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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说着,他仰身要坐起。
  老头儿忙伸手按住他,道:“老弟,躺着,躺着,别跟我客气,你身上带着伤,也不轻,
不宜动弹,不宜动弹。”
  李慕凡还真起不来,他郝然说道:“那么,老人家,我失礼了!”
  老头儿怕李慕凡起身牵动了伤处,忙按住他,道;“老弟,乡野人家,不懂这一套,你
只管躺着,只管躺着……”扭头说道:“丫头,去看看小米稀饭熬好了没有,给大叔端来凉
凉好喝!”
  姑娘他似乎有点不高兴,嘟嚷着道:“刚来就给人找事儿做,大叔,又是大叔,能比人
家大多少嘛!”嘟嚷归嘟嚷,她到底还是走了。
  瞧那稚气未脱的天真样儿,李慕凡笑了。
  老头儿一摇头,道:“这丫头……老弟,你别见笑,她爹妈死得早,从小跟着我这孤伶
伶的老头儿,难免娇宠了些,可没想到竟惯坏了她!”
  李慕凡忙道:“老人家说那儿的话,人生最可贵的是天真不挠,像现在的人世,人
心……”笑了笑,住口不言。
  “的确,老弟!”老头儿点头说道:“你的话我明白,这年头人心太坏了,坏得可怕!
还是天真不漏的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儿要不学得奸诈点儿,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就吃
了大亏!”
  李慕凡道:“老人家的话使我深有同感,我还没请教……”
  “不敢!”老头儿忙道:“我姓赵,老弟,我这个孙女儿叫玉姑!”
  “玉姑。”他真是像一块玉!
  李慕凡道:“原来是赵老人家……”
  “不敢当,老弟!”赵老头道:“你老弟贵姓?”
  李慕凡道:“我姓李,叫雁秋!”
  “李雁秋,李雁秋!”赵老头自言自语了两句,笑道:“老弟,好名字。”
  李慕凡道:“俗得很,老人家,这儿是……”
  赵老道:“这儿叫‘十里铺’,离‘登封’十里,离‘密县’也十里。”
  李慕凡哦一声,没说话,心里在想:“十里,不算远,七狼他们如果还穷找不舍,该很
快地就找到这儿来。”
  忽听赵老头道:“老弟,你在想什么?”
  李慕凡忙道:“没什么,老人家,我在想,怎么那么巧,这地方距登封跟密县都是十
里。”
  赵老头笑道:“要不然它就不会叫“十里铺’了。”
  李慕凡失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话声一转接道:“我是老人家救回来的?”
  赵老头笑了笑,道;“那淡不上救,昨天我由城里回来……”
  李慕凡插口说道:“昨天?”
  “可不是昨天么?”赵老头笑道:“你老弟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顿了顿,接道:“在半路上我看见你老弟倒在麦田里,混身是血,我叫了好几声没能叫
醒你,没奈何只有把你老弟背了回来!”
  背了回来,李慕凡目光刚凝,赵老头儿忽又笑道:“你老弟可真重。要不是我卖力一辈
子到如今还留有几斤浊劲蛮力,还真背不起你!”
  李慕凡道:“那么我这身伤……”
  赵老头道;“该不碍事了,寒家祖上行过医,到我的上一代虽然断了,但我还学了几手,
没想到如今正派上用场,老弟,算你运气好,几处刀伤都在皮肉,没伤筋骨,左膀上那一处,
虽然有点毒,但那毒不重,烂肉被我削了去,见了血,躺几天就能下的床了!”
  李慕凡道:“老人家,大恩我不敢言谢!”
  赵老头道:“说什么恩,说什么谢?要见死不救我还算人么?
  换换躺在麦田里的是我、你老弟打那儿经过,会不伸手?”
  这话,很真诚,也带着几分豪迈,谈吐更是不俗,不像出自个乡里贫苦人家老头儿之口。
  李慕凡直觉地感到眼前这赵老头不是等闲人,对这种人谈恩道谢,那是俗不可耐,放是,
他转了话锋道;“老人家是这儿的人么?”
  赵老头似乎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不,老弟,我是河北人!”
  李慕凡“哦!”地一声,没有说话。
  赵老头凝目深注道:“老弟怎不问我为什么逃到这儿来?”
  李慕凡笑道:“想问,但不便启齿。”
  赵老头神情做震,笑道:“这有什么不便启齿的?我这远迁的原因也没什么怕人知道的,
不瞒老弟说,我是在满朝入关时,为躲兵荒马乱,所以由河北搬到了这儿!”
  李慕凡呆了一呆道:“老人家今年高寿!”
  “不敢,”赵老头笑了笑,道:“我今年九十了。”
  那就差不多了,这赵老头该生在大明年间。
  李慕凡凝目说道:“老人家,恕我直说一句,你不像上九十的人。”
  赵老头笑道:“庄稼人嘛,劳累半生,老来筋骨颇健。”
  听这谈吐又那像庄稼人。
  当然,庄稼人里未尝没有饱读诗书的,但平心而论,那并不多见。
  李慕凡道:“老人家的目力……”
  赵老头截口说道:“目力跟牙齿都还好!”一顿,忽转话锋,道:“你老弟府上是……”
  李慕凡道:“是河南,我生在‘开封’,但在关外长大!”
  赵老头道:“这么说,你老弟该算‘开封’人……”
  李慕凡尚未接口,轻盈碎步响动,棉布帘掀起,美姑娘玉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稀
饭走了过来,稀饭上,还有同块辣萝卜乾儿,她进门便问:“谁是‘开封’人?”
  赵老头道:“你大叔。”
  说着,扶李慕凡坐起,拉过枕头垫在他身后。
  李慕凡道了声谢,伸手便要去接碗,但手刚伸一半他便皱了眉,赵老头忙道:“老弟,
膀子不便别勉强,让丫头侍候你!”
  玉姑大方地侧身坐在了床边儿上,她要喂李慕凡。
  李慕凡忙道:“老人家,我怎么敢当?”
  赵老头道:“老弟,人在难中别拘那么多,她不侍候你你怎么吃,再说,你那条膀子一
两天里动不得,牵裂了伤口不但麻烦,而且你还得多躺几天,你自问躺得住么?”
  李慕凡没再说话,在异常感激与极度不安的情形下,由玉姑喂着,一口一口地喝完了那
碗可口的热稀饭。
  他喝完了,玉站还没有挪离床边儿的意思,眨动着一双美日,轻轻问道:“你还要不要
再喝……”
  赵老头轻叱说道:“你呀我的,谁教给你的,好没点规矩。”
  玉姑脸一绷吸了小嘴儿。
  李慕凡忙道:“老人家,论您的年纪,玉姑娘叫我一声大哥,我并不吃亏!”
  “你听,”玉姑道:“人家都不拘那么多,偏偏您……”
  “胡说!”赵老头叱道:“那怎么行,你也不怕折了你。”
  玉姑一琢小嘴儿,道:“我不怕!”
  赵老头两眼刚瞪,李慕凡笑了,忙道:“老人家,您要这样,我就更不安了!”
  “老弟!”赵老头道:“你千万别让着她,这个丫头跟别人不同,给她一点颜色她就能
上房,你想想看,我呼你一声老弟,她又叫你一声大哥,这,这成什么话?”
  李慕凡笑道:老人家,何妨各交各的,您叫我一声老弟,玉姑娘叫我一声大叔,这未必
也像话,对么?
  赵老头一怔,笑了,摇头说道。“算我不对,好吧,由她了!”
  玉姑高兴了,娇靥上春风解冻,叫道:“大哥,你真会说话,我爷爷这辈子可是头一次
听人家的……”手一松,碗掉了下来。
  李慕凡飞探右掌,抓住了碗边儿。而适时,赵老头五指也扣上了碗的另一边,他叱道:
“瞧,说着说着你就没样子了……”
  李慕凡目光凝注,微笑不语。
  赵老头神情一震,忙松了手,道:“多亏老弟,不然这个碗就砸了!”
  李慕凡一句话没说,把碗递给了玉姑,他心里明白,这赵老头不但是个练家子,而且是
位罕见的高手。
  别的不说,单适才接碗那一手,放眼江湖,还没人能跟李慕凡一样的快,而赵老头他就
能。
  可是,他遍寻脑海,想不出江湖上有个姓赵的高手,想着,想着,他脑际灵光飞闪,笑
了。
  赵老头凝目说道:“老弟,你笑什么?”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老人家,我在想一个人!”
  赵老头道:“老弟想家里的人?”
  “不!”李慕凡摇头说道:“我飘泊江湖,浪迹天涯,到现在还没成家,也没有家,我
在想多年前的一个人,一位名将。”
  赵老头“哦!”地一声,但没说话。
  李慕凡接着说道:“老人家,当年先朝,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麾下有三员上将,时称‘三
虎将’,后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因私误国,这三位上将不齿吴三桂的作为,
脱下盔甲,穿上布衣,悄然隐放江湖之中,至今不知下落,老人家可知这回事?”
  赵老头有点不安,点头说道:“这个我也听说过,老弟,我也听说那三位将军在吴三桂
被封‘平西王’投降满清时,被吴三桂部属逮捕杀了!”
  李慕凡摇头说道:“我倒没听说,老人家恐怕不知道,那三位除了各有一身万夫难当的
马上武艺外,马下也有身足称一流的好武学,凭吴三桂那些部属,恐必还奈何不得他三位!”
  “不!”赵老头道:“有道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我听说吴三桂当时由京师调借了
不少内廷高手,那三位酒醉时下手……”
  李慕凡道:“老人家,也许三位上将中只被害两位,那另一位我敢说至今犹健在!”
  赵老头越发地不安了,点头说道:“那也许,那也许,玉姑,你大哥刚醒,不宜坐太久,
多说话,让你大哥歇歇吧,跟爷爷出去!”
  说着!他站了起来。
  玉始没动,眨动着美目,突然说道:“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三位将军的事儿……”
  赵老头叱道:“丫头,叫你……”
  李慕凡忙道:“老人家,不要紧,我可以再说几句……”顿了顿,望着玉姑道:“玉姑
娘,江湖人敬重的是英雄,是豪杰,那三位大忠大义,江湖人敬重,我岂有不知之理?”
  玉姑道;“这么说,你也敬重他三位人?”
  李慕凡点头说道:“当然,玉姑娘,我也是个江湖人!”
  玉姑眨动一下美目,道:“大哥,你真是江湖人?”
  李慕凡道:“这还假得了么?”
  玉姑道:“那么你这身伤……”
  赵老头突然沉声叱道。“玉姑,爷爷怎么交待你的?”
  玉姑道:“您交待我不许问,可是……”
  “可是什么?”赵老头寒着脸道:“让你大哥歇着,跟我出去。”
  玉姑眼圈儿一红,头一低,楚楚可怜地转身要走。
  李慕凡好生不忍,忙道:“老人家,可否听我说一句。”
  赵老头脸以稍缓,道:“老弟,你清说。”
  李慕凡道:“请老人家跟玉姑都坐下,听我说完几句话后,我马上就走。”
  玉姑猛然抬起了头,圆睁着一双美目,眼泪还在眼眶里直打转。
  赵老头一怔,忙道:“走,老弟,你要上那儿去?”
  李慕凡笑了笑,道:“老人家跟玉姑娘都请坐下。”
  赵老头迟疑了一下,瞪了玉站一眼,道:“坐下吧!”
  他自己先坐在那木凳上,玉姑也拾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
  坐定,李慕凡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恕我直言,如今,我不敢说别的,但我敢说老
人家跟三位上将中的赵龙动赵将军定有渊源,所以我要走。”
  赵老头神情黯,玉姑眼圈一红,道:“你要密……”
  赵老头突然叱道:“胡说!你越来越……”
  “老人家!”李嘉凡截口说道:“别怪玉姑,这是人之常情,因为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
江湖人,完全陌生的江湖人,只是……”
  转注玉姑,含笑接道:“玉姑娘,我自信还有良心,在血性,也不同放一般江湖人,更
是个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我若有密报之心,我不会在这时候表明要走!”
  赵老头忙道:“老弟,小孩子家不会说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老人家,您看我会么?”
  赵老头不安地笑了笑,没说话。
  李慕凡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接道:“老人家,玉姑娘,我之所以要走,那了则是因为我
有要事待办,二则是我认卫钅椒病芭叮 钡匾簧溃弧袄先思遥傲教煳冶挥窆媚锏目奚擅沃芯眩美先?
家说玉姑娘有位二叔身在佛门……”
  赵胜英道;“老弟你听见了!”
  玉姑脸一红,低下了头!
  李慕几道:“是的,老人家……”
  赵胜英道:“既然老弟听见了我索性告诉老弟吧!玉姑的那位二叔,俗家姓李,双名广
武……”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三虎将’之一!”
  赵胜英点点头说道:“是的,老弟,当年的‘山海关’三虎将龙勋,广武,还有个周化
龙,如今也只有广武一个人还在,广武自当年离开吴三桂后,就剃渡出家,循身空门了……”
  李慕凡道:“身在红尘外……”
  赵胜英点头说道:“一念醒悟,后福无穷,也就因为他剃渡出家,循身空门,所以蒙佛
门庇佑,保住了余年!”
  李慕几道:“李将军现在‘少林’么?”
  “不!”赵胜英摇头说道:“他跟当年的杨家六郎一样,在‘五台’出的家!”
  李慕凡点头说道:“那是块佛门圣地,老人家,李将军既不在‘少林’但‘少林’和
‘十里铺’的确近在咫尺!
  李慕凡沉吟说道:“也是,贤祖孙换换地方也好!……”抬眼说道:“老人家,你以为
他们只监视‘少林’么?”
  赵胜英道:“老弟是说……”
  本慕凡道:“恐怕他们不会放守每一处佛门清净地。”
  赵胜英摇头说道:“我倒不担心,纵然他们调动天下兵马,团团围住‘五台’恐怕也奈
何不了广武半毫分!”
  李慕凡道:“那是,李将军当年威震边关,万夫难当……”
  赵胜英道:“老弟,我不是指这,要单凭那身马上武艺,当天下兵马,他凶多吉少,我
是指他蒙佛祖慈悲,习练达摩易筋,洗体二经多年,一身所学已臻化境,能来无踪,去无影,
制人故意动之间!”
  李慕凡“哦!”地一声动容说道:“原来李将军习了‘易筋’,‘洗髓’二经,据我所
知,佛门弟子里,能有这种深厚福缘的,自达摩东度至今,也只不过一二人而已。
  赵胜英点头说道:“是的,老弟广武就是其中一个!”
  李慕凡道:“那的确就是内庭调动了天下兵马,也休想奈何李将军了,老人家尽可放宽
心……”
  赵胜英苦笑说道:“我对他虽可放宽心,但对我祖孙自己!”
  李慕凡神色一动,道:“老人家为什么不带玉姑娘,投奔李将军去?”
  赵胜英摇头说道:“我不愿给他添累赘,佛门中人,尘缘已绝,我何必再去拖累他?再
说,佛门清净地,住进两具俗客,一则过放扎眼,抬人起疑,二则玉姑是个女孩子家,也有
很多不便!”
  玉姑一撅小嘴,道:“那您还动不动就要把我送到二叔那儿去。”
  赵胜英一怔,旋即笑道:“傻丫头,那是吓你的,其实爷爷那儿舍得,要能舍得不早好
了?”
  这才是最实在不过的真心话。
  玉姑得意而满足地笑了,但她忽又敛去笑容,神色一转黯然地幽幽说道:“爷爷,咱们
什么时候才走?”
  赵胜英摇头说道:“不忙,过一两天再说吧。”
  李慕凡心中了然,道:“老人家都因为我耽误,我可以……”
  “没那么一说,老弟,”赵胜英道:“别看我这两间破茅屋没什么,真说一声走,收拾
起来还真没那么快,少说也得个两天工夫。”
  李慕凡道:“老人家,你叫我很不安。”
  赵胜英道:“别这么说,老弟,安心养你的伤,才一两天等我收拾好后,咱们一块儿
走。”
  玉姑忙道:“爷爷,大哥跟咱们走?”
  赵胜英道:“傻丫头,爷爷是说一块儿离开这儿,你也不想想,你大哥怎么能跟咱们一
块儿走?”
  “那!”玉姑的脸色忽转黯色,阴然说道:“咱们上那儿去?”
  赵胜英老脸掠过一丝悲惨神色,道:“傻丫头,你问爷爷,爷爷问谁,走到那儿算那儿,
天涯海角,只要有个能安身的地方就行。”
  这话赚人眼泪,李慕凡也为之一阵心酸。
  玉姑望了李慕凡一眼,迟疑着道:“那……咱们跟大哥什么时候能见面?”
  李慕凡心里一震!
  赵胜英叹道;“傻丫头,世上无不散之筵席,人生在世,你须看得开,要看得破,只要
有缘,将来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
  李慕凡难言心里的感受。
  玉姑道:“爷爷,咱们没一定的去处,将来大哥怎么找咱们啊!”
  赵胜英呆了一呆,旋即说道:“丫头,只要有缘,何愁你大哥找不到咱们?”
  玉姑转望李慕凡,那大眸子,望之令人垂泪:“大哥,你将来会去找我么?”
  李慕凡忙强笑说道:“会的,玉姑娘,我将来一定会去看老人家跟你的!”
  玉姑道:“一定啊,大哥!”
  李慕凡道:“一定,玉姑娘!”
  玉姑道:“大哥!我会每天盼着你,等着你,可别让我盼太久,等太久。”
  这话,朴实无华,但朴实无华的最真实,也往往最感人!
  李慕凡本是性情中人,他不为别的,但他却不能不为这份真挚的感情心酸,忙强笑点头,
道:“不会的,玉姑娘!”
  玉姑口齿启动,良久始低低说了一句:“大哥,我不会忘了你的,希望你也别忘了我。”
  李慕凡忙道:“那怎么会,玉姑娘!”
  玉姑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赵胜英怔在了那儿,只听他道:“丫头,前后不过几天,我没想到你对你大哥竟有这么
深厚的感情,看来你大哥跟咱们有缘!”
  他却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情!
  如今,李慕凡可以清晰地感觉出,玉姑不像乐倩,他跟乐倩完全不同,同样地一种感情,
表现完全不一样!
  乐倩是强烈的,玉姑是柔婉的,这也许跟性情有关。
  突然,赵胜英站了起来,道:“你们兄妹俩聊聊吧,我从城里买回来的大包小包东西没
有收拾好呢。”
  说着,他走了出去!
  玉姑抬起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放她又低下了头,什么没说,刹时,这屋里好静。
  李慕凡很不安心,他不愿让屋里这么静,也不敢让这种令他不安的静持续下去,他没话
找了话。
  “这几天老人家该都没睡好!”
  玉姑抬起了头,道:“大哥怎么知道?”
  李慕凡笑道:“这还用问么?我占了老人家的床。”
  玉姑低低说道:“谁说这是爷爷的床?”
  李慕凡心头一震,没再笑,他笑不出来了。
  几天来,他一直以为这床是赵胜英的,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这张床的玉姑的。
  他实在够粗心大意的,脚头墙上挂的那衣裳,还有那股说不出,难以形容的特有香味……
  这一切不都证明……
  无奈,他没留意。
  如今,他除了暗责自己糊涂外,还能怎么办?
  屋里又静下来了,李慕凡忙强笑说道:“对了,玉姑娘,你有没有镜子?”
  玉姑微微点头道:“有,大哥要干什么?”
  李慕几道:“我想照照看,瘦了没有。”
  玉姑道:“没有,大哥!”
  李慕凡道:“拿来我照照看。”
  玉姑转身走到后墙边,那儿有一只破旧的箱子,她打开箱子拿出了一面破了边的镜子走
过来速向李慕凡。
  李慕凡称谢接过,抬手扯去了裹在左脸上的布,这赵胜英祖孙俩从没问过,布扯下来了,
一道刀疤由左眉横过左眼,一直延伸到左脸上,红红的一道,那是刚长好的肉,看上去有点
怕人。
  望着镜子里的这张脸,李慕凡笑了:“好丑的一张脸!”
  玉姑接口说道:“是么,大哥?”
  李慕凡道:“难道不不够丑么?”
  玉姑道:“大哥,我不会说话,我只知道这一刀消毁了你的脸,但却丝毫无损你的人格,
也无损你的侠骨柔肠,剑胆琴心,顶天立地的……。”
  李慕凡笑道:“玉姑娘,这还叫不会说话么?”
  玉姑淡淡地笑了笑,道:“大哥,对你,我没有一句话不是由心里说出来的。”
  李慕凡心头一震,道:“无论怎么说?”
  玉姑道:“大哥,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李慕凡愕然说道:“玉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玉姑道:“我问大哥你为什么在这时候给我看这伤口!”
  李慕凡心头又一震,忙笑道:“玉姑娘,照镜子的是我。”
  玉姑道:“实际上大哥是想让我看看!”
  李慕凡道:“谁说的?”
  玉姑道:“是与不是,大哥自己心里明白,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哥,大哥在北京的遭遇,
已经传遍了江湖,爷爷在进城的时候早听说了,所以爷爷跟我对你脸上的那块布一直没有
问!”
  李慕凡默然了,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玉姑却接着说道:“大哥你请放心,我不会跟乐家姑娘一样,我的心眼儿虽然比她还死,
但我不会像她那样!”
  李慕凡心神撼动,突然说道:“玉姑娘,你知道乐家姑娘为什么这样对我么?”
  玉姑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她错了,我也听说,她如今心里一定很懊悔,懊悔得想
死!懊悔她的……”
  李慕凡轻叹一声道;“也许你说对了,但愿她知道懊悔,只是……恐怕已经晚了……”
  玉姑道:“大哥恨她?”
  “不。”李慕凡道;“我仍把她当我的侄女儿,我爱她,同情她。”
  玉姑道:“那么她懊悔并不迟。”
  “不!”李慕凡道:“对我,并不迟,可是对她的爹娘以及她爹娘的另一位朋友,却已
经是太迟了……”
  玉姑没有说话。
  李慕凡又道:“玉姑娘,我刚才听你说,她错了!”
  玉姑道:“是的,大哥,她错了!”
  李慕凡道;“玉姑娘认为她错在那里?”
  玉姑道:“别的她没有错,她只错在不该因爱成恨……”
  李慕凡道:“不,玉姑娘,我认为她一切都错了!”
  玉姑道:“大哥是指……”
  李慕凡道:“一切。”
  玉姑道:“大哥可否说明白些?”
  李慕凡道:“我是她的父挚,她的叔叔……”
  玉姑倏然一笑,道:“还好,我没有错,你只是我的大哥!”
  她厉害的姑娘!
  李慕凡忙道:“还有年纪……”
  玉姑道:“年纪怎么样?”
  李慕凡道:“我大她太多,不相配!”
  玉姑道:“恐怕这一点大哥是专对我说的?”
  这叫李慕凡如何接口?但好还是接了口,毅然说道:“是的,……”
  玉姑道:“为什么大哥老喜欢把别人当小孩子?”
  李慕凡道。“玉姑娘,事实上你跟乐情都是小孩子!”
  玉姑道:“大哥,我今年十七了!”
  李慕凡道:“玉姑娘,乐倩十八。比你还大一岁!”
  玉姑淡淡地笑子笑,道:“看来在年岁上,我还不如她。”
  李慕凡毫不迟疑地道:“是的,玉姑娘!”
  玉姑沉默了一下道:“你拒绝乐家姑娘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辈份,而不在年岁,对么?”
  李慕凡道:“并不是不在,而是次要。”
  玉姑道:“大哥觉得我太小?”
  李慕凡道。“是的,玉姑娘!”
  玉姑道:“再过几年呢?我还小么。”
  李慕凡道:“姑娘固然已不小了,可是我……”
  玉姑道:“已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
  李慕凡道:“玉姑娘,那也不是!”
  玉姑飞快地说道:“那就好,我有耐心,大哥,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
  说完了话,她没容李慕凡接口,掀帘跑了出去……
  这儿是个小镇,这小镇叫“李集”。
  “李集”离“登封”没多远,集上不过百来户人家,都是些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
小,知足常乐的庄稼人。
  “李集”仅有的一家酒肆,座落在集中央,那是两扇小门,一间铺面,门口高挑着酒旗,
老远就可看得见。
  其实,挂酒旗,那显得多余,“李集”百来户人家,谁不知道这家酒肆集里的人沽酒上
这儿,晚来没事想喝两杯也上这儿,还用得着挂酒旗么?
  当然,那高挑的酒旗该是为外来的人悬挂的。
  就这么一家,怕人不知道,只有这样招来了。
  虽然是大晌午,在北方这个季节里仍然冷得很,雪是早住了,而且也快溶化了,刺骨的
寒冷北风,依然像刀子,刮得呼呼响。
  北方人谁都知道,溶雪的日子,要比下雪的日了来得冷那是因为仅有的热气会被雪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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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旗儿在寒风中抖擞,那低垂的棉帘掀动,由酒肆里走出个人,嘴里鼻子里还直冒热气
儿,出门就打了个哆咦。
  那是个英武少年,年纪近二十,穿一身棉袄裤札着裤腿。浓眉大眼,皮包略嫌黝黑,看
上去很精神,眼神挺注,看上去也很机警。
  不管怎么说,他长得虽不俊,但很顺眼,黑得也不难看,甚至放还有点可爱。
  他,是渤海三刀里,“九环刀”岑泰的那个爱子,“虎儿”岑明。
  他站在门口,四下里一张望,看看预备往那儿走,突然他眼望集北凝了目。
  集北那条小路上,缓缓驰来了一匹马,鞍上是个带着狼狈像的俊美白衣少年,是那位
“渤海三刀”中,“快手刀”赵玉书的好儿子,“玉面小霸王”赵奎。
  赵奎没精打采,失神落魄地任马驮着进了“李集”,他没停在往南走,没看见站在酒肆
门外的岑明。
  岑明看着他进了“李集”,看着他走过酒肆门口;看着他还要往南去,突然,岑明出声
叫道:“奎弟。”
  赵奎闻声勒遥控马,转眼投注,先是一怔,继而说道:“明哥,是你……”
  拉转坐骑驰了过来,近前翻身下马,急道:“明哥,你怎么跑到了这儿,大爷呢?”
  岑明神色微微一黯,摇头说道:“我跟他老人家分散没几天,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那
儿。”
  赵奎呆了一呆,凰“你跟大爷分散了,这话怎么说。”
  岑明道:“祸是自己惹的、前两天。”
  接着,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赵奎皱眉第一句话便道:“大爷也真是,好好的管人家的闲事干什么?如今可好,
酒肆毁了,得罪了官府衙门真要说起来前者那还好,后者可就有一辈子甩不开,脱不掉的麻
烦。”
  岑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为人跟脾气,要换是我,这事一旦临到头上,我
也是非管不可。”
  “好了,明哥,”赵奎道:“你跟大爷都是侠肝义胆,古道热肠的好人,只是……”摇
摇头接道:“我不说了,说了待会儿又挨你训,什么不够意思,有失‘渤海三刀’侠义本色
了,全来了……”
  岑明笑笑道:“那是,奎弟,‘渤海三刀’这名号闯来不易,咱们晚一辈的虽不能青出
效兰,可也绝不能在咱们手里毁了他,尤其老一辈的三位侠义半世,英雄数十年…,··”
  “我明白,明哥,”赵奎点了点头,道:“也许我是‘渤海三刀’中唯一不肖的后
人……”
  抬眼凝注,接道:“你说那两个姑娘往家里去了。”
  岑明笑了笑,道:“这是我爹的意思,女人家不比男人家,在江湖上抛头露面的跑来跑
去总不好,再说她们的遭遇……”
  “我明白,明哥,”赵奎道:“没人说大爷做的不对,‘渤海三万’是江湖上有头有睑
的侠义英雄,大爷他该这么做,算算那两位姑娘该快到家了。”
  岑明点头说道:“是该快到了……”
  赵奎目光“一凝”,笑了笑,迟疑着道:“明哥,那两位姑娘长得很标致么?”
  岑明点头道:“很标致,打从我生下来的那天到现在,我没见过像她那么标致的姑娘!”
  赵奎忙道:“什么那就好了……”
  岑明凝目说道:“什么那就好了,奎。”
  赵奎忙道:“没什么,明哥没什么。”
  岑明道:“没什么,那是最好不过,奎,从小在一起长大,谁不知道谁么,奎,少年风
流下伤大雅,也无可厚非,要是近乎淫秽的下流,那就不该,得赶快改一改,一切以‘渤海
三刀’四字为重,要不然将来你会懊悔的。”
  赵奎有点窘,皱眉说道:“瞧,明哥,你扯那儿去了,难道我在外面还敢不规矩,替
‘渤海三刀’丢人,我不会的,明哥,姑不说‘渤海三刀’家法如何,爹自小教导我的侠义
二字,我至今没敢稍忘。”
  “那就好,奎,”岑明道:“二叔年纪大了,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日接衣钵,光
门楣,你的任重道远……”
  赵奎截口说道:“我知道,明哥,咱们哥儿们还不是一样么……  ”顿了顿,接问道:
“你说那两位姑娘是李慕凡的……”
  岑明点头说道:“是的,奎,朋友,她为李慕凡离开了家,进入江湖冒风险,尝艰辛,
看来关系还不会浅!”
  “我的天。”赵奎轻叫说道:“这就是了,别说我早就改了那种拈花惹草的风流性情,
已经不是那种人了,就算我没改,是那种人,凭李慕凡达三个字,我还敢动什么歪脑筋。”
  岑明笑了笑,道:“看来你很怕他。”
  赵奎又道:“明哥,难道你不怕那个煞星。”
  岑明淡淡说道:“江湖上的人怕他的很多,但咱们仰不愧种天,俯不作放人,似乎大可
不必。”
  赵奎脸一红,强笑说道:“这多年来,明哥丝毫没改变,跟大爷的性情脾气一样,永远
令人敬佩。”
  岑明淡淡说道:“自己兄弟,说这个干什么。”
  赵奎倏转话锋,道:“明哥,这么说你进人江湖是……”
  “找李慕凡,”岑明道:“侠义轻死重一诺,我自己亲口说的话,我不能不做到,况且
这是我自愿的,人家没求我,没托我,我早想看看李慕凡。”
  赵奎皱眉说道:“既是这么个情形,官家到处缉拿他,再加上他又是这么高绝人物,要
找他谈何容易,这岂不是像大海捞针。”
  岑明道:“这个我明白,但皇天不负苦心人,再说话我也已说出了口,就算是把大海掏
干我也要找到他。”
  “她,明哥,你够。”赵奎扬了眉,道:“天涯海角,茫茫人海,我跟你跑一趟。”
  岑明道:“你要跟我跑?”
  赵奎一点头,道:“是的,明哥。”
  岑明道:“你不是要回家?”
  赵奎道:“本来是,可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对李慕凡,我的仰慕不下放你,我也要见
见他,家,迟几天回去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是跟你做伴儿。”
  岑明当即点头说道:“那也好,你从那儿来。”
  赵奎道:“登封。”
  岑明道:“吃饭了没有?”
  赵奎窘笑说道:“还没有。”
  岑明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空着肚子不能办事,皇上也不差饿兵,
我身上有几两银子,先进去吃饱了再上路。”
  伸手拉起赵奎便要转身进酒肆。
  只听赵奎“哎啃”一声,再看时赵奎脸发白,额头上都见了汗,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像。
  明忙问道;“怎么了?奎。”
  赵奎慑儒说道:“没什么,明哥,只是腕子,腕子……”
  岑明道:“腕子怎么了,是伤了扭了还是脱了……”
  赵奎道:“明哥,是断了。”
  “断了,”岑明脸色一变,脱口轻呼,道:“是怎么断的?”
  赵奎吞吞叶叶地道:“是,是跟人,跟人……”
  岑明道:“跟人打架了。”
  赵奎点头,“嗯。”了一声。
  岑明双眉一扬,沉声问道,“是什么时候,在那儿,跟谁?”
  赵奎道:“是前两天,在‘登封’城外十里铺,跟……”
  话锋忽转道:“明哥,外边儿冷,咱们进去说去。”
  岑明一伸手道:“把马交给我,我替你……”
  赵奎忙道:“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虽然断了一只腕子,我还有另一只手,我自己来
吧。”
  说着,他把坐骑拴在门前木椿上,然后跟岑明进了酒肆。
  酒肆里座头空空不见人,本来是,这时候正进饭时,当地的人有家有室,谁不回来吃饭,
会跑到这儿来花血汗钱,现在不是时候。
  两个人挑了一付座头,相对坐下,岑明吃过了,他替赵奎叫了一盘包子,两样菜,赵奎
自己却外叫了一壶酒!
  岑明凝目说道:“奎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赵奎道:“难道明哥不会。”
  岑明道:“跟着爹卖了这么多年的酒,我是点滴不点,也从没有想喝过,爹更不允许,
他说我还没到二十!”
  赵奎道:“大爷也真是,男人家喝点酒算什么?我爹就常说,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
不但会喝而且能喝,江湖人,英雄毫杰”总跟酒离不开的,他还常吟那句,古来圣贤皆寂寞,
唯有饮者留其台,像我,在外面混,在外面闯,什么都得尝尝,都得会。”
  岑明轻淡地笑了笑道:“英雄豪杰,酒不沾唇,不善饮的比比皆是,固然不胡说喝酒的
同有英雄豪仕,右也不能不会喝酒就成不了英雄豪杰,奎,酒能乱性及跟以,财,气脱不了
关系,你要不少喝,惜饮。”
  “瞧你,明哥,”赵奎知道:“年纪轻轻的,正该豪气干云,狂放,洒脱,怎么学得婆
婆妈妈跟个上了年纪的人一般。”
  岑明道:“奎,能喝酒,那不一定就是豪迈,狂放,洒脱,也不一定能显示豪迈,狂放,
洒脱,更不是表现豪迈,狂放,洒脱的唯一方法,豪迈,狂放,洒脱固然该,但要适度,也
该不失一个‘真’字。”
  赵奎皱眉笑道:“明哥,那儿学来的大道理?想必是大爷。”
  岑明一点头,道:“不错,奎,是老人家平日的教导……”
  赵奎还待再说,岑明已接着说道:“奎,如今谈谈你的腕子。”
  赵奎目光一转,道:“明哥是想替我出口气,讨回来。”
  岑明道:“奎,咱们是自己弟兄,我爹跟二叔,三叔亲通手足,交称刎颈,咱们这小一
辈的也该一样。”
  赵奎喜道;“是的,明哥,我知道,不瞒你说,我本预备回家去向爹哭诉,请他老人家
亲自出马的,如今现碰上明哥……”
  岑明道:“我的所学你知道,并不一定有把握……’”
  赵奎忙道:“大爷的功夫比我爹好,明哥的所学自然也就比我高得多,咱们要是联了手,
我不信这口气出不了,这笔帐要不回来,你说是么,明哥。”
  “是的,奎,”岑明点头说道:“那也许能,只是我要先听听是怎么个情形……”
  “那当然”赵奎道:“我当然会说……”
  忽地一怔凝目,接道:“明哥好像别有用意。”
  “是的,奎,”岑明道:“我不讳言,‘渤海三刀’名号同来不易,三位老人家是怎么
样的人,你我也都清楚,我爹常说,绝不先招惹人,可也绝不容人欺负,自己有理,做的对,
站得住,那可以不惜一切,拿命去拼。该要回来的总是要回来,否则的话,就是自己的亲骨
肉,亲手足,死了白死,伤了也白活该。”
  赵奎脸色一变,旋即他皱眉说道;“明哥,这我还有不知道的,我要是没理站不住,我
隐瞒都怕来不及,还敢回家哭诉?还敢请明哥你帮忙?”
  岑明道:“说得是,奎,那么你说。”
  赵奎道:“明哥,回家途中,我经过登封城外的‘十里铺’,那地方有户人家,你不知
道,我走了好远的路,路上没见着有村落人家,马累了,人也渴了,放是我就下来打算讨讨
水喝,谁知讨这口水出了麻烦,惹出了祸事,不但好挨一顿冷嘲热讽的奚落,而且还断了一
只腕子……”
  岑明道:“什么麻烦,什么祸事?”
  “明哥,”赵奎道:“幼承庭训,我爹是怎么教我的你知道。”
  岑明点了点头。
  赵奎接着说道:“我不是个不懂礼的人,再说这点起码的礼,谁也知道我先站在门外叫
了两声……”
  岑明道:“只要有人,他该答应。”
  赵奎道:“有人是有人,而且还不只一个,但是他们没答应。”
  岑明“哦!”地一声道:“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明哥,”赵奎道:“我一见没人答应,心里就觉得奇怪,放是我把马拴在
外头,走进去推了门,这一推推出了麻烦,推出了祸事!”
  岑明道:“想必是人家怪你没有……”
  赵奎摇头说道:“怪是怪。但不是怪我没先出声招呼,而是怪我撞散了他们的好事……”
  岑明目兴一凝,道:“怎么说?”
  赵奎摇了摇头,道;“明哥,我还真不好意思说,你知道,屋里不只一个人?”
  岑明点头说道:“你刚才说过。”
  赵奎道:“虽不只一个,可也没太多,正好是两个,一男一女两个,明哥,你知道我看
见了什么,他俩在于什么?”
  岑明眉锋做皱,点头说道:“我有点明白了,奎。”
  赵奎道:“这么冷的天,他两个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的,正纠缠在床上……我不好意
思往下说了,也许他俩认为我在外头叫了两声,没听见有人答应就会走了,而没想到我不但
没走反而上前推开了门,那男的,看样子有三十上下,那个女的却只是个十七八的姑娘,没
想到年纪轻轻这么小就……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江湖上什么人,什么事都有……”
  岑明皱了皱眉,道;“于是你跟那男的打起来了。”
  赵奎道:“是他恼羞成怒先动手。”
  岑明道:“不管是谁行动手,总之你是跟他打了起来。”
  赵奎一点头,道;“是的,明哥,你说的好,咱们绝不招惹人家,可也绝不容人家欺负
到咱们的头上来。”
  岑明沉默了一下,道:“奎,你可愿听我说句公道话?”
  赵奎道:“这什么话,明哥,你是哥哥,有什么不能说的。”
  岑明道:“那么,奎,我先判你个不是。”
  赵奎一怔,愕然说道:“怎么?明哥,先判我个不是?”
  岑明点了点头,道:“你不该去推人家的门。”
  赵奎道:“屋里没人答应……”
  岑明截口说道:“怎么说的都不该。”
  赵奎沉默了,但旋又说道:“可是他俩个干那无耻的……”
  岑明道:“固然,奎,那是无耻,可是周瑜打黄盖,既不是采花又不是施暴,那关你的
事么,你管得着么?”
  赵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明哥,你没说错,那是不关我的事,我也管不着,只能
说那女的天生无耻淫荡下贱,可是我这只腕子……”
  岑明道:“他下手过重官人一碗,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赵奎目光一凝,道:“明哥的意思是……”
  岑明道:“不惜一切,说是拼了命也得讨回来。”
  赵奎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喜色,旋即他皱眉摇摇头:“真说起来,断只腕子,那是我技
不如人,该没什么好说的,而怕人就怕在他看出了我的武学路数,不但不依不饶,反而把三
位老人家好骂了一顿。”
  岑明“哦。”地一声道:“奎,他怎么说么?”
  赵奎摇头说道:“明哥,你最好另让我说。”
  岑明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不问了,奎,他是那一路的?”
  赵奎摇头说道:“不知道,明哥,他身手高得很。”
  岑明道:“那是,不然他断不了你的腕子,你跟他通名报姓了么?”
  赵奎道:“我当然承认了我是‘渤海三刀’‘快手刀’的后人,我反过来问他,他没说,
那女的刚说了声李,就被他拦住了。”
  岑明道:“这么说他姓李。”
  赵奎一点头道:“该是。”
  岑明道:“人长得什么模样?”
  赵奎用手一比道:“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三十上下年纪,挺英俊,可是像害着大病,
没什么特微,唯一扎眼的是他左脸上包着一块布,身上似乎还有伤……”
  岑明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忽地脸色一变,急道:“怎么说,奎,他脸上包着块布?”
  赵奎诧异道:“是的,明哥,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岑明未说,又问道:“是左脸还是右脸。”
  赵奎道:“左脸!”
  岑明道:“你没记错。”
  赵奎想了想,一摇头,道:“没有,绝没有,是左脸没有错。”
  岑明道:“你再把他描述一遍!”
  赵奎诧异地道:“怎么,明哥,莫非你认识。”
  “别问,现在还难说,再把他描述一遍!”
  赵奎满脸诧异地望着岑明道:“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三十上下年纪,挺英俊,脸色
苍白像害着大病,身上似乎还带着伤……”
  岑明截口说道:“他身手很高?”
  赵奎点头说道:“很高,是很高,我没能在他手下走完三。”
  岑明道:“他姓李。”
  赵奎道:“应该不会错。”
  岑明道:“那女的只说了个李字就被他拦住了。”
  赵奎道:“是的,明哥,好像他怕人知道……”
  “够了,奎,”岑明一摆手,道:“可能你碰了马蜂窝!”
  赵奎微怔说道:“可能我碰了马蜂窝?”
  岑明点了点头没说话。
  赵奎凝目问道:“怎么说,明哥?”
  岑明脸色凝重地缓缓说道:“希望他是李慕凡,却又但愿他不是‘李慕凡’!”
  “是李慕凡?”赵奎一震色变,霍地跳了起来,碰倒了酒杯,杯里的酒洒了一桌子,叫
道:“天,他是李……怪不得他的身手……”忽地摇头接道:“不会,明哥,那家伙绝不会
是李慕凡。”
  岑明抬眼问道:“怎见得他不是?”
  赵奎道:“那家伙要是李慕凡,他怎会跟那个女的。”
  “不错!”岑明一点头,道:“奎,你坐下来。”
  赵奎忙坐了下来,凝注着岑明。
  岑明也凝望着他,缓缓说道:“奎,你据实答我一句,他真是在跟那女的……”
  赵奎忙道:“明哥,没错,绝没错,我还会骗你,我敢么?我要是骗了你,管教我遭天
打雷劈,不得……”
  “别胡说,奎,”岑明沉声叱道:“你说的也都是实话?”
  赵奎道:“明哥,难道你要听我再赌一回咒。”
  “那不必!”岑明摇头说道:“我也不是这意思,只是我很纳闷……”
  赵奎道:“你纳闷什么?”
  岑明道:“听你的描述,他分明就是李慕凡,可是他怎么会跟……”
  赵奎道:“明哥,俗语说得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咱们仰慕错了,
他一手掩盖天下人耳目……”
  “不,奎,”岑明摇头说道:“不能污蔑他,李慕凡顶天立地奇男子,昂藏六尺真英豪,
侠骨柔肠,剑胆琴心咱们绝没仰慕错。”
  赵奎道:“明哥,官家到处缉拿他,赏额高得吓人,该不会没有理由。”
  岑明道:“那是因为他是位侠盗,专惩贪官污吏,为富不仁,再说,咱们江湖人谁又跟
六扇门里合得来。”
  赵奎道:“那……是那女的无耻,淫荡,下贼勾引他,人总是人,李慕凡又不是鲁男子,
柳下惠,坐怀……”
  岑明道:“他是位铁铮铮的奇英豪,我敢说任何美色绝动不了他!”
  赵奎皱了皱眉道:“那我就说不上所以然了,本来我就说他不会是李慕凡。”
  岑明道:“偏偏听你的描述,他又分明是李慕凡。”
  赵奎道;“那……那怎么办?”
  岑明道:“好办,唯一的办法是去看看。”
  赵奎一点头道:“对,明哥,去看看……”脸色一变,迟疑着接道:“明哥,我看你还
是一个人去的好。”
  “怎么?奎,”岑明凝目说道:“你不去了。”
  赵奎摇头说道:“我不去了,我刚想过,那不大好……”
  岑明道:“有什么不好的?”
  赵奎道:“明哥,你想,你是替那位沈姑娘去找李慕凡的,我则是请帮手去报仇雪恨的,
万一他就是李慕凡,这两年事碰在了一起,那有多不好?”
  岑明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也是,你顾虑的对,那么你打算……”
  赵奎道;“我打算先回家去。”
  岑明点了点头,道:“也好,出业这么久了,你也该回家了,我自己去。”’扫了桌面
一眼,道:“你吃喝好了么?”
  赵奎忙点头说道:“酒足了,饭也饱了。”
  岑明道:“那么,咱们走吧。”
  叫过了伙计,岑明掏出了仅有的几两碎银会过了帐,两个人相偕出了酒肆。
  出了门,解下了马,赵奎把僵绳往岑明手里塞:“明哥,我是回家,你还得在外面跑,
这匹马给你代步了!”
  岑明忙推拒着道:“不用,奎,我这样很方便,有了马多少是个累赘……”
  “谁说的?赵奎道:“我看得出,你腰里没钱了,有了它没奈何的时候多少可以卖几个
钱,救救急。”
  虽然是理,但岑明仍不肯,他还是再推拒。
  赵奎把缰绳往他手里硬塞,道:“自家弟兄,还跟我客气?拿着吧,明哥,只一进山东,
不管是那儿,我还怕没马骑?”
  也是,“渤海三刀”威震齐鲁,名扬道选,只进了“山东”,就是身无分文,也是要什
么有什么。
  岑明没推拒,当即把药绳接过来,这;“那么谢谢你了,奎。”
  赵奎笑道:“瞧你,怎么搞的,自家弟兄还来这一套,这不是自嫌生分么,明哥,我先
走一步了,你也早点回来,外头不比家里,谈厉练你也许不如我,多保重。”
  岑明感动地点头说道:“我知道,奎,你也保重,一路小心。”
  赵奎道:“我知道,明哥,别嘱咐我,自己小心,我走了。”
  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
  “慢点,奎,”岑明突然唤了一声:
  赵奎回身说道:“还有什么事?”
  岑明道:“你身上没钱,别的地方不说了,只一进‘山东’,记住先找个地方看看腕子,
日子拖久了怕麻烦……”
  赵奎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我知道,明哥,别为我操心了……”
  “还有,奎!”岑明突然之间红了脸,慑儒说道:“沈姑娘身边有位姑娘叫小凤,你替
我多照顾她,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赵奎“哦”地一声,尾音拖得老长,眨眨眼,笑道:“我明白了,瞧不出,真是瞧不出,
俗话说会抓耗子的猫不叫,你可真应了,一句话,明哥,你放心,她要稍感不适,你回家后
唯我是问,只是,你得先告诉我,她长得标致么?”
  岑明红着脸道:“我天生一张笨嘴,说不上来也不会描述,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得是,”赵奎笑道:“只听人说没有用,凡事都得自己去看看,这就叫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明哥,你上马吧,我要回家瞧我那还没有过门的准嫂子去了。”
  话落,腾身飞射而去。
  岑明望着赵奎箭一般快速的身形,他咧嘴笑了,笑得爽朗,笑得天真,嘴角上那一丝,
更带着点甜密意味。
  然而,旋即那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凝重的阴云,那就好像奔驰而来的一片
乌云遮住了日头。
  只听他哺哺说道:“我宁愿跑断两条腿再找,他可千万别是李慕凡,…”
  适时,远处有一个带笑的话声:“嘿嘿,李慕凡,李慕凡,这才是山不转路转,鬼使神
差呢,嗯,沈姑娘很标致,那敢情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可有你瞧的,这不就叫塞翁
失马,焉知非福么,嘿嘿。”
  可惜,两下里距离太远,岑明听不见,他缓缓跨上马鞍,抖疆磕马,纵骑驰去……
  “李集”距“登封”没多远,登封距“十里铺”也不过十里之遥,就因为这两段没多远
的路,岑明在暮覆初垂,日头下山时就到了“十里铺”。
  老远地他就瞧见了,那黝黑一堆的几间茅屋,他分心跳了起来而且砰砰然跳得很厉害。
  再近一点,他更看见那黝黑一堆的茅屋四周,围着很多人,算算恐怕不十个,扎眼的是
这些人都带着兵刃。
  这是干什么?
  不管是干什么,这情形极不寻常,岑明机灵,他没回头,也没往茅屋走,他缓下坐骑,
装成了个过路人,打算在徐缓的蹄声中,听听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又到底在干些什么?
  马近十丈,话怕随风飘送了过来,而且很清晰:“娘的,咱们来迟了一步,又让他脚底
下抹油,溜了!”
  “你们瞧,这些布上都是血,这不正说明那小子带着伤,跑到这儿来了么?”
  “我早说该到这儿来瞧瞧,你们偏说这儿就住个乡巴佬带着个黄毛丫头没这么大胆,瞧,
如今怎么说?”
  “准是那老头儿跟他那黄毛丫头治好了他的伤……”
  “看来那老头儿跟他走一路。”
  未必见得,不是好来路倒有可能!
  这儿是有个十七八的姑娘,也有个带伤的人来过,赵奎的话没有错,可是还不能证明那
人就是李慕凡。
  突然--
  “奶奶的,让他跑吧,公恨私仇,我要不放倒他李慕凡,从今后江湖上就没有七狼这一
份,天涯海角,我看他能跑到那儿去。”
  “李慕凡”,这三个字像个闪雷,只击得岑明身子一幌,全身的血沸腾,整个人像要爆
炸。
  “没错,是他,是他,他竟会是这么个人……”
  岑明在心里失声叫着,直到嘶力竭。
  “七狼?”七狼八虎九条龙,这不正是那七个以凶狠震慑江湖的狼么?
  岑明心进直冒寒意,他明白,再有十个“渤海三刀”也不行,别说如今只他一个了,推
不动人家一个指头。
  心中念转,他一磕马腹便打算快走,敬鬼神而远之,这些人像蛇蝎,早离开早好,离得
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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