那儿较尘世更为宁静,卿哥,我先走一步,
你也别让我久等。”
    蓝九卿方党不妙,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一声:“云妹!”来不及呼出,方待不顾
一切问身扑过。
    云始突然扬起一声凄厉长笑,皓腕一翻,一缕寒光闪电般向心口上戳去。
    蓝九卿救援不及,但觉脑际一昏,喉头一甜,“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与此同时,倏闻焦五娘一声冷哼,右掌疾探,一振一招。
    “啊!”云姑一声惊呼,一缕寒光随着焦五娘一招之势闪电向焦五娘飞去,只是一
闪,焦五娘右掌便自缩回袍袖之中。
    云姑右掌半抬,胸口上衣衫破裂一线,愣立当地,做声不得。
    半晌,她方始娇躯一颤,厉声说道:“前辈,你这是何意?
    你以为我手无寸铁就真的无法自绝了吗?”
    “听着!”焦五娘突然一声暴喝,双目寒光暴射地看了云站一眼,道:“丫头!老
婆子看在你及那未出世的孩子份上,且饶这畜生一死……”
    “啊!前辈。”
    “师父。”
    “大姐。”
    一时激动喜呼之声四起。
    焦五娘神情木然、目光冷峻地环顾一周,凝注在蓝九卿面上,缓缓说道:“畜生,
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有如此大造化,使得这丫头对你如此倾心,你应该知道这条命是人
家替你捡回来的,今后你该怎么做,怎么对待人家,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想不用我多做
赘言……”
    话未说完,蓝九卿已自叩头连连道:“卿儿知道,卿儿知道,卿儿今后定当洗面革
心、重新做人,对云妹更是至死不渝
    猛地一抬头,转向云姑,颤声呼道:“云妹。”
    “卿哥!”云站几疑置身梦中,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娇躯一闪,飞投入郎怀中,齐
跪地上,抱做一团。
    公孙忌等五人看在眼内,不禁摇头连叹,悚然动容。
    焦五娘却是面上连起抽搐,将口数张,欲言又止,似是有一桩事儿极难解决。
    半晌,但见她双目寒光一闪,老脸上神色顿时恢复冷峻,双眉一扬,突然说道:
“畜生你且听着!”
    蓝九卿、云姑闻声齐齐一惊,倏然分开,分俯地上。
    焦五娘又是一阵默然,半晌,方始沉声说道:“你死罪已免,但活罪难饶,为师要
你自残双臂,然后再追回你仗以为恶的一身武功,将你二人带返阴山九曲谷,永不准再
人江湖半步,这已是为师最大宽恕,你该知道满足。”
    一番话听得蓝九卿与公孙忌等五人神色连变,冷透脊骨,尚未说话。
    云姑突然叩头道:“多谢前辈恩典,小女子已是深感满足,只要九卿不死,纵是身
成残废,小女子也心甘情愿。”
    一句话听得焦五娘悚然动容,暗一点头,转向蓝九卿沉声喝道:“畜生,你呢?”
    蓝九卿心中一震,面有难色地嗫嚅说道:“师父,这……这
    焦五娘神色一变,怒声说道:“怎么?你可是不愿?”
    蓝九卿一惊忙道:“卿儿不敢。”
    焦五娘冷哼一声,逍:“为师谅你也不敢,还不与我速速动手。”
    蓝九卿身形一颤,方一迟疑。
    “卿哥!”云姑一声悲呼,说道:“你该知道这已是最大恩典,我们不可过于奢求,
不用担心,我誓死水伴君侧,寸步不离。”
    蓝九卿但觉鼻端一酸,悲呼道:“云妹深情似海,蓝九卿至死不忘……”
    心中一动,飞快地看了公孙忌一眼。
    公孙忌轻咳一声,道:“大姐。”
    焦五娘双目一翻,冷然接道:“你们五人谁敢多说一句,我立即自绝当场。”
    公孙忌神色一变,默然垂首。
    蓝九卿恍如身堕冰窟,俯首无言。
    焦五娘冷哼一声,厉声说道:“畜生,你莫非还要为师亲自出手么?”
    蓝九卿闻言一震,方已暗一咬牙,突然窥见公孙忌右手小指微微向外一指,脑际灵
光一闪道:“师父请息雷霆,卿儿这就动手。”
    猛一抬头,双臂交错,互相疾向曲池穴点去。
    “卿哥!”云始一声悲呼。
    焦五娘本就心中不忍,但为天下武林及阴山新订门规,不得不硬起心肠,此际一见
蓝九卿双臂互点,心中更是一惨,老眼一闭,不忍卒睹。
    突然,蓝九卿扬起一声长笑:“云妹,我在原处等你。”
    双臂一沉,身形暴起,闪电般向公孙忌站立方向扑去。
    按说蓝九卿要想在焦五娘眼皮下脱逃,那无异白日做梦,但焦五娘却是做梦也料不
到蓝九卿会如此天胆,来上这么一手。
    俟她发觉时,蓝九卿身形已至公孙忌面前,怔了一怔,怒极喝道:“畜生大胆,还
不与我站住。”
    身形一门追去。
    “畜生站住!”倏闻公孙忌一声大喝,忽地一掌,疾向蓝九
    卿劈过。
    蓝九卿身形一闪,堪堪避过一掌,乘隙由公孙忌胁下冲出,如飞而去。
    蓝九卿方出包围,焦五娘随后追至,方待探掌,倏觉一片雄浑掌力疾卷而至,要躲
闪时已是来不及、冷哼一声,右掌一挥,竟硬生生地和公孙忌对了一掌。
    “砰!”地一声,二人各退一步,再一抬眼,蓝九卿早已鸿飞冥冥,无影无踪。
    焦五娘哪知这是公孙忌一手导演的好戏,不由气恨交集,愣立当地,做声不得。
    公孙忌跨前一步,故作尴尬地道:“大姐。”
    “不要叫我!”焦五娘猛一挥手,怒声道:“你们看看,这是‘六神通’教出来的
好徒弟,这畜生太大胆了,太大胆了。”
    环顾公孙忌等五人一服,又道:“你们竟眼睁睁地看着那裔生逃走,你们……”
    一阵急喘,身形边颤,余活竟无法出口。
    公孙忌等五人互视一眼,颇为窘迫地齐声说道:“小弟等也未想到这畜生竟有如此
天胆。”
    半晌,焦五娘方始连连跺足叹道:“教不严,师之情,夫复何言,夫复何……”
    突然忆起蓝九卿留下一句话儿,倏然住口,深注云姑一眼,冷冷说道:“丫头,你
们约好的地方在何处?说。”
    云姑此际早已不知是喜是忧,闻言更感为难,樱口数张,欲言又止。
    焦五娘冷哼一声,又道:“丫头,你是聪明人,当知兹事体大,非同儿戏,这畜生
竟敢当着六位师父面前乘机逃去,足见胆大包天、恶性未改,倘若此去出了什么差错,
那将不比阴山门规惩罚为轻,说不定你将遗恨终生。”
    一句话儿说得云姑连同公孙忌五人均自冷汗直冒、心寒连连。
    云始一时间百感交集,略一沉吟,微一权衡利害,将心一狠,毅然说道:“多谢前
辈指点迷津,小女子不敢隐瞒,那地方在‘朝天坪’后一处洞穴中。”
    焦五娘心中一震,急道:“丫头,你们约在那个地方做甚?
    快说。”
    此言一出,云姑更感为难,此事有关自己最大心愿,岂能轻易说出,方一迟疑。
    焦五娘冷哼一声,一把扣上云姑腕脉,怒声说道:“丫头,你怎么仍是这般执迷不
悟?你难道非要看着他被武林群豪围攻而死。”
    云姑心中一震,冷冷一笑,脱口说道:“只怕届时武林群豪难逃……”
    猛觉失言,倏然住口。
    “六神通”何等老江湖,焉能听不出话中有话?
    方自神色一变,焦五娘手上一紧,厉声道:“丫头,你不能再行隐瞒,那畜生在
‘朝天坪’上做了什么手脚,快说,与会人士无一不是绝顶高手,他那点末技焉能害的
了人?丫头,你还不快说。”
    云姑吃焦五娘一言道破隐密,心中大震,微一挣扎,惊呼说道:“前辈,你,
你……”
    焦五娘猛一跺足,道:“丫头,时间不多,我们追去挽救也许还来得及,蓝九卿生
死在你一言,难道与会人士中,没有你的亲人么?”
    此言一出,云姑心胆俱裂,再也忍耐不住,忙不迭地将蓝九卿在“朝天坪”所为说
f一遍。
    静听之中,焦五娘等六人,神色连变、汗流泱背,云姑话声方落,焦五娘已是连连
跺足,恨声道:“畜生该死,畜生该死,想不到‘幽灵书生’竟是柳少侠,我若不及时
阻止,‘六神通’势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顿,突然一声大喝:“咱们还不快走。”
    话声中抱起云姑,率领公孙忌等五人,如飞向皖境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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