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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胭脂井畔寻英豪



  “胭脂井’又叫“景阳井”,“景阳”,本是南朝陈宫名,故址在玄武湖畔。隋灭陈,
后主与张、孔二妃匿井中,被获,固又名“辱井”。 
  玄武湖原名“桑泊”,在城北太平门外,一名“秣陵湖”,又叫“后湖”,是南京城外
第一大湖。 
  史载晋明帝为太子凿池,一夜而成,故初名为‘太子湖”,为太子练水战之所,其后始
更名为“玄武湖”,真否难证。 
  玄武湖浩淼泓澄,周围达四十里,景物之美,为南京之最。 
  昔欧阳修以“金陵钱塘”名之,人杰地灵,兼有山川之美,特别是晚霞回荡,金光射水,
回视湖山诸宇,在千苍烟雾霭间,实不啻蓬莱阗苑! 
  南京人常这么说,炎热苦热,山则以清凉最为幽邃,湖则以玄湖为乘凉佳所。 
  事实上的确不错,严慕飞一出太平门,就被那些美里带俏,热情的船女所包围,争着要
他雇船! 
  好不容易脱出重围,等他到了胭脂井畔时,身上已见了汗渍,在摇头苦笑中,他站在那
儿打量上了这一带! 
  这儿,原是南朝的景阳宫旧地,靠湖的那一边,还残留昔南朝时的金粉楼台,当年鼎盛,
如今已只供凭吊而已。正是“六代楼船供仕女,百年版藉重山河”,千古兴亡,令人感慨!
  那座金陵王王府,就坐落在胭脂井旁不远处。 
  很大很大的一座府邸,看上去很深很深,两扇朱漆大门上的油漆经不起风吹雨打太阳晒,
也因为乏人照顾而剥落了,不过横匾几个大字还依稀可辨:“金陵王府!” 
  那本来乌黑发亮的门环也生了锈! 
  高高的石阶下那一对石狮子,也显得那么孤寂、凄凉。 
  丈高的围墙内,林木森森,飞檐狼牙外露,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息! 
  这些,令得严慕飞站在那儿,着实地有一阵激动,有一阵感叹,想想,心里也有一阵难
受! 
  胭脂井旁数丈外,有株大树,浓荫,在那儿,能令人通体清凉,热意全消! 
  树下,摆着一个水果摊儿,倚着树根坐着个须发俱灰的瘦削老头儿,一条胳膊一只眼,
老态龙钟,正在那儿吸旱烟,烟往上直冒,看上去他很惬意。 
  这时候,游湖的人不少,可是边水果摊儿生意不怎么好,因为这一带空荡荡地看不见人
影。 
  胭脂井旁的水果摊儿既然就这么一个,那瘦削老头儿,缺条胳膊少只眼的老头儿,就该
是纪纲的同门师兄,那位当年称雄,成了名的英雄豪杰‘铁胆神眼快刀手’公孙胜了。 
  严慕飞看了一阵之后,举步走了过去! 
  瘦老头一见生意来了,把烟袋锅在鞋底上敲了敲站了起来,哈腰陪上一脸的笑容:“客
人,买点果子再游湖去。小老儿这果子样样甜,买些坐在船上边吃边游湖,那才是快意事儿
呢!” 
  严慕飞仔细打量了他两眼,瘦老头相貌很好,年轻时定然是很英武,浓浓的眉,大大的
眼,那还在的一只眼,眼神仍是那么足,显见得他是人老功夫犹在! 
  严慕飞没答话,伸手自摊儿上拿了一个梨,在衣襟上擦了擦,张嘴就是一口,果然,皮
薄、肉嫩、水多,还真甜,这他才说道:“这儿,就只有你这个摊儿?” 
  瘦老头摇头笑道:“没法子,这地方生意最淡,有生意的地方归别人的地盘儿,插不进
去。小老儿上了年纪,也不敢跟人去争去夺,只好跑到这儿来摆摊儿了。其实,能有这块地
儿度度日,讨讨生活,那已是很不错了!” 
  严慕飞道:“为什么这地方生意淡?” 
  那老头望了那座“金陵王”王府一眼,摇头说道:“这话小老儿可不敢说,一个不好是
要进宫里去的!” 
  严慕飞笑道:“我明白了,八成儿是这座空着的王府在这儿碍事,没人敢到这一带来,
对么?” 
  瘦老头微微一惊,道:“这话可是客人说的……其实,在当年,官家每隔一个时候总要
派人来到处看看,打扫打扫。自从‘靖难’之后,就没再见有官家的人来,里面都结了蜘蛛
网。”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老人家进去过么?” 
  瘦老头猛觉失言,一惊,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小老儿哪来这么大福份,又怎么
敢?还想保住这颗脑袋活几年呢……”勉强地笑了笑,接道:“小老儿是这么猜,客人你想,
这么多年没人进去看过,打扫过,哪还能不结蜘蛛网?” 
  严慕飞一点头,道:“不错,有理……” 
  随手一抛梨核,不偏不斜,恰好丢进了“胭脂井”里,这大树下离那口“朋脂井”至少
也在十丈以上,这一手,瘦老头看得一怔,严慕飞接着说道:“老人家,你这摊儿上的水果
很不错!” 
  瘦老头定了定神,忙陪笑说道:“不是小老儿瞎吹胡擂,小老儿这摊儿的水果,都是有
来头,像客人刚吃的梨,那就是正宗的山东莱阳梨……” 
  严慕飞“哦!”地一声笑道:“人在南京,能吃着山东莱阳梨,真不错,我的口福不浅。
老人家,我跟你打个商量!” 
  瘦老头道:“客人只管请说,做生意的好说话!” 
  严慕飞抬手一指摊儿上的水果,道:“你这摊儿上的所有,我全买了……” 
  瘦老头一怔,忙道:“怎么,客人全买了,那好,那好……” 
  严慕飞微一摇头,道:“老人家,我还有后话,水果,我全部买下,不过,我向老人家
打听个人,老人家得告诉我……” 
  瘦老头独眼一凝,道:“客人要打听谁?是这一带的!”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是的,老人家,他在这一带很久了!” 
  瘦老头道:“客人请说说看,只要有名有姓,小老儿还知道几个。”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此人跟你一样,也以摆摊儿卖水果为生……” 
  瘦老头道:“敢情是小老儿的同行,但不知……” 
  严慕飞道:“老人家,此人本不是个卖水果的,他原是武林中人,是位铁铮铮,古道热
肠,义薄云天的没奢遮侠义英雄……” 
  瘦老头“哦!”地一声,凝了独目,道:“那老儿恐怕不……” 
  严慕飞截口说道:“老人家,我还没有说出此人的姓名!” 
  瘦老头忙道:“是,是,是,客人请说,客人请说!”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此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当年美号‘铁胆神眼
快刀手’……” 
  瘦老头脸色陡然一变,摇头说道:“客人,小老儿没听说过这儿有这么个人!” 
  严慕飞道:“老人家,我在城里有位要饭的朋友,他告诉我在这儿可以找到我所要找的
人。” 
  瘦老头脸色又一变,道:“客人的那位朋友是……” 
  严慕飞道:“‘穷家帮’南京分舵主,‘霹雳火’雷飞!” 
  瘦老头道:“客人跟他是朋友?” 
  严慕飞道:“是的,老人家,我刚由乌衣巷来!” 
  瘦老头迟疑了一下,道:“雷花子好快的一张嘴,客人,你找对了地方,找对了人!”
  严慕飞目光一凝,道:“莫非就是公孙老人家当面。” 
  瘦老头道:“客人既是雷花子的朋友,我不得不承认……” 
  严慕飞含笑说道:“铁胆神眼快刀手’纵横武林,是位成名多年的英雄,也是位铁铮铮,
义薄云天的没奢遮英雄,老人家,我荣幸!” 
  公孙胜摇头说道:“客人好说,如今小老儿只是个老弱的残废人,靠卖水果度日维持晚
年的小贩!” 
  严慕飞道:“老人家,英雄事迹在当年,这是永不能磨灭的!” 
  公孙胜摇头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破落户还说得什么旧家珍?江湖上已经没小老儿
这一号了,如今这南京城除了雷花子外……” 
  严慕飞道:“事实上,凡武林中人,记忆里总有位‘铁胆神眼快刀手’。老人家,这该
够了,夫复何求?” 
  公孙胜独目一凝,倏转话锋,道:“还没有请教客人贵姓?” 
  “不敢!”严慕飞道:“我姓严,‘为严将军头’的严!” 
  公孙胜道:“原来是严老弟,恕小老儿托大……” 
  “好说!”严慕飞道:“论年纪,我只配做老人家的晚辈!” 
  公孙胜道:“小老儿更不敢当……” 
  一顿接道:“严老弟要找小老儿是……” 
  严慕飞道:“预备向老人家打听一个人!” 
  公孙胜愕然说道:“要向小老儿打听一个人?” 
  严慕飞点头说道:“是的,老人家!” 
  公孙胜凝目问道:“谁?严老弟要打听谁?” 
  严慕飞道:“前锦衣卫指挥使,令师弟纪纲!” 
  公孙胜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一步,冷然说道:“这回严老弟你找错了,小老儿同门之中,
没有这么一位师弟,也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这,原在严慕飞意料中,他没在意,淡淡笑道:“老人家,我是雷飞的朋友……” 
  公孙胜道:“怎么样?” 
  严慕飞道:“他告诉我……” 
  “严老弟!”公孙胜突然说道:“恕小老儿插句嘴,你找他去!” 
  严慕飞道:“老人家这话……” 
  公孙胜冷冷说道:“他告诉你这,告诉你那,知道的该比小老儿多,所以严老弟你该找
他去,而不该含近求远,跑到胭脂井旁来找小老儿!” 
  严慕飞笑了,道:“很显然地,老人家是怪雷飞说的太多……” 
  公孙胜冷冷说道:“小老儿一个老弱残废人,哪儿敢!” 
  严慕飞笑了笑,道:“老人家,我既是雷飞的朋友,老人家就该明白,我找令师弟并没
有恶意!” 
  公孙胜道:“这小老儿明白,也信得过,无奈,小老儿同门之中没这个人,也没那么大
福份认识这位贵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显要,若之奈何?” 
  严慕飞道:“老人家……” 
  公孙胜冷然说道:“严老弟,你既是雷花子的朋友,小老儿不便说什么,可是小老儿是
个做生意的,以此糊口,以此度日,一天水果卖不出去,一天便三餐不继。严老弟要照顾小
老儿的生意,小老儿打心里头感激,要不然就请回来处去,别打扰小老儿做生意,对小老儿
这老弱残废人,你严老弟谅必会赐以怜悯和同情。” 
  这话,很够份量,也说得至为明白! 
  严慕飞眉锋攒皱,淡然一笑,突然点了点头,道:“对,生意经,好,老人家,我初衷
不改,你这一摊儿水果我买了,全买了,值多少?” 
  公孙胜淡淡说道:“严老弟是雷花子的朋友,小老儿本不该轻言一个‘卖’字,无奈小
老儿为了自己的三餐,不得不厚颜言卖,小老儿不敢说谎,照本钱卖给严老弟,严老弟请给
十两吧!” 
  严慕飞一点头道:“当真的够便宜,老人家,我谢了!” 
  探怀摸出一物,丢在摊儿上!那不是雪花花的白银子,而是那块色呈紫红,闪闪发亮的
‘穷家帮’权威无上的信符! 
  公孙胜脸色陡然一变,道:“严老弟,这是……” 
  严慕飞道:“请老人家仔细看看,它可值十两白银?” 
  公孙胜伸手便要去拿,蓦地,他脸色大变,霍然暴退,独目尽射惊骇,老脸上神色难以
言喻,失声道:“你,你是侠骨柔肠,剑胆……” 
  严慕飞伸手拿起那面竹符,道:“老人家,请镇定,低声,我是个游客!” 
  公孙胜不愧老江湖,一点就透,刹时间转趋平静,跨前一步,满脸肃穆地低低说道:
“您恕罪,公孙胜有眼无珠,也不能大礼拜见。” 
  严慕飞淡淡笑道:“老人家,别跟我客气,你我第一次谋面,该是初相识的朋友。” 
  “公孙胜不敢。”公孙胜道:“您要找纪纲是……” 
  严慕飞道:“老人家,我有我的理由,老人家该信得过我。我找令师弟,绝没有恶意,
对他只有益而无害!” 
  公孙胜道:“既然知道是您,那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是公孙胜没想到老来福气大,能
在这儿拜识您,瞻仰了您的神采威仪。多少年了,武林中没一个人不想看看您,可是,他们
却没有我福大、造化大,从如今伸腿瞪眼咽了气,这一辈子没有白活,又何憾之有……” 
  严慕飞道:“老人家,你令我汗颜!” 
  公孙胜一摇头,道:“严大侠,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请到我住处坐坐……” 
  严慕飞忙道:“老人家这摊儿……” 
  公孙胜道:“能见着您,那胜过日进斗金,管它呢,谁想吃,谁稀罕,谁就拿去,您请
跟我来!” 
  这话,真诚、豪迈,而感人! 
  说完了话,他转头往东行去! 
  严慕飞暗暗好不感动,摇了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往东走没多远,一座小茅屋坐落在一片小小的树林前,茅屋虽陈旧残破,但这地方近名
湖,傍古迹,却是既清幽又美! 
  严慕飞道:“老人家就住在这儿么?” 
  公孙胜点头说道:“是的,还是我自己就地取材盖的……” 
  一摇头,接道:“您不知道,可真不容易,地有主,人家不让随便盖屋,我磨了好几天,
他们才可怜我孤苦伶仃,老弱残废,准在这儿盖了这么一座茅屋,要在当年,唉……” 
  摇摇头,住口不言,茅屋门没锁,锁它干什么,像他这么一个人,谁还会来偷他? 
  他抬手推开了两扇柴扉。 
  当然,茅屋里的摆设是再简陋也没有了,茅屋一明一暗,里边那一间门口还垂着一块破
布帘。 
  公孙胜恭谨而殷勤地让了座,那只不过是一条长板凳,严慕飞落了座,他倒了一碗凉茶,
然后自己拉过一只矮板凳坐在了严慕飞面前。 
  严慕飞为人随和,可以说是生于贫苦,长于忧患,直到如今他还周旋于贫苦人家之间,
自然他不会在意。 
  而,看神色,公孙胜似乎有老大的不安与过意不去,严慕飞毫不嫌地喝了一口凉茶,公
孙胜才感叹地摇着头开口说了话:“对于纪纲,唉,您不知道,他伤透了人的脑筋,让我生
气,让我难受,也许是人各有志,他热衷名利……” 
  严慕飞道:“老人家,话不是这么说,固然,武林中人是最忌讳跟官家打交道的,可是
必要的时候也该贡献一己之力。男儿生当于世,一定要有番轰轰烈烈的作为,才不辜负自己
的所学,不辜负须眉七尺昂藏之躯,老人家该知道,太祖出身平民,本淮西布衣,本朝也不
比异族入主,我辈武林人为什么不能替朝廷效力,为什么不该献身官家?” 
  公孙胜强笑了笑道:“严大侠,我该早遇见您几年,纪纲他受了我不少的气,先师过世
早,我入门也比他早得多,与其说我是他的师兄,不如说我是他的师父。他跟着我十几年,
我看着他长成,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师弟,您说我能不疼他,不爱他,可是……” 
  摇了摇头,接道:“为了他进锦衣卫效力,我差点没跟他闹翻。我逼他脱离,甚至于找
到京里来跟他拍桌子,还说假如他不脱离锦衣卫,还我武林侠义本身,我就要代先师把他逐
出门墙,不承认有他这个师弟。他被逼无奈,结果答应了,可是他却要我准他再干三年,他
的理由是一旦入宦海,脱身不容易,另一个理由是他当时为了太孙,太孙年纪小,需他追随
左右……” 
  严慕飞道:“老人家如今再看,他是对的。” 
  公孙胜叹道:“是的,严大侠,他是对的,他的确是对的。而谁知三年还没有到,燕王
爷就起兵‘靖难’了,结果他跟太孙同时失踪了……” 
  严慕飞道:“所以我到老人家这儿来求助!” 
  公孙胜微一摇头,道:“严大侠,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的行踪,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不
知道他当年离京之后往哪儿去了。” 
  严慕飞心往下一沉,刚要说话。 
  公孙胜已接着说道:“不过,我有办法知道他往哪儿去了!” 
  严慕飞心里一松,忙道:“老人家有什么办法?” 
  公孙胜道:“我只消到太祖的陵寝里去一趟,就可以知道了……” 
  严慕飞讶然说道:“老人家,这话怎么说?” 
  公孙胜道:“纪纲在当年离京的前夕,那时候燕王的兵已经破了外城,他找到了我,告
诉我大势已去,他准备保着太孙突围离去,并且说在走之前,他会跟太孙到太祖的陵寝去叩
别,在那儿他把自己的去处写在一张纸上,藏在一个隐密处所。假如日后我要找他,尽可以
进太祖陵寝去找那张纸。不过他最后说一定得有大事,否则绝不可轻易找他。如今您来了,
而且您要找他,我想是时候了……” 
  严慕飞惊异地道:“老人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面直接告诉老人家不挺好么?” 
  公孙胜摇了摇头,说道:“您不知道,纪纲他所以这么做,是有很大的道理,很深的用
意的。燕王以篡国立, 他绝不敢面对太祖陵寝,更不敢进陵寝里去,凡是敢进太祖陵寝的,
定然是赤胆忠臣,所以他把行踪留在那儿,以便亦胆忠臣循纸上所写找寻,好共商拥太孙复
位大计。” 
  严慕飞动容叹道:“原来如此,看来纪纲不但忠心耿耿,而且很具心智,的确是不可多
得的奇才,令人敬佩。” 
  说着,他站了起来,道:“老人家,我很感谢!” 
  公孙胜忙站起说道:“怎么,您要走?” 
  严慕飞道:“我这就到太祖陵寝去一趟。” 
  公孙胜忙道:“不行,严大侠,您不能去,我也不能让您去。” 
  严慕飞讶然说道:“为什么,老人家?” 
  公孙胜道:“太祖陵寝我没去过,但可想而知进去定然得钻得爬,我怎么能让您去钻去
爬?再说,这是我头一次为您做事,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说什么您得把这份荣幸光采
赏给我……” 
  严慕飞暗暗感动,道:“我来求助,老人家把知道的告诉了我,我已深为感激,再说,
老人家这么大年纪……” 
  公孙胜一摆手,截口说道:“前者,您不如骂我一顿,后者,我可不服老,筋骨或许硬
了些,但功夫该还在。您放心,这件事要是办差了,您请唯我是问。”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道:“老人家,恭敬不如从命,既如此,我只有说声谢了!” 
  公孙胜道:“那您是打我的脸,您要不嫌脏乱,就请在我这茅屋里歇着,我现在进城预
备些该用的东西去,进太祖陵寝,那得等天黑,而且还得躲过看守的人,算算我由城里折回
来时,天就该黑了,我就直接去了,天亮之前总能够赶回来,您请歇着吧,我走了!” 
  欠身一礼,开门走了出去。 
  严慕飞忙送到门口,道:“老人家,一切请小心!” 
  只听公孙胜道:“您放心,我省得!” 
  严慕飞该放心,公孙胜是成了名的老江湖了,而且一身所学更列一流,这点事还怕办不
了? 
  太祖陵寝纵有守护之人,那该也难不倒他的。 
  望着那瘦削的身形远去,严慕飞感动地摇了头。天,很快地黑了。 
  严慕飞没点灯,他也没在茅屋里待,站在屋前看玄武湖,灯火点点荡漾于碧波之上,烟
水迷蒙,这名湖有一种脱俗的清奇的美。 
  他的脑海里,浮动着两件事,一是公孙胜的这一趟进太祖陵寝,一是住在金陵王王府的
那个鬼。 
  他很想趁夜去金陵王王府看看究竟,却又怕万一公孙胜提早返来见他不在而着急。于是,
他忍住了,他打算在得知纪纲行踪之后,在临走之前,把这件鬼事弄个清楚。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沉。 
  荡漾在玄武湖上的灯光,一点一点地靠了岸,跟着一点一点地熄灭了,百顷碧波之上,
空荡荡的,偶尔只能见金光闪漾,那是因为碧空有一弯上弦钩月。 
  夜来露华浓,严慕飞的衣衫很湿了,可是他始终没进茅屋去,那倒不是他嫌茅屋里脏乱,
而是他觉得这玄武湖的夜色太美了,美得令他留恋,令他不忍离去。 
  同时,那浓浓的夜露,那轻柔的夜风,那叽叽的虫鸣,那阵阵的天籁,他觉得人生没有
几回这种享受。 
  露水,湿了他的衣衫,洒在细草上,变成了颗颗的露珠,他眼望着玄武湖一片迷蒙晨雾
起,他眼望着滴滴朝露凝成珠,然后,东边天际泛鱼肚,然后,一道金光使得那万千晶莹露
珠五彩缤纷,光彩夺目。 
  而,望破湖边路,不见公孙胜返来。 
  他有点焦急。 
  雾散了,露化了,红日高起。那条路上,仍是空荡荡的,他更焦急了。 
  唯一的可能,公孙胜被看守陵寝的人发现,被捉进宫里去了。 
  日头已老高了,严慕飞镇定不住,忍不了焦急了,他关好了茅屋的门,长身而起。 
  在他经过胭脂井时,那个水果摊儿,还是好好的,可惜他不是公孙胜,要不然他定能发
现少了好几个瓜果。 
  严慕飞进了城,进了乌衣巷,进了谢家废园。 
  雷飞听说他来了,连忙迎了出来,一见面,雷飞便笑着说:“严大侠,公孙老儿可曾为
您找到……” 
  严慕飞道:“我就是为他而来,听口气,似乎他来过……” 
  雷飞含笑点头,道:“是的,严大侠,他到这儿来过……” 
  严慕飞急道:“那是什么时候?” 
  雷飞道:“昨天晚上,上灯前后。” 
  严慕飞一颗心顿时又往下沉,摇头说道:“那就不对了……” 
  雷飞道:“怎么,莫非他出了差错?” 
  严慕飞道:“是不是出了差错我还不敢说,不过他自昨天离开他的住处后,至今没见到
他的人是实。” 
  雷飞神色一紧,忙问所以。 
  严慕飞遂把经过大概地说了一遍。 
  听毕,雷飞脸色凝重地点了头,道:“那就可能是出了差错,唯一的可能是………” 
  猛然抬眼,道:“这不难打听,您请等等,我派个人去一趟………” 
  大步走了出去。 
  转眼间他又走了进来,道:“严大侠,我已派石青去打听了,用不了多久,他必有回报。
公孙老儿也真是,这是什么事,也不小心点。” 
  严慕飞道:“说来怪我,我不该让他去,年纪这么大了,功夫又搁这多年,身手难免不
够利落………” 
  雷飞摇头说道:“严大侠,真要说起来,公孙老儿失手事小,万一官家因他起疑,进太
祖陵寝去看看,那张纸条要是落在官家之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严慕飞一震站起,随又颓然坐下,道:“真要那样,如今再赶去怕也来不及了。” 
  雷飞没说话。 
  严慕飞又道:“雷分舵主,令高足上那儿打听去了?” 
  雷飞道:“五军都督府,他们负责孝陵的守护。” 
  严慕飞道:“雷分舵主那儿有熟人么?” 
  雷飞摇头说道:“我没有,倒是石青跟都督府里面的有些人混得很熟。您请放心,石青
很会办事。” 
  严慕飞没再说话。 
  半晌之后,步履响动,石青飞步进屋,近前施下礼去。 
  雷飞是有了名的‘霹雳火’,一把抓住石青,急道:“别那么多礼了,事情怎么样?”
  石青头上都现了汗,他一边擦汗,一边摇头说道:“没有,据他们说孝陵昨夜很平静,
一点风吹草动也没 有……” 
  雷飞呆了一呆,转望严慕飞道:“严大侠,这……” 
  严慕飞望着石青道:“你是怎么问的?” 
  石青一转恭谨,道:“我只说听说孝陵昨晚闹鬼。” 
  严慕飞一点头,道:“好主意,你以为他们说的是实话么?” 
  石青毅然说道:“严大侠,他们跟石青都是过命的交情。” 
  严慕飞道:“那该不会错了!” 
  眉锋一皱,接道:“只是,公孙胜又到那里去了?” 
  雷飞道:“不管怎么说,严大侠,只要他没落入官家手里,那就不怕有大差错了!” 
  “说得是。”严慕飞点头说道:“可是我总不能让公孙胜平白无故地就这么失了踪。”
  石青突然说道:“严大侠,他会不会陷在里头出不来了!” 
  雷飞巨目一瞪,叱道:“胡说八道,他既能进去……” 
  严慕飞一摇头,道:“不然,石青的说法很有可能,一个帝王的陵寝,尤其是得罪过太
多人的太祖陵寝,在当初建造的时候,绝不会那么简单的………” 
  转望石青,道:“谢谢你提醒我,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他就要走。 
  雷飞忙道:“严大侠,您不等晚上才去?” 
  严慕飞道:“他若果真陷在里头,等晚上去就迟了!” 
  微一拱手,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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