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独孤红作品雍乾飞龙传

雍乾飞龙传


第十五章



  这是一间很豪华,很精致的小屋子,琉璃灯高悬,红毡铺地,好暖和。 
  看起来很暖和,只是还不够暖和,要不然这两个人不会搂在一起,几乎揉成了一个。 
  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酒莱,没怎么动,桌间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儿,穿的是一件蓝缎面儿的袍子,袖口卷着,雪白的两段。
 
  女的,二十上下小娘儿们,她坐在他腿上,一双嫩藕般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他,一只
手按住她的腰,另一只可在忙着。 
  她,只穿件腥红的兜肚,一张脸埋在他脖子下,吃吃的直笑,笑得浑身乱颤。 
  就在这时候,门上响起了几声轻微的剥落。 
  瘦老头儿一怔停手,小娘儿们也忙把脸扬了起来,那张脸很美,也很媚;红红的,不知
道是因为酒意还是…… 
  瘦老头儿喝间道:“谁?” 
  门外有个人说了话,细声细气的:“回您的话,是奴才。” 
  瘦老头儿一瞪眼发了威:“混帐,我刚才怎么交待的……” 
  门外那个人道:“奴才知道,只是您有客人来了……” 
  瘦老头儿一巴掌拍了桌子,杯盘直跳:“告诉过你,今儿个我不见……” 
  门外那人道:“禀您!是章姑娘。” 
  瘦老头儿一怔,道:“谁?是谁?” 
  门外那人道:“回您,是章姑娘,‘金嗓玉喉’章姑娘。” 
  瘦老头儿霍地站了起来,差点儿没把腿上的那位摔在地上:“快请。” 
  听得门外那人一声答应,瘦老头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慢着。” 
  扭头冲那小娘儿们摆了摆手,小娘儿们脸上一白一白的,一句话没说,抓起床上的衣裳
披在身上,开门走了,门外站着个仆从打扮的汉子,冲瘦老头儿直哈腰。 
  瘦老头儿扳起了脸,干咳一声道:“去吧!” 
  那汉子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转眼工大,那汉子带着个人儿来了,可不正是“金嗓玉喉”姑娘章小凤。 
  那汉子哈着腰把章小凤让进了屋,伸手带上了两扇门儿。 
  瘦老头儿“道貌岸然”,扬声吩咐道:“记住,我不见访客了。” 
  那汉子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 
  当一双目光落在章小凤脸上时,瘦老头儿脸上马上有了笑意,伸手抓住了章小凤一只玉
手,章小凤居然没躲没闪,还笑哈哈的。 
  瘦老头儿把章小凤招了过去:“姑娘,往日我请都请不到, 
  今儿个这是什么风啊?” 
  另一只手就要去搂章小凤的纤腰。 
  这回章小凤一拧身躲开了:“人家是走路来的,都快把这两腿跑断了,让人家坐下来歇
歇好么?” 
  瘦老头儿忙点头说道:“该,该,来,这儿坐,这儿坐。” 
  他招着章小凤坐下,弯下腰道:“来,让我给你捶捶。” 
  说着捶,却像拍,说着把手伸向了章小凤的双腿。 
  “别!”章小凤一挪身躲开了。 
  “我们是卖唱的江湖女子,那敢让您这位九门提督捶腿啊!您这不是折我么?要让别的
府邸知道了,又拿着当笑话说了。” 
  瘦老头儿一听这个,忙把子收了回去,一屁股坐在章小凤身边一张椅子上。 
  他要说话,章小凤目光往桌上扫了一下,却先开了口:“哟!这干什么呀?在屋里请客
呀!客人呢?别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瘦老头儿脸红了一红,轻笑了两声,道:“没有的话,没有的话,要不要喝两盅儿,来,
给你倒一杯。” 
  他抬手要抓酒壶,章小凤摇了摇头,淡笑道:“您自请吧! 
  我才不吃人家的剩儿呢!” 
  瘦老头儿手停在那儿,旋即他自找了台阶,道:“那改天吧!改天我特备一桌请你来喝
两盅儿。” 
  伸出去的手改了方向,落在章小凤一只玉手上,另一只手在章小凤那只手背上轻轻拍了
两下,道:“姑娘,今儿个芳驾光临,是……” 
  “怎么?”章小凤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没事儿就不能到您这儿来么?哟!你
‘九门提督’府的门槛儿可真高啊!那我走。”她拧身要往起站。 
  瘦老头几忙抬手按住了她的香肩道:“别、别!算我这张笨嘴不会说话,行不?内城各
大府邸都任你来去,一进门就跟捧凤凰似的,我这儿说什么门槛儿高,有这一说么?姑娘你
芳驾光临,我这个‘九门提督’好大的面子。” 
  按在姑娘香肩上的那只手放了下来,那长长的指甲有意无意往姑娘的酥胸撞去。 
  章小凤往后一仰身,轻易躲过,嗔道:“您要再这么不老实,我可要走了,下回拿八人
大轿抬我,我都不来了。” 
  瘦老头儿忙把手收了回来,现着一脸窘笑道:“姑奶奶,我可是无意的……” 
  章小凤道:“有意无意您自己心里明白……” 
  整了整脸色,道:“老爷子,今儿我跑这一趟是为了您,我是来给您送信儿的……” 
  瘦老头儿道:“送信儿?送什么信儿?” 
  章小凤道:“升官发财的信儿,您听不听?” 
  瘦老头儿道:“升官发财?有这码事,我怎么能不要,我求的就是这个,究竟怎么回事
儿,姑娘,是你在几个大府邸里听见了什么信儿?” 
  章小凤摇摇头,道:“不是这么回事儿,这么说吧!我给您带来升官发财的机会,只问
你要不要?” 
  瘦老头儿听直了眼,道:“姑奶奶,你给我带来了升官发财的机会,我的姑奶奶,刚才
我不是说,这种事求都怕求不到,怎么会不要呢?快说,姑奶奶,只要真能升了官,发了财,
我一定重重的谢你……” 
  章小凤道:“谢我可不敢当,升斗小民,‘天桥’卖唱女子,怎么敢当您‘九门提督’
这个谢字,只要今后您多照顾点,赏我这口饭吃,我就很知足了。” 
  瘦老头儿一瞪眼,道:“你这是……说这话不是跟我见外么?咱们是什么交情?说什么
升斗小民,‘天桥’卖唱女子,我早对你说过,只要你点个头,我随时都能把你接到这儿
来……” 
  章小凤美目一瞟,娇笑地说道:“哎哟!我的老爷子,那可不行啊!别说我福薄,即使
有这个心意,我也得为老爷子您想想啊!我往您这儿一来,那些个大府邸里的怕不要恨死
您。” 
  瘦老头儿脸色一变,窘笑说道:“说得也是,明知道轮不到我,姑娘,咱们说正经的,
你刚才说……” 
  章小凤道:“我是说给老爷子您带来了升官发财的机会。” 
  瘦老头儿有点儿急了,道:“我知道,我是问究竟是……” 
  章小凤瞟了他—眼,微微一笑道:“瞧您的,运到了推都推不开,急什么?先告诉我,
事儿要是成了,您怎么谢我?” 
  瘦老头儿慨然说道:“那还有什么说的么,一句话,要什 
  么,你自己挑,只要你开口,一定让你满意就是了。” 
  章小凤目光一凝,道:“我的提督大人,这话可是您说的哟?” 
  瘦老头儿轻轻一拍桌子,道:“没错,出自我口,入自你耳,你要还不放心,我可以给
你立个字据。” 
  “哟!”章小凤道:“立字据,干嘛呀!又不是卖房子卖地, 
  堂堂一个‘九门提督’说话都能不算话,那别人说的话谁还敢信哪?就凭您老爷子您的
身分,我还怕您跑了不成?” 
  瘦老头儿道:“这不就结了么?说吧!姑娘。” 
  章小凤没马上说话,凝神听了听。 
  瘦老头儿马上说道:“不要紧,我交待过了,准也不敢进来。” 
  章小凤忽然压低了话声,道:“老爷子,您知道沈在宽这个人?” 
  瘦老头儿一怔,也吓了一跳,忙道:“吕留良叛党沈在宽?书生造反,不自量力,你提
他干什么?” 
  章小凤道:“沈在宽这个人现在什么地方?” 
  瘦老头儿挺机警的,脸上马上有了犹豫色,道:“这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章小凤瞟了他一眼,道:“哟!干嘛呀!老爷子,难道您还把我当叛党一伙儿不成?我
只随口问问,我真要打听,还愁打听不出来么?” 
  说的也是,她“金嗓玉喉”在内城里的熟人儿多的是。 
  瘦老头儿有点儿窘,笑笑说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怀疑你是叛党一伙儿,我宁可怀
疑自己是叛党一伙儿,也绝不会怀疑你是叛党一伙儿,瞧你这么跟水儿做的一个人儿似的,
能干什么?沈在宽押在刑部大牢里,怎么?” 
  章小凤道:“怎么?我呀!我要救他去。” 
  瘦老头儿猛然一怔。 
  章小凤瞧他那个模样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般:“瞧您吓的那个样
儿。” 
  瘦老头儿定了定神,忙道:“姑奶奶,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求求你快说正经的吧!” 
  章小凤笑了,笑了笑之后,正容道:“我问您,没家的不说,有家的抄了家,怎么沈在
宽单单拿了他一个人儿?他听说有个女儿。” 
  瘦老头儿瞪眼道:“谁说的?吕毅中不跑了个女儿么?” 
  章小凤点头说道:“这个我听说过,吕毅中的女儿叫吕四娘,我问的只是沈在宽。” 
  瘦老头儿道:“他呀!他的女儿也跑了,跟吕毅中那个女儿吕四娘一样,到现在还没找
着—点影儿。” 
  章小凤“哦!”地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沈在宽的女儿跑了,还有朝廷兴这次大
狱,拿的人不少,为什么单单把曾静跟张熙放了,这不是厚此薄彼么?难道说,曾、张二人
给了谁好处?” 
  瘦老头儿忙摇手说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可不能乱说啊!这种事儿谁敢收受什么
好处?是这样的,朝廷认为他们俩是从犯,是受了吕留良妖言之惑,情节较轻,他们俩也承
认自己一时糊涂,朝廷念他们俩年幼无知,能认错悔过,所以加恩赦免。” 
  章小凤笑笑说道:“原来如此,我冤枉人了,那么朝廷现在还找不找沈在宽的女儿了?”
 
  瘦老头儿道:“叛逆遗孽,岂容漏网,当然还在找,而且找不到绝不甘休。” 
  章小凤道:“谁要是能找到沈在宽的女儿,只怕功劳不小?” 
  瘦老头儿道:“当然了,那还用说,当年远赴四川拿人的那些人,现在都擢升了,朝廷
最忌讳的是这些自命前明遗民的读书人,能拿他们,除了朝廷的心腹大患,还怕不升官?”
 
  章小凤笑笑说道:“这就是我给您带来的升官发财机会。” 
  瘦老头儿先是一怔,继而两眼猛睁,眼珠都凸了出来,他也不怕眼珠子着凉,急道:
“姑娘是说……” 
  章小凤淡然笑道:“我知道沈在宽的这个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瘦老头儿伸手抓住了章小凤的手,额上都现了青筋:“在哪儿?姑娘,沈在宽的女儿在
哪儿?” 
  章小凤皱了皱眉,手往外抽着道:“哎哟!您轻点儿好不?我们还靠这个吃饭呢!您要
把我的手捏坏了,让我们怎么打板儿呀?” 
  瘦老头儿忙松了章小凤的手,拿出手中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姑娘,沈在宽的女
儿……” 
  章小凤道:“到京里来了,刚到不久。” 
  瘦老头儿霍地站了起来,往外便要叫,可是突然又转过脸来道:“沈在宽的女儿在京里
什么地方?” 
  章小凤瞟了他一眼,道:“就是呀!我还没告诉您,她在哪儿呢!瞧您急的,让他们没
头苍蝇似的,满城乱撞么?要是打草惊了蛇,那可就全完了,您的功劳也飞了……” 
  瘦老头儿忙又坐了下来,急道:“姑娘,那么她在……” 
  他急得不得了,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惊风遇慢郎中,章小凤却慢条斯理的,连眼皮
都没抬:“老爷子,您先平平心,静静气,听我慢慢儿的告诉您。” 
  瘦老头儿皱眉叫道:“哎呀!姑娘,你这不是存心整我么?说吧!你要什么?” 
  章小凤瞟了他一眼,道:“谁告诉您我想要什么了?敢情您当我是到了要紧的关头拿了
骄?您可是门缝儿里瞧人哪!我要是想要什么,把这消息往别处一送,得到的赏赐怕不会比
您这儿少……” 
  瘦老头儿忙道:“姑娘,我不会说话,别生气,都怪我这张老嘴……” 
  抬手“叭!”地一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情急手重,这一下把脸都拍红了,他道:
“这样行吧?姑娘!” 
  章小凤敛去了笑容,整整脸色,道:“老爷子,我什么都不要,我有个条件……” 
  瘦老头儿忙道:“行,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八个,我也照样点头。” 
  章小凤道:“老爷子,这话可是您说的?” 
  瘦老头儿神色一整,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怕我……” 
  章小凤道:“我不怕什么,以老爷子您的身分,也不至于食言背信,翻脸赖帐,咱们先
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您要是赖了帐,我可是有办法把老爷子您的顶子弄掉,凭
我‘金嗓玉喉’,老爷子您也该相信我有这个能耐,到那时候您可别怪我章小凤不讲交情,
翻脸不认人。” 
  内城里试打听,谁也相信章小凤这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别看她只不过一个江湖卖唱女子,有时候江湖卖唱女子的神通比王公大臣都广大。 
  瘦老头儿心里明白,嘴上忙道:“一句话,姑娘你放心,只要我善铭不仁,准也不能怪
姑娘不义,到时候任凭你就是。” 
  章小凤一点头,道:“好,我冲着老爷子您这一句话,不瞒您说,沈在宽的女儿藏身的
那个地儿,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老爷子您可以拿叛逆遗孽,我章小凤不能出卖朋友,
好在您要的也只是姓沈的那丫头—个人儿……” 
  “行了,姑娘,我懂了。”瘦老头儿善铭,一点就透,当即点头说道:“我只拿叛逆遗
孽,别人不难为一个。” 
  章小凤目光一凝,紧紧地盯在善铭脸上,久久没说话。 
  别看善铭贵为“九门提督”是个带兵的武官,这当儿却被章小凤看得心里发毛,脊梁直
冒冷意。 
  他强自镇定,干咳一声道:“姑娘……” 
  章小凤突然开了口,缓缓说道:“前门大街,紧挨着‘正阳门’,有一家‘泰安堂’药
铺。” 
  她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了这句话,话说完之后,累得脸色有点发白。 
  善铭一阵激动,道:“沈在宽的女儿就在这家药铺里?” 
  章小凤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 
  善铭霍地又站了起来,也不知是由于过分激动没站稳,还 
  是怎么,身躯为之一晃,要不是他扶得快,非栽倒不可,只听他喝道:“来人!” 
  门外一声答应,那汉子推门走了进来。 
  善铭没等他说话,便道:“叫‘巡捕营’黄统带到这儿来见我,快去!” 
  那汉于“喳!”地一声,扭头跑了。 
  善铭没再往下坐,背着手,来回走动着,显得好生不安。 
  章小凤脸色仍然苍白,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老爷子,要不要我告诉您个万全
的下手法?” 
  善铭忙停了步,道:“姑娘,你请说,我这儿洗耳恭听。” 
  刚才他就够董的,这会见他更客气了。 
  章小凤道:“泰安堂药铺对门儿有家酒铺儿,两家掌柜是把兄弟,都会武,身手也都不
错,两家的人也个个能武,要想到泰安堂去拿人,员好先派一部份人困住那家酒馆儿的上下,
而且最好别在这时候动手,再过个把时辰,等他们都上了门,没防备时下手,会省很多事,
要是能派个人在附近监视着,等他们会武的都出去了再下手,那更省事儿。” 
  善铭一摇头,道:“不,我今儿晚上就动手,要不然我定不下心来。” 
  章小凤站了起来,道:“那随老爷子,别忘了,您答应过我,只拿姓沈的丫头,不难为
任何一个人。” 
  善铭道:“姑娘,你请放心,我善铭说一句算一句……” 
  “那最好。”章小凤道:“还有,功劳是老爷子您的,我什么都不要,无论事情怎么样,
希望老爷子别提我章小凤三个字儿。” 
  善铭呆了一呆,道:“姑娘,你这是……” 
  章小凤道:“老爷子不必问那么多,只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有功的事儿岂容他人分享,善铭求之不得,当即一点头,道:“行,我听你的。” 
  章小凤道:“您交待您的事儿吧!我走了,告诉下人们一声,别提我到您这儿来过。”
 
  善铭忙拦道:“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能走,你什么都不要,好歹也得让我摆桌庆功宴,
好好喝两盅儿……” 
  章小凤道:“我心领了,五格格还等着我呢!” 
  善铭道:“那……等我吩咐他们套车送去。” 
  章小凤道:“不必了,我自己来的,就让我自己走吧!”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善铭张张嘴,欲言又止,脚底下动了动,想送出去,可是也没动,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姑娘,你走好,我不送了。” 
  没听章小凤说话。 
  口 口 口 
  一大早,章一绝跟骆二巧还没醒,砰砰的敲门声把他老哥儿吵醒,章一绝睁开惺忪睡眼
在炕上懒洋洋的问了一句:“老四,是谁呀?” 
  骆二巧还没来得及答话,门外那人便接了口:“二叔,是我,二虎,快开门。” 
  一听这话声就知道有急事儿,章一绝睡意没了,翻身下了炕,披上衣裳蹿了出去。 
  骆二;巧也出来子,拉开门拴开了门,二虎气急败坏一步跨了进来,劈头便道:“二叔,
出事儿了,沈姑娘已让他们抓走了。” 
  章一绝跟骆二巧双双一怔,继而脸色大变,两个人齐伸手,分别抓住了二虎一条胳膊,
急道:“怎么说,沈姑娘让他们……临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么……” 
  二虎道:“现在没工夫细说,师父怕他们会到这儿来,让我来送个信,请您二位马上到
五叔、十叔跟十三叔那儿去。” 
  章一绝脸色煞白,道:“不行,我非要先弄个清楚不可。” 
  骆二巧道:“小凤又不在家,怎么走啊?” 
  二虎道:“怎么,小凤不在家?她上……” 
  章一绝寒声喝道:“别管她上哪儿去了,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二虎道:“不是告诉您了么,沈姑娘她……” 
  章一绝道:“我知道,你三叔他们都死了么?那么多人护一个人都护不住?” 
  二虎苦笑说道:“这不能怪三叔他们,那班狗腿不知道受了哪个贼种的高明指点,先派
人把三叔他们困住,然后又趁大爷他们没防备,一拥就进去了,进去就先抓住了沈姑娘,您
想谁还敢动?” 
  章一绝叫道;“有这种事,他们怎么知道……” 
  —条婀娜人影掠进了竹篱,骆二巧忙道:“小凤回来了。” 
  一句话工夫,那条婀娜人影就进了屋,可不正是章小凤。 
  骆二巧道:“小凤,你大爷那儿出事了……” 
  章小凤道:“我知道,消息已经传遍了内城,我就是为这赶回来的,大爷跟三叔他
们……” 
  二虎道:“师父跟三叔他们平安没事儿,咱们的人都撤出来了,现在在五叔那儿等咱们
呢!” 
  章小凤还待再说。 
  骆二巧已然说道:“到你五叔那儿再说吧!现在你回来了,咱们可以走了,快进去收拾
收拾……” 
  章一绝道:“没什么好收拾的,反而都是累赘,不要了,走吧!” 
  有了他这句话,骆二巧抬手熄了桌上的灯,爷儿四个腾身掠了出去,飞快的。 
  口 口 口 
  爷儿四个趁着一大早行人稀少,飞一般地直扑“二闸”。 
  “二闸”跟“什刹海”一样,是处平民游览的水城,在“东便门”外三里处。是护城河
所设的第二水闸,正名“庆丰闸”。 
  一闸正在“东便门”外,由一闸到二闸水深而阔,清流澈碧,杂树连天,非常清幽。 
  春则细柳挂岸,秋则芦荻飞雪,八旗子弟们常在这儿浮画舫,放风筝,试怏马。 
  离“二闸”不远,一片杂树林前,座落着一明两暗三间瓦房,这三间瓦房盖的地方好,
屋后是片杂树林,屋前一圈十几棵树,把三间瓦屋挡得严严的,只露屋脊。 
  爷儿儿个成一线地窜进了这圈“树篱”里。 
  大树后转出个人来,年轻小伙子,白白净净的。 
  章一绝劈头便问:“大虎,你师父他们呢?” 
  大虎道:“在屋里。” 
  正中那间屋门开了,天虽然已亮了,可是屋里暗,还点着灯,屋里坐得满满的,霍天行、
白不群、樊子空,还有“天桥”说书的白衣文士,练把式的张飞般虬髯大汉,猴儿一般的瘦
小黑汉子。 
  章一绝四个人一进屋,除了霍天行其他的人都站了起来,章一绝没理别人,寒着脸迳找
霍天行:“大哥,不是我埋怨您……” 
  霍天行一抬手,道:“坐下再说,都坐下。” 
  大伙儿落了座,晚一辈的章小凤站在一边儿,二虎出去跟乃兄大虎,一块儿把风守望去
了。 
  霍天行老脸上堆着一丝儿苦笑,道:“情形二虎大概都告诉你们俩了……” 
  章一绝道:“我听二虎说了,我跟老四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么会在这节骨眼儿出了
这么大岔子?” 
  霍天行苦笑一声,道:“我正在想,他们怎么会知道……” 
  白不群道:“错只错在咱们,狠却狠在他们,跟他们接头的是咱们,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不但吞了东西,还把人给弄了去,也怪咱们太大意了。” 
  章小凤冷笑一声,道:“三叔,恐怕不是这样儿吧?跟他们接头的只是您,大爷跟我干
爹他们连面儿都没露,他们怎么会找上大爷那家‘泰安堂’药铺?又怎么会知道沈姑娘在大
爷那‘泰安堂’药铺里?” 
  霍天行呆了一呆,道:“对啊!跟他们接头的只有老三一个……” 
  章一绝道:“小凤,那么以你看……” 
  章小凤冷笑一声道:“我不敢说,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的可没几个人儿。” 
  章一绝道:“咱们自己的人总不会……” 
  章小凤道:“谁说咱们自己的人了,咱们跑到这儿抛头露面为了什么?又为了谁?” 
  章一绝目光一凝,道:“那你是说……” 
  章小凤道:“我不敢说,说了,您几位怕也不会相信。” 
  白不群沉声叱道:“小凤,这是什么事儿还这么吞吞吐吐的,快说。” 
  章小凤看了他一眼,道:“这可是您让我说的,‘大漠龙’傅天豪。” 
  “‘大漠龙’傅天豪?” 
  满屋子的人都叫了起来。 
  章小凤道:“除了他还有谁?” 
  霍天行头一个摇了头:“不可能。” 
  章一绝皱皱眉,道:“小凤,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章小凤撇撇嘴,道:“就知道您几位不信,我本来不想说,是三叔……” 
  白不群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他。” 
  章小凤道:“三叔,不能说他么?” 
  白不群道:“谁都能说,只是凡事得有个把握。” 
  章小凤道:“他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他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这不就是把握?难
道还不够?” 
  白不群道:“话是不错,只是……” 
  骆二巧一摇头,道:“不可能,‘大漠龙’怎么也不会干这种事儿,他跟官家没来往,
沈姑娘也是他一路护送着来的……” 
  章一绝。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章小凤冷笑一声道:“那您几位想想吧!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那俊逸白衣文士突然说道:“他们是有心人,或许他们早就派人盯上三哥了,一举一动
全在他们眼皮底下,只要三哥到大哥哪儿去一趟,他们还能不明白么?” 
  白不群忽然想起了什么,两眼一睁,点头说道:“对,小弟推测近一点儿,记得‘大漠
龙’到我那儿去过之后,我是到大哥那儿走了一趟,而且大哥跟沈姑娘都出来了,要是他们
早派官人盯着我,还怕看不见?” 
  霍天行双眉微耸,点头说道:“嗯!对,我也想起来了,怪只怪咱们太大意了,咱们个
个老江湖,怎么会犯这种错?” 
  俊逸白衣文士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咱们的人没一点损失,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
幸了。” 
  章一绝忽然一怔,道:“对了,按大清律法,窝藏叛逆者与叛逆同罪,他们抓走了沈姑
娘,怎么单单便宜了咱们?” 
  虬髯大汉道:“许是他们知道咱们身分,不敢动咱们,哼,哼,他们有多大的胆子,敢
动咱们。” 
  俊逸白衣文士摇摇头,道:“五哥这话就不对了,他们要不敢动咱们,也就不会上门来
抓人了。” 
  虬髯大汉环眼一睁道:“这么说,他们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俊逸白衣文士摇摇头,苦笑说道:“也不是,要是的话,不会单单便宜咱们,便宜咱们
事小,留下后患事大,我也猜不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骆二巧道:“许是……” 
  霍天行一抬手,道:“别许是了,现在疑什么都是假的,赶快想法子救人才是真的,沈
姑娘冰清玉洁个女儿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弟兄的罪过可就大了。” 
  白不群道:“早知道咱们不管这档子事了。” 
  霍天行脸色一沉,叱道:“这叫什么话?咱们这‘燕云十三侠’五个字是怎么得来的?
拿什么换的?沈先生先朝忠义遗民,沈姑娘忠义之后,稍微有点儿血性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何况是咱们,你要是不愿意,现在撒手还来得及。” 
  白不群陪笑说道:“大哥,我不是这意思……” 
  霍天行道:“那你就少废话。” 
  别看白不群那么大年纪了,大哥总是大哥,他头一低,没敢再吭气儿。 
  霍天行抬眼四下一扫,道:“大白天里不好办事,咱们今天晚上动手,老五、老十、老
疙瘩跟我闯‘巡捕营’救人,老二带着老三、老四闯‘九门提督’找善铭,‘巡捕营’能救
出人来便罢,要是不能,就拿善铭换人,看他们是要姑娘还是要善铭。” 
  章小凤—听这话惊了心,忙道:“大爷,侄女想说几句。” 
  霍天行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规矩,说话还得先问问,说吧!” 
  章小凤道:“以我看,暂时咱们不宜动。” 
  霍天行道:“有理说么?” 
  章小凤道:“这不只是单单沈姑娘被抓的事儿,这件事只一经张扬,刑部那方面马上就
会有所防备,他们很可能会调借‘血滴子’,也会马上把沈姑娘提到刑部去,要是这样的话,
咱们找‘巡捕营’跟善铭并没有用……” 
  虬髯大汉道:“丫头,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血滴子’又怎么样……” 
  霍天行一抬手,道:“老五别打岔,听小凤说。” 
  虬髯大汉闭上了嘴,没再吭气儿。 
  章小凤接着说道:“别人在乎善铭,胤祯跟他的‘血滴子’不在乎一个小小的‘九门提
督’,所以说,咱们要想拿善铭换人,这一着也许不通……” 
  霍天行点点头,道:“论京城的武官,‘九门提督’确实只是个起码的,那么,小凤,
以你之见呢?” 
  章小凤道:“侄女儿的浅见……” 
  虬髯大汉道:“别跟你十叔—样,动不动就酸,快说吧!” 
  章小凤道:“不如让我到内城打听消息,看看情形再说。” 
  霍天行点点头道:“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种事儿迟缓不得,尤其沈姑娘是个冰清玉洁
的女儿家……” 
  章小凤双眉一扬,道:“大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沈姑娘固然是忠义之后,咱们也是
先朝遗民,江湖侠义,咱们这么多条命不见得抵不过她那一条,再说……” 
  霍天行扬眉说道:“丫头好厉害的一张嘴,再说怎么样?” 
  章小凤侃侃而谈道:“暴虎凭河,做没把握的事儿,作无谓的牺牲,那也是大不智。”
 
  霍天行道:“好一个暴虎凭河大不智,可是我怕万—沈姑娘有个三长两短……” 
  章小凤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吉人自有天相,我刚说过,咱们这么多条命不见得
抵不过她一条,在这不能动的时候动,利害刚才咱们已经分析得很清楚,咱们成功的希望很
小,第一咱们为她牺牲了,以后的事由准去办?再说咱们明知不可为而为,救不出沈姑娘来,
跟过儿天再动,又有什么两样?大爷,您一向明智……” 
  霍天行一点头道:“好吧!算大爷让你这舌委花的巧话说服了,不过我给你两天工夫,
明天晚上要是……” 
  章小凤点头说道:“两天工夫足够了,我一定能打听出个眉目,万一到时候我没能打听
出什么,您照您的意思行事就是。” 
  霍天行道:“咱爷儿俩一言为定。” 
  章小凤道:“—言为定。” 
  霍天行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城去。” 
  章小凤道:“事不宜迟,自然是越快越好,我打算现在就走。” 
  霍天行微—点头,道:“也好,早一步总比迟一步好,让二虎送你一程。” 
  章小凤答应一声,拧身走了出去。 
  霍天行道:“小凤,你要小心,别招人动疑。” 
  章小凤在外头应了一声:“谢谢您,我知道。” 
  霍大行轻轻叹了一声,道:“全仗她了,看她能不能打听出什么。” 
  白不群道:“应该不会有错,小凤这孩子除了脾气倔,任性一点儿外,年轻这一辈里,
数她机灵,而且有胆识,敢作敢为。” 
  霍天行点了点头,没说话。 
  章一绝道:“大哥,那咱们……” 
  霍天行道:“就在这儿等小凤的消息吧!‘天桥’用不着去了,也不能再去了。” 
  大伙儿都没说话。 
  霍天行又道:“别净让大虎他们哥儿俩待在外头,咱们也轮班守卫,百丈外再站一个,
别等人家摸到近处来了,咱们才知道,那会措手不及。” 
  虬髯大汉霍地站了起来,道:“我去,一个时辰之后,老疙瘩再去换我。” 
  大步行了出去。 
  霍天行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两眼望着门外空际,缓缓说了一句:“老天爷保佑忠义”
 
  口 口 口 
  “正阳门”大街,“泰安堂”药铺跟对门那家酒铺前,一大早就围上了人,而且一传十
十传百,人聚得越来越多,几乎把大街阻塞,车马难行。 
  “泰安堂”药铺跟对门那家酒铺儿的大门都启开着,可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也没人敢往
里头去。 
  大伙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说两家藏着叛逆.昨儿晚上让官家派人来逮走了。 
  有人说两家出了凶案,死人都在里头躺着。 
  有人说…… 
  有人说…… 
  傅天豪戴着大帽,背着手,站在人从里,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心情沉重得坠了块铅。
 
  可是他不明白霍天行兄弟为什么会出事儿,都是老江湖了,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他也不明白两家这些人当中,到底准让人逮了去,谁跑了。 
  他最担心的只有一样,沈书玉的祸福吉凶。 
  他试着向旁边的人打听过,众说不一,始终没个确切答案,而且有两个还争得脸红脖子
粗的。 
  他没再问,他知道,问也是白问。 
  他也知道,干耗在这儿没有用,要得确切的答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他转过身要走,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个瘦小黑衣汉子头一低,一转身进了附近一条胡同里。
 
  他脚下顿了一顿,但没停,随即就走了,很快地消失在那大街上。 
  那条胡同里,探出个头,是刚才那瘦小黑衣汉子,脸长得跟猴儿似的,一对眼珠子在大
街上来回转。 
  突然,他身后响起个低沉话声:“崔护。” 
  瘦小黑衣汉子机灵一颤,脚下用力就要往外窜,脖子上箍上了五道钢钩,他没能窜出去,
而且眼一黑,气一闭,差点没昏过去。 
  那五道钢钩把他扳转了过来,眼前站个人,大帽、黑衣、顽长的身材,瘦小黑衣汉子像
被人用烙铁烙了下,呻吟一声,挣扎着叫道:“你,你真是……” 
  傅天豪道:“是我,我知道你们会来,可是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赵六指儿也来了
么?” 
  瘦小黑衣汉子惊恐地点头说道:“来了,来了。” 
  傅天豪道:“他是该来,他现在……” 
  瘦小黑衣汉子道:“他,他住在八大胡同一个姓诸的朋友家……” 
  傅天豪道:“诸霸天。” 
  瘦小黑衣汉子点了点头。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物以类聚,什么人找什么人,论你们加诸于我的,死有余辜,
可是杀你污我双手,这地方也帮了你的忙,回去带个话给赵六指儿,我现在没空,要是他能
在京里多待两天,忙过这一阵子之后,我自会找他去。” 
  他松了瘦小黑衣汉子,手往下一落,一指点在瘦小黑衣汉子身上,瘦小黑衣汉子机灵一
颤,猛睁两眼,可是刹时间他又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面如死灰,头一低,走了,一步一
步间像用很大的力似的。 
  傅天豪望着他往胡同那一头走,帽沿儿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突然,瘦小黑衣汉子回过了身,冰冷说道:“姓傅的,你的眼跟你的腿……”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只能说我命大造化大,碰见一位神医,替我又安上了一双眼珠子,
续接了两根脚筋。” 
  瘦小黑衣汉子道:“你也不用替谁瞒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凤妞儿在你出赵家大院的第二天就偷偷跑了,八成她也到京里来了,只别让我们老爷子
跟她在京里的这些朋友们碰见。” 
  说完了话,他转身走了。 
  傅天豪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分。 
  多情而可怜的凤妞儿到京里来了,确有这可能,以诸霸天在京里的势力,想要找凤妞儿
绝不是难事,万—凤妞儿要落进了赵六指儿的手里,那后果是不堪想像的。 
  霍天行兄弟出了事儿,现在又多了个凤妞儿,让傅天豪不知道该先顾那一个好。 
  沈书玉忠义之后,凤妞儿对他有大恩,他该怎么办?先顾那一个? 
  毕竟,“大漠龙”是人,他很快地作了决定,先顾沈书玉。 
  “猴儿脸”崔护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一头,他转身往外行去,刚跨出去一步,心头猛地
一震,连忙停了步。 
  他看见个人,这个人站在对街一家屋檐下,是个女的。 
  月白色的小袄儿八褶裙,小模小样,腰枝纤细纤细的。 
  她装束打扮异于往日,可是她人变不了,也曾给过傅天豪强烈的感受,留给傅天豪深刻
的记忆。 
  “红娘子”凌红。 
  傅天豪明白,她所以站在屋檐下,是在找他。 
  因为她知道沈书玉出了事,傅天豪一定会来看个究竟。 
  她料对了,奈何傅天豪先看见了她。 
  傅天豪有着一种异样的感受,他自己明白,他很激动,可是很快的就趋于冷静了,定了
定神,猛吸一口气,头一低,出胡同拐向南。 
  他走的是相反方向,而且是竟挑人后头走,一口气走出了二十多丈,红娘子不可能再看
见他了,吁了一口气停了步,转过身向红娘子站立处望去,红娘子还站在那处屋檐下。 
  他庆幸,可也有点怅然。 
  突然—— 
  “到底还是让我找到你了,真不容易啊!”—个清脆的女子话声,带点喜悦,也显得有
点冷,就起自他身后,傅天豪吓了一跳,转身一看,他猛一怔。 
  眼前站着个娇俏、美艳、刚健、婀娜的红衣大姑娘,小脸蛋儿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赫然竟是诸霸天那儿碰见过的那位。 
  傅天豪领教过她的刁蛮,此时此地不愿招惹她,头一低,要走。 
  红衣人儿横跨一步挡在了他身前:“别装了,此时此地你不愿意我大声嚷嚷吧?” 
  傅天豪还真怕这个,心头一震,停了步,道:“姑娘,你我曾经交过手,可是那是不得
已……” 
  红衣人儿道:“现在你也是不得已,跟我走吧!只要自认你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
就别来啊!”话落,转身就走。 
  傅天豪忙叫道:“姑娘……” 
  红衣人儿停步回身,道:“干什么?” 
  傅天豪道:“姑娘要我跟姑娘到那儿去?” 
  红衣人儿道:“龙潭虎穴,刀山油锅,敢去么?”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激我,我白认胆怯,行么?” 
  红衣人儿怔了一怔,旋即猛跺一脚,道:“不行,你可别气我,让我生了气,对你可没
什么好处。” 
  她这一跺脚招来了不少目光,傅天豪心里一紧,忙道:“姑娘带路就是。” 
  红衣人儿哼了一声,香唇边浮现一丝稍带冷意的得意笑 
  意,拧身往前走了,姿态煞是好看,傅天豪暗白一声苦笑,迈步跟了过去。 
  口 口 口 
  红衣人儿带着傅天豪出了“永定门”,而且出“永定门”还往前走。 
  傅天豪心里直纳闷儿,他不知道红衣人儿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把他带出城来干什么?
 
  他猜想红衣人儿可能在城外没有埋伏,打算仗着人多很揍他一顿,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
对,城里不乏僻静地儿,那儿不能下手,何必偏挑城外? 
  想着想着,红衣人儿带着他离开官道绕到了—片树林后停了步,转过了身。 
  傅天豪不动声色地打量四下,身左一片树林子,其他三方都是空旷的荒郊旷野,有人埋
伏也只有这片树林。 
  他这里心念正转动问,红衣人儿那里开了口:“别怕,这儿只我一个人。” 
  事实上,傅天豪也听不出树林里有任何动静,他更纳闷了,可是他没有显露出来,淡然
一笑道:“倒不是我怕这儿有什么埋伏……” 
  红衣人儿道:“就是想不通,猜不透我带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是不?” 
  傅天豪道:“姑娘料事如神。” 
  红衣人儿抬皓腕轻拂云鬓,一只明亮的眸子,直在傅天豪脸上不停打转,道:“你是
‘大漠龙’傅天豪,是么?” 
  傅天豪道:“谁说的?” 
  红衣人儿道:“别管是谁说了,只告诉我,你是不是‘大漠龙’傅天豪?” 
  傅天豪吸了一口气道:“记得我告诉过你们老爷子,我姓龙。” 
  红衣人儿道:“我不管你跟我们老爷子是怎么说的,我现在只问你是不是‘大漠龙’傅
天豪?” 
  刚才碰见过“猴儿脸”崔护,瞒得了现在瞒不了以后。 
  傅天豪点了点头,道:“是,怎么样?” 
  红衣人儿笑了,笑得很轻淡,道:“这还差不多,你身上有没有带兵刃?” 
  傅天豪道:“姑娘看得见的,我两手空空,身无寸铁。” 
  红衣人儿嫣笑道:“那也不要紧,我可以跟你较量拳掌。” 
  傅天豪怔了一怔道:“姑娘要跟我较量?” 
  红衣人儿道:“你以为我带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你怕人多,这儿没第三个,正合你的意
思么?”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较量?” 
  红衣人儿道:“不为什么,我想领教领教‘大漠龙’的一身所学。” 
  傅天豪道:“姑娘已经领教过了。” 
  红衣人儿脸一红,道:“那不算,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大漠龙’,我没尽全力。” 
  傅天豪“哦”地一声道:“是么?” 
  红衣人儿脸又是一红,道:“当然是的,我说是就是。” 
  傅天豪微一摇头,道:“很抱歉,我不想跟姑娘较量。” 
  红衣人儿一怔道:“你不想跟我较量?为什么?” 
  傅天豪道:“我还有正经事……” 
  红衣人儿双眉一扬,道:“怎么?跟我比比拳掌就不是正经事?” 
  傅天豪道:“至少不会比我所说的正经事儿来得正经。” 
  红衣人儿道:“你有什么正经事?” 
  傅天豪道:“那是我的私事。” 
  红衣人儿道:“不能告诉我?” 
  傅天豪道:“书有不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只是不愿意说。” 
  红衣人儿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信不信?” 
  傅天豪道:“姑娘既然知道,那是最好不过。” 
  红衣人儿道:“可是我要你说。” 
  傅天豪摇头说道:“抱歉……” 
  红衣人道美目一瞪道:“我非要你说。” 
  傅天豪淡淡然笑了笑,没说话。 
  红衣人儿道:“你说不说?” 
  傅天豪道:“姑娘多此一问。” 
  红衣人儿眉梢儿一竖,旋即敛态说道:“不说就算了,待会见你可别求我。” 
  傅天豪心里一动,道:“待会见我禀姑娘?” 
  红衣人儿笑笑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事儿了,要是前门大街‘泰安堂’药铺的事,敢说
我知道的比谁都多。” 
  傅天豪心头猛然一阵跳动,这是实话,他信得过诸霸天是“北京城”的龙虎,称霸—方,
唯我独尊,“北京城”里的大小事儿,当然瞒不了他。 
  可是傅天豪他不愿当面求人,尤其在这节骨眼儿,他道:“前门大街‘泰安堂’的事跟
我没关系……” 
  红衣人儿道:“那是最好不过,省得我多说话。” 
  傅天豪有点沉不住气,因为这不是别的事,有关沈书玉的祸福吉凶,轻忽不得。 
  他沉默了一下道:“关于‘泰安堂’药铺的事,姑娘都知道些什么?” 
  红衣人儿眨眨眼,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翕动,道:“我什么都知道,咦?你不是说‘泰
安堂’的事儿跟你没关系,既然没关系,你问这……” 
  傅天豪道:“算我求姑娘,姑娘要是告诉我,我会很感激。” 
  红衣人儿道:“算我求姑娘?别那么为难,也别那么委曲自己……” 
  傅天豪道:“姑娘,我不会说话……” 
  红衣人儿瞟了他一眼,含笑说道:“哟!这么客气呀!‘大漠龙’要是不会说话,天底
下就没会说话的人儿了。” 
  傅天豪暗暗皱了皱眉,道:“姑娘……” 
  红衣人儿目光一凝,道:“你先告诉我,你跟‘泰安堂’这件事儿有什么关系?” 
  傅天豪吸了—口气,道:“‘泰安堂’里有位姑娘姓沈……” 
  红衣人儿道:“我知道,百无一用的沈在宽的女儿,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傅天豪道:“沈姑娘忠义之后,是我一路护送她到京里来 
  的,我跟她在‘沙河镇’分了手,她到京里投奔‘泰安堂’的霍掌 
  柜,想法子营救沈先生,不想在这时候出了事……” 
  红衣人儿道:“你想知道沈姑娘现在是吉是凶,是不?” 
  傅天豪道:“不错。” 
  红衣人儿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你一路护送她来的,为什么你不好人做到底,
护送到京里来,然后再帮她营救沈在宽……” 
  傅天豪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红衣人儿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傅天劳道:“姑娘恐怕已经知道了。” 
  红衣人儿美口一睁,道:“哟!你料事也不差嘛!你是怎么知道……” 
  傅大豪道:“没碰见姑娘之前,我碰见了赵六指儿的徒弟‘猴儿脸’崔护,他告诉我赵
六指儿已到京里来了,他住在朋友诸霸天处……” 
  红衣人儿脸儿一变,道:“崔护呢?你将他怎么了?” 
  傅天豪道:“我废了他一身武功,放他走了。” 
  红衣人儿美目一睁,道:“你废了他一身武功,好辣的手,好狠的心啊!” 
  傅天豪淡然说道:“比起他们加诸于我的,我这可以算是相当仁慈的了。” 
  红衣人儿转过话题道:“我再问你一句,对那位多情的凤妞儿,你打算怎么谢她呀?”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那当然了。”红衣人儿笑笑说道:“我一向都是多知多晓的,什么事儿瞒得了我么?
说呀!打算怎么谢那位多情的姑娘呀?” 
  傅天豪道:“我自当有所报偿。” 
  红衣人儿带笑扬眉道:“好一个自当有所报偿,究竟是怎么个报偿法,你倒是说呀?”
 
  傅天豪没说话,他只觉得这位姑娘太爱管人闲事,一步一步地进逼,有点捉狭。 
  红衣人儿瞟了他一眼,接着又道:“我的爷,报偿的法子可多得很,以我看,人家姑娘
打定主意救你的时候,可没指望你怎么报偿,人家姑娘指望的是你的人,人家搭救你,那时
候心里就有了你,想跟你一辈子,明白么?” 
  傅天豪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姑娘这话令人有交浅言深之感。” 
  红衣人儿却又扬脸,道:“交浅言深?好吧!就交浅言深吧!想让我告诉你‘泰安堂’
药铺的事不难,你跟我较量较量,只要你能胜我一招半式,我一定告诉你。” 
  姑娘告诉人家,又不愿直接了当的说,想跟傅天豪较量一下,输了就说,这不分明是有
意送人情么? 
  傅天豪道:“姑娘这是何苦?” 
  红衣人儿摇头说道:“你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想要知道‘泰安堂’事的究竟,只有这
么个法子,我一个女人家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家又怕什么?” 
  傅天豪道:“听姑娘的口气,是非要跟我较量较量不可了。” 
  红衣人儿道:“哟!难不成我是跟你逗着玩儿的,我可没这么好闲情逸致,跑到这儿来
逗着你玩。” 
  傅天豪急于想知道沈书玉的吉凶,霍天行兄弟的下落,没奈何,只有点头:“好吧!既
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姑娘请发招吧!” 
  红衣人儿微一摇头,道:“在找家的时候是我先出的手,这回该你先出手了。” 
  这一位姑娘真是刁得可以,傅天豪没说话,抬手抓了过去。 
  红衣人儿娇笑一声道:“对了,这才对。” 
  她跨步欺身,酥胸一挺,直迫傅天豪那只手。 
  傅天豪一皱眉沉腕撤招,红衣人儿突然抬起皓腕,水葱般一根玉指飞点过来。 
  傅天豪明白了,刚才那一着是虚,如今这一着才是实,身躯忽然一旋,躲过红衣人儿袭
来这一指,骈指探出,截向红衣人儿腕脉。 
  红衣人儿娇笑一声道:“好俊的截脉手法,别忘了,你只许胜不许败啊!” 
  点出的玉指往上一翘,反扣向傅天豪腕脉。 
  傅天豪道:“姑娘小心。” 
  右腕突然一翻而下,一式“行者偷桃”扣住了红衣人儿的皓腕。 
  他一扣即松,红衣人儿娇靥猛地一红,道:“我输了,够了,听我告诉你‘泰安堂’事
的究竟吧!” 
  这哪里是较量,简直是逗着玩儿,傅天豪有点哭笑不得, 
  好在红衣人儿马上要告诉他“泰安堂”事的究竟了,他也只有认了,当即退后一步,道:
“承让,谢谢,我洗耳恭听。” 
  红衣人儿摇摇头,道:“你用不着谢,这是你赢来的,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不会跟凤妞
儿一样,让你日后为难。” 
  原来姑娘她用意在这儿,等于明白地告诉人家她喜欢人家,可又不愿让人家先欠着她的,
日后有所为难,好个有心人, 
  好个玲珑剔透的姑娘。 
  傅天豪呆了一呆,心里马上对眼前这位刁蛮、任性,心窍儿玲珑的姑娘有了好感,定了
定神道:“姑娘,我仍然感激。” 
  红衣人儿脉脉含情,深深一瞥,道:“我是诸霸天的女儿, 
  诸霸天是赵六指儿的朋友,我跟他们不同,至少我现在跟他们不同。” 
  这话傅天豪焉能不懂,他一时难以作答,只有道:“谢谢姑娘。” 
  红衣人儿道:“希望你别轻看我。” 
  傅天豪道:“我不敢,也不会。” 
  红衣人儿道:“我宁愿听你这后一句……”顿了顿道:“我叫诸亚男。” 
  傅天豪道:“诸姑娘。” 
  红衣人儿诸亚男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我这就告诉你,昨儿晚上‘五城
巡捕营’的人几十个分成两拨,一拨先困住了那家酒铺儿,另一拨冲进‘泰安堂’拿人,他
们的行动很快,没多大工夫就撤走了,他们只带走了那位沈姑娘,别的人一个没动,‘泰安
堂’跟那家酒铺儿的人,还是等他们撤走之后才出来的……” 
  傅天豪暗感诧异,道:“他们只带了沈姑娘,别的人一个没动?” 
  诸亚男点点头,道;“是的,我一直想不通,窝藏叛逆跟叛逆同罪,为什么他们只带走
了沈姑娘,别的人—个没动……” 
  傅天豪没工夫想那么多,他道:“照姑娘这么说,沈姑娘是落在‘五城巡捕营’了?”
 
  诸亚男道:“不错,据我所知,他们最迟今天晚上就要把她呈交刑部,要救沈姑娘还来
得及,只一等他们把沈姑娘呈交刑部,再想下手可就难多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谢谢姑娘,我这就……” 
  诸亚男忙道:“别忙,京里的事儿你没我熟,这样闯‘五城巡捕营’救人不行,‘五城
巡捕营’的人,身手都不弱,尽管你有一身好武艺,可以稳操胜券,可是往那儿闯,总嫌费
事些,再说你带着沈姑娘走也没那么容易,你倒不如直接找‘九门提督’善铭逼他放人,有
个‘九门提督’当护身符,带走沈姑娘也容易得多。” 
  傅天豪道:“多谢姑娘指点,请告诉我‘九门提督’衙门……” 
  诸亚男摇摇头,道:“‘九门提督’衙门禁卫森严,那儿也不好走,善铭现在也不在,
过两天他们那主子要到西郊去,这两天善铭忙着在一路上布置,你现在只赶到‘高梁桥’边
的‘倚虹堂’去,在那儿准能找到他。” 
  傅天豪一阵激动,抱拳说道:“多谢姑娘,若能救出沈姑娘,保全这一忠义之后,皆姑
娘今日所赐。” 
  诸亚男娇靥红红的,摇摇头道:“那倒不用,只要你别忘了京里有个诸亚男,我就知足
了。” 
  傅天豪心头一连震动了好几下,道:“姑娘,事关重大,我不敢多耽误,就此告辞了,
异日再谋后会。”一抱拳,腾身而起,去势如马。 
  望着傅天豪那行空天马般身影,诸亚男那美艳的娇靥上浮现一片幽怨神色,她喃喃说道:
“我这是为什么,我这又是图的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恐怕只有抬眼问天了,她头一低,转身掠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