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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剑孤星


第二十五章 独角火蜊



  东方莺儿紧握剑柄,屏息静气贴壁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过了片刻,洞外突然有
人尖户叫道:“在这儿了,这块大石下泥土留有移动痕印,欧阳护法快请过来看看!”
  随着叫声,许多人一齐都到了洞口。
  东方莺儿心头怦然狂跳,紧紧握着剑柄,目光却满含求助的回头向梅斐望去。
  但她甫一回头,却发现梅斐正屹立在自己身后,表情凝重,宛如一尊石像。
  东方莺儿虽是江湖位女,此时孤掌只剑,眼看强敌将至,一样难掩女孩子娇弱本性,有
一个男人站在身边,便不由自主产生出依赖之心,轻声道:“怎么办?他们已经发现洞口
了!”
  梅斐略一沉吟,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闯进洞里来,你身上有没有霸道些的暗
器?”
  东方莺儿道:“姑姑身上,有少华山独门‘闭穴银须针’,不知道合不合用?”
  梅斐道:“快去取些来,越多越好。”
  东方莺儿将剑交给梅斐,自己奔人内洞,匆匆从百忍师太尸体取了一大把银针,又顺手
取了慧心的三刃剑,重又奔回洞口。
  这时,洞外大石已在缓缓移动,显见欧阳泌在运功搬动大石,准备人洞搜查。
  梅斐见道:“闭大银须针”细如牛毛,一把足有千百支。”
  大喜道:“咱们熄了火光,洞中黑暗,欧阳珉必不敢冒然进入,你躲在黑暗中,见人就
发银针,不可作无益消耗,万一发射不及,便咳嗽为号,由我用剑劈他出去。”
  两人刚刚商议妥当,只听‘嘿’地一声,一股亮光激射进来,封洞大石,已被欧阳珉掀
开。东方莺儿心里一惊,脚下疾退两步,纤掌扬起,一蓬银针约有十余支,业已向洞外电射
而出。
  梅斐急道:“珍惜银针,每次只发一枚,千万不可多耗!身形一转。举剑贴壁而待。”
  那一蓬银针射出洞外,闷哼声处,一名万毒教徒应声跳滚开去,洞外人声喧哗,都叫
道:“注意暗青子,洞里果然有人!”
  欧阳珉扬声喝道;“小辈们已成釜底游魂,还不乖乖出来受死,尚敢负隅抗衡么?”
  东方莺儿轻声问:“喂,咱们要不要骂他一顿?”
  梅斐忙嘘道:“别理他,也别说话—一”
  欧阳珉怒骂一阵,见无人回应,低低吩咐另一名身手比较矫捷的手下道;“见我挥手的
时候,冲进洞去,掩守洞口。”
  那名大汉点头应了,抱一柄厚背鬼头刀,悄悄掩到洞口侧面蓄势而待。
  欧阳珉大声叱喝道;“百忍贼尼已死,你等困守死洞,迟早难逃本教掌握,不如皈归,
老夫保证你等安全,都不失厚禄重位,何苦守着那老贼尼死尸,大好青春,与山士同朽。”
  一面说着,一面挥手示意,那大汉刀身一抡,快如石火电光,冲进了洞口。
  东方莺儿紧捏着一支银针,只见人影闪晃,立即屈指弹出,那根针细如牛毛,破空无
声,不歪不料,正射着大汉咽喉。
  梅斐及时飞起一腿,‘蓬’地踢中那人小腹,那人哼也未哼一声,仰身侧翻出洞,摔在
地上,早已直挺挺断了气。
  欧阳珉检视尸体,勃然大怒,喝道:“第九舵舵主,率舵下弟子冲进去。” 
  一个黑衣壮汉躬身一礼,扬手招了招,另外十五名大汉迅即跃出,整整齐齐排成一列,
第一名执剑,第二名提刀—一以后一柄剑一柄刀,立刻组成一支形如蜈蚣的纵队。
  欧阳珉提起那具死尸,交给第九舵舵主,说道:“用他作盾,以挡暗器。”
  那现主接过尸体,用左手挽着死尸腰带,掩护身形.长剑一挥,低头疾向洞中冲去,后
面十五名舵下徒众,左刀右剑,挥动起来,就像百足蜈蚣一般,紧随着冲进洞口。
  东方莺儿连发三针,均被死尸挡住,那舵主大吼着当先撞进洞口。
  东方莺儿咳嗽了一声,挺剑而上,和梅斐二人同时出手,两柄剑一绞,那舵主只顾前面
暗器,措手不及,一条左臂登时被海斐砍落。
  他痛哼着扭头一看,认出竟是水师堂堂主,惊得失声大叫,转身便跑。
  无奈身后现下徒众正跟踪冲入,两下迎个正着。
  梅斐咬牙道:“留你不得!”长剑就势一送,那舵主惨叫一声,被剑尖透胸而过,登时
气绝。
  其余徒众大乱,纷纷自相践踏.夺路奔逃,后面的无路可逃,又死了三四人.前面的连
滚带爬退出洞口,一个个心胆俱落,狼狈不堪。
  欧阳珉直气得顿足怒骂不休,从腰间撤下龙须带,便想亲自出手。
  一名教徒低声禀道:“护法暂请息盛怒,洞内狭窄,敌人又死守洞口,难以硬攻,不如
堆集芦苇,放火烧他们出来。”
  欧阳珉想了想,道:“那就快些动手,同时派人回船,瞩令多遣人手前来协助,今天捉
不到几个小辈,我即不姓欧阳。”
  东方莺儿在洞中听见,焦急地道;“怎么办这石洞是个死洞,如果真被引火熏烧,如何
是好?”
  梅斐道;“不要紧,咱们可以在地上挖坑,闭住呼吸,把鼻口俯伏地上,或者用布巾浸
湿,掩住呼吸,只要挨到天黑,就不怕了。” 
  东方莺儿道:“好人虽然能忍耐,受伤的人怎挡得烟火熏烧?”
  正无主意,徐文兰突然在内洞叫道:“莺妹妹,快来一下。”
  东方莺儿顺手将‘闭穴银须针’交给梅斐,转身奔人内洞,却见慧心正吃语喃喃,身躯
蠕动,似乎要醒过来的样子。
  徐文兰低声道:“她在吃语中,一直反复叫着韦松哥和马公子的名字,假如清醒过来,
咱们怎么向她劝说才好呢?”
  东方莺儿道:“当然实话实话,不必隐瞒”
  徐文兰道:“但她自幼随姑姑长处深山,名为师徒,情谊不逊母女,现在姑姑死了,咱
们怎忍眼看她为情践扬,一至于此。”
  东方莺儿道:“不忍也得忍,眼下咱们都处境殆危,能不能活着离开君山,谁也不敢预
料,怎能顾得这些儿女伤情之事。”
  忽然语声一顿,又道:“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徐文兰叹道:“处境殆危,我何尝不明白,但我宁可自己替她死,也不顾再看她心碎肠
断时的凄惨景况,所以找你来商议,最好编个说儿,暂时瞒瞒她,就说马公子并没有死,只
是重伤垂危,现在被万毒教掳走,你看可使得?”
  东方莺儿沉吟道:“唉!想不到她多年闷居荒山,压抑得太久的感情,竟至一发不可收
抬,从前为了韦少侠一句顽话,负气离开少华山,如今马公子为她而死,自然难怪她悔恨难
泄,要是暂时瞒一瞒她,自是很好,可是——”她回头望望外而马森培的尸体,面有为难之
色。
  徐文兰道:“彼此都是女儿身,她的心境,咱们不难体会,依我说,只好先把马公子的
尸体掩埋—一”
  东方莺儿毅然跳起来,道:“好吧!我去掘个坑。”
  她走到外洞石壁下,开始用三刃剑凿掘泥土,这时候,洞外火光闪闪,传来一阵劈劈啪
啪的轻响,欧阳珉已经点燃了芦苇,浓烟随着风势,一股股向洞里漫涌进来。
  东方莺儿运剑如飞,拼命加速凿掘,掘到两尺深处,剑尖突然触及一片坚硬的铁块,心
中大奇,忙叫道:“梅少侠,请来帮帮忙。”
  梅斐正被浓烟熏得泪水迸流,闻声摸索过来,探手到土坑里一试,竟摸到一只生满锈迹
的铁环,敢情那块铁板,原是一副盖子。
  两人都觉诧讶不已,合力清除了四周泥土,梅斐手挽铁环,向上一提,却未提动。
  东方莺儿道:“我—一我来帮你————一下—一”她也被浓烟呛迷,语不成句,绕过
来握住梅斐的手腕,两人一齐用力,‘噗’地一声,那铁盖霍然而开。
  他们竟不及防,拿桩不稳,双双迎面跌倒,东方莺儿正摔在梅斐怀中。
  但这时谁也顾不得嗔羞,一骨碌爬起身来,齐齐探头向坑中望去。
  这一望,两颗心不约而同怦怦狂跳。
  原来铁盖之下,竟是一条石板嵌成的甬道,甬道口约有五六级石阶,道中黑黝黝不辨深
浅,大约可供一个人俯身行走。
  最使他们惊喜的,是那甬道中有一股缓缓吹上来的微风,顿使洞中浓烟淡了许多。
  东方莺儿大喜道:“有风吹进来,可见不是死洞,咱们有脱身的希望了。”
  梅斐道:“这儿也许是从前湖匪安排的逃身地道,地道中是否藏着凶险,还难预料,最
好先由一人踩探明白,再定行止。”
  东方莺儿道:“还踩什么?留在这里一样凶险,不用担心,咱们就走吧。”
  于是,仍由东方莺儿背负百忍师太尸体在前开路,徐文兰抱着慧心居中,梅斐负着马森
培断后。
  东方莺儿用衣带将百忍师太的尸体绑在背后.左手扣着“闭穴银须针”,右手提着三刃
剑,当先落下石级,俯着身,壮着胆,一步一步向地道中摸索而进。
  那地道高不及四尺,必须弯腰伏地而行,好在地势尚称平坦,一路笔直,也没有转弯的
地方,倒也不难行走。
  三人缓缓前行,越向里深人,空气反而越新鲜,和上面满洞浓烟相较,这里竟觉舒畅得
多。
  走了十几余丈,地势霍然开朗,竟到了一间石室。
  东方莺儿伸直腰,吐了一口气,道:“千万别跑到另一个死洞里来才好,燃个火折子看
看!” 
  梅斐取出火种,刚打了一下,火星甫闪;突然一丈外“嘶”地一声,一条奇快无比的黑
影,掠空直向梅斐电射而至。
  徐文兰首先警觉,柳腰一挫,左拿就势翻劈了过去,同时娇叱道:“梅少侠仔细了!”
  梅斐闻声之际,身躯向侧一旋,欲待闪避,不想那黑影被除文兰掌力拍中,竟然激怒,
凌空一折一卷.“啪”地脆响,梅斐左颊上立被一条又腻又滑,形如软鞭的东西,重重扫中
了一下。
  这一下,打得十分不轻。
  梅斐只觉脸颊上一阵火辣辣剧痛,眼中金星乱闪,跟跄连退三四步,手中长剑和背上马
森培的尸体也掉落了下来。
  那形如软鞭的东西贴地一卷,就住一根活动绳套,紧紧京住梅斐的双脚,而且越来越
紧,竟似生生要将他足踝绞断。
  梅斐双手去扯,才发现那东西通体滑不留手,微微有一股腥气。
  东方莺儿盾声上前,问道:“梅少侠,怎么了?”
  梅斐呻吟道:“那东西缠住我的双脚,十分有力,拆它不开。”
  东方莺儿道:“是什么东西?”
  梅斐道:“好像是一条细蛇!”
  “呀!蛇?”
  东方莺儿一声尖叫,不但不敢上前,反向后急退,出声道;“兰姐姐,你去帮他吧!我
—一我最—一最怕蛇—一”
  徐文兰沉声道:“快把剑给我!”
  东方莺儿颤巍巍把三刃剑递过去,自己迟到七八尺以外。
  徐文兰一手抱着慧心,一手持剑,喝道;“梅少侠松手!”剑尖一指,径向梅斐脚下挑
去。
  那细蛇应剑而断,顿时一股恶臭扑鼻。
  梅斐松了一口气,双脚直如齐踝折断了一般,竟站立不起。
  东方莺儿低声问:“蛇死了没有?怎的气味这么臭?”
  徐文兰道:“不要亮火,让我看看是什么形状。”
  用剑尖拨开蛇尸,凝目看了一阵,脱口道:“呀!是‘独角蜊’,这东西体蕴巨毒,雌
雄每每同踞一处,附近必定还有一条。”
  东方莺儿惊呼道:“还有一条么?在哪里?在哪里?”
  徐文兰道;“你别乱叫,蛇就不会找你,来,抱着慧心姑娘,让我引它出来。”
  东方莺儿接过慧心,提心吊胆道:“好姐姐,你把它引得远些,千万别在我附近动
手。”
  徐文兰暗暗好笑,也不理她,一手提剑,一手拾起火石火种,退到另一边壁角下,取出
火折子,迅速地一闪火星,将火折点燃。
  火折一燃,徐文兰纤手一扬,早将火折子向上抛起,脚下却斜退两步。
  果然,火光才现,室角黑影中‘嘶’地一声,一条长约八尺,细如拇指的奇形怪蛇,已
向火折子破空射去
  徐文兰左掌护胸,拧腰半转,右手三刃剑迎着那细蛇只一圈,恶臭随起,那“独角蜊”
七寸处应划而断。
  东方莺儿掩口疾退,直到看清蛇已斩断,才长长松口气道:“我的老天,这蛇好像见不
得光亮,总是向火光追扑?”
  徐文兰收剑重新燃亮火折子,高举一照,笑道:“好啦,不会再有蛇了。”
  梅斐首先谢了解救之恩,然后看那两条奇形细蛇,不禁喷喷称奇,敢情那蛇既细又长,
粗看就和一根细绳毫无异样,头生一角,眼细如丝,通体血红,斩断之处,却不见一滴血
污。
  徐文兰用一片衣襟,小心翼翼将两颗蛇头包好,放在怀中,然后笑道:“这种怪蛇,名
叫‘独角蜊,蜊本无角,但这种异种却生有独角,常年蜷伏阴暗石穴中,天性最忌光亮,一
见火光,必然飞扑追击,所以又叫做“火蜊’,如此奇珍,却被我们无意得到。 
  东方莺儿诧问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处呢?”
  徐文兰道:“火蜊之角,是配制内伤圣药最难得的主料,用雌雄双角辗末,合以温酒,
能起沉疴,散于血,助内腑复位,从前我师父遍历名山大川,只找到一对,谁知我们轻轻易
易就碰上一对,真是缘份。”
  梅斐道:“这东西虽然细小,力量却大得惊人,而且斩断后只有恶臭,并无血污,是什
么道理呢?’
  徐文兰道:“火蜊住藏在古墓深穴中,只食水份,仅以腐骨上所生尸菌为食,是以体外
滑腻,体内却没有血污。”
  东方莺儿骇然道:“照你这么说,这石室中也有腐尸墓穴了?”
  徐文兰点点道:“依理的确如此,咱们可以仔细找一找。”
  东方莺儿忙道:“好姐姐,别找了,快走吧!等会再引两条火蜊来,岂不糟糕!”
  徐文兰笑道;“不会的,火蜊总是一雌一雄整居,同一地点,决不会有第三条。”
  正说着,猛听地道中传来一声暴喝:“小杂种们还没有走,都在地洞里!”刹时人声沸
腾,已有人落下地道,向石室而来。
  东方莺儿大惊道:“快走!欧阳珉已经找到地道了。”
  三人匆匆拾起兵刃火种,这才想起找寻出路,谁知六只眼睛四面乱扫,却意外地发现这
间石室,只有一个人口,并无出口。
  三人齐感骇然,都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梅斐目光扫过石室角落,沉声叫道:“有风的地方,必有出口,二位姑娘请随我来。”
  他们不敢再亮火折子,一个跟着一个,向室角奔去,徐文兰顺手拾起一截其臭无比的火
蜊尸体,抖手向地道中掷去。
  地道中立刻传来呼喝之声道:“当心!洞中恶臭,必有毒虫藏匿,大家仔细!”
  三人匆匆奔到室角,似觉气流由上而下,仰头一着,离头顶三尺左右,有一个破损的黑
洞,一阵阵微风,正由洞中吹来。
  东方莺儿仍将慧心交给徐文兰,纵身探手,攀住洞沿,娇躯一挺,当先翻上洞沿。
  她缩身钻进洞里,只觉腐臭难闻之至,硬着头皮向前一摸,登时失声尖叫,整个身子又
从洞口跌落了下来。
  徐文兰急忙探臂接住,问道:“怎么一回事?”
  东方聋儿上下牙齿捉对儿厮打,颤抖着道:“手—一手———一只手—一”
  手?一只手?
  这儿是地底石穴,怎会突然出现一只手?
  徐文兰连忙将慧心又交给东方莺儿,自己接过三刃剑,左手轻搭洞沿,腰间一拧,翻身
而上。她暗中已生警惕,上半身才探过洞口,三刃剑迎面一绞,护住要害。
  那知剑身挥过,噗噗连声,尘土木屑纷飞,左上角突然透进一缕阳光。
  借着光亮,徐文兰才看清上面竟是一座败塌的坟墓,只因墓穴正建在右室之上,年月过
久,墓底便塌陷下来,东方莺儿不察,恰好伸手摸着墓中腐骨,是以吓了一大跳。
  那破洞之上,正是墓中棺木底层,浓重的腐臭味冲鼻欲呕,但那一缕亮光,却给了徐文
兰无限生机。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害怕,一手托住棺盖,一手运剑猛劈了几剑,吐气登掌,将那本已
腐败的棺木一掀而开。
  墓穴外斜阳如火,金波滢滢,原来这座坟墓,正建在君山尽头,下临头,下临绝崖,距
离那片芦苇湖崖,只有十余丈高。
  徐文兰缩身退回墓穴中,接运东方莺儿和梅斐—一登上崖顶,三人伏地眺望,芦苇边余
火仍然未熄,万毒教徒聚积约有百人,正忙碌运水灭火,谁也没注意到头上竟有人藏匿。
  梅斐低声道;“趁他们全心在洞里追查,咱们翻上崖去,正好夺船脱身。”
  东方莺儿道:“总得先填平这个墩墓,别让欧阳珉发现我们的去向才好。”
  梅斐点点头,堆土先填了墓底破洞,然后清理出棺中腐骨,东方莺儿见那棺木破得并不
多,用眼角偷偷望了慧心一眼,低声道:“兰姐姐,咱们要不要—一”下面的话,她没有说
出来,只向梅斐背上铁剑书生马森培的尸体指了指。
  徐文兰沉吟一下,道;“好吧!这地方背山面水,风水绝佳,将来就算让她知道了,咱
们也不能说辱没了死者。”
  于是,东方莺儿将铁剑书生的尸体解下来,安放在破棺中,三人默然挽首示哀,最后才
掩上泥上。
  东方莺儿长吐一声,道:“连碑志也不必了,这儿很好记。”
  徐文兰道:“时候不早,咱们该动身了。”
  她约略打量了一下地势,又道:“欧阳珉调集人手围堵山洞,船上必然单薄,咱们出其
不意,夺船脱身应该没有问题,梅少侠最好不要出手,烦你照管师太遗体和慧心,莺妹妹跟
我负责抢船,假如得手,趁便把其余船只毁掉,以绝他们追赶。”
  东方莺儿道:“兰姐姐,你不碍事了吗?”
  徐文兰摇摇道:“调息很久,已经不碍事了,快些动身吧1”
  三人循着山崖,躬身疾行,瞬息已越过突崖,脱离了下面视线,东方莺儿协助将百忍师
太的尸体缚在梅斐背上,又将慧心也交给他,然后取一幅布巾,替他掩了面庞。
  结束妥当.洒步沿岸疾奔,不多久,已远远望见万毒教船只,约有二十八余艘,一字儿
泊一处浅滩边。
  徐文兰量度形势,附耳对莺儿道;“注意那艘快艇,咱们不必抢大船,有一艘小艇就够
了。”
  东方莺儿点点头,三人悄悄掩到近处,见每艘船上,不过留下三五名水手,心里暗喜,
各自凝神提气,猛一长身,宛如三级轻烟,直向最近的一队快艇扑去。
  艇上水手初时尚未警觉,及待发现来的是一男二女,方才哗然大叫,纷纷拔取兵刃.解
缆开船。
  徐文兰和东方莺儿那容他们驶船离岸,两柄剑倏起倏落,惨叫连声中,早砍倒了三五
个。
  梅斐背负尸体,怀抱伤者,踊身一跃,当先登上小舟。
  其余万毒教徒齐声呐喊,卷了上来,刀剑纷举,七八十人将二女围住,有的人立即放起
号箭。
  东方莺儿展开三刃剑,左劈右刺,一口气又砍倒十余人,徐文兰长剑有如雪片翻飞,碰
上的,不是人死,就是个亡。
  她们都明白此时此地,丝毫不能存心仁厚,一阵猛攻,那些教徒怎能抵挡得住,哄叫着
纷纷后退。
  东方莺儿又抢了一条快船,杀散船上水手,却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船弄沉,正无计
较,抬头见岸边有块大石,匆匆搬到船上,“轰”然一声手起石落,将船底砸了个大洞,抹
头又去抢另一艘大船。
  正杀得有劲,忽听徐文兰失声叫道:“莺妹妹,快停手,欧阳老贼追来了。”
  东方莺儿扬头一望,果见远处人头蠕动,一众人疾奔而回,为首一人健步如飞,正是欧
阳珉。
  她心头暗骂:老贼好快的消息,但此时不将船只毁去,纵能夺得一条小艇,也难逃出洞
庭湖。
  心念一决,大声叫道:“兰姐姐,你们先走,别顾我,我要放一把火,烧了他们这些
船。”
  于是,不再理会徐文兰叫喊,独自提剑前冲,凡逢大船,便放火焚烧,遇见小艇,便搬
石头砸破,一会工夫,被她弄沉的有十艘之多。
  但她究竟只有一个人,又要烧船,又要杀人,一时那里兼顾得来,烧了十来艘,其余的
早已解缆退离岸边。
  东方莺儿见已无船可烧,恨恨的正待回头,不料扬目一望,徐文兰和梅斐早已驶船先
去,而欧阳珉却已追到岸边。
  她孤身落在岸上,心里却毫不慌乱,三刃剑横衔口中,娇躯一折,“噗通”一声钻进了
水里。
  东方莺儿自幼生长湖边,水性极佳,闭住一口真气,飞快地潜泅数丈,悄悄泳到一条快
艇尾后,猛可冒出水面,凌空一跃,抢上船尾,手起剑落,将艇上三名水手砍翻落水,仰天
大笑,亲自*桨,向湖心而去。
  欧阳珉眼巴巴望着她毁舟、抢船,只气得顿足怒骂,等到余下的船只靠岸接他上船,东
方莺儿已驶出数十丈以外。
  欧阳珉怒叱道:“全速疾追,今天说什么也要捉住那丫头。”
  快船上众桨齐动,船行如箭,划破湖面,紧紧追上前去。
  洞庭湖上,成了三只快艇一条线追逐,徐文兰和梅斐在第一艘快艇,东方莺儿独驶第二
艘,欧阳珉率领八名桨手,在第三艘快艇上。
  徐文兰和梅斐全力运桨,船速尚不算缓慢,东方莺儿独自*舟,任她水性船技再好,终
嫌太慢,怎抵得欧阳珉八桨如飞,个个都是年轻力壮驶舟好手,是以,不盏茶光景,已渐渐
追上了东方莺儿。
  梅斐回头望见,大惊失色,跌足道:“不好!东方莺儿姑娘独力难支,只怕无法逃出欧
阳珉的手掌了。”
  徐文兰急声道:“可是,我们带着死伤的人,不能回头去救她,这该怎么办才好?”
  梅斐凝神片刻,突然扯下面巾,道:“姑娘请驶舟缓行,略为等东方姑娘,在下设法阻
止欧阳珉!”
  徐文兰诧道:“你有什么办法?要是你被他认出来,那就—一”
  梅斐耸耸肩,晒笑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姑娘保重,见到韦松时,请代梅某人致意问
候。”
  徐文兰惊叫道:“你—一你要怎样一—”
  谁知一句话未完,那梅斐顿足一登船舷,竟然纵身落水,向徐文兰挥手示意,便钻进了
水里。
  小舟上只剩下徐文兰伴着百忍师太遗体和吃语不休的慧心,自离地穴,慧心一直似昏似
醒,口里虽不断呢喃,却总未睁过眼睛。
  徐文兰不禁有些着慌,远望岳阳,只能望见隐约的影子,而欧阳珉的快船,却距她不及
百尺,离东方莺儿船尾,只有三十丈远近了。
  东方莺儿拼命地摇着桨,着看实在无法脱出追逐,一横心,索性扣了两把“闭穴银须
针”立在船尾,扬声骂道:“老贼,你以为姑娘怕你么?今天不分出你死我活.谁也不要罢
手!”
  欧阳珉在船头哈哈大笑道:“掌底游魂,尚敢逞口舌之强?识趣的束手就用,老夫体上
天好生之德,也许留你一条小命。”
  两艘船一停一进,转眼已首尾相接。
  欧阳珉喝令停桨,大袖一拂,身形凌空而起,直向东方莺儿扑了过来。
  东方莺儿见他跃离船头,闷声不响,左手一扬,一把银须针从他脚下穿过,径射那八名
水手,同时柳腰低折,莲足轻点船板,人如掠波乳燕,反跃到欧阳珉的快艇上。
  欧阳珉一扑落空,耳中只听得惨叫连声,沉气定身回头,这个气可就大了。
  原来东方莺儿施展声东击西之计,趁他腾身拔起的刹那,竟跟他换了一艘船,掌劈、脚
踹、针射,八名水手,整整被她收拾了三对,余下两人,顾不得*桨,一齐翻身跳进湖里。
  欧阳珉勃然大怒,厉吼一声,身形一仰,快如电掣,重又扑回快船。
  但他身子才离开小艇,似闻东方莺儿冷哼一声,道:“老贼,你又上当了。”
  欧阳珉不愧阅厉丰富,冷笑之声才一人耳,陡然想起了东方莺儿手中的“闭穴银须
针。”
  急促中,蓦地举腿躬身,双掌遽发,一齐拍向湖面!
  ‘蓬’地一声,水花四溅,欧阳珉却借那水面反震之力,居然向上平升五尺。
  果然,他刚刚弹射升起,一大篷银针,已从他脚下疾射而过。
  欧阳珉旋空翻转,双腿一挺一伸,仍旧不变方向,飞落在自己那艘快艇上,但等他定身
下来,却发现东方莺儿已随那蓬银针,跃回到小艇之上。
  他一身绝世武学,两次打击落空,不但未伤着东方莺几,反丢了八名桨手,连自己也险
些被银针射中,胸中一口恶气,无处可泄,一声大喝,遥遥一掌,向前推去。
  人在盛怒之中,功力无形倍增,掌起处狂啸之声应手而生,一股破空锐啸,径奔东方莺
儿和那艘小艇。
  以欧阳珉深厚的内家功力,这一掌如果打实,那艘小艇,登时便得粉碎。
  东方莺儿自知万不能硬接,但如闪身避让,脚下这艘小艇势必破沉,皮之不存,毛桨焉
附,一横心,双掌一合,掌心突然侧翻,施用“卸”字诀,准备半接半卸,挡他一掌!
  掌力遥遥一触,平空爆起一声闷响。
  只见东方莺儿好像疾风中的草禾.一连两个翻滚,众船尾直滚到船头,余劲未止,
“轰’然一声,连人带船,箭一般被推送到十余丈外,兀自滑退不停。
  但,这一来,欧阳珉却无法再发第二掌了。
  他眼见小艇飘远,怒火犹未稍灭,回头向湖中寻找那两名落湖水手,说也奇怪,那两名
水手跃人湖水之前,分明并未受伤,这时却双双浮尸湖面,胸前都被利刀穿透,荡漾着丝丝
血水。
  欧阳珉骇然一怔,同时便发觉船只渐向下沉,舱中竟破了一个大洞,冰冷的湖水,正向
里灌涌。
  到这时,满腔怒火,化为惊怖,他远远望见东方莺儿已被徐文兰接运到快艇上,正缓缓
向岳阳驶去,宽阔的湖面上,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和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
  遥远的湖面,无法飞渡,他站立在船头,只气得狂疯怒骂,湖水由舱中汲浸到足踝,再
由足踝简到膝盖、大腿、腰际、前胸、咽喉、—一
  喝骂之声,随着湖水的蔓延,渐渐低沉下来。
  欧阳珉英雄一世,不想栽在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手中,变成了狼狈的落汤鸡,洞庭湖中
往来甚多教中船只,他虽不致死,但如被教中徒众发现护法泡在水中,他欧阳珉还有什么面
目见人?
  徐文兰的快艇渐去渐远,终至渺不可见,天色地暗下来,水寒风凉,那滋味是颇不好受
的。
  欧阳珉扶着沉船,不住地唉声长叹,恨起来以拳击水,蓬然有声,但那样对他又有什么
益处呢?
  夜暮低垂,寒风傲骨。
  欧阳珉又气又羞又怒,忍不住低声咒骂:“这些蠢物,怎的竟没有一条船寻到这儿
来?”
  忽然,依呀声顺风传人耳中,同时,有人大声呼叫道:“欧阳护法!欧阳护法—一”
  欧阳珉大喜、顾不得身份尊严,连忙应道:“在这儿!我在这儿!”
  一艘小艇穿透夜幕,如飞而至,艇上只有一个人,却是水师堂堂主梅斐。
  梅斐混身是伤,衣衫尽湿,吃力地摇着快艇驶来,将欧阳珉救上小艇,歉然地道:“属
下负伤被擒,好不容易乘船沉时脱身,寻到这艘空船,特来接应护法,不想—一”
  欧阳珉无心听他所说,挥挥手道:“别再提了,咱们这次虽然弄死了百忍贼尼,教中死
伤累累,所得未必偿失,大家全是一样,都被那几个丫头闹得灰头土脸,唉——”
  梅斐也叹道:“听说护法已将她们困在君山,不知怎的,竟被她们脱逃了,确是可
恨!”
  欧阳珉恨恨道:“小辈们死伤也很重,虽然一时被她们脱逃,谅她们离不开岳阳,令日
之恨,迟早必报—一”
  说到这里,伸手拍拍梅斐肩胛道:“梅堂主,援应之德,老夫不会忘记,但这件事,最
好别对旁人提起,你就说遇见老夫的时候,那丫头重伤逃去,快船上水手也伤亡甚重,下得
已,咱们才弃了快船,改乘小艇—一知道了吗?”
  梅斐含笑颔首道:“属下知道。”
  欧阳珉脸上一阵红,苦笑道:“好!咱们回总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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