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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美豪客


楔 子



  金陵正式建都,始于明太祖统一中国,开山筑城,城墙长达六十一里,东连锺山,西踞
石头,南阻长干,北带 
  后湖,辟十六门以通四方,筑宫城以镇华夏,并改名“应天府”,别号“南京”。 
  所谓锺山龙蟠,石头虎踞。 
  这个地方,明太祖炮打“功臣楼”,火焚“凌烟阁”,洒下了多少赤胆忠心的功臣碧血。
多少汗马功劳随着那阵震耳欲聋的炮声,那阵上冲云霄的烟火化为灰烬,飘散了,飘散了,
飘向天际,飘向云表,成为一点点,一点点,终于渐渐地被人遗忘了。 
  此后,他安心,但又痛苦,孤寂地过了廿四个年头,安安稳稳以了,廿四年的黄袍! 
  他安心,那是因为所有功臣付之一炬,尽化灰尘,唯他独尊,没有人再霸兵权,不虞有
人再夺他的帝位。 
  固然,对那些功臣的后世,他应封尽封,爵禄极其丰厚,然而,那只是毫无实权胁王侯
空名而已! 
  可是,他又痛苦、孤寂什么? 
  这儿揭开一页不见于历史,却惊天动地的史实。 
  明,洪武年间,应天府南京。 
  金风送爽,丹桂飘香,满山枫叶红遍! 
  夕阳里,一骑快马直驰皇城朝南正门! 
  马,是匹雪白的龙驹,然而它的毛色却被黄尘布满了,而且显得有点疲累! 
  鞍上的人,是个身材颀长的白衣文士,他,长眉斜飞,凤目重瞳,俊美而英武。那高华
的气度,那隐隐透射 
  的威严,有点慑人。 
  他三十多岁年纪,也许是因为长途跋涉,饱经风霜,也许是长年的飘泊,使他在满身文
弱的书卷气中带着刚 
  健,使他在那张没有皱纹的脸上充满了历练。 
  另外,他肤色有点黝黑,那该是由于风吹雨打太阳晒的缘故! 
  这么—个人,这么一袭布衣,他竟直闯皇城。 
  在那年头,像他这么一个人快马闯皇城,论罪是要抄斩满门,株连九族的! 
  当然地,他被挡了驾—— 
  暮色里响起了一阵叱喝:“停马!” 
  离皇城正门犹数丈,盔明甲显,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城禁卫军一下涌过来十几个! 
  随即,其中闪出了一名跨刀武官,他目注白衣文士绽舌怒道:“大胆狂生,你要……”
  马上白衣文士勒马控缰,淡然说道:“我要进宫!” 
  哈,不但要进皇城,而且要进大内! 
  那名武官脸上变了色,厉喝说道:“不知死活的狂生,你的书读到那儿去了,策马闯皇
城已是大罪一条,你 
  竟还要……”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探手自鞍旁行囊中扯出一物,往身前—托,道:“我要是穿上这个,
你让不让我进去?” 
  那名武官直了眼,布衣文士何来衮龙黄袍?定了定神,他倒身大礼一拜,然后迟疑着问
道:“您是……” 
  白衣文士一摆手,淡然说道:“上报!” 
  那名武官一抬手,身后一名禁卫军飞步入城! 
  未几,急促蹄声响处,由皇城里飞一般地驰出一匹快马。鞍上,是名大内内侍,老远地
便挥手叫道:“圣上有 
  旨,放来人进城!” 
  一阵金铁交鸣,执戟禁卫军闪退两旁,那名武官忙迎上前来,抱拳欠身施礼:“见过公
公!” 
  那名内侍听若无闻,两眼直瞅着白衣文士,直愣愣地,满脸诧异神色。显然,他只是受
命传旨,也不知道皇 
  上为什么会特准这么一位布衣文士进城进宫! 
  白衣文士一句话设说,淡然一笑,手托黄袍,策动坐骑,驰进了皇城正门,那名内侍跟
在后面拨转了马头! 
  蹄声已听不见了,但是那名武官犹自怔在那儿! 
  本难怪,这该是他补进禁卫军,禁卫皇城以来,从未碰见过的事,便是想也没有想到过!
  口 口 口 
  这儿是深宫大内的一方,看样子,像是御用书房。房内琉璃灯高悬,房门外还站着两个
侍卫。 
  琉璃灯那明亮的灯光下,负手缓步踱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身着一身便服,但那
便服掩不住他那超人的威严! 
  他龙眉凤目,眼神特别慑人,最扎眼的是他左颊下有颗小肉瘤,小肉瘤上还长着一小撮
毛! 
  突然,他停了步,双目直逼房外。这时,一名内侍低头急步奔入,躬身奏禀:“启禀圣
上,客……” 
  中年人脸上掠过一抹惊喜,喃喃说道:“他终于来了,终于回朝了。请!” 
  请,得皇上说个请字的人,该是绝无仅有! 
  话声方落,白衣文士低头跨入,一撩衣衫,大礼拜下:“罪臣叩见圣上。” 
  中年人一阵难掩的激动,伸手把白衣文士扶了起来:“起来,起来,你是怎么了,跟我
还来这一套!虽说我是皇上,但我这身黄袍还不是……” 
  白衣文士截口说道:“陛下,这是伦常!” 
  “伦常?”中年人笑着摇了摇头,道:“当初要没有你,我能有今天么?坐!坐!” 
  那名内侍搬过了一把锦椅。 
  白衣文士欠身说道:“陛下,罪臣待罪之身……” 
  中年人手一摆,道:先坐下,听我说!” 
  白衣文士迟疑了一下,又一欠身,道:“罪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中年人坐了下去,白衣文士也坐了下去! 
  坐定,中年人向着那名内侍摆手说道:“出去,没有朕的话,任何人不许前来打扰!”
  那名内侍应了一声,低头走了出去! 
  这书房里,就剩了中年人跟白衣文士两个,琉璃灯辉煌的灯光下,有着短暂的一阵沉默。
  忽地,中年人轻叹了一声:“卿家,可知道你离朝去朕多久了?” 
  白衣文士道:“回奏陛下,罪臣知道。” 
  中年人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不少年了,在这不少个岁月中,朕连下圣旨,
晓谕天下,甚至远及四方藩属,一直到处找寻你……” 
  白衣文士双眉微轩,道:“罪臣知道,所以今天罪臣回朝面圣,领受处置!” 
  中年人唇边闪过一丝抽搐,叹道:“朕于奠基之初,为后世子孙,朱家天下计,确曾杀
戮了不少功臣,朕也不否认当初确有杀你之意。这数年来的前一段时期,朕找你也是为杀你
以除后患,可是到了后一段时期,朕却改变了主意……” 
  白衣文士没有接话。 
  中年人接着说道:“如今,朕找你只是想跟你你谈,也就是说朕很想念你,你明白么?
卿家。” 
  “罪臣以为,陛下多疑泯智,自斩国基,所作所为也未免太狠太绝了些,后来的胡惟庸
不必提,刘伯温、徐达、胡大海等人人有辅佐开国之功,到头来却落得—个悲惨下场,陛下
何忍,固然,陛下为的是朱家天下,后世子孙,然而陛下该明白一点,倘朱家子孙人人圣明,
无人能夺朱家天下;倘朱家后世不肖,便是百姓,也能亡明啊……” 
  中年人身形颤动,脸上抽搐,点头叹道:“朕明白,朕明白!可惜朕明白得太晚了,所
以我优待厚赐他们的后人,人人有追封,子子孙孙承袭爵禄,所以我才把你找了来呀!” 
  白在文士道:“厚待追封是陛下对他们的愧疚有所补救,把我找来又为何?” 
  中年人道:“朕找你来,一方面是为了一吐心中郁结,另一方面也是要利用这难得的一
次见面机会,托付你一件事!” 
  白衣文士道:“陛下请吩咐,罪臣一本当年辅佐之旨,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中年人一叹说道:“朕早该知道你值得信赖……” 
  略顿,接道:“朕托付你的是,朱家后世倘有不肖子孙,尽可取而代之!” 
  白衣文士一震,低头道:“罪臣不敢!” 
  中年人道:“卿家,朕说的是肺腑之言,你该知道,这天下、这黄袍、这宝座,原来是
卿家你挣的……” 
  白衣文士道:“陛下……” 
  “难道不对?”中年人道:“论辅佐,伯温功高,论军功,徐达为最,然而,事实上只
有朕明白,最高的功劳该属于卿家。朕记得,当年起事,你奔走调协,最受各方爱戴,只要
你说一句话,各路兵马会拥你而不拥联,然而你却将黄袍加在了联的身上,朕早该知道你是
个怎么样的人了。如今朕命你取朱家后世不肖子孙而代之,乃理所当然之事……” 
  白衣文士有着短暂的一阵激动,道:“陛下盛意,罪臣感激涕零,然而罪臣愿一本当年
初衷辅佐本朝……” 
  中年人一叹道:“卿家,要知道,朕的话并非无故而发,太子标已先朕而去,太孙允忟
(后日的建文帝)今年只有十七岁,朕的二十四个儿子之中,无一是接位之才,所以朕才托
付你……” 
  白衣文士道:“罪臣愿辅佐本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卿家,你这不是表现忠心,而是使朕在临崩之时忧虑不安!” 
  白衣文士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那么,罪臣遵旨!” 
  “这才是!”中年人笑了,笑得很爽朗,却也难掩一丝凄凉意味,道:“卿家无罪,罪
在朕躬,如今你不可再自称罪臣,请恢复当年你我之间的原有称呼!” 
  白衣文士忙道:“罪臣不……” 
  中年人“嗯”地一声,道:“你这样是让朕难受,别忘了你才是真正的当今世上第一人,
也别忘了朕这身黄袍是怎么来的!” 
  白衣文士道:“陛下要这么说,罪臣越发地不敢!……” 
  中年人笑道:“那么朕不说!” 
  白衣文士欠身说道:“臣遵旨!” 
  中年人笑了,这回笑得更爽朗,道:“腻人烦人的事儿不谈了,谈谈咱们的私事。多年
不见了,朕还没问我好!” 
  白衣文士道:“托陛下洪福,臣……” 
  中年人道:“我!’ 
  “是!”白衣文士道:“我尚称粗健!” 
  中年人笑道:“说服你还真不容易,又回到武林去了。” 
  “不。”白衣文士道:“我也有多年没跟武林中的昔年旧识来往了,这多年来,只在一
处乡隅务农度日!” 
  “好惬意。”中年人道:“你知道,朕本淮西布衣,那生活值得追忆。如今披上这身黄
袍,倒觉得处处受了它的拘束。对了,有件事朕以为你该知道一下,你知道‘胭脂井’?”
  白衣文士点头说道:“我知道。” 
  中年人笑了笑,道:“在‘胭脂井’畔,有座美仑美奂,宏伟庄严的王府至今空着,朕
为那些雕梁画栋,狼牙 
飞檐惋惜……” 
  白衣文士一阵激动,道:“陛下,我感激……” 
  中年人笑道:“感激并不能驱散那长年的尘封网结!”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 
  “还有!”中年人截口说道:“朕也以为你该去打听打听,天下各地诸王之中,有那处
那位有名而无实,至今悬着空缺……”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淡泊名利,不求闻达!” 
  中年人“哈!”地一笑,道:“倒真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朕的无冕之
王九千岁,对那座王府跟那个空名,你打算怎么办?”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请还我布衣!……” 
  中年人道:“那么你适才辅佐之语,就纯出虚假!” 
  “不然!”白衣文士道:“陛下,布衣未尝不能佐君王!” 
  中年人道:“在轩冕,近庙堂,岂非更好?” 
  白衣文士道:“我感激,但我请……” 
  “行了,别说了!”中年人一抬手,道:“你才是天下的第一忍人,让朕考虑一个时
期!” 
  白衣文士口齿启动,终于毅然说道:“陛下,事实上我今天已经把陛下当年赐的龙袍带
来了!” 
  中年人“哦!”地一声,道:“你想干什么?” 
  白衣文士道:“请陛下收回龙袍,还我布衣!” 
  中年人道:“你那么坚决?” 
  白衣文士道:“否则我今天不会把陛下的御赐带来!” 
  中年人脸色微变,半晌始一点头,道:“好吧!朕勉强答应收回袍服,但绝不再答应撤
销封号,那有名无实的王跟那座王府,就让它永远空着好了!” 
  白衣文士道:“陛下!” 
  中年人道:“你别不知足,也别得寸进尺,要知道,这已经是朕自登基以来,对臣子最
大的让步!” 
  白衣文士道:“那么,我只有遵旨了!” 
  “这才是!”中年人道:“只是,那爵位,那王府,朕让它空着候你多年,而如今你来
了,却仍要让它空着,未免太令人伤心生气!” 
  白衣文士道:“陛下知我,当能谅我。” 
  中年人摇了摇头,道:“真要说起来,共事这多年,朕如今才算知你!” 
  白衣文士道:“我很感激,陛下,还有……” 
  中年人凝目说道:“还有什么?” 
  白衣文士探怀摸出两册黄绢为面的书册,道:“这是两本上下两册的武学秘笈,请陛下
收着……”说着,双手递了过去! 
  中年人诧声说道:“朕又不习武,更不是武林人,你把这上下两册的两本武学秘笈交给
朕干什么?” 
  白衣文士道:“请陛下先收着,再容我说明!” 
  中年人道:“好吧!朕听听你要说什么!” 
  满脸诧异地把两本秘笈接了过去! 
  白衣文士坐稳身形,道“陛下,我一身所学,皆来自这两本秘笈!” 
  中年人“哦!”地一声惊呼,说道:“这两本小册子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白衣文士淡淡说道:“事实上,它是天下武林中人,不惜杀身丧生,人人梦寐以求的东
西,我也只仅得这秘笈上所载武学的十之八九!” 
  中年人道:“那么,你把它交给朕干什么?” 
  白衣文士道:“陛下圣明,难道还不明白么?” 
  中年人想也未想,径自说道:“朕不明白!” 
  白衣文土淡淡一笑,道:“以我看,陛下已瞭然于胸了!” 
  中年人倏然而笑,旋即皱了眉:“朕明白了,可是朕不以为你该这么做!” 
  白衣文士道:“陛下,这在表明我的心迹,凡任何一人,只要他习会了这上、下两册所
载的武学,都能制我。这也表示,我跟武林断绝了往来,陛下可以放心了。” 
  中年人道:“卿家,朕早就放心了,要不然朕会摒退左右,跟你在这御书房里促膝密谈
么?” 
  白衣文士道:“不管怎么说,我把自己交给陛下。” 
  中年人笑了笑,道:“好吧!朕收下了!……” 
  随手把那两册秘笈丢在了书桌上,转过身来含笑又道:“卿家,有个人跟朕一样地等了
你多年……” 
  白衣文土道:“陛下是指……” 
  中年人笑道:“你想还会有谁?” 
  白衣文士神情一震,道:“陛下,是……卫娘娘!……” 
  中年人摇头笑道:“是她不错,但她不是娘娘!” 
  白衣文士诧声说道:“她,她不是娘娘?” 
  中年人点头笑道:“她不是娘娘。怎么,你以为她嫁了朕?” 
  白衣文士瞪圆了一双凤目,道:“陛下,难道没有?” 
  中年人敛去了笑容,神色有点黯淡,道:“没有,是的,没有。多少年了,她一直不答
应,你知道为什么?那只为等你。朕现在明白了,当年她对你我一视同仁,而实际上你在她
心里的份量,要较朕重得多。对你,是儿女之情,对朕,却只是君臣朋友之谊。这种事勉强
不得,所以朕由她等你。如今当着你,朕再把当年对她的戏封撤销。” 
  白衣文士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令人难以意会万一,只见他身子颤抖,只见他脸上抽搐,
只听他喃喃自语:“当年我悄然离朝,有一半也是为了她,没想到她竟然没有……这,这从
何说起……” 
  目光一凝,道:“陛下,她现在何处?” 
  中年人道:“现在后官,她等了多少年,你该见见她!” 
  “不,陛下。”白衣文士一摇头,道:“我不能也不愿见她!” 
  中年人讶然说道:“你不能也不愿见她?” 
  白衣文士毅然点头,道:“是的,陛下!” 
  中年人错愕地道:“那,那为什么?” 
  白衣文士淡淡说道:“不为什么,陛下!” 
  中年人道:“总得有个理由?” 
  白衣文士道:“陛下要一定问我理由,我只能说如今我只是个庄稼汉!” 
  “庄稼汉?”中年人豁然笑道:“凭劳力,靠双手,农家之乐无穷,庄稼汉有什么不
好?” 
  白衣文士淡然一笑,忽地站了起来,道:“陛下,我想告辞了!” 
  中年人忙跟着站起,道:“你要走,那怎么行?” 
  白衣文士道:“陛下,已到了该走的时候,我本打算见过陛下后就走。” 
  中年人摇头说道: “那不行,朕不准!” 
  白衣文士笑了笑,道:“陛下,如今我是一介布衣……” 
  中年人道:“布衣就能不听朕的?” 
  白衣文士道:“那倒不是,我也不敢,但至少我认为可以走得心安理得,陛下以为然
否?” 
  中年人道:“朕说不行,朕有锦衣卫,御林军!” 
  白衣文士笑道:“陛下明知他们拦不住我!” 
  中年人忽地苦着脸柔声说道:“不能多盘桓两天么?”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总是要走的!” 
  中年人道:“对她,你忍心?” 
  白衣文士身形一颤,旋即淡然说道:“陛下!那也没有什么!” 
  中年人一叹点头,道:‘好吧,朕准了,其实,朕是不得不准,只是,你要朕如何向她
交待?” 
  “很简单。”白衣文士道:“陛下可径直告诉她,我不愿见她!” 
  中年人忙道:“那不行,朕不敢,你知道,那多伤她的心。这多年来她苦苦地等你这么
久……” 
  白衣文士似乎有意地岔开了话题,说:“那随陛下怎么说吧。” 
  中年人却也转了话锋,道:“你到那儿去?” 
  白衣文士道:“陛下,我回来处去!” 
  中年人道:“哪儿是你的来处?” 
  白衣文士道:“天之一隅,海之一角,远离尘世的一块田,一块菜园!” 
  中年人道:“显然你是不愿说,可是你的许诺……” 
  白衣文士道:“陛下,任何时候,只要陛下一纸征召,我立刻赶到京城!” 
  中年人道:“真的?” 
  白衣文土道:“陛下既知我,就不该有此问!” 
  中年人摇头一声轻叹,旋即点头说道:“好吧!朕送你出宫去。” 
  白衣文士忙道:“陛下,我不敢当,也不愿惊动太多的人!” 
  中年人迟疑了一下,道:“那好,朕就不送了,只是这一别……” 
  勉强一笑,挪手说道:“你走吧,外面天黑了,小心些!” 
  白衣文士一声:“谢陛下!” 
  长揖至地,转身走了出去! 
  中年人果然没送,呆呆地站在琉璃灯下,忽地颓然坐了下去,喃喃自语地道:“他走了。
他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目光移注在书桌上那个包袱,那两册秘笈,倏地凄凉一笑,接道:“这是为了什么……
唉!” 
  只听内待在外禀道:“启奏圣上,卫娘娘到!” 
  中年人神情一震,道:“要命,她怎么不早来一步呢?” 
  边忙站起,说道:“说朕有请!” 
  那内待在外长长地应了一声:“是!” 
  尾音未歇,轻盈步履响动,人未至幽香先送,继之辉煌的琉璃灯光为之一黯,书房里袅
袅走进了—个人儿! 
  她,风华绝代,清丽若仙,无限美好身材上,着一袭雪白的衣裙,娥眉淡扫,脂粉不施,
望之若仙!更难得她气度雍容,高华超人,那一双眸子,清澈,深邃,还有着一份冰冷的圣
洁,更多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她进门盈盈检衽:“见过陛下!” 
  中年人神色不安地连忙招手:“卿家平身!” 
  站直了娇躯,她目光流转,道:“陛下,您还没有……” 
  神色陡露,说不出是惊是喜,目光凝注在书桌上:“陛下,他,他来过了?” 
  中年人干咳一声,点头说道:“是的,他,他来过了!” 
  白衣人儿霍地转注,道:“那么,陛下,如今人呢?” 
  中年人又干咳了一声,道:“你先坐下,听朕说!……” 
  她微一摇头,道:“谢谢陛下,他人呢?” 
  中年人迟疑了半晌方憋出一句:“他,他走了……” 
  她娇靥神色大变,道:“他走了……” 
  中年人忙道:“你先听朕说……” 
  她刹时一转平静,缓缓摇头说道:“不用说了,陛下,我明白了。我等他这多年,他不
来我不怪他,可是他来了,又走了……好,让他走吧!我倒要看看他能躲到那儿去,又能躲
到几时……” 
  她流露自那双森冷美目的光采,好怕人,好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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