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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


第六章 步步杀机



    连一莲的私密无忌坐在那里,两眼发直,好像已经动都不能动了。连一莲跳起来,冲过
去,道「那壶酒里真的有毒?」

    无忌道:「假的。」

    连一莲怔了怔,道;「那壶酒里没有毒?」

    无忌道:「没有。」

    连一莲道:「既然没有毒,为什麽不对?」

    无忌道:「就因为没有毒,所以才不对。」

    他叹了口气又道:「他们硬说酒里有毒,说得活灵活现,酒里却偏偏连一点毒都没有,
这当

    然不对!」

    小雷大笑,道:「若不是我说得活灵活现,柳叁更这老狐狸,又怎麽会中我的计」

    连一莲居然还不懂,又问无忌:「酒里既然没有毒,你怎麽会变成这样子」

    无忌道:「我变成了什麽样子?」

    连一莲道:「好像中了毒的样子。」

    无忌笑了笑,说道;「好像中了毒,并不是真的中了毒,这其中的分别是很大的。」

    小雷道:「若不是他帮着我来做这出戏,我要得手只怕还没有这麽容易。」

    连一莲道:「你怎麽知道他会帮你做这出戏」

    小雷道:「因为我知道他也不想让柳叁更把他带回去。」

    连一莲又问无忌:「你怎麽知道他是骗人的」

    无忌道;「柳叁更若是真的中了毒,他根本就不必说出来了。」

    连一莲道;「他至少应该等到柳叁更倒下去之後再说。」

    无忌笑着说道:「你总算变得聪明了些。」

    连一莲闭上了嘴。

    她刚才又发倪自已玩的那些花样,跟这些人此起来简直好像孩子玩的把戏。

    现在她才知道错了。

    那并非「好像」孩子玩的把戏,那根本就「是」孩子玩的把戏。

    这其中的分别是很大的。

    半面罗刹又在斟酒,每个人都斟了一杯。

    连一莲又忍不住问她:「公孙刚正家的後院里真有甜水井?」

    半面罗利道:「真的。」

    连一莲道:「你真的在那口井里下了毒?」

    半面罗刹道:「真的。」

    连一莲说道:「可是你没有在酒里下毒?」

    半面罗刹看着她,眼睛在乌纱後闪闪发光,忽然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要告诉你,有两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连一莲道:「我听。」

    半面罗刹道:「如果你想骗人,就一定要记住,你骗人的时候绝不能完全说谎,你一定
要先说十句真话,让每个人都相信你说真话之後,再说一句谎话,别人才会相信.」

    连一莲道:「有道理。」

    半面罗刹道:「如果你不想破人骗,就一定要记住,井里有没有毒,和酒里有没有毒,
那完全是两回事。」.连一莲叹道:「那的确是两回辜。」

    半面罗刹道:「这道理明明很简单,却偏偏很少有人明白。」

    连一莲道:「如果每个人都明白这道理,还有稚会上当?」

    半面罗刹微笑道:「就因为很少有人明白这道理,所以这世上天天就有人在骗人。」

    连一莲道:「一点都不错。」

    穿红裙的姑娘也叹了口气,道:「(全正确。」

    小雷举杯,无忌也举杯。

    小雷看着他,忽然道:「你好像不太容易会上当?」

    无忌笑了笑,道:「如果常常上别人的当,就不好玩了。」

    小雷道:「你好像已变得不太喜欢说话。」

    无忌道:「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因为……」

    小雷道:「因为话说得太多,也不好玩了。」

    无忌微笑道:「完全正确。」

    小雷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不是对头,如果你跟我走,我一定让你做我的副教
主。」

    无忌不回答,反问道:「你要走?」

    小舌也不回答,也反问道:「一个什麽都看不见的瞎子,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怎麽会
找得到我,」.无忌道:「因为有人告诉他的。」

    小雷道:「所以除了他之外,一定远有别人知道我在这里。」

    无忌道:「一定有。」

    小雷道:「我却不想再让别人来找到我。」

    无忌道:「你不想。」

    小雷道:「我是不是应该赶快走?」

    无忌道:「越快越好。」

    小雷道「你踉不跟我走干.」

    无忌道「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踉我走?

    小雷道「不会。」

    无忌道「为什麽?」

    小雷道「因为我要做就做教主,做副教主就不好玩了。」

    无忌道「不好玩的事,只有那种人才会去做。」

    小雷道「只有笨蛋才会去做。」

    无忌道「我是不是笨蛋?」

    小雷道「你不是。」

    他慢慢接着道:「我找别人做我的副教主,如果他不肯,他当然也不能算是个笨蛋,最
多也只不过能算是个死人而已。」

    无忌道「为什麽?」

    小雷道「因为就算他那时侯不是死人,也很快就会变成个死人的。」

    无忌道「幸好我不是别人。」

    小雷又着他看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幸好你不是。」

    有种人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如果他要来,谁也不知道他来的时候,他如已经来了,谁也挡不住他。

    如果他要走,也没有人能留得住他。

    小雷就是这种人。

    所以他走了,带着那个就算没有被点住穴道,也被气得半死的柳叁更走了。

    他问过无忌:「你要不要我把他留给你?」

    无忌丁笨,所以他不要。

    一这个人就像是个烫手的热山芋,而且是天下最烫手的一个。

    无忌道:「如果你一定要把他留下来,我说不定会杀了他的。」

    小雷道:「你不想杀他?」

    无忌道:「我不能杀他。」

    小雷道;「为什麽?」

    无忌道:「因为我知道他也绝不会杀我的。」

    小雷道:「就因为你知道他绝不会杀你,所以你那天才会找他去算那笔账?」

    那天就是去年的叁月二十八,那笔账就是那天他准备要还给柳叁更的那笔债。

    小雷知道这件事:「那天本来是个黄道吉日,也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居然把他找去,只
因为你明知像他这种人绝不会在那种日子里把你杀了来还债的。」

    无忌道:「我好像有点知道。」

    小雷道:「看来,你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笨。」

    穿红裙的姑娘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有一点笨,他就活不到现在了。」

    小雷终於走了.没有人问起过妙手人厨,这些人彼此之间根本漠不心。

    小雷真的有法子控制住他们还是他们对小雷有什麽企图不管怎麽样,小雷都一定可以照
顾自己的。

    所以无忌并没有提醒他,只希望他不要太「如意」,一个人如果每事都要很如意,以後
就难免会变得不如意了。

    连一莲好像很怕无忌盘问她,不等无忌开口,她就抢着说:「我知:你们师兄妹一定有
很多话要说,我可不能陪你们,现在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得先去睡一觉再说。」

    所以现在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他们师兄妹两个人。

    穿红裙的姑娘勉强笑了笑,道:「你一定想不到忽然有个师姝来找你,你好像根本就没
有师。」

    无忌道:「我没有。」

    穿红裙的姑娘道:「你当然更不会想到这个师妹是我。」

    无忌道:「我的确想不到。」

    他看着她,傲笑道:「你寅在此真的女人还像女人。」

    一这个穿红裙的姑娘难道不是女人?

    她垂下头,道:「我这麽做,寅在是不得已。」

    无忌道:「你是不是有了麻烦干.」

    穿红裙的姑娘叹了口气,道:「我的麻烦简直大得要命。」

    无忌道:「什麽麻烦?」

    穿红裙的姑娘道:「有畿个极厉害的对头找上了我,我已经被他们逼得无路可走,所以
只有来找你。」

    无忌道:「他们是些什麽人?」

    穿红裙的姑娘道:「我并不想要你帮我去对付他们。」

    无忌道:「为什麽?」

    穿红裙的姑娘道;「因为他们都是很不容易对付的人,我绝不能要你为我去冒险。我也
知道,你自己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做。」

    无忌并不否认、穿红裙的姑娘道:「所以我只不过希望你能够让我暂时在这里躲一躲,
我相信他们绝不会找到这里来。」

    她叹了口气,又道:「我本来不想让你添麻烦的,如果你有困难,我随时都可以走。」

    无忌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穿红裙的姑娘道:「我希望是的。」

    无忌道.「一个人有困难的时候,不来找朋友找谁?」

    穿红裙的姑娘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感激。

    可是无忌一转过身,她的眼色就变了,变得阴沉而恶毒。

    她到这里来,当然不是真的为了要避仇,她是来杀人的。

    她要杀的人,就是赵无忌。

    现在她没有出手,只不过因为她没有把握能对付赵无忌。

    她在等机会。

    因为「她」就是无忌新交的「朋友」李玉堂,也就是唐玉!

    日无忌一定连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位朋友就是唐玉。

    他转过身,看看厅外的悟桐,沈思了很久,忽然道:「你不能留在这里。」

    唐玉一,脱口问道:「为什麽?」

    无忌道:「因为我明天一早要出门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唐玉道:「那麽我.…;」

    无忌道:「你可以踉我一趄走,就当做我的家属,我呷人去替你准备一辆大车,我相
信,谁也不会到我的车子里去找人的。」

    唐玉道:「你准备到那里去?」

    无忌道:「到川中去。」

    他微笑,又道:「那些人在两河找你,你却已到了川中,那岂非妙得很?」

    唐玉也笑了:「那真是妙极了。」

    他真是觉得妙极了。

    在路上他的机会当然更多,一到了川中,更是羊入虎口。

    连他自已都想不到会有这麽好的运气,得来竟完全不费工夫。

    他忍不住问道:「我们准备什麽时候动身?」

    无忌道:「明天一早就走。」

    唐玉道:「那位连公子是不是也一起去?」

    无忌道:「她不会去的。」

    唐玉道:「为什麽?」

    无忌道;「因为,她害怕我打破她的头。」

    无忌也显得很愉快。

    他本来就喜欢帮朋友的忙,何况此去川中,千里迢迢,能够有这麽样一个朋友结伴同
行,更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一直把这朋友送回客房才走。

    看着他走出去,唐玉几乎忍不住要大笑出来一这次赵无忌真是死定了。

    四夜更深,人更静。

    如果在从前,只要无忌一回来,就一定会把每个人都吵醒,陪他聊天,陪他喝酒。

    他一向喜欢热闹。可是现在他已变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

    他虽然不是个愁眉苦脸,悲愤欲绝,让别人看见都会伤心得难受的孝子,但是,他也不
再是以前那个风流脱,有什麽就说什麽的赵无忌了。

    现在他已学会把话藏在心里,他心里在想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

    因为他既不想再上当,也不想死。

    庭园寂寂。

    黑暗的庭园中,居然还有个窗户里彷佛有灯光在闪动。

    微弱的灯光,有时明,有时灭。

    那里正是赵简赵二爷的书房,自从赵二爷去世後,那地方一直都是空着的,很少有人
去,叁更半夜时,更不会有人。

    如果没有人,怎麽会有灯火闪动?

    无忌却好像不觉得奇怪,能够让他鹫奇的事,好像已不多。

    书房里果然有人,这个人居然是连一莲。

    她好像在找东西,房里每个书柜,每个抽屉,都被她翻得乱七八糟。

    无忌悄悄的进来,在她身後看着她,忽然道;「你在做什麽亍找到了没有」

    连一莲吃的回过头,吓呆了。

    无忌道:「如果你没有找到,我可以帮你找,这地方我此你熟。」

    连一莲慢慢的站起来,拍了拍衣襟,居然笑了笑,道;「你猜我在找什麽?」

    无忌道;「我猜不出。」

    连一莲道;「我当然是在找珍珠财宝,难道你还看不出我是个独行大盗?」

    无忌道:「如果你是个独行大盗,那麽你非饿死不可。」

    连一莲道;「哦?」

    无忌道:「如果你万一没有饿死,也一定会被人抓住,剥光衣服吊起来,活活被打
死。」

    他冷笑又道:「因为你不但招子不亮,而且笨手笨脚,你在这里偷东西,一里外的人都
可以听得到。」

    连一莲道;「你现在是不是想把我……把我吊起来干.」

    「剥光衣赧」这四个字,她非但说不出,连想都不敢想。

    无忌道:「我只不过想问你几句话而已,可是我问一句,你就得说一句,如果你不说,
我就要….:」

    连一莲道:「你就要怎麽样?」

    无忌道:「你最怕我怎麽样,我就会那样。」

    连一莲的脸已经红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好快。

    无忌道:「我知道你不姓连,也不叫连一莲。」

    他沉下脸,冷笑着又道:.「你最好赶快说出来,你究竟姓什麽叮什麽亍到这里来想干
什麽为什麽总是阴魂不散,要来缠住我?」

    连一莲垂下头,眼珠子偷偷的打转,忽然叹了气,道:「你难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

    无忌道:「我看不出。」

    连一莲道:「如果一个女孩子不喜欢你,会不会来找你!」

    无忌道:「不会。」

    连一莲头垂得更低,作出一副羞人答答的样子,轻轻的说道:「那麽你现在总该明白我
为什麽要来找你了。」

    无忌道:「我还是不明白。」

    连一莲几乎要跳了起来,大声道:「难道你是个猪.」

    无忌说道:「就算我是猪.也不是死猪。」

    连一莲忽然笑了。

    就在她开始笑的时候,她的人已跃起,手已挥出,发出了她的暗器。

    经常在江湖中走动的人,身上差不多都带着暗器,只可惜她的暗器既不毒辣,手法也不
太巧妙,此起唐家的独门暗器来,实在差得远了。

    如果她笑得很甜,很迷人,让别人想不到她会突然出手,这一着也很厉害。

    只可惜她笑得偏偏又不太自然。

    她自己也知道用这法子来对付赵并爸,成功的希望并不大。

    只可惜她偏偏又没有别的法子。

    想不到这个法子居然很有效,赵无忌居然没有追出来。

    凉风扑面,夜色阴寒,一憧憧高大的屋脊都已被她抛在身後。

    她心里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竟彷佛希望无忌能够追上来。

    因为她知道,只要一离开这里,以後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也永远不会再看到那个脸上
带着条英茁般刀疤的年轻人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该到这里来,他们根本就不该相见。但是她已经来了,她的心上已留下
了个水远无法忘怀的影子。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如果他追了上来,把我抓了回去,我会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他?

    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秘密,会怎麽样对我?

    她没有想下去,她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她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到了那里之後,他们就更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不见也好,见了反而烦恼。

    她轻轻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迎着扑面的凉风,掠出了和风山庄。

    她决心不再回头去看一眼,决心将这些烦恼全都抛开。

    可是她偏偏又觉得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悲伤和寂寞。

    因她永远不能向人倾诉。

    典虎同行暗器已被击落在地上,是几枚打造得很精巧的梭子镖,在黑暗中闪闪的发着银
光。这种暗器不但轻巧,而且好看,有时候甚至可以插在头上当首饰。

    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找人去打造一点这样子的暗器带在身上,她们也并不是真的想用它
伤人,只不遇觉得很好玩而已。

    一这种又好看,又好玩的暗器,当然挡不住赵无忌这种人的。

    他没有去追她,只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去追。

    就算追上了又如何,难道真的能把她剥光衣服吊起来,严刑拷问。

    不管她究竟是什麽来历,不管她有什麽秘密,她对无忌绝没有恶意。

    一垣一点无忌当然看得出。

    所以他非但不想去追,连她的秘密也不想知道了。

    像她那麽样一个女孩子,反正也不会有什麽了不起的秘密。

    後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可怕。

    书房里乱得简直就像是个刚有一群黄鼠狼经过的难窝一样。

    无忌没有点灯。

    他不想在这麽乱的地方找火种,只希望能在这里静静的坐一下,把这些日于里发生的事
静静的想一想,因为以後恐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他想到了他的父亲,想到了那个悲惨可怕的「黄道吉」,想到了凤娘,想到了司空晓
风,也想到了唐玉和上官刃。

    他总觉得在这些事里还有一个结没有解开。

    如果他一日解不开,这个结迟早总会把他的脖子套住,把他活活的吊死。

    不幸的是,虽然他知道这麽样一个结,却一直都找不出这个结在那里?

    他忍不住轻轻叹息,院子里也有人在轻轻叹息。

    叹息声虽然很静,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听到,还是会让人吃惊。

    无忌却连动都没有动。

    他好像早就知道今天晚上还会有人来找他的。

    黑暗中果然出现了一个人,走到门口忽然道:「你是不是在等人」

    无忌道:「你怎麽会知道我在等人?」

    一这人道:「因为等人的时侯用不着点灯,来的是什麽人,你不必看也知道。」

    她笑了笑,又道:「你当然想不到这时侯会有人到这里来,更不会想到来的是我。」

    无忌承认:「我的确想不到。」

    来的这个人居然是连一莲,她居然又回来了。

    连一莲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这个人实在是阴魂不散,好不容易才走掉,又回来干什
麽?」

    无忌道:「我正想问你,你回来干什麽」

    连一莲叹了口气,道:「这次倒不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

    无忌道:「难道有人逼你回来」

    连一莲道:「如果不是人,就一定是我又活见了鬼。」

    无忌道:「你好像经常会活见鬼。」

    连一莲叹道:「那只不过因为你这地方的鬼太多,男鬼女鬼,老鬼小鬼,什麽样的鬼都
有。」

    无忌道:「这一次你见到的又是什麽鬼?」

    连一莲道:「是个老鬼。」她苦笑:「这个老鬼的本事好像此那个小鬼还大得多,不管
我往那边走,忽然间他就挡住了我的路,我简直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的胆子虽然小了一点,出手虽然软了一点,可是她的轻功却很不错。

    一这次她遇见的,无论是人是鬼,轻功都一定远比她高得多。

    轻功此她高的人并不多。

    无忌说道:「他一定要逼着你回来找我!」

    连一莲道:「他以为我骗了你,要我回来把话老实告诉你,」

    无忌道:「你肯不肯说。」

    连一莲道:「我说的,本来就是老实话。」

    无忌道:「你是个独行大盗,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来捞一票。」

    连一莲道:「你不信,」

    无忌叹了气,道:「你真的要我相信?」

    连一莲冷笑,道:「你为什麽不能相信,难道只有男人才能做独行大盗,女人也一样是
人,为什麽不能做强盗?」

    她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连自已都不禁有点佩服自己,好像觉得自己总算替女人出了口
气,因为她已经替女人争取到强盗的权力。

    无忌居然也不反对:「女人当然可以做强盗,除了采花盗之外,什麽样的强盗都可以
做!」

    他又叹了口气:「我只不过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强盗仃已。」

    连一运道:「强盗看起来应该是什麽样子是不是应该在头上挂个招牌?」

    无忌道:「你真的是个强盗独行大盗,」

    连一莲道:「当然是真的,如果你还不信,我也没法子。」

    无忌道:「我相信。」

    连一莲舒了口气,道:「你相信就最好了。」

    无忌道;「不好。」

    连一莲道:「有什麽不好」

    无忌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抓住一个强盗的时候,是用什麽法子对付他的」

    连一莲摇头。

    无忌道:「有时候我们会把他剥光衣服吊起来,有时候我们甚至会挖出他的眼睛,割下
他的耳朵,打断他的腿。」

    连一莲脸色变了,勉强笑道:「对女人你们当然不会这样做的。」

    无忌道:「女人也一样是人,她既然能做强盗,我们为什麽不能这样对她。」

    连一莲说不出话来了。

    无忌道:「可是,我当然不会这麽做的,我们总算是朋友。」

    连一莲笑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这麽凶狠的人。」

    无忌也笑了,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听见过司空晓风这名字?」

    连一莲道:「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聋子。」

    司空晓风确实是江湖中的名人,非常有名。

    无忌说道:「你知道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连一莲道:「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了什麽,一直都没有
成婚,而且从来没有踉任何女人有过来往。」

    女人最关心,最注意的总是这些事.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些事却绝不是最重要的一部
分。

    无忌道;「你还知道什麽?」

    连一莲道:「听说他的内家绵掌和十字慧剑,都可以算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功夫,连武当
的掌门人都说过,他的剑法绝对可以排名在当今天下十大剑客之中,甚至比他们武当派的名
宿龙先生还高一点。」

    无忌道;「还有呢?」

    连一莲想了想,道:「听说他也是当今十个最有权力的人之」

    她又解释:「因为他本来就是大风堂的四大巨头之一,自从大风堂的总堂主云飞扬云老
爷子闭关练剑之後,大风堂的事,就全都由他作主了,他一声号令,最少有两叁万个人会出
来为他拚」

    无忌道;「还有呢?」

    连一莲道:「这还不够?」

    无忌道:「还不够,因为你说的这几点,并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连一莲道:「哦?」

    无忌道;「他的剑法虽然高,却还比不上他的轻功。」

    连一莲道;「哦?」

    无忌道:「你的轻功也不弱,可是你如果碰到他,不管要从那里逃,他都可以挡在你的
前面,你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连一莲终於明白了;「刚才把我逼回来的那个人就是司空晓风干.」

    无忌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我只知道他已经来了。」

    连一莲道:「你怎麽知道的?」

    无忌道;「因为我知道柳叁更是个瞎子,的的确确是个瞎子。」

    连一莲道:「柳叁更是不是瞎子,跟司空晓风有什麽关系?」

    无忌道;「一个瞎子怎麽会知道如意大帝就是他要找的小雷怎麽会知道小雷在这里就算
他的耳朵比别人灵,这些事也不是用耳朵可以醺得出来的。」

    连一莲道:「所以你认为一定是别人告诉他的?」

    无忌道;「一定。」

    连一莲道:「这个「别人二定就是司空晓风,」

    无忌道:「一定。」

    连一莲道:「为什麽?」

    无忌道:「因为,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一这个理由并不能算很好,可是对连一莲来说,却已经够好了。

    连一莲并不是很讲理的人!

    无忌道:「我虽然不会把你吊起来,也不会割你的耳朵,别人却说不定会这样做的。」

    连一莲道:「你说的这个「别人』,也是司空晓风?」

    无忌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的说:「大风堂门下的子弟,并不是很听话的,如果
有个人一声号令,就能够让他们为他去拚命…,:」..市尸他笑了笑;道;「这个人是个
什麽样的人,我不说你也应该知直片卜他笑得很温和,可是脸上那条刀疤却使得他的笑容看
来彷佛有些阴沈残酷。

    他接着又道:「从我十叁岁的时候开始,我父亲就呻我每年到他那里去住半个月,一直
到我二十岁的时侯才停止。」

    连一莲道:「那麽你一定也学会了他的十字慧剑。」

    无忌道;「我父亲呻我去学的,并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做人的态度,做事的法子。」

    连一莲道;「所以,你比别人更了解他。」

    无忌道;「所以我知道他要你回来,并不是真的要你踉我说老实话的」

    连一莲道:「为什麽?」

    无忌道:「因为,他也知道你绝不会说。」

    连一莲道:「那麽,他为什麽一定要逼着我回来找你?」;无忌道:「他知道你是我的
朋友,他不愿自己出手来对付你,所以才把你留给我。」

    连一莲想笑,却没有笑出来:「他是不是想看看你会用什麽法子对付我?」

    无忌道:「他也很了解我,我虽然不会剥光你的衣服,把你吊起来,也不会割下你的耳
朵,打断你的,他知道我绝不会做这种事。」

    连一莲又舒了气,道:「我也知道你不会。」

    无忌凝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可是我会杀了你,」

    他的态度还是很温和,但这种温和沈着的态度,却远比凶暴蛮横更令人恐惧。

    连一莲的脸色已发白。

    无忌道:「他要你日来,就是要我杀你,因为你的确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我就算杀
错了你,也比把你放走得好。」

    连一莲吃鹫的看着他,就好像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无忌道:「现在我们虽然看不见他,他却一定看得见我们,如果我不杀你,他一定会觉
得很奇,很意外,却一定不会再拦住你了。」

    他忽然又笑了笑,慢慢的接着道:「所以我就要让他鹫奇一次。」

    连一莲又怔住。

    无忌道;「所以你最好赶快走吧,最好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连一莲更吃惊。

    她刚才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这个人,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是看错了。

    她忽然道:「我只有一句话问你。」

    无忌道:「你问。」

    连一莲道:「你为什麽要放我走?」

    无忌道「因为我高兴。」

    一这理由当然也不能算很好,可是对连一莲来说,却已够好了。

    夜更深,更黑暗。

    司空晓风在黑暗中走来的时侯,蛀一他早就知道司空晓风会来的。

    司空晓风也坐了下来,坐在他对面柳叁更的确是我带来的,我的确希望你无忌道:「我
知道。」

    司空晓风道:「小雷是个很危险的无忌道:「我明白。」

    司空晓风道:「但是我却不明白,无忌没有回答。

    忌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看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杀了那个女人。」

    孩子,只有让柳叁更把他带回去最好。」

    刚才你为什麽不杀了她?」

    「你说的不错,他根本就拒绝回答这句话。

    他相信司空嚏风一定也知道,如果他拒绝回答,谁也没法子勉强他。

    司空晓风等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你高兴说的,就说出来,不
高兴说的,就假装没有听到。」

    无忌也笑了笑道:「这样子最好。」

    司空晓风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上官刃的下落?」

    无忌道:「是的。」

    司空晓风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找他?」

    无忌道:「是的。」

    司空晓风说道:「你准备在甚麽时候走?」

    无忌道;「明天早上。」

    司空晓风道:「你是不是准备一个人走?」

    无忌道;「不是。」

    司空晓风道:「还有谁?」

    无忌道;「李玉堂。」

    司空晓风道:「你知道他的来历?」

    无忌道:「不知道」

    司空晓风道:「你能不能够把他留下?」

    无忌道:「不能。」

    司空晓风道:「你为什麽一定要带他?」

    无忌道;「这句话我没有听见。」

    司空晓风笑了:「现在我只有最後一话要问你了,你最好能听见。」

    无忌道:「我在听。」.司空晓风道:「有没有法子能留住你,让你改变主意?」

    无忌道;「没有。」

    司空晓风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果然没有再问什麽,只不过盯着无忌看了很久,彷佛还有件事要告诉无忌。

    可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世上绝没有任何人此他更会隐藏自己的心事,也绝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会保守私密。

    他心里究竟隐藏着什麽秘密亍他明明很想说出来,为什麽又偏偏不说?

    是他不肯说亍还是根本不能说?

    他走得很幔,瘦长的身子看来已有些佝偻,好像有一副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他身上。

    看着他微驼的背影,无忌忽然觉得他老了,昔日纵横江湖的美剑客,如今已变得只不过
是个心情沈重,满怀心事的老人。这还是无忌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一个人心里如果有太多不能说出来的心事和秘密,总是会老得特别快的。

    因为他一定会觉得十分孤独,十分寂寞。对这个饱经忧患的老人,无忌虽然也很同情,
却又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他究竟有什麽事要瞒着我?

    我一直找不出的那个结,是不是应该在他身上去找?

    已经走出了门,司空晓风忽然又回头,缓缓道:「不管上官刃现在尸变成了个什麽样的
人,以前我们总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他的声音里充满感伤;「现在我们都已老了,
以後恐怕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有样东西,我希望你能替我还给他。」

    无忌道:「你欠他的?」

    司空晓风道:「多年的朋友,彼此间总难免有些来往,可惜我们现在已不是朋友,我一
定要在我们还没有死的时候,了清这些账。」

    他凝视着无忌,又道:「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把这件东西在他临死之前赤给
他。」

    无忌沈思着,道:「如果死的不是他,而是我,我也一定会在我临死之前交给他」

    司空晓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相信你,你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他好像并不十分关心无忌的死活,也没有故意作出板心的样子。

    无忌道:「你要我带走的是什麽」,司空晓风道:「是一只老虎。」

    他真的从身上拿出一只老虎:「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麽事,你都不能一这只
老虎交给别人,无论在什麽情况下,你都不能让它落人别人的手里。」

    无忌笑了,苦笑。他忽然发觉司空晓风把这只老虎看得远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他说:「我答应你!」

    一这是只用白玉雕成的老虎。

    一这是只白玉老虎。

    四月初七,晴。

    无忌终於出发了,带着一个人和一只白玉老虎,从和风山庄出发了。

    他的目的地是唐家堡,名震天下的唐门独门毒药暗器的发源地。

    唐门的子弟,高手云集,藏龙卧虎,对他来说,那地方正无异是个龙潭,是个虎穴。他
要闯龙潭捣虎穴,取虎子。

    他还要把这只白玉老虎送到虎穴去。

    陪他同行的,正是只虎视眈眈,随时都在伺机而动,准备把他连皮带骨都吞下去的吃人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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