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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柔情泪


第二十章 花  招



  当夜,刘瑾在内行厂里接获两份报告:一份是内行厂总教习项刚呈的,一份是东西两厂
总教习花三郎呈的。
  报告的内容,只有刘瑾一个人知道,他一看完两份报告,脸上变了色,人也慌了神,急
急忙忙坐着他那顶八抬大轿,带着一十六名内行厂大档头,匆匆忙忙的赶到了霸王府。
  今夜的霸王府不比往昔,没有开中门迎接,门前冷冷清清的,因为守门值夜的,只有鲁
俊一个人。
  门口下轿,刘瑾一把就抓住了鲁俊:“项刚呢?”
  鲁俊道:“九千岁,您接到报告了?”
  “废话,没接到报告我会赶来?!”
  “这不就结了吗?您既然接到了报告,还问我们爷在哪儿,这会儿当然是正躺在床上
嘛!”
  鲁俊说话也够冲的,当然了,现在心情不好嘛!刘瑾既对项霸王让上三分,对他这几个
爱逾兄弟的贴身护卫,当然也得让上几分。
  所以刘瑾没在意:“那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带路?!”
  鲁俊没吭声,扭头就走。
  项刚的卧房,刘瑾还能不知道,当然带路只是个排场,三脚两步,来到了项刚的卧房外,
鲁俊扯着喉咙就喊:“爷,九千岁看您来了。”
  刘瑾还真急,没等鲁俊上前,自己过去掀起帘子就进去了。
  一看项刚的卧房,刘瑾吓了一大跳,项刚整个人都变了样,人躺在床上,半闭着眼,气
若游丝,一张脸蜡黄蜡黄的,眼眶子不但黑了,也都塌了。
  刘瑾吓得硬是没敢马上往前去,怔了一会儿神,才缓步走过去,轻声道:“项刚,项
刚!”
  项霸王睁了睁眼,一双环目色采黯淡,一点儿神都没有了,只睁那么一半,又半闭了。
  刘瑾着急地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什么病?!这么磨人!”
  鲁俊在一旁道:“九千岁,这不是病!”
  刘瑾一怔:“不是病?那是——”
  鲁俊轻声道:“我们爷是练功夫练岔了气。”
  “练功夫练岔了气了?”
  “这是轻的,重的叫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刘瑾听说过,吓得叫了一声道:“啊哟,那可怎么办?!”
  “唉!什么事都赶巧了,花总教习也不小心中了毒躺下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
  “我们爷这毛病不是一般大夫能治的,就是把御医请来都不行,花总教习内功精绝深厚,
只有他能治我们爷!”
  “呃!他能治?”
  “是啊,现在不行,得先把花总教习治好才行。”
  “啊!那怎么治呀?”
  “这您就要当面去问花总教习了。”
  “呃?花三郎他还能说话呀?!”
  “能啊,要不然我怎么说让您当面问他呢!”
  “他人呢?住哪儿?”
  “就在我们府里,您请跟我来。”
  这回鲁俊自动张罗带路了,当然啰,刘瑾已经人彀了嘛!
  三拐两拐,鲁俊把刘瑾带到了客房,依着葫芦画瓢,鲁俊又是那么一声:“花爷,九千
岁看您来了。”
  刘瑾进了客房,又吓了一跳。
  花三郎盘坐在床上,两眼微闭,一张脸白得象纸,没有一点儿血色,浑身上下汗如雨下,
还在冒热气,跟整个人坐在蒸笼里似的。
  刘瑾没见过这个,当时就看怔住了。
  鲁俊走上前去:“花爷,花爷。”
  花三郎微睁两眼。
  鲁俊忙道:“九千岁看您来了。”
  花三郎眼一闭,长长一口气吁出,转眼间,热气没了,汗也没了,缓缓又睁开了眼,望
向刘瑾:“九千岁,恕卑职不能下床见礼。”
  刘瑾象没听见。
  鲁俊道:“九千岁,花爷跟您说话呢!”
  “唔!”刘瑾定过了神:“说什么呀?”
  “花爷说,不能下床给您见礼,请您恕个罪。”
  “不用,不用。”刘瑾一双肥手连摇:“都到了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个。花三郎你又是
怎么了?”
  花三郎还没来得及说话。
  刘瑾自己又接上了:“听鲁俊说,怎么你中了毒?”
  “是的。”
  “中的是什么毒哇?哪儿中的?”
  “卑职曾经击毙过两个神秘人物,没想到他们浑身是毒,当时没觉得怎么样,直到今天
才发作。”
  “哎哟,这武林中的鬼门道,可真吓人哪,你这当怎么治呀?”
  “卑职这毒不用找别人来治。”
  “什么意思?你自己能治!”
  “卑职刚才就是在运功逼毒,象这样,恐怕得个三五天才能把毒完全逼出体外。”
  “得三五天哪?不知项刚能不能等上三五天。”
  “九千岁去看过项爷了。”
  “去过了,我刚从他那儿来。”
  “项总教习的毛病卑职清楚,卑职恨不得马上就治好他,可是卑职现在——不要紧,项
总教习的毛病,十天半月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真的!”
  “这么重大的事,卑职怎么敢欺蒙九千岁。”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真不是时候,正在这节骨眼儿上,项总教习跟卑职,至少要有一个能完好无恙,能执
行您交付的任务,可是偏偏这时候,项总教习跟卑职都躺下了。”
  “不要紧,等你们好了再说,万一有什么事,我派人代替你们俩,好象这一阵子也没什
么大不了的。”
  “多谢九千岁!”
  “不必老在嘴上说谢,多给我卖点儿力就行了,你们俩赶紧好好治吧!我走了。”
  刘瑾走了。
  刘瑾来去匆匆,不象是探病。
  就算是来去匆匆,换个人求都求不到,要是换个人,刘瑾能够亲临探望,那已经是天大
的面子了,比受皇上宠眷,还荣幸几分呢!
  刘瑾走了,花三郎上项刚屋去找项刚去了。项刚已经坐起来了,两个人互望而笑:“兄
弟,你这一手真行,他就是将他御医请来都不行,我的毛病得你治,你的毛病得自己治,看
情形,该怎么办,都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了。”
  四个护卫都出现了,送酒菜来了。
  第二天一早,内行厂里乱了,谁都知道,东厂的大档头死了四个,全都是被人用重手法
击毙的,可是谁都不敢惊动刘瑾。
  因为刘瑾还在睡觉,没起床。
  刘瑾本不必住在内行厂里的,可是他知道了自己造过多少罪,作过多少孽,他认为没有
一个地方能比内行厂安全。
  一直到快晌午,刘瑾才懒洋洋的起了床,外头的人把情形一报,刘瑾的睡意全没了,他
倒没打算惊动项刚跟花三郎,或许他知道这两位现在根本不能动用,于是他悄悄地下了一道
手令,给谁?不知道。
  但是玲珑知道,如今的玲珑虽不再是秋萍公主,可却替刘瑾掌管着印信,其受宠的程度,
是可想而知了。
  晌午过后,花三郎一个人悄悄的出了霸王府,头上特别戴了一顶大帽,当然不是为遮阳。
  他本来是打算先往天桥走的,可是一出胡同口,就有人找他联络了。
  是个在胡同口摆水果摊儿的汉子,不是以前那个小七,那汉子只说了一句:“花爷,等
了大半天了,蒲八老那儿,几位都候着您呢!”
  花三郎以为是有消息了,谢了一声,加快步履就走了。
  到了蒲天义那儿,果然蒲天义、罗英、文中奇,还有久没见面的金如海都在。
  双方打过招呼,蒲天义头一句就说:“三少,昨儿晚上送二少夫人的那个弟兄,到现在
还没回来。”
  花三郎一怔。
  罗英接着道:“想请您打听一下,是不是落进了鹰爪手里。”
  花三郎定定神,一摇头道:“不必打听,没有,要是有,我一定会知道。”
  文中奇站了起来:“那是出了别的事,谁知道他是从哪儿送二少夫人走的?”
  罗英道,“咱们知道的那条老路。”
  蒲天义道:“咱们顺着路看看去。”
  花三郎道:“我也去。”
  人家为他偏劳出了事,他不能坐视不顾,当然,他也担心他那位二嫂。
  一共去了四个人,罗英、蒲天义、花三郎,还有蒲天义旗下的一个弟兄。
  顺着那条路走,一直到那处草丛。
  看了看草丛里的痕迹,罗英道:“铁栅取下来了,应该是已经出去了。”
  花三郎心里暗一松。
  蒲天义道:“二少夫人出去了,他跟出去干什么?”
  罗英道:“该是临时有什么事,跟着二少夫人出去了。”
  几声狗吠声咆哮传了过来,转眼一看,只见十丈外乱坟岗上,两条野狗低着头,似在争
吃什么。
  那名弟兄道:“该死的畜生,人都死了还不让安宁。”
  随手拾起块石头扔了过去。
  野狗夹着尾巴跑了。
  花三郎抬手拦住了那名弟兄:“不对,罗老、蒲老,咱们过去看看。”
  四个人走了过去,当然看见了血迹,血迹已经变黑了。
  罗英皱眉道:“这地方怎么会有鲜血!”
  要说是狗挖开的新坟,又没见哪座新坟有破损。
  那是刚才那两条野狗,从别处叼来了什么。
  接着,那名弟兄发现了地上的字迹:“地上有字!”
  花三郎、罗英、蒲天义忙低头看,看见了,字迹大都让野狗绐踩乱了,可是依稀还能认
出一些。
  罗英边看边念:“二少夫……劫,弟……死……丈外巨……”
  蒲天义道:“什么意思?!”
  花三郎脸上变了色:“恐怕是二嫂遭劫,弟子死。接下来的,恐怕说的是多少丈外的巨
大什么。”
  抬眼一看,别无什么巨大东西,只有三丈外那座巨冢。
  四人互望,罗英道:“二少夫人被劫持了。”
  蒲天义道:“这是小六临死前写下来的。”
  “尸首呢?”四个人心里问。
  野狗?
  不可能!因为地上连块布条儿都没有。
  那么,三丈外那座巨冢。
  四个人不约而同,腾身掠了过去。
  巨冢就在眼前,墓碑上的字迹,模糊了,看不出是谁写的,也看不出是哪一朝哪一代,
何年何月营造的。
  巨冢怎么样?
  绕行一圈,看不出什么来。
  又回到了巨冢之前,花三郎看出来了,墓碑前草有些偃倒,倒的方向指向巨冢,墓碑后
石铺的地上,有一道浅浅的黑痕,及冢缘而止,恐怕那是血迹。
  花三郎道:“这座巨冢,有洞可以进去。”
  罗英道:“我也看出来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移动。”
  蒲天义道:“有机关消息控制。”
  花三郎道:“不一定,石块嵌得好的话,没有机关消息,也能滑动。”
  那名弟兄推起了石碑。
  石碑不动。
  花三郎道:“换个方向试试。”
  蒲天义伸手换方向推。
  石碑突然移动。
  巨冢上现出一个不到半人高的洞。
  洞里,头一眼看见的,是具尸首,正是昨夜那英武年轻汉子。
  罗英忙上前拉出,四个人一看,花三郎目闪寒芒:“罗老,只怕找对地方找对了主儿
了。”
  “三少的意思是——”
  “阴恶狠毒的‘掏心鬼爪’,‘勾漏双煞’独门功力。”
  “‘勾漏双煞’,肖家的——”
  “我就是这意思,诸位候我片刻。”
  花三郎矮身钻进了洞,冢里是空的,一道石梯下通,下头黑乎乎的。
  有人跟了下来,一看是罗英,罗英道:“我跟下来见识见识。”
  见识是假,不能让花三郎一个人涉险是真的。
  花三郎不好拦他,两个人顺石梯下行,竟一直走了二十多丈。
  底下更黑,但难不倒华家三少爷跟内外双修的老江湖罗英。
  依稀看出,眼前是个方形石室,中间有个石几,上面停放一具石棺。
  别的再也没什么了。
  花三郎经验、历练两够。
  罗英也是个老江湖。
  两个人不躁进,屏息凝神,竭尽目力把石室扫视一匝。
  看不出什么来,也没有什么可疑事物。
  罗英不愧是老江湖,他不叫花三郎,只用胳膊肘碰碰花三郎,然后向着停放在石几上的
那具石棺努了努嘴。
  花三郎明白,缓步靠近。
  罗英紧挨身旁。
  两个人凝目打量石棺,只见石棺型式颇古,两边还雕有花纹,依稀可以看出,那些花纹
是些人车马组成的仪仗队伍。
  石棺的两头,各刻着一幅圆型的图案,是什么?一时就看不出来了。
  两个人绕着石棺转了一圈,看出石棺的盖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缝隙,也看不出石棺盖上
有抓摸过的痕迹。
  花三郎跟罗英交换了一瞥,然后两个人隔着石棺对立,花三郎上前一步,逼近石棺,罗
英则暗运功力,蓄势待发。
  花三郎功凝双臂,暗暗一声:“如果石棺里有人,还请恕我渎冒!”双手搭上石棺盖,
猛往起一掀。
  石棺盖掀开了,石棺里毫没有动静。
  罗英急跨步上前,一看之下,他跟花三郎一样,都为之一怔。
  敢情是具空棺,里头干干净净的。
  定了定神,花三郎将石棺盖轻轻搁置一旁。
  罗英靠了过来,低声道:“三少!”
  花三郎道:“罗老,只有两种可能,巨冢之下,到此为止,没有通路,要不然就是有通
路,不容易找出来,而后者的可能性为大。”
  罗英道:“我也这么想,有这么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他们绝不会只用来藏一具尸体。”
  花三郎道:“我就是这意思!”
  “那么咱们——”
  “找找看,反正出不了这间石室。”
  “对!”
  两个人分开来找,一个由左往右,一个由右往左,石壁上仔细观察抚摸。
  石壁并不光滑,有点粗糙,是用普通的青石砌建的。
  一块块的石块间,有缝隙,但都抹死了。
  两个人在中间碰了头,谁都没能发现什么。
  花三郎道:“照情形看来,一定另有秘密通道,只是恐怕跟上面的墓碑道理一样,摸不
到窍门,只怕是难以找出通道的门户来!”
  罗英道:“要不是因为二少夫人被他们掳了去,咱们还可以耐着性子慢慢的找个仔细,
可是现在——”
  “罗老,我比你还急,可是急并没有用。”
  “那您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花三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沉吟未语。
  就在这时候,蒲天义下来了,先是一怔,继而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罗英摇摇头:“没有。”
  蒲天义道:“三哥方面送信儿来了,只怕是三少交代留意的,有了动静。”
  花三郎、罗英为之精神一振,罗英忙望花三郎。
  花三郎道:“恐怕这儿只好暂时搁置了。”
  罗英道:“可是二少夫人——”
  “我不能为了她在这儿耗时间,再说只要另一面有斩获,照样能救她,咱们走吧!”
  花三郎盖上石棺盖,把石棺恢复了原状,当先踏上了石梯。
  出了巨冢,花三郎道:“蒲老,齐老有没有说,是什么样的动静?”
  “我三哥没明说,只说象是有动静,请三少尽快赶去看一看。”
  “好吧,咱们这就走,这位弟兄临死留字,示下线索,至为难得,我建议贵会主厚葬。”
  罗英道:“这个您放心,我们会办的,只是这儿要不要留人?”
  “要留人必得高手,否则一旦让他们发现,就是白送性命。”
  罗英沉吟一下道:“既然发现了这么个地方,就不能没人监视,这样吧!八哥带三少上
三哥那儿去,我留在这儿守一阵,晚半晌再找人来替换我。”
  蒲天义道:“老九,你怎么能留在这儿?”
  “那怎么办!我不留在这儿,谁留在这儿?眼前有人吗?把你留在这儿还不是一样?”
  “这倒也是,那你留这儿就留这儿吧!”
  花三郎好生不安,道:“罗老,不行,这儿不要留人监视了。”
  “三少,既然发现了这么一个要紧的地方,怎么能不留人监视?您就别见外了,我们这
么做并不全是为了您,我们是为那更大的目标,您就快去吧!三哥等着您呢!去迟了恐怕事
情会有变化!”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偏劳罗老了,还请小心!”
  蒲天义道:“那我们走了,天一擦黑儿,自会有人来替换你。”
  花三郎跟蒲天义走了。
  英武年轻汉子的尸体,由同来的那名弟兄背着,上半身用衣裳紧裹着,倒也难看出什么
来。
  到了地点,蒲天义交代那名弟兄先回来,他陪着花三郎去见齐振北了。
  齐振北不在他住的地方,一路上都有人联络,照着联络,花三郎跟蒲天义很容易地找到
了齐振北。
  齐振北坐在一家茶馆里,面向外,对街是家酒馆,看齐振北,一壶香片喝得正悠闲。
  花三郎跟蒲天义就在齐振北桌上坐下,又添了一壶龙井,两个茶杯。
  这家茶馆很讲究,其实京里的人喝茶是习惯,无不讲究,茶壶茶杯都烫好,茶沏上焖好
了才送上桌的,让你上桌就能倒出来喝。
  倒了两杯茶,喝了一口,花三郎才问:“齐老,就对街?”
  齐振北藉着喝茶微一点头:“对,就在那家酒馆里!”
  酒馆招牌“太白居”,看样子生意不错,进出的人蛮多。
  蒲天义道:“门口歇挑儿,是小骆驼?”
  “对!”
  花三郎看见了,对街酒馆门口,歇着个挑挑儿卖豆腐脑儿的,年轻轻个汉子,上身穿件
小褂儿没袖子,露着两条黑壮的胳膊。
  “小骆驼?”
  花三郎忍不住问了一句。
  齐振北道:“这小子顶能吃苦耐劳,所以给他起这个外号。”
  花三郎“呃”了一声。
  蒲天义道:“三哥,是怎么个情形?”
  “刚进去两个人,别的倒没什么,只是眼珠子发绿,脸色苍白不带一点血色,走路象飘,
一点声响都没有。”
  花三郎道:“可知道是哪儿来的?”
  “不知道,反正就这么来了,两个人阴森冰冷,绝不多说一句话。”
  花三郎没说话。
  齐振北又道:“您听说过没有,三少,吃过人肉的人,眼珠子就会发绿。”
  “是有这么一说,不过练有诡异功力的,也可能这样。”
  “还有他俩苍白没血色,要不是练有什么诡异功力,就是老不见天日,不晒太阳。”
  蒲天义道:“咱们在京里多年,没见过这种奇特人物。”
  “所以我请三少来看一看。”
  蒲天义道:“趁这机会,我把我那边出的事告诉三哥一下——”
  他把华二少夫人被掳失踪,弟兄被害,以及发现巨冢秘密的经过,告诉了齐振北。
  齐振北听得脸色连变,蒲天义刚把话说完,他立即沉声道:“有这种事,你们是怎么搞
的,护送二少夫人也不派个干练一点的。”
  蒲天义道:“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啊!”
  齐振北还待再说。
  花三郎道:“齐老,您就别怪了,要怪只能怪华家给贵会添了麻烦,至于那位弟兄,不
但是干练,而且尽责,临死前还留下字迹,写下线索,换个人谁能做得到?!”
  齐振北道:“不管怎么说,二少夫人是从本会手里被人劫掳的,说什么本会也应该负责
把二少夫人救回来。”
  花三郎道:“齐老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以后就不敢再偏劳贵会了!”
  “三少,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您就让我们袖手旁观不成?”
  “不!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当然还需要贵会多方鼎助。”
  “只要您这么说,那就行。”
  花三郎道:“齐老,那两个人进去多久了?”
  “总有一盏热茶工夫了。”
  “我过去看看去!”
  花三郎站起身,出茶馆走了过去。
  刚进酒馆门口,小骆驼一哈腰,忽笑说道:“这位爷,来碗豆腐脑吧?”
  “好。”花三郎停了步。
  小骆驼赶紧盛了一碗,特意多加了些糖水,双手递过来的时候,低声道:“就是角落里
那两个,很好认。”
  花三郎一口气喝下一碗豆腐脑儿,把碗递回,扔下钱转身就进了酒馆。
  进酒馆他可没马上往角落里去,等伙计把他带到座头上,点过了酒菜,他才装作不经意
的投过去一瞥。
  以花三郎的锐利目光,一瞥也就够了。
  诚如齐振北所说的,眼珠子发绿,肤色白得不带一点儿血色,脸上冰冷阴森,没有一点
儿表情。
  两个人穿的衣裳也一样,都是一身的黑衣。
  花三郎看出来了,肤色苍白,不是练有什么诡异功力,而是因为长久不见天日。
  那么发绿的眼珠子,是不是因为吃了人肉呢?!那就不得而知了。
  长久不见天日?什么人长久不见天日?为什么长久不见天日?
  花三郎心里一跳,他想到了那座巨冢,接着他心里又一动,他又想好了对策。
  伙计送来了酒菜,花三郎自斟自饮,边吃边喝,边留意那两个的动静。
  岂料,那两个没有动静,跟一般酒客没两样,好象是专为吃喝而来。
  这两个是不是就是刘瑾秘密训练的一帮密探里的呢?
  如果是,跟那座巨冢扯得上关连,事情就大了。
  如果不是,那么就在大公主采取行动的当天早上,京城里就出现了这么两个,岂不是赶
得太巧了?
  花三郎是想等他们吃完喝完走了,再跟出去,盯上一段,看个究竟。
  哪知道那俩个还真慢真磨,细品细尝,居然耗上了。
  恐怕,沉不住气的还是他俩。又过了一会儿,他俩突然低声交谈了一句,抬手召来伙计
算了帐走了。
  花三郎没等算帐,丢下一块碎银就跟了出去。
  有人比他先行动,小骆驼已经挑着挑儿,一路吆喝在前头跟上。
  不能让小骆驼涉险。
  花三郎赶在挑儿前头,背着手向小骆驼摇了摇。
  小骆驼不但顶能吃苦耐劳,还挺机灵,马上就吆喝着拐了弯儿。
  前头那俩,似乎是知道有人跟了,专找僻静小胡同钻。
  花三郎不在乎,依然在后头跟他的。
  东弯西拐,进了一条死胡同,前头那俩,变成了一个,面向这边,一对发绿的眼珠子直
盯着花三郎。
  错非是花三郎,换个人心里还真发毛。
  花三郎知道,另一个一定绕到他后头去了。
  齐振北说,这两个走路象在飘,不带一点声响,事实上,如今那另一个出现在花三郎身
后,就没能瞒过花三郎。
  那另一个出现在花三郎身后的时候,在死胡同底,面对着花三郎的那一个说了话,话声
跟他脸上一样,不带一点感情:“你来了?”
  花三郎道:“我来了。”
  “我们知道你会来的。”
  这句话声方落,花三郎觉出,身后一只手,带着阴冷的寒气,已经递到了他肩头。
  容得那手沾衣,他突然侧身跨步,那只手落了空;那另一个,也擦着他的身子冲了过去。
  花三郎只伸手揪了下那一个的后领,然后说:“为试试你们手底下有多少,所以我放弃
这个可以轻易打倒的机会。”
  真的,如果花三郎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出手袭击,十成十,这一个非趴下去不可。
  擦身而过的那个霍然旋身,脸色白里泛青。
  如今,是两对发绿的跟珠子瞪着花三郎了。
  花三郎不在乎,就是它能喷出绿火来,花三郎也不在乎,微一笑道:“最近京里三厂高
手连番被害,你们实在不应该现身。”
  花三郎的意思是说,正愁找不着你们呢,你们实在不应露头。
  这是花三郎刚才在酒馆里想好的对策,硬把他们当凶嫌。
  但是,可能这两个把话拧了。
  那原在胡同底的一个说:“我们这些人,不比三厂的高手。”
  他们把花三郎当做了凶嫌。也就是,他们承认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花三郎等的就是这个。
  花三郎心头狂跳,表面上不动声色,来个装糊涂,听不懂,抬手一指擦身而过的那个:
“就象他,这种身手也敢犯我三厂?”
  那两个俱都一怔,原在胡同底那个忙道:“你是三厂的人?”
  花三郎道:“你们才知道哇。”
  “你弄错了——”
  “我弄错什么了?”
  “我们俩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么你们堵我干什么。”
  “我们以为你是犯三厂那帮人里的一个。”
  “呃!我是不是,关你们什么事?”
  “我们也是官府的人。”
  “那个衙门的。”
  “你不必问——”
  “谁说的,你这是跟谁说话,三厂现在京里办案,哪一个衙门敢插手。”
  “可是这件案子,你们三厂办不了。”
  “这又是谁说的。”
  “不用谁说,三厂高手连番被害,你们破不了案是实情!”
  “以前是一直没破案,可是现在马上就要破案了。”
  “呃,是么?”
  “当然,我已经找到两个可能是凶嫌的人。”
  两双眼睛,绿芒暴闪:“你——我已经告诉你,我们是官府的人。”
  “我也问过,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了。”
  “五城兵马司的。”
  “大胆,五城兵马司胆敢插手三厂办案,姓王的他有多大前程。”
  “这你找我们大人说话去。”
  “可以,不过我得先向你们俩要点证据,拿来。”
  花三郎向他俩伸出了手。
  “你要什么?”
  “证明你们的身份给我看。”
  “我们是秘密行动,不带身份证明。”
  花三郎冷笑道:“三厂之中,是有些庸才,要不然他们不会一个连一个的被害,可是你
们要是把所有三厂的人都当庸才,那你们就错了。”
  “你什么意思?”
  “冒充官府中人,罪加一等。”
  两对发绿的眼珠子互望。一个说:“单凭唇舌,是说不清了。”
  另一个说:“把他弄回去,看上头怎么处置。”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同时行动,离地半尺,这时候才真的象飘,鬼魅似的扑向花三郎。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这两个的身手不但诡异,而且是比一般三厂高手为高,也足见刘瑾秘密训练他们,花费
了多大的心血。
  奈何,他们两个人碰见的是花三郎,东西两厂的总教习,华家的三少爷华剑英。
  花三郎侧身滑步,单掌疾送,砰然一声,先撂倒了一个。
  他们两个把花三郎引进了这个死胡同,还真帮了花三郎的忙。
  另一个没处跑,腾身拔起,想从屋面脱身。
  花三郎也跟着升了空,而且比他快,后发先到,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他心恐发了狠,另一只脚照花三郎头上便踹。
  可惜,他踹进了花三郎另一只手里。
  花三郎两手往下一顿,他两条腿脱了臼,花三郎落地把他放下,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花三郎抬手又一指点下,他连眼也闭上了。
  就在这时候——
  “豆腐脑儿。”
  一声吆喝传了过来。
  花三郎刚为之一怔。
  小骆驼挑着挑儿出现了。
  花三郎摇摇头道:“兄弟,你真行。”
  小骆驼一咧嘴:“行的不是我,卖豆腐脑儿,我只能对付软的,象举手投足间就收拾了
这两个扎手硬货,我没那能耐。”
  花三郎道:“兄弟,能不能给我两个大口袋,顺便给雇辆车。”
  小骆驼笑笑没说话。
  一阵徐徐蹄声,跟辘辘轮声传进耳中。
  花三郎又一怔:“谁?”
  小骆驼道:“我们三爷跟八爷。”
  说着话,一辆单套马车停在了胡同口。
  车辕上跳下齐振北跟蒲天义,一人手里提个大口袋,齐振北道:“马车进不来,装进去
扛上车吧!”
  花三郎道:“我算是服了两位了。”
  齐振北道:“三少夸奖,您既然盯上了这俩,这俩准跑不掉,撂倒了一对,您只得用口
袋装车拉回霸王府去嘛!这谁都想得到。”
  花三郎没再说什么,把那两个装进口袋扛上了车。
  蒲天义道:“车交给您了,完事以后派个人赶回前门大街张记骡马大车行就行了,车钱
给过了。”
  花三郎谢了一声,跳上车辕道:“别忘了罗老那边有动静尽快通知我一声。”
  挥起一鞭,赶着车走了。
  望着马车不见,齐振北脸色转趋凝重:“东城根儿的事儿,禀报姑娘了没有?”
  蒲天义道:“还没有。”
  齐振北双眉一耸:“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禀报姑娘,咱俩见姑娘去,小骆驼,通知各
旗,随时驰援九爷。”
  “是!”
  小骆驼恭谨答应。
  齐振北、蒲天义并肩走了,脚下飞快。
  南宫玉的小楼上。
  南宫玉居中坐着,两个巧婢侍立身后。
  左边,坐的是老车把式。
  右边,坐的是齐振北、蒲天义。
  齐振北想必是刚把禀报的禀报完,只见南宫玉的脸色变了,美目中闪现了两道逼人的寒
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蒲天义离座躬身:“回姑娘,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可巧华三少又跟去查看究竟,所以就
耽误了。”
  南宫玉道:“华二少夫人是在咱们护送下出的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怎么对
得起华家。”
  老车把式道:“姑娘,连华家二少夫人都应付不了的,咱们的弟兄能有什么办法?咱们
那名弟兄,不也牺牲了吗?而且留下了字迹,尽到了他的责任。”
  “老爹,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既然派出人去送人家,就算是咱们‘铁血除奸会’都牺牲,
也不应该让人家出一点差错。”
  老车把式道:“您的意思我懂,您的心情我也能体会,但是事已至今,怪谁还有什么
用?”
  南宫玉凝目望蒲天义,美目中的寒芒已然收敛得不见了:“八叔请坐。”
  蒲天义额头上都现了冷汗,闻言头一低道:“谢姑娘!”
  他坐了下去。
  “八叔,那座冢是谁家的,一点也看不出吗?”
  “是的,姑娘,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
  “这么说,是什么年代营建的,也不知道了?”
  “是的,姑娘。”
  “老爹,看看谁在东城人头熟,打听一下那座巨冢是谁家的,如今还有没有人了,上灯
以前我就要听回话,然后再来安排。”
  “是!”
  老车把式站起身出了小楼。
  齐振北道:“姑娘,华三少那方面已经擒住了两个,依我看,恐怕是八九不离十,如果
他那方面有了头绪——”
  “他那方面有头绪,是他那方面的,不管怎么说,人是从咱们手里被掳走的,咱们总得
给人家交代。”
  “是!”
  “厚葬那名弟兄,如果他家里还有人,抚恤更要从优。”
  “是!”
  南宫玉小楼上的这档子事是结束了。
  但是在霸王府的这档事,却是刚开始。
  开始的地方,就在霸王府的后厅里。
  四护卫派出去了两个,一在前门,一在后门,准备应付些不速之客,留在后厅听候差遣
的,是鲁俊跟盖明。
  项霸王跟花三郎都站着。
  那两个肌肤苍白,眼珠子发绿,穿一身黑的,就躺在地上,鲁俊跟盖明站在那两个身边。
  这儿不是刑房,也没有刑具,不过以花三郎、项霸王、鲁俊、盖明这四个人就够了。
  胆小一点的,只看见这四位的气势,不用动什么刑,就会把该招的全招了。
  花三郎上前脚尖两挑,两个黑衣人全醒了,入目眼前,脸上变色,腾身就往起跃。
  鲁俊、盖明都够快,后头伸手,两支铁掌按上了他们的肩头,鲁俊道:“别紧张,别激
动,矮一点说话。”
  两个黑衣人似乎想往后出手。
  鲁俊、盖明钢筋般五指各一紧。
  左边黑衣人叫道:“我们也是官府的!”
  项刚浓眉一轩,环目一瞪,沉声道:“什么官府的,到了这儿也得给我跪下。”
  项霸王的威态吓人,那两个不自觉地腿软了,膝盖刚沾地,右边一名冷声道:“咱们这
场官司有的打的了。”
  项刚抬手一指,指头差点都点上右边黑衣人的鼻子:“少跟我来这一套,大小官司我都
跟你们打,就是进宫里去,我也会跟你们跑一趟。”
  花三郎道:“项爷,为什么不听听,咱们得跟谁打官司?”
  “我这位老弟的话,你们听见了,说。”
  两个黑衣人,突然绿跟珠发直:“项爷?你是——”
  花三郎道:“内行厂总教习,项霸王。”
  两个黑衣人脸色一变:“你呢?”
  “比项爷差一点,东西两厂总教习,花三郎。”
  两个黑衣人脸色又一变:“此地是——”
  “项爷的霸王府!”
  左边黑衣人叫道:“你们俩不是——”
  倏然住口不言。
  花三郎目光一凝道:“我们两个怎么了?”
  两个黑衣人没说话。
  花三郎紧逼不放:“我们两个一个练功岔了气,一个中了毒,都不能行动,是不是?”
  左边黑衣人道:“我们没这么说。”
  花三郎笑笑望项刚:“项爷,难怪三厂高手连连被害,这帮叛党对咱们摸得好清楚啊!”
  两个黑衣人居然没说话。
  花三郎向着项刚一施眼色道:“项爷,不否认就是承认了,这帮人罪无可赦,我看您就
下令处置了吧!”
  右边黑衣人忙道:“下令处置?我们是五城兵马司,怎么说你们也得会知我们大人!”
  项刚怒声道:“你们还——”
  花三郎抬手一拦道:“项爷,他们既承认是五城兵马司的,那就是五城兵马司里的叛徒,
王如俊虽不敢拿咱们怎么样,护短总是难免,要让他一嚷嚷开来,惊动了别的衙门,咱们再
想处置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项刚不愧粗中有细,道:“倒也是,那你看该怎么办?”
  花三郎道:“咱们给他们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或者找个地方挖个坑秘密活埋,或者给
三厂的弟兄,一人一刀剐了他们,等剩副骨头架子之后,一把火烧他个干干净净,这样包管
谁也不知道,王如俊就是想问他俩的下落,都不好公开问。”
  花三郎说来轻松,就算那两个吃过人肉,如今一听可也吓破了胆,不但眼珠子发绿,连
脸都绿了。
  项刚那里刚一点头:“对,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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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边黑衣人忙叫道:“你们不能,我们是九千岁的人。”
  花三郎“哈哈”地一笑道:“又成了九千岁的人了,爬得可真快啊?!说不定过一会儿
就成了这里的人了!”
  右边黑衣人叫道:“真的,我们是九千岁的人。”
  项刚一个嘴巴子抽了过去,打得右边黑衣人唇破血出,恐怕牙也要掉几颗:“你们究竟
是干什么的,给我说实话!”
  右边黑衣人半边脸肿得老高,张嘴困难,似乎不便说话了。
  左边黑衣人忙道:“真的,这回是真的,我们是九千岁的人。”
  项刚一指花三郎道:“九千岁的人,九千岁除了三厂没别人,东西两厂,我这位兄弟熟
悉,内行厂的我全认识,没有你俩这一号的,你们还敢冒充?”
  左边黑衣人急得脸色白了,道:“我们真是九千岁的人,是九千岁又秘密训练的一批,
别人不知道。”
  花三郎道:“呃!有这种事,你们有什么身份证明?”
  左边黑衣人苦脸道:“我们没有身份证明,为的就是怕人知道。”
  “那麻烦了,既没身份证明,你们的话我们怎么能信?”
  鲁俊插了句嘴:“就是嘛!我还说我是御前侍卫呢!”
  左边黑衣人忙道:“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九千岁!”
  花三郎道:“这话就不对了,既是秘密训练,不让人知道,九千岁一定有他的顾忌。你
想,九千岁会为了你们两个,承认他确实另外秘密训练了一帮人吗?”
  左边黑衣人一怔道:“这——”
  花三郎道:“你们两个究竟是干什么的,我看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吧!”
  左边黑衣人急得都要哭了,道:“叫我怎么说呢?我们确实是九千岁的人啊!”
  花三郎目光一凝:“你们确实是九千岁的人?”
  “确实是!”
  “好,那我问你们,九千岁已经拥有三厂,为什么还要秘密训练你们这一批人?”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要你们干什么用呢?三厂有这么多好手可供差遣。”
  “我们只知道,只要令谕下来,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别的就不清楚了。”
  “那么,现在你们两个是奉命干什么的呢?”
  “我们是奉命侦查东西两厂高手被害的事的。”
  “三厂自有高手在,为什么派出你们来呢?”
  “据说是因内行厂的总教习,练功练岔了气,东西两厂的总教习也中了毒,都不能行
动。”
  花三郎跟项刚互望一眼,花三郎又问:“九千岁找谁训练你们,一共训练了多少人?”
  “这个我们不清楚。”
  “不会吧!一块儿接受训练,怎么会不清楚?!”
  “真的!我只知道我俩住一间石室里,吃喝都在里头,不许出去,每天有个人蒙面进来
教我们,从没见过有别的人。”
  “呃!教你们的那个人固定吗?”
  “不固定,从话声可以听出隔不久就换一个,有时候是男的,有时候是女的。”
  “呃!还有女的,他们都教你们些什么呢?”
  “起先告诉我们,是为九千岁训练我们,然后就教我们杀人的各种方法,不留痕迹的各
种方法。”
  “九千岁是在哪里训练你们的呢?”
  “不知道,只知道是间石室,长年不见天日。”
  “这就不对了,不知道在哪儿训练你们,你们怎么被派出来的?你们是从哪儿出来的,
这总该知道吧?!”
  “不知道,只知道接到令谕,说明任务,要被派出来,然后就蒙着眼被人带着走,等到
蒙眼的东西拿开之后,我们已经见着天日了。”
  “那么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见着天日的呢?”
  “我们俩是在西城根儿。”
  “走了多远的路,记得吗?”
  “记得,约莫有一盏热茶的工夫。”
  “走过的都是什么样的路,记得吗?”
  “大部分的路是石阶,从下往上走。”
  项刚突然道:“你们怎么回去呢?”
  “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自会有人来接我们。”
  花三郎道:“西厂肖家的人被掳失踪,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东城根儿有座巨冢,地下是空的,这,你们两个知道吗?”
  “也不知道。”
  “‘勾漏双煞’,这个称号,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
  知道的太少了,如果真是这样,刘瑾训练这帮人,是花了很大的心血,费了很大的心思。
  花三郎道:“你们的人,彼此见面,有什么暗语吗?”
  “没有。”
  “那,接你们的人,怎么接你们呢?”
  “他们认得我们。”
  花三郎望项刚。
  项刚道:“押下去。”
  两个黑衣人一怔急道:“自己人——”
  项刚道:“谁说的,九千岁没让我知道,有你们这帮人,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有你们这些
自己人。”
  两个黑衣人还待再说,鲁俊、盖明已一人一指把他两个都点倒了,然后象拖死狗似的拖
了出去。
  项刚、花三郎互望。项刚道:“老弟,这件事麻烦!”
  花三郎微一点头道:“还真是麻烦,没想到九千岁训练这帮人这么机密。”
  项刚哼哼一声冷笑:“让他机密吧,我把这两个家伙往他面前一送,看他怎么说!”
  花三郎忙道:“不行,项爷!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只这么两个人,到时候九千岁来个不承认,硬指他们冒充,当场把他们砍了怎么
办?!”
  项刚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一网打尽之后,然后整批押进内行厂去。”
  “一网打尽,兄弟,妥当吗?”
  “那就要看项爷,您要是不愿这么做,您就此撒手,可是为肖家父女,我却要干到底。”
  “我带着这两个,去给你向九千岁要肖家父女不行吗?”
  “您要是这么做,项爷,我敢断言,不但对我一点帮助没有,反而害了肖家父女。”
  项刚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姓项的不是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的人,好,咱俩就干到底,
只是——”
  “只是什么?”
  “你听见了,也看见了,这两个知道得太少,要想一网打尽他们,谈何容易。”
  “的确,真没想到九千岁训练他们这样机密,原以为擒住一两个就能让他们全部现形,
哪知道他们知道得少得可怜——”
  “所以说——”
  “不,项爷!咱们现有办法诱他们现身,擒住了两个,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一定还能想
出别的办法来让他们一一现形。”
  “老弟,你还有什么别的良策?”
  “别忙,项爷!咱们先想想他们出来的那个地方——”
  “经由石阶,从下往上,那地方分明就在地底下!”
  花三郎心头一跳,暗想:石阶,从下往上,难道就是那座巨冢。
  只听项刚道:“老弟,你刚才说东城根儿有座巨冢——”
  花三郎一怔,猛想起刚才说漏了嘴,脑中闪电略一盘旋,道:“东城根儿有座巨冢,可
能有毛病。”
  “可能有毛病!怎么回事?”
  花三郎道:“有人在夜晚发现巨冢附近有黑影晃动,我去看过,发现那座巨冢底下是空
的,筑有石室——”
  项刚忙插口道:“在地底下,从下往上一定有石阶,那一定是——”
  “只能说可能,不能说一定是,您放心,我会随时留意那座巨冢,可是诱他们现身,我
另有一套办法。”
  “什么办法?”
  花三郎低低的跟项刚说了一阵。
  项刚听得瞪圆了两眼:“行么?老弟!”
  “又没有什么暗语,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
  “我是说怕他们看出来——”
  “我有办法!”
  “别的都好办,可是那对绿眼珠——”
  “我想到了,没有把握我不会提出这办法。”
  “可是你怎么弄呢?”
  “天机不可泄漏,您等着看好了。”
  项刚跟花三郎的谈话结束了,花三郎到押两个黑衣人的地方拐了一趟,然后就出了霸王
府,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街上,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苍白的脸,发绿的眼珠,走路象鬼飘似的。
  不是别个,是花三郎擒住的那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
  这一个怎么跑出来了,另一个呢?
  这一个怎么敢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逛呢,没人知道。
  这个黑衣人的确在晃,在街、小胡同,到处逛。
  逛着逛着,后头有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是个推车卖东西的汉子,三十来岁,个头儿挺壮。
  在这条胡同里,盯他的是壮汉子。
  进了另一条胡同,在后头盯他的换人了。
  换的这个人,是个老头儿,这老头儿不是别人,是文中奇。
  刚才那个推车的壮汉,如今已经到了黑衣人前头了。
  显然,黑衣人被两头堵上了。
  黑衣人索性停步不走了。
  文中奇跟那壮汉却立即挨近,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在运功戒备。
  黑衣人突然说了话:“文老,是我!”
  文中奇一怔:“你——”
  “花三郎。”
  文中奇叫道:“花三郎!”
  “我这是为诱接他们回去的人现身,最好能把我带进他们窝里去。”
  文中奇呼了一口气:“真是您,您这一手太高明了。”
  “文老,别捧我了,东城根儿那边有没有动静?”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一有动静,请随时跟我联络。”
  “分辨不出来,怎么跟您联络。”
  “只要找上这种样的,只要是我,我自会让你分辨得出来。”
  “那就行了,只是,三少,您这对眼珠——”
  黑衣人笑笑道:“不能细看,细看就漏底了。”
  文中奇凝目一看,旋即笑道:“真难为您,真亏您想得出来。”
  那对发绿的眼珠子,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文中奇跟那汉子没再多说什么,各自从胡同两头走了,跟着,那黑衣人也离开了胡同。
  黑衣人仍不停的在逛,一直逛到了日头下了山,晚半晌了。
  人总是要吃饭的,黑衣人饿了,打算找家饭馆吃顿饭去。
  饭馆到处都是,只要不是为吃而吃,随便进哪一家都行。
  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小饭馆,黑衣人就直奔那家饭馆而去。
  刚到那家饭馆门口,身边走来个人,是个商人打扮,四十多岁个胖汉子,他低低说了声:
“时候不早了,回去吃晚饭吧!”
  只略略停了一下,他迈步又往前走去。
  黑衣人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跟了上去,当然,他心里是极其兴奋的。
  跟在胖汉子身后走,拐来拐去,拐到了城西僻静处,眼前停着六辆大车,每辆车上放着
一口棺材,六辆大车四周,插着几面招魂幡。
  这种车是该停在僻静处,有这种车停放,插着招魂幡,老远就看得见,有人来就避开了,
这地方当然也就显得更僻静了。
  只听胖汉道:“第五辆车,进去歇着吧!”
  黑衣人没说话,过去登上第五辆车,掀开棺材盖躺了进去,自己又把盖盖好了。
  这具棺木是新的,但不是特制的,是一般常见的棺木,只不过在棺材头的部位,钻了几
个小洞,用以透气。
  黑衣人躺在棺材里,眼睛是看不见外头,不过他可以用耳朵听,默运功力,凝神倾听,
胖汉子好象已经走开了,前四口棺木中,有呼吸声,证明前四口棺木里已经都有人了,只有
后车那口棺木里,没有一点动静。
  那表示,还有个人没来。
  很容易地,黑衣人想起了那另一个黑衣人,后车八成儿是为他准备的。
  出来时两个,回去只剩下他一个,时候到了,难免会有人来问。
  不要紧,这位黑衣人早想好说词了。
  他一边用耳朵听,还一边想,突然,他想起——
  这种情况,不正跟肖家父女当初失踪时,所打听得的情况一样吗?
  也是运棺木的车子。
  而且是到过东城根儿。
  突然,又想起了那座巨冢。
  难道出入口就在那座巨冢下?
  等吧!总会揭晓的。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
  外头天大概黑透了。
  又听见了步履声,一听就知道是那胖汉子来了,而且,步履声直奔他这辆第五车。
  听见胖汉子登上了第五车,然后他把棺材盖抽开了一条缝。
  外头天真黑透了,乍看都看不见胖汉子的脸。
  只听胖汉子道:“还缺一个,跟你一块儿的那个呢?”
  黑衣人道:“他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在一条胡同里,他说他内急,进去以后就没见再出来,我去看过,是条死胡同,人就
是不见了。”
  “你刚才怎么没说?”
  “你没有问我。”
  胖汉子冷笑一声道:“回去以后,你往上回话吧!”
  “蹭”的一声推上了棺材盖,只听见“格、格”两响,胖汉子跳下了车,往前走了,跟
着蹄声、轮声响动,车走了。
  黑衣人试着想把棺材盖推开条缝,往外看看路径,推不动,明白了,刚才那格格两声,
是胖汉子把棺材盖扣上了。
  这难不倒他,他绝对可以打得开。
  但是不能那么做,那么做留下痕迹就招人动疑了。
  只好,凭感觉,凭敏锐的听觉了。
  车走没一会儿,凭感觉的方向,是往东城走。
  正好,东城那座巨冢,正在“铁血除奸会”监视之下,真要是往那儿去,那是往除奸会
手掌心里碰。
  可是那么一来,他就难以如愿以偿的混进去了。
  正想着,突然闻见一丝异味,不知道这种异味是从哪儿来的,只闻出它是一种淡淡的香
味。
  接着,他就觉得微有困意。
  心里一跳,猛可里,他明白了,连忙屏住呼吸,暗用“龟息大法”。
  这帮人做事真够谨慎的,非让你“睡着了”,才带你“回去”,免得你记下路。
  不知道车有没有到东城根儿,只觉车行变了方向,往南走了。
  不是往东城根儿去。
  往南走了一阵,却又折向了西。
  什么意思,兜圈儿玩儿呢!
  好在,拉车的牲口不在乎多走几步路。
  可是,怪的是,凭感觉,六辆车转来转去,似乎又回到了原处,
  可能吗,等下就知道了。
  车停下了。
  听见了两声铃声,跟湘西赶尸的铃声一样。
  旋即,听见了步履声,是胖汉子,还有蹄声、轮声。
  胖汉子都下车了,怎么还会有蹄声、轮声,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会儿工夫,第五车也动了,似乎是走了几步,换了个方向,然后车前一仰,车后一低,
猛觉棺木象往下滑,而且下滑的速度非常快,一眨眼工夫,听见“噗”的一声,棺木往上一
弹,不动了。
  听见格、格两声,象是有人掀棺材盖了。
  黑衣人连忙闭上眼“睡着了”!
  眼前有光亮,惨绿的光亮。
  人被抬了出来,走两步,搁在一个地方,硬而冰凉,手碰得到,是石板。
  听见抬他的人走开了,微把眼睁开一条缝,看见了。
  是间石室,相当大的石室,硬是一块块石板砌成的,眼前的光,是绿光,显得阴森森的,
可就看不出,光是从哪儿来的。
  再看,又看见一条从上而下的石板,光滑如镜,底下堆着一大堆棉花,一具空棺木。明
白了,刚才是从上头滑下来的。
  可是上头究竟是哪儿呢?不知道。
  这就无怪乎那两个黑衣人一问三不知了。
  眼前有两个黑衣人走了过来,一个手里拿块方巾,看上去湿湿的。
  这两个黑衣人,肤色苍白,眼珠子也发绿。
  他赶紧闭上了眼。
  刚闭上眼,湿湿的方巾蒙上了脸,在他鼻子上蹭了一蹭,然后,方巾就拿开了。
  明白了,是该醒的时候了。
  他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候,一个阴森森冰冷的话声,传进了石室:“召他进见。”
  两个黑衣人没说话,微一躬身,并肩往前行去。
  他连忙坐起,下石板跟了过去。
  是往对面的石壁走。
  不用说,石壁上一定有暗门。
  错了,到了石壁前,脚底下踩的那块石板,突然下陷,缓缓往下降去。
  又降到一间石室里,比上头那间石屋略小。
  对面,挂着层层的丝幔,丝幔后透绿光,绿光中可以看见,摆着一把搁着软垫的大椅子。
  绿光一暗,眼前漆黑,等绿光再现的时候,椅子上已坐了个人,两旁边各站一个。
  看上去,都是黑衣人,可就难看见面目。
  带头的两名黑衣人躬下了身。
  该行礼的时候,他当然跟着行礼如仪。
  坐在椅子上那人说了话,话声沙哑,但语气冰冷:“另一个没回来?”
  他答得不慌不忙:“他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了?”
  他的回答,跟告诉胖汉子的一样,一字不差。
  “你就没再追查?”
  “无处追查。”
  “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椅上那人哼哼一声冷笑:“你的同伴,跟你一起出去的,突然不见了,你居然连是怎么
回事都不知道。”
  黑衣人低下了头,但没说话。
  “你看!”椅上那人话锋忽转:“他会不会让对方弄去了?”
  黑衣人道:“属下不敢说!”
  “刚才不知道,现在不敢说,什么意思?”
  显然,椅上那人有点不高兴了。
  黑衣人答得从容:“事关重大,属下不敢妄加臆测。”
  椅上那人冷笑道:“你倒是很谨慎啊!”
  “属下等学的就是谨慎。”
  还真不错,刘瑾训练这帮人机密异常,这儿的人都不知道这儿的事,当然这就是谨慎。
  椅上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你呢?你没有碰到什么?”
  “他们怎么会厚彼薄此,属下也曾受到跟踪,袭击,但是都让属下避开了。”
  “呃?!为什么你避开了,他没能避开!”
  “一个已经出了事,属下当然会提高警觉,加倍小心。”
  “那么,跟踪人,袭击你的,是些什么人?”
  “那些人穿着跟普通人一样,不过属下知道,他们是三厂的人。”
  “怎么知道他们是三厂的人?”
  “公门中待久的人,说话的口气,跟寻常百姓绝不一样。”
  “没想到你会这么细心,那么,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别的衙门的人,一定是三厂的人
呢?”
  “别的衙门里,还没有那等样的高手。”
  “这倒好!”椅上那人冷笑道:“放着叛逆不去找,他们倒对付起咱们来了?”
  “属下不这么看。”
  “你不这么看,什么意思?”
  “怎么见得,他们不是本来就是为对付咱们的。”
  “你这话我不懂,说清楚点。”
  “很有可能,是三厂故弄玄虚,引出咱们去,加以捕杀!”
  “呃!你是这么看的。”
  “是的!”
  “他们有理由这么做吗?”
  “当然有,九千岁既拥有咱们,对他们的倚重自是大为减少,对提督两厂,协助九千岁
督导内行厂的那几个来说,他们一向骄狂自大,谁能忍受这个?”
  “你忽略了一点,他们并不知道九千岁有咱们这些人。”
  “最好别低估他们,这是他们的本行,九千岁又大部分的时间待在内行厂,难保哪时候
不泄露出去。”
  “那就更不对了!”
  “请明示!”
  “他们如果知道咱们是九千岁的人,权势犹高于内行厂,他们还敢动咱们,要不要前途,
要不要命了!”
  “如果长此下去,前程未必乐观,性命也不见得就保得住,只好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反正九千岁没让他们知道有咱们这帮人,即便真闹出事来,到了九千岁面前,大不了是误会,
不知者不罪,有什么大不了的。”
  椅上那人不说话了,沉默半天才道:“嗯!你说的不能说没有道理,我会往上报,你下
去待命吧。”
  绿光灭了,一灭又亮后,椅上那人跟椅两旁站的人都不见了。
  带领的两个黑衣人转身从他身边往后行去。
  他当然跟上。
  同样的机关,同样的情形,可却是又往下降了一层。
  眼前是一条甬道,笔直而长的甬道,一眼打到底,看不见什么。
  可是甬道壁上有暗门,进去是一间小小石室,有床、有几把椅,凡是卧室里头该有的,
这儿都有。
  他就被送进了靠左边的头一间,暗门一关,简直就象被囚禁起来了。
  他坐在了床上,仔细打量石室。
  石室里有光亮,光亮来自顶上的一盏琉璃灯,灯光也是淡淡的绿色。
  在琉璃灯旁,有两个碗口大小的洞,罩以铁网,可能那是为透气用的。
  他突然想起了那两个黑衣人所说的,难道这儿就是他们住的地方跟学习的地方。
  凝神听听,静得死寂,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简直就象置身另一个世界。
  至此,花三郎简直有点后悔了。
  混是混进来了,等于什么也没见着,又困在这儿动也不动,混进来了又如何?
  不过,旋即他又安慰自己,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他只不过是刚混进来。
  正想着,暗门突然开了,进来个黑衣人,看上去身材瘦小的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跟所见过的黑衣人不同,从头到脚都蒙在一个黑布罩里,只有眼睛部位挖了
两个洞。
  而且,这黑衣人两眼黑白分明,不带一点绿光。
  石门开而复合。
  那黑衣人站在门前,望着花三郎一动不动。
  花三郎既诧异又纳闷,索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黑衣人两眼之中流露出怪异神色,缓步走到花三郎面前不动了,仍不说话。
  花三郎的鼻子里,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花三郎反应何等快,立即恍然大悟,这黑衣人,是个女的。
  他心里一连跳了好几跳,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敢轻易开口问。
  正感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突然,顶上的琉璃灯灭了。
  刹时一片黑暗,暗得伸手难见五指。
  紧接着,一只手摸到了他的领口,他感觉得出来,那只手光滑细嫩,但却有点凉,那只
手,在轻解他的衣扣。
  马上,他又明白了,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很自然的反应,他抬手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即使是隔着衣裳,仍可觉出,相当滑腻。
  那女子似没说话,只是解衣扣的手停了一停。
  花三郎趁势把她的手挪开了,他觉出,那只手立即泛起了轻微的颤抖,接着一个轻若蚊
蚋、带着轻颤的话声起自耳边:“求你别拒绝,要不然我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花三郎一怔:“你——”
  “轻声,我们不能跟你们交谈。”
  花三郎一时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那只手又伸向他的领口。
  花三郎拉着那只手,让那女子坐下,坐在他身边,他凑近她的耳边,想说话。
  许是她误会了,带着颤抖的一句:“我感激!”
  整个人倒向了花三郎怀里。
  花三郎忙扶着,虽然隔着衣裳,但觉出衣裳里头尽光滑细腻,显然,她身上只一袭黑布
罩而已,拿掉黑布罩,恐怕就什么都没有了。
  花三郎为之心神震动,就在这时候,他的衣扣已被解开了几个,他忙道:“你听我说—
—”
  那女子的手停住了。
  花三郎接着道:“我刚回来,人很疲累——”
  “你是说——”
  “我不能。”
  “你……你——”
  那只手无力地滑了下去,接着人又轻颤。
  “你可以过一会儿再走,他们不会知道的。”
  “不,他们知道。”
  话声突转平静,而且显得有点冷。
  花三郎不知道该怎么问,轻呃了一声。
  “每次我们回去,都有人查验。”
  这可麻烦了。
  花三郎怎么能答应?
  可是不答应就会害人一条命。
  这怎么办?!
  花三郎不是个随便的人,可巧他也不是随便害人丧命的人。
  迟疑了一下,他拉着她并头躺在了床上,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来了多久了?”
  “我不能说,你怎么不知道规法。”
  “两个人在一起,不能交谈能憋死人,我懂规法,但是你我能不说出去,就谁也不会触
犯规法。”
  “你是头一个敢说话的人。”
  “你也是头一次到我这儿来。”
  “你说你刚回来?”
  “是的。”
  “外头的情形怎么样?”
  “你是指——”
  “我有半年没见着天日了。”
  “呃!还不就是那么回事,看不见想看,等真看见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会这样吗?”
  “我刚回来,我觉得是这样,别人觉得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很想出去看看,可是我知道,这辈子恐怕没指望了!”
  “不会吧!”
  “我们既然被送进来了,只有在一种情形下可以再出去,没人愿意碰我们,没有用了,
把命留在这儿,让人把尸首运出去。”
  “那为什么你们要来呢?”
  “谁知道啊!原先是听说有大把的银子赚,一进来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有大把银子赚?
  花三郎道:“你原来在哪儿?”
  “我们都是来自青楼的烟花女子。”
  原来如此!
  “他们不敢要营妓,怕人追问。”
  原来如此。
  “你是京里的?”
  “嗯!”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从哪儿进来的?”
  “不知道!那一天晚上,大家伙吃完晚饭就全被迷倒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这
儿。”
  “有多少人?”
  “四五十个,可是后来又来两个,不是我们一道儿的,也不象我们这一行的,他们对她
俩好象是客气些,我们只要谁不愿意,马上就没命,她俩不愿意到现在了,还活得好好儿
的。”
  花三郎听得心里连跳:“一个是约莫半个月以前来的,一个是刚来。”
  “对,你知道?”
  “听说了,那俩跟你们在一块儿?”
  “在一个地方,不在一间石室里。”
  “那是什么地方?”
  “说不上来,只知道往下走两层。”
  “你是怎么来的,是有人送你过来,还是你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只有人告诉我们,谁往哪儿去,我们自己就来了。”
  “你会开暗门?”
  “没什么会开不会开,只要一到,门自己就开了。”
  许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也就是说有人暗中监视。
  应该是,顶上的灯,不是自动灭的吗?
  如果真有人在暗中监视,那就麻烦了,象这种鬼地方,不是人多杂处,一举一动绝难逃
过监视人的耳目。
  可是能就这样算了么?
  不能,必须想办法,也必须采取主动,否则不但救不了,连自己出去都成问题。
  花三郎脑海里转了转,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来的时候你走的路。”
  那女子轻声道:“你想干什么?你——”
  花三郎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不得不这样,你告诉我你来时走的路,说详尽点儿,
越详尽越好,我就救你一条命,这样的交易,不能说不公平。”
  “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那你就不要管了。”
  那女子没说话,不过花三郎感觉得出,她很害怕,花三郎当即在她耳旁低声又道:“不
管我要干什么,我保证,不但能保住你一条命,而且绝不会连累上你,你要是不肯帮我这个
忙的话,我也就没法帮你的忙,相信你准是死路一条,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吧!”
  那女子沉默了一下,在花三郎耳边嘀咕了一阵,除了花三郎,谁也不知道她是在说话,
谁也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静静听完,花三郎轻笑了一声:“行了,现在该我帮你的忙了。”
  接下去,是一片寂然。
  不,不是一片寂然,有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
  脱衣裳?当然了,她帮了花三郎的忙,花三郎能不帮人家保住性命?他自己亲口答应人
家的嘛!
  脱衣裳的声音响动得很快。
  显见得,脱衣裳的动作,进行得也很快。
  没一会儿工夫,一切又归于寂静。
  衣裳脱好了,接下来的是——
  忽然,石门开了,那蒙着黑布罩的女子走了出去。
  紧接着,室顶灯亮,石门关上。
  床上,花三郎蒙头大睡,只露着一点头发。
  蒙布罩的黑衣女子出石室,进入甬道,左拐,前行,笔直地走到了甬道尽头石壁前。
  她踩着的那块铺地石板突然下陷,一层,两层,下降了两层,停住了。
  再看眼前,有光亮,已不是惨淡的绿光,而是一般常见的柔和灯光。
  灯光下看,置身处仍是一条甬道,蒙布罩的女子顺着甬道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左手旁石壁上开了一扇石门,蒙黑布罩的女子转身走了进去,石门重又关
上。
  眼前石室里,一张石榻,旁边站了个蒙黑布罩的人,瘦小的身材,看上去仍是个女子,
两手戴着一双柔软的鲨鱼皮手套,站在那儿没说一句话,也没动一动。
  蒙黑布罩的女子当然知道要干什么,向着石榻走了过去,到了石榻前,挪身要往石榻坐,
可是突然身子一旋,一指点在旁边站那人喉结上,那人往后便倒,蒙黑布罩女子连忙伸手扶
住,扯下黑布罩一看,原来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蒙黑布罩女子脱下了自己的黑布罩,敢情不是那女子,是花三郎。
  三易黑布罩之后,花三郎把那老妪放在了石榻上,脱下了她手上的鲨鱼皮手套,戴在自
己手上,然后,拍活了老妪的穴道。
  老妪仰身欲起,花三郎左手五指落在她脖子上,低声道:“要命就不要动。”
  老妪眼珠子都瞪圆了,道:“你,不是……”
  花三郎道:“我当然不是那个姑娘,要不然我怎么会不让你检查,答我问话,此地共有
多少人?”
  老妪没说话。
  “活这么大年纪大不易,要是还想活下去,要老老实实答我问话。”
  “你,你真不杀我?”
  “我不杀你,而且我还可以制你穴道,助你躲过杀身之祸。”
  “可是我不知道这儿有多少人,真的不知道,我只管检查那些姑娘们有没有——别的我
不知道。”
  “要是姑娘们没有怎么样,你向谁报告?”
  “屋角有个按钮,我只要按它一下,自然有人来把她带出去处置掉。”
  “那么,平时你都跟哪些人接头呢?”
  “平时不跟什么人接头,我住的地方,有人从个洞里按时送茶水饭食,到了有事的时候,
石门会打开,我就知道该到这儿来了。”
  真够秘密的,非得抽丝剥茧,一层一层的来不可!而且随时有断掉的可能,如一断,就
难以追查下去了。
  花三郎道:“听说这一层里,还囚禁了不少别的女子?”
  “我也听说过,可是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这儿的首脑人物是谁?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份内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没到这儿来以前,你是个干什么的?”
  “我是个在班子里,侍候红牌姑娘的老妈子。”
  原来是这种出身,不是真正他们的人,这种出身的人,到了这儿能让她知道什么?
  花三郎没再问下去,一指闭了那老太婆的穴道,然后到屋角细看,看见了,紧挨墙角有
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按钮,颜色跟石壁一样,不细看绝难看出。
  花三郎用脚踩了一下,然后退到石榻旁站立。
  一转眼工夫,石门开了,两个蒙面黑衣人走了进来,这两个眼珠子都不绿,而且从他们
来到的快慢看,他两个的置身处,应该离这间石室不远。
  一见石榻上躺着一个,两个蒙面黑衣人都一怔,左边一个道:“她是怎么了,好象……”
  花三郎没说话,只向着两名黑衣蒙面人摆了摆手。
  两个黑衣蒙面人也没再多问,向着石榻走了过去。
  花三郎单掌疾递出,把一个打昏在地,另一个大惊之余,就要行动。
  可惜他不及花三郎快,花三郎劈胸一把又把他揪了过来,道:“想要命,就乖乖听我的,
先告诉我,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只管行刑,把那些不听话的姑娘们一个连一个都处置掉。”
  “你们是奉谁之命?”
  “上头这样交代过。”
  “这儿有多少人?”
  “不清楚。”
  “谁是首脑人物?”
  “不清楚。”
  不是份内事,当然不知道。
  “那么,这一层里还囚禁着多少位姑娘,她们在哪儿,这你总该知道?”
  “这,这我知道,就在甬道两边的三间石室里。”
  “听说另外有两个,没跟她们囚禁在一处?”
  “是的,那俩在另外一间石室里。”
  “你带我去看看她们。”
  “我不敢,我也开不了那扇石门。”
  “那么有谁打得开呢?”
  “我不知道谁能开,只要上头找她们有事,石门自然就开了。”
  “你们两个,没到这儿来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们俩以前都在江湖上混,他杀过猪。”
  这倒好,杀猪的跑到这儿杀人来了。
  “处置过人以后,你们又向谁复命呢?”
  “我们不用跟谁复命,把人处置过以后,往固定的地点一放就行了。”
  “什么固定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
  “让他在这儿躺会儿,我补他的缺,你带我去吧!”
  “哎哟,那样要让上头知道了,非杀我们不可。”
  “你要是不带我去,现在就得死在这儿,只要你带我去,我自有办法不连累你。”
  “真的?”
  “真的。”
  花三郎心想,就算连累了你,你两手沾满血腥,也是死有余辜,但是嘴上还是顺着对方
应了一声。
  “好,我带你去。”
  他出石室,花三郎紧跟着他也出了石室,石门自动关上,黑衣蒙面人顺着甬道往前走,
拐个弯,到了一处角落,停下了,角落里溅满了血迹,有的乌黑,有的还泛点儿红意,显然,
在这儿不知道处决过多少可怜的姑娘了。
  花三郎道:“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
  “处决过人后,把尸首搁在这儿就不管了?”
  “是的。”
  “好,没你的事了。”
  花三郎一指点在他的死穴上,顺手往前一推,那黑衣蒙面人一个身子倒了下去,然后,
花三郎一闪身就不见了。
  还真灵,八成儿有人会闻死人味儿,没见有人来抬尸,只见那几块石板一起陷了下去。
  人影一闪,花三郎在石板陷下去的边缘出现,往下一看,下面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
见,不过一股子血腥味夹带些尸臭直往上冲,连花三郎都为之头皮发麻,发根直竖,急忙退
向后去。
  一转眼工夫之后,石板又升起合上了,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完了,到此完了,上哪儿再找人去,往哪儿再追查下去。
  那间石室里,还有两个活人,那个老太婆,跟一个黑衣蒙面人,但是石门已经关上了,
不得其门而人。
  尽管花三郎才智过人,此时也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这怎么办?
  心里发着愁,花三郎顺着甬道又走了回去。
  甬道没多长,很快就到了尽头。
  如今在这条甬道里活动的,只他一个人。
  也许甬道两边石壁后面有石室,有人,甚至肖嫱跟她二嫂都可能在里面,但是,隔着一
道石壁,咫尺天涯,他看不见人,人也看不见他,若之奈何!
  这帮人,不是在暗中有监视吗,为什么到现在一点动静没有?
  他真盼望暗中有监视,发现了他的各种举动,出现一两个来对付他。
  可就偏偏没有。
  不但没人影,连一点声响都没有,静得象死了一般。
  这就不对了,
  要说有暗中的监视,为什么到现在不见一点动静?
  要说没有暗中的监视,为什么一切事物都是自动,象石门开关,灯光明灭,而且时间都
掌握得恰到好处。
  花三郎是才智过人。
  可是他就是想不通这道理。
  而就在花三郎百思莫解的当儿——
  南宫玉的小楼上有了回音。
  东城根那座巨冢是本朝初年营建的,也就是在太祖洪武年间。
  那时候是大户家,还沾点官,历经几代之后,如今这家只剩下一个人,挑挑儿卖柴为生。
  他不知道先人这座巨冢有什么奥妙,不过几代的祖先留下来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原来很漂亮,紫檀木的,还雕着花。
  经几代之后,传到他手里,却成了个破木盒子,雕的花磨平了,木色也失去了原有的光
泽。
  他曾经打开木盒看过,里头除了塞块破羊皮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随手一扔扔在墙角
也就没再管了,几年下来,上头已经布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南宫姑娘手下找到了这个卖柴的,如今,他捧着那个破木盒子,就站在南宫玉的小楼上。
  他家以前是很风光的大户,可是到了他这一代,打从离娘胎也没见过这种气派所在,这
种天仙似的美姑娘,他显得相当手足无措。
  南宫玉含笑抬皓腕:“你坐。”
  “是,是。”
  他受宠若惊,更不知所措,哈腰点头的嘴里答应着,可并没坐下去,他生怕脏了人家那
大红团花缎子面儿的椅垫。
  南宫玉也没多让,道:“能让我看看你盒子里的东西么?”
  “能,能。”
  他连忙双手把破木盒递了出去。
  南宫玉亲手接过了破木盒,放在几上打开,取出那块羊皮,平摊在几上。
  发黄的羊皮上,纵横交错,或直或弯画着许多纹路,细看,那是幅图案。
  图案是图案,可不是一般的图案。
  这幅图案,有点“古意盎然”,天书似的,让人看不懂。
  幸亏南宫玉看见了它,若是换个别人看见了它,仍然是难懂。
  娇靥上浮上了异样的神色,一双美目中也闪起了异采,她抬眼望道:“我还没请教,贵
姓?”
  “我姓沈。”
  “洪武年间,有位富甲天下的沈百万,你可知道?”
  “不清楚。”
  “你的先人,除了这个盒子跟这块羊皮,没有给你留下别的?”
  “没有,我也不指望有什么别的,我卖柴过日子,够吃就行了。”
  知足常乐。
  “恐怕府上历传几代都不知道,沈家的先人,给子孙留下了一笔为数相当大的财富。”
  “喔,真的。”
  “我不会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姑娘怎么知道——”
  “这块羊皮上,画的就是一幅财富埋藏图。”
  “喔,真的,在哪儿?”
  “就在荒废已久的,沈家那座巨冢之中。”
  “喔,这,这……”
  卖柴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的心地很好,我愿意帮你找出这笔财富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姑娘是不是要分——”
  “我不要,我如果想要,只要告诉你这块羊皮是无用的废物,那笔财富就都是我的了;
我不要,我是说,财富找到之后,希望你能拿出一部分来周济贫苦。”
  “行,行,我愿意拿出一半来。”
  “一半?”
  “是的,如果姑娘不告诉我,我永远不会知道,就算十成拿出个九成来,我也不吃亏。”
  “难得你能这么想,这笔财富历传了几代,一直到你手上才被发现,上天注定它是你的,
你读过书,能写字吗?”
  “我读过几年书,能写几个字。”
  “那好,你给我写个字据,不必提财富,只写明沈家那座巨冢,拆也好,挖也好,同意
任凭我处置就行了。”
  “可是我先人的遗体——”
  “如果冢里有沈家先人的骸骨,我保证不损伤丝毫,完完整整的先行迁出。”
  “好,我马上就写。”
  他这里一声写,那里两名巧婢已捧来了文房四宝。
  南宫玉告诉他怎么写,写好了,画了押,她吹干墨渍,收起了字据,道:“我马上进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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