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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第三卷


第二章 阴谋诡计



  两人蛇行鼠伏,小心翼翼地潜往战场。
  穿出一座疏林后,来到战场的东南角时,终被发现,左侧草丛裹窜出六、七名隋兵。手
提长剑,厉叱连声,疯虎般扑来。
  另一边早布成阵势,严阵以待的一队五十许人的骑兵,亦闻声挥矛赶至。
  两人对敌人恐惧大减,一言不发,先往徒步而来的隋兵迎去,捉刀疾劈。
  两人想起那被夷为焦土,人畜尽遭屠戮的乡镇惨况,胸中杀机狂涌,人随刀走,气势远
远凌驾敌人之上,刀啸起处。几名隋兵人仰剑飞,无一幸免。
  此时敌骑已至,两人展开轻功,避入草丛矮树之间,教敌人难以追来。待那些骑兵退
去,他们再冲出草原时,伏在那裹的一队弓箭手和刀斧兵那想得到敌人忽然无声而至,给两
人斩瓜切莱般砍倒数人后,还以为敌方来了大批援军,竟然乱作一团。
  一些火炬掉到草丛上,立时燃烧起来,往四周蔓延开去。
  两人尚未知这场火实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原来这一区隋兵的军力达叁千之众,其中还不乏武功高强的好手,若在正常的情况下,
一旦陷入重围中,即管强如杜伏威之辈,最后也只有力战而亡,何况他们这两个经验不足的
小子。
  寇仲大叫道:“这边走!”五名隋兵迎了上来,徐子陵后发先至。扑上前去,一抖长
刀,施出血战十式的“死生存亡”。刀法如巨浪狂卷,劲气纵横,一人立时应刀丧命,另一
人给他扫得打着转飞跌一旁,另叁人一声发喊,各自逃了。
  两人那试过如此威风,高兴得怪叫连声,往战场核心处杀去。
  “当!”
  忽地一人横移到寇仲前方,左右双硬生生把他震阻在当场。
  徐子陵扑上时,亦给对方迫退。
  交战至此,两人还是首趟遇上对方强手。
  无数隋兵由那人背后拥出,冲杀过来。
  迫退两人的是个隋军将领,只见他满脸怒容,大喝道:“给我将这两个小子碎万段。”
此时在平原半里许外另一端的山丘高处,近二百名青衣武士布成阵势,以强弓劲箭。紧护着
中心处一名长发垂肩的白衣美女。
  美女每发出一道命令,负责打灯号的叁名手下便挥动绑在长竿顶的叁色灯笼,指挥战场
上己方武士的攻守进退。
  美女身后一排站了四个人,只看他们的神态气度,便知均是高手。分别是浓须矮子、铁
塔般的巨汉、身穿儒服的男子和一位容颜丑陋的中年健妇。
  长发美女柔声道:“奇怪!为何敌人东南角处竟隐见乱状,谁会来援助我们呢?”后面
四人极目望去,却丝毫不觉异样。
  长发美女美目深注道:“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也是从对方旗号的挥动看出了端倪,
若乱势扩大,我们便要好好利用,不但可解开重围,还可有机会获胜呢。”儒服男子眼中射
出景慕神色,恭敬道:“小姐学究天人,精通兵法,更且目光如炬,确是能人所不能。”丑
妇道:“照我看若真有援兵赶来,我们该先行突围再谋反击,小姐千金之体,实不用以身犯
险。”她一开腔,其他人立即为她有如夜枭嘶鸣的难听声音大皱眉头。
  但她的话却得到浓须矮子的支持,同意道:“李公派我们来保护小姐时,曾有言万事以
小姐安危为重。”长发美女秀丽无匹的玉容闪过不悦之色,但语气声线仍是那么温柔婉转,
淡淡道:“我身为统帅,临危时怎可只顾自身,况且兵败如山倒,我若抵不住秦叔宝这支精
锐隋师,给他攻入扶春,再要取回就难比登天了。”话音才下,东南角刚好起火。
  长发美女立即从敌阵的微妙变化感到对方真个出现混乱。
  要知东南角正是敌方将帅的战场指挥部,牵一发而动全身,非若其他地方之纵有突变而
不关痛痒。
  长发美女仍以那副闲雅优悠的俏模样,发出了以东南角为首要目标,全面反攻的命令。
  身后四人掣出兵器,拥着长发美女登上牵来的战马,二百多人驰下小丘,与两队各千人
的战士,投入战场去,与敌军展开全面的决战。
  寇徐两人此时正陷身苦战之局,进退不得,忽地隋兵往四外退开,原来一队青衣武士策
马杀了过来,登时冲散了四周的隋兵。
  两人喜获脱困,兼之精疲力尽,后力难继,翻身逃进火势熊熊的草原内,闭气左绕右
行,远远离开了战场。
  到倒在一处山头时,再没有奔跑的力气了。
  战场的杀声仍潮水般阵阵传来。
  寇仲叹道:“以后再不要作这种傻事了。好汉架不住人多,我们虽是不折不扣的好汉,
但对方却人多,明白了吗?”徐子陵道:“那个隋将不知是谁,恁地厉害,幸好我们手快,
否则一就可要了我们的命。”寇仲冷哼道:“他算甚么东西,我们打多两场,保证可以赢
他,噢!”徐子陵见他如自己般浑身都是鲜血,关心道:“有没有伤到要害?”寇仲哂道:
“伤到要害还能跑到这里吗?这种矛盾的话亏你说出口来。是了!不若我先给你看伤口。”
徐子陵道:“有甚么好看?看了又怎样?幸好我们有自我疗伤的神功大法,不如睡他娘的一
觉,明天再算吧!”寇仲颓然伏到地上,不一会两人运起内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徐子陵若有所觉,睁开眼时,寇仲仍在长草丛里熟睡如死。
  他伸展了四肢,这才感到身上七、八处伤口无不火辣辣地疼痛。
  太阳升上了正天,四周鸟语花香,空山灵寂。昨晚的战争只像个遥远和不真实的噩梦,
若非身上处处剧痛,定会以为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杀事。
  一队鸟儿,在似是静止了的蓝天上悠悠飞过。
  在这刹那,徐子陵似像捕捉到大自然某种亘久长存的奥理,只是无法具体描述出来。
  徐子陵心中一片平和,灵明清澈。
  经过了昨晚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一战后,他感到进入了人生全新的一个阶段。所有危
险和苦难,只是磨炼和修行的必须经历和过程。
  寇仲的手肘撞了他一记,低笑道:“呆头呆脑的在想甚么?”徐子陵坐了起来,皱眉看
着浑身血污和满是炭屑的破衣烂裤,苦笑道:“我在想着一套乾净整洁的新衣和一顿丰富的
菜肴,其他的都可以将就点。”寇仲爬了起来,左顾右盼后,颓然道:“小弟完全失去了方
向的感觉。更遑论彭城是在东或西了。怎么样?我们是否胡乱找个方位碰运气。”徐子陵
道:“为何仲少会忽然失了方寸?像彭城那种通都大邑,必有官道相连,只要我们回到昨晚
那条大路上去,遇上人便虚心上问,定可找到正确的途径。”寇仲笑道:“说得对!走
吧!”两人找条山藤随便地把长刀挂在背上。凭着记忆,往昨夜那成了废墟的市镇走去。
  狂奔了一会,至少走了七、八里,他们才放缓脚步,打量四下形势。
  寇仲苦笑道:“看来我们是迷路了,否则该已见到那个墟镇。这里前不见人,后不见
村,想找个人问路都不成,咦!那是甚么?”徐子陵早望到山下有烟火升起,喜道:“不理
是甚么。过去一看就可分晓了。”两人奔下山去,岂知那看来不远的地方,到黄昏时才能到
达,原来是一座小村庄。
  炊烟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瓦顶上升起,显是有人生火造饭。
  寇仲和徐子陵却为他们担心,这区域离战场不远,若来了几个禽兽不如的隋兵,村内的
人就要大难临头了。
  转眼来到村口,见到只有叁十来户人家,屋舍稀落。却是悄无声息,毫无鸡鸣狗吠的正
常情景。
  两人大感不妥。
  寇仲道:“这条村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看来村民早因战事逃往别处,那间有烟火升起的
村屋,可能是给路过的人借用来生火造饭,我们要不要去碰运气,不妥的话,拔足就跑,凭
我们的轻功,该没有问题吧!”徐子陵一拍背上长刀,哈哈笑道:“千军万马我们都不怕
了,还怕他甚么娘的过路人吗?若是行商,我们就求他一碗白饭吃吃,又或当他的临时保镖
赚点盘川去找素素姐姐。”寇仲挺胸道:“我差点忘了自己是一流高手,哈!来吧!”带头
举步入村。
  只见炊烟升起处,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屋宇,分前后两进,还有个天井,但门窗紧闭。透
出神秘的味道,亦不闻任何声息。
  寇仲大叫道:“有人吗?”连唤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徐子陵心中发毛,推了推寇仲道:“还是溜走算了。”寇仲哂道:“忘了自己的高手身
分吗?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人走了,却留下两碗白饭给我们呢。”来到屋前,寇仲伸脚一
撑,屋门应脚而开。
  两人跨过门槛,进入厅堂,只见一应家俱器皿俱在,只是布满尘埃,墙角结了蛛网,显
是荒弃了有好一段日子。
  不由心中奇怪,穿过天井,往后宅走去,才发觉屋内空无一人,只不知谁在厨房燃点起
了炉灶,形成炊烟的景象,而此时馀烟已弱,快要熄灭。
  徐子陵细察地上痕迹时,寇仲的声音由后堂传来道:“小陵快来,你寻到了一半的梦
想。”徐子陵那还有闲情研究他话中含意,赶了过去,才踏入后厢的房门,迎面一片乌云盖
来,他伸手接着,竟是一套乾净的麻衣。
  只见一个大箱由床底拖了出来,盖子打开,寇仲掏出一堆衣物,乱撒到床上,正似寻宝
的左挑右拣。
  两人兴高采烈换上新衣后,感觉焕然一新,只是饥肠辘辘,大嫌美中不足。此时天色已
暗沉下来,两人搜遍屋子,仍找不到半粒谷米和麦。
  寇仲道:“凡村庄必有果林,你在这里弄乾净床,我去采些美果充饥,这里床被俱全,
今晚我们就在此借宿一宵,明天才赶路好了。”徐子陵点头同意,分头行事。
  片晌后寇仲提着只大公鸡回来道:“原来还有些家畜留下来,嘿!后面有片很大的坟
地,大半都是新坟,看来这村的人并没有离开,只是因染了疫症一类的病死了。”徐子陵吁
出一口凉气道:“那我们穿的岂非是……”寇仲把大公鸡拿到天井处置,叫道:“至少还有
一个人没死,否则谁为死去的人立坟,说不定就是那人在生火哩?”徐子陵听得毛骨悚然,
走出天井扯着寇仲,道:“不若换第二间屋吧?我去找火种!”寇仲表面虽扮出胆大包天的
样子,其实亦是心中发毛,立即全力支持徐子陵的提议,移师到另一边一间较小的屋内去。
待填饱肚子时,忽地翻起风来,两人不敢碰那些床榻,关上门窗,就倚在墙角歇息,虽心惊
胆跳,但终敌不过身体的疲累,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里,两人惊醒过来。
  骇然坐起时,蹄声轰传,填满屋外的空间。
  
   他们爬起身来,移到窗前,朝外望去。 
  只见一群人拥入村来,策着健马,劲装疾服,背负箭筒,模样粗犷狂野,不类中土人士
。 
  这批人大约有叁十之众,其中一人身形特别雄伟,背负着一个约八尺长的长方形箱子,
予人感觉却是轻松自如。 
  到了村中,那负箱的大汉从容跃下马来,把箱子横放路心,其他人纷纷甩蹬下马。 
  其中一名看来是头儿的瘦高汉子仍高坐鞍上,打出搜查的手势,除那负箱巨汉外,其他
人迅速散开,分头踢门入屋。 
  寇徐两人见这批人无不身手矫捷,行动迅快,显都是武技强横之辈,那还记得自己亦是
武林高手,跃上横梁,躲在梁柱和瓦顶间的空隙处,倒算隐蔽安全。 
  下方脚步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忍不住探头下望,原来
那些人竟将箱子放进屋里来,就放在他们下方处。这才发觉箱盖上开了十多个小孔。 
  四名大汉分守前後门,神态紧张。 
  接着又有人走入屋来,他两人忙把头缩回去,闭起口鼻呼吸,运用内息,不敢发出些许
声响。 
  下面的人以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急促地说话,使他们肯定了这批人乃来自中土外之人。
也更为之大惑不解。 
  下面的人忽然停止了说话。 
  寇仲和徐子陵隔了好一会後,才听到村外某处传来蹄音。益发提心吊胆,不敢露出任何
形迹声音,因为这几个外域人的听觉明显比他们高上几筹。 
  那些人再说了几句话,便相偕步出屋外去。 
  寇仲伸手在徐子陵背上写道:“箱内藏的定是人,否则何用要开气孔透气?”徐子陵点
头同意。 
  这时另一批人马驰入村中,听蹄音,该与前一批人人数相若。 
  蹄音骤止。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彦,谨祝贵国始毕可汗龙体安康。” 
  始毕可汗就是突厥的大汗。 
  长笑在屋外响起道:“原来是密公麾下文武双全的祖君彦先生,未知我们大汗要求的东
西,先生有否带来了。” 
  祖君彦从容答道:“请问这位将军,在下该对你作何称呼?” 
  突厥那方另一把雄壮的声音道:“人说祖君彦博闻强记,乃密公座下‘俏军师’沈落雁
外最见多识广的人物,怎麽连我们颜将军都认不出来呢?” 
  祖君彦笑道:“原来是有『双枪将』之称的颜里回将军,那麽这位朋友必是『悍狮』铁
雄,在下失敬了。” 
  颜里回冷哼道:“少说废话,东西在那裹?” 
  祖君彦淡然道:“在下想先见上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宝物,这是密公的吩咐,请将军见
谅。”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祖君彦所提的小姐,是否就是素素的主子呢?因为素素正因被人
袭击,才流落到江南的乡间去的。 
  两人同时想到下面的大箱子。 
  大龙头翟让的掌上明珠就是在箱里面吗?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写道:“伺机救人!” 
  颜里回在外面冷笑道:“宝物到手,我们自会放人,大汗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宝物,大龙头得回的只会是他爱女的尸骸,一切责任全在祖先生身上。
” 
  祖君彦长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处,你们一手交人,我们一手交货,这是早
说好的。如若临时变卦,这责任该由颜将军负起才对。” 
  寇仲和徐子陵脑际像起了个霹雳,这才知道宝物竟是名传千古的和氏璧。 
  就在此时,下方异变突起。 
  後门像沙粒般碎飞开来,那两个守卫的突厥高手连还招都来不及,已离地抛飞,气绝毙
命。另两人惊觉时,一道黑影已飞临两人头顶,硬生生抓碎了他们的天灵盖。 
  最骇人处,无论是碎门,飞身落地,赤手杀人,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中。活像正常的
规律,在这人身上完全牵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阴柔之极,行
动又快如鬼魅。就在门碎落地前已杀了四个守卫木箱的突厥高手。 
  两人脑际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连内息的运行都减慢了。 
  错非他们的玄功来自独一无二的《长生诀》,运行时能把引起高手警觉的呼吸、精气和
脉搏、心脏跳动等都减缓收敛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则早给人发觉了。 
  来人武功之高,绝不会低於杜伏威。 
  “咿唉!” 
  箱盖被揭了起来。 
  那人一声惊呼,接着是气劲交击的巨响,然後是连串闷雷般的声音。 
  “轰!” 
  一声震耳巨响中,左方墙壁砖石激溅,竟硬生生给那来人破壁而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厉
啸,迅速远去,声势惊人之极,整间房子都抖震了一下。 
  沙石射到寇徐两人身上,虽有真气护体,仍觉疼痛难忍,更可知此人内劲之强了。 
  两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 
  只见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内的家俱亦变成碎木残片。 
  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卓立厅心,身穿宽大的黑袍,面向墙洞的方向,正凝神调息。 
  由他们的角度看下去,虽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却清楚瞧到他带着个狰狞可怖的面具。
  风声响起,几个人分由墙洞和前後门掠进来,吓得他们忙又缩回头去。 
  祖君彦的声音首先响起道:“他受伤了!” 
  两人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怪异荒诞感觉。照理这个来救他大龙头小姐的,该是祖君彦的
自己人才对,而那躲在箱内的神秘男子则是他的敌人。为何祖君彦说话的语气,却似是站在
那神秘男子的一方? 
  包意想不到的事随之而来。只听突厥高手颜里回的声音道:“翟让出道至今,今趟尚是
首次受伤,但却可使他以往辛苦经营的功业尽岸东流。” 
  铁雄冷哼道:“这就是不识时务者的下场。”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祖君彦已背叛了
翟让和李密,串通了突厥人来做戏。难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踪,把她掳走了。 
  一把低沉柔和的声音道:“虽是杀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依
计行事好了。”祖君彦和颜里回双方人马齐声应是。 
  不一会下面的人走个一乾二净,但两人已给吓破了胆,到天明前才敢溜下来,悄悄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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