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气极佳,留马平原覆盖在一夜的星空底下.宇宙神秘浩瀚,
无边无际。惊雁宫前的蒙古营地,火把通明,照亮了半边天空,背後巍然
耸立的惊雁宫躲进黑夜的阴暗里,诡异难测,像一个建筑出来的谜。
俯视着这壮丽的情景,韩公度心内一边飞快地盘算计画的每一个细
节,尽量减少失败的可能性。他站在一个离惊雁宫的七里远的小山头。身
後半里处的是虎君山庙,亦是约定聚集的地点。
突然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事情失败与否,已非由他所操纵,最大的
漏洞,就是敌我的势力,他也一无所知。敌人可以不论,但连己方今晚约
来的六个人,有多少会应邀而来,仍是末知之数。
“阴柔手”田过客与“矛宗”直力行,与自己并列道门三大高手,
一生过命的交情,同属忧国忧民之士,接到通知,必能共来赴义。
凌波虚名震天下,据说水火不侵,先天气功达到前无古人的领域,
如能来助,必使成数大增,不过此人浮云野鹤,漂泊无定,是否能接到通
知,纯属命数。
“双绝拐”碧空晴一身硬功,天生神力,冲杀於千军万马中,斩
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更为绝大助力。
横刀头陀数十年来高踞佛门第一高手尊称,据称为无上宗师令东来
之下的第一人,如不能来,势使实力大幅削弱,其人多年来一直失去踪
迹,来的机会更渺茫。
最後就是神秘莫测的“抗天手”厉灵,传说此人精研天人合一之
道,连鬼神莫测的无上层次,不问世事,幸而师门与他渊源深厚,但能否
前来,亦只是五五之数。可是事情却是势在必行了。
想到这里,心神一动,回转身来,十丈外站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胖
子,虽然随便的站在那里,却如高山峻岳,使人生出全无可乘之机的感
觉。正是阴柔手田过客。
这两位并列道门三大高手的非凡人物四目交投,如电光相击,两人
自四十年前相识以来,同由寂寂无名之辈,至跃登一流高手的宝座,多年
来出生入死,人与人交往间无可避免的恩怨交织,突然在这一刹那水乳交
融,提升到一个更超越的境界,进入一种超乎的语言的了解。
韩公度说:“好!”
田过客答:“我来了!”
一对生死之交,在这关头立显出他们过命的交情来。
田过客道:“直力行也来了。”
韩公度和田过客两人抵达山君庙时,矛宗直力行标枪似地站在庙内
的山君像前,乍看有如另一尊神像,背後插着一长一短两枝长矛,他的敌
人都知道,这两枝矛装起上来,可成为一丈二尺的长矛,变幻已尽鬼神莫
测之能事,挡者披靡,为使双头矛的古今第一宗匠。
矛宗直力行不苟言笑,见到这两位多年末见的老友,仅只是点首为
礼。
田过客咧嘴一笑道:“老直你来早了。”
直力行不置可否。韩公度突见故人,便要叙旧,欲说话时,一个声
音远远传来道:“我也早了!”
第一个“我”字似乎仍在十丈开外,一句还末说完,这人便跨进庙
门,一脸从容,似乎并没有走过路,原来是早先向无踪遇到的凌渡虚。
韩公度大喜迎上,凌渡虚摆手道:“韩兄,我等肝胆相照,客气
话,不用再说了。”突然露出倾听的神态道:“有人正在赶来。”跟着面
色一变道:“好惊人的轻功。”话还未完,来人己至庙门外,又停下来。
庙内四大高手打个招呼,分立四处位置,作好准备,如来者为敌
人,即便扑杀。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高手,瞬那间各移到最有利的战斗位
宵,在这等高手联手一击之下,相信来者若能不立毙当场,应可得天下第
一高手之位。
庙外的人还未现身,一股强绝无伦的杀气从庙门外惊涛骇浪地涌
入,庙内四人连忙运功抗拒,形成另一股惊人的气势,两股庞大气势交锋
下,古庙内登时劲气横流。
庙外来者闻声道:“如此岂是待客之道!”庙内四人齐吃一惊,此
君居然在四大高手的压力下,依然能从容闻声说话,这等实力,确是惊
人。
韩公度打过招呼,四大高手齐齐收回功力,这种气势的对峙,为精
气神之交锋,其凶险处,尤胜兵刃往来,故必须较强的一方才能收势退
开,今日向无踪在凌波虚的杀气下,几乎当场暴卒,便是一例。
一名大汉走了进来,背插双拐,正是那以背脊撞树借物传劲,和以
暴喝传音伤了烈日炎的高手。
大汉环扫众人一眼,仰天一阵长笑道:“我碧空晴今日能与各位朋
友聚首一堂,已是无憾。”神态间慷慨纵横,不愧当世豪士。
韩公度道:“今日得会碧兄,见面远胜闻名。”原来两人还是第一
次相见。
碧空晴道:“令师兄曾在我面前多次提起韩兄,始终无缘相遇,不
知令师兄近况如何?”
韩公度师兄还丹道人,武功虽稍逊於韩公度,但琴棋诗书,无所不
精,又爱喝酒交友,相识满天下,备受尊崇。
韩公度面容一黯,答道:“这事不如容後再说。”
众高手齐皆愕然,知道还丹道人出了问题。
碧空晴向凌渡虚拱手道:“如果我刚才要硬闯入庙,一定不会选凌
兄扼守处。”
碧空晴光明磊落,对自己的想法不加掩饰,这样说不啻认为
众人中以凌渡虚最为难惹。
凌渡虚微微一笑道:“碧兄客气。”
数名高手略一接触,各人虚实,已有几分把握。众人又寒暄了几
句。
韩公度说:“今晚得各位应邀来此,可见我汉室气数尚未尽绝。现
只剩厉灵和横刀大师未来,但我们不能再等了。”即以这几位盖代高人,
听到两人的名字,也翟然动容。
田过客道:“厉老不问世事,老韩你怎使得他动?”
韩公度正欲答话,碧空晴一声断喝,双拐在手,一股凛例之极的杀
气,向庙门狂冲过去。众人回头一看,俱大惊失色,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出
头、身材修长的男子,一对眼睛精芒隐现,当门卓立,衣衫被碧空晴的劲
力刮得猎猎作响。
他们这等高手,累年苦修,已拥有近乎第六感的触觉,若有人接
近,必然早生警觉。他们在江湖里打滚,屡次死里逃生,皆倚仗这种超乎
平常感官的触觉。可是这年轻男子进入庙门後,他们才有感应,因此碧空
晴大骇之下,才会挥动到他已多年不用的双拐,只是这件事,保证来客足
可扬名江湖了。
碧空晴见来人在自已的气势压迫下,不但毫不处於下风,还依然保
持了强大的反击力,更是骇然,不知甚麽地方冒出这样厉害的人物。其他
高手见他年纪轻轻,不好意思联手合击,况且敌友未明,只略略移动位
置,防止他逃走。
年轻人微一皱眉,碧空晴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他要说话,连忙放缓了
对他的压力。事後也觉得奇怪,似乎年轻人透过他的心灵来通知他一样。
年轻人压力一轻,道:“小子传鹰,家舅抗天手厉灵。”说罢闭
口,惜字如金。
韩公度细心打量,这自称为厉灵甥儿的传鹰,天庭广阔,双目炯炯
有神,精灵深邃,使人难以测度,相貌特出,是那种敢作敢为、胆大包天
的人。韩公度阅人千万,经验告诉他这类是天生正道又是灵活多变的才智
之士。唯一不解的似乎是他有种非常独特的气质,即以韩公度这老到不能
再老的江湖道,也感到难以将他分类。
韩公度道:“事关重大,傅小兄有何证物?”
形势紧张,若传鹰不能证明自己的身分,碧空晴将会被迫出手。传
鹰能令这几位出类拔萃的高手这样紧张,确是非同小可。
传鹰从容不迫,一面对抗碧空晴的强大气势,探手入怀,取出一封
信,运劲轻轻一弹,那封信疾如离弦之箭般飞向韩公度。
传鹰再次露了一手,他能在碧空晴的压力下,运功将信飘飞过去,
在众高手眼内已是不同凡响。
韩公度不敢掉以轻心,张口吹出一道真气,信封一伸一张,封口处
的火漆裂了开来,信函跌出;接着刀光骤闪,一把小刀由田过客手上飞
出,把函件钉在传鹰旁的门上,传鹰一动不动,就像小刀绝不会向他身上
招呼似的,镇定过人。
那函件长长的垂了下来,上面写道:
字奉公度道兄钧鉴:与兄一别,转瞬二十一载,终日沉迷鬼神之
道,不知世事矣。厉灵人生快事,唯与令师兄把酒斗艺,回味无穷。昔年
曾为令师兄推算禄命,今年入夏当有一劫,顷接大函,知天数有定,徒呼
奈何。岂能推托,特命传鹰此子前来听命。此子罕世之才,自幼即有奇
气,惜乎天性近道,超乎俗流,不爱世务,此子胜吾亲来,是可预见,他
日当知吾言非虚。
厉灵顿首
庚寅年五月寅日於无一斋
众高手看罢,一齐释然,碧空晴深深打量了传鹰一眼道:“小兄果
然了得。”
传鹰微微一笑,尽管得这当代高手如此推许,竟是丝毫不以为意。
韩公度道:“得传小兄来助,令我们胜算又增,现在除了横刀大师
外所约者均已到齐,厉老又得传小兄代劳,相信会更理想。在行动前,先
让我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环顾众人,虽神色不变,都露出注意的神
色,只除了传鹰。韩公度有一种感觉,传鹰并没有细听,或许根本不曾听
入耳,这时他亦没有时间深究,收摄心神,续道:“本人与敝师兄数月前
因缘巧合下,得知累世相传的战神图录,秘藏於惊雁宫内,并知取宝之
法,於是与师兄西来取宝,岂料途中不幸遇伏,敝师兄为魔宗蒙赤行所
擒,小弟则悻逃大难。”
韩公度说来轻描淡写,众人已猜想出当时战况之激烈。韩公度和还
丹道人均为一流高手,现今一落败一遭擒,魔宗蒙赤行的武功,看来除了
神秘莫测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外,再难有可与匹敌之人。
韩公度面容转为沉重,沉吟一阵後道:“我探知蒙古国师八师巴苦
修精神上的奇功,据说其中一种能令任何人吐露深藏内心的秘密,所以做
师兄遭擒,我立知大事不好,连忙运用敝师兄多年来苦心研究的联络之法
邀约各位。但已被蒙军早来一步,足见八师巴擅长精神奇功之言,绝非虚
构。”
众人面上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韩公度心中一转,已明其故,便
说:“敝师兄虽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取宝之法,必需精通易理之
人,才可明白,所以八师巴虽能从师兄身上得悉事情大概,独不知取宝细
节。”那即是说还丹道人并不懂得易理。
碧空晴道:“战神图录虽为世代相传的无上至宝,据称可上通天
道,超脱生死。但传言夸大,焉能尽信,岂值我等冒上生命之险,加以抢
夺,韩兄有以教我。”语气间大为不满。
韩公度欣然道:“碧兄心怀磊落,不贪宝物,不愧当世杰出名士,
小弟钦佩之至。今次我们的目标并非战神图录,而是与之一起的岳册。”
凌渡虚奇怪道:“岳册为当年破金名将岳飞,集天下巧手,设计各
类战争器物,由一刀一剑、战车,以至战船,将每一样的详细制法,分门
别类,列成一册。其中又有藏宝图一张,指示天下四个地下兵器库所在之
地。後岳飞冤死狱中,这岳册湮没无闻。如能寻获,对於光复河山,自然
多几分成数,但岳册归岳册,与战神图录可说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怎
麽又会弄在一起?”
韩公度道:“这就要由惊雁宫的底细说起了。这行宫工程浩大,来
历却是神秘莫测,似乎恒古以来便存在於天地间。其底下有一庞大迷宫,
殆无疑问。当时曾参与岳册内战器设计的一代土木巧器大师北胜天,穷一
生之力,研究进入迷宫之法。”
北胜天为三十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妙手的土木巧器宗匠,武林中部
分著名武器,亦出於他的巧手。
韩公度道:“当时岳册由他密带在身,三十年前他终於找到开启之
法,命他当时的唯一徒弟在门外守候,自己单身进入。”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大为紧张。
韩公度说:“他的徒弟在外苦候了两个时辰,突然发觉机关发动,
整个地下迷宫开始关闭,当门快要关上时,他在入口的间隙处窥见北胜天
疯狂攀绳而上,已是迟了一步。”
众人幻想着当时那惨烈的情景,不禁摇头暗叹。
韩公度续道:“北胜天其时依然清醒,在那一刹那他告诉其徒两件
事,就是迷宫内藏有战神图录,另外就是要他三十年後某日某刻再来开
做,始可进入。此後三个月内,他徒弟试尽种种方法,都不能重开迷宫,
始知北胜天所言非虚,遂黯然离去。”
这件事之离奇曲折,出人意表,连传鹰也露出了关注的神情。
韩公度轻吁一口气道:“数月前我巧遇这北胜天的徒弟,他已是个
垂死的老人,知道我欲反攻复国,遂将此秘密尽告於我。”
传鹰第一次主动插口道:“韩先生,只不知某日某刻,是指何日何
刻呢?”
韩公度微微一笑,心想连你也要动心了,答道:“是今夜的寅时,
距今还有两个时辰。”
众人寂然,似乎连呼吸也闭住了。事情的凶险,远远超乎各人的想
像,尽管能闯得过蒙军,可是迷宫连一代土木机关大师也活活困死,实在
更为凶险百倍,超乎人力所能控制的范畴。
田过客呼出一口气道:“所以今夜是势在必行了,蒙军亦知道这个
时刻,必定张开虎口,等我们进入,只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迷宫入口之
处?”
韩公度说:“这就是我们手中的至尊了。因为迷宫的入道,亦需易
理推算,故敝师兄并不知晓。”
一直沉默不言的矛宗直力行道:“这还有一线生机。”原来众人
都心情沉重,现在见略有转机,连不爱多言的直力行也忍不住表露心
迹。
田过客道:“请让我问一个问题,既然惊雁宫下有迷宫,为甚麽不
发动人手,向下发掘。”
韩公度说:“我也曾询问过那北胜天的徒儿,据他师父说,此事绝
不可能。原因有三,首先就是那入口笔直深垂,足证迷宫深藏於地下莫测
的深度。第二就是惊雁宫主殿雁翔殿和左右雁翼二殿,以至整个地基,都
是一种看来似云石但又带有金精乌母那类钢质的不知名物料所建,硬逾坚
钢,几乎不可能开凿。第三就是最神秘的地方,原来惊雁宫上应天穹的三
垣二十八宿,下应地之五行,任何人若要破坏这种规律,必遭横祸。”说
到这里,众人只觉愈知道多些有关惊雁宫之事,便愈感神秘惊险。
韩公度见众人都陷在沉思里,便道:“现在离开启时刻还有个把时
辰,我们应该起程了,在路上再和各位研究进入迷宫的策略吧。”
凌渡虚道:“也好,只不知敌人势力如何?”要知一场硬仗必不能
免,所以敌方的实力,成为最急切的资料。
这时一个声音在庙外响起道:“贫僧横刀,可保证八师巴不能於明
天正午前赶来。”一个僧人走了人来,就是号称佛门第一高手的横刀头陀。
横刀头陀身材不高,但其气度却予人以高山仰止的感觉。这时他面
容肃穆,带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苍白,使人心悸。
横刀头陀走入众人之间,环扫一遍,把眼光凝注传鹰,传鹰毫不退
让,和他对视。横刀头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道:“厉施主从不虚语,传鹰
你果为人中之龙。”
传鹰淡然道:“大师,我在你身上嗅到死亡的味道。”语气生硬,
内容却是惊人。
横刀头陀嘴角微现苦笑,将胸前衣襟打开,展示给众人看,只见在
右肩下有一整齐的掌印,略带暗红,几乎连指纹也可看见,非常怕人。众
高手大吃一惊,不知世上尚有何人可以使横刀头陀受伤。
碧空晴怒道:“天杀的八师巴。”他从横刀头陀的伤势,认出是八
师巴名震天下的灭神掌。
横刀头陀道:“本人来此途中,路遇蒙古国师八师巴,展开决战,
为其施展变天击地精神大法,贫僧禅心未够坚定,被他乘隙以西域秘传灭
神掌所伤,但在贫僧的佛门天一掌反击下,他亦受了内伤,虽远比贫僧为
轻,亦必须觅地潜修最少十二个时辰,始能复原,否则功力大减,所以贫
僧才敢保证八师巴非到明日正午,不能来此。”当他说到八师巴时,似乎
对这死敌也有尊敬的神色。
横刀头陀面上现出回忆的神情道:“这八师巴的变天击地大法,已
远远超出一般互斗争雄的武技范畴,老衲坐禅六十年,尽收凡心,已到了
古井不波的境地,但尚末动手,却被他惊天地拉鬼神的精神奇功带往前生
无数世的生死轮回,刹那间历经千百世的喜怒哀乐,万般景象尽过心头,
致禅心失守,被他乘虚而入,贫僧口服心服。”
众人到此才恍然为甚麽横刀头陀抵达後便这样说,一则以喜又一则
以忧。今晚八师巴不在,自然胜算大增,但横刀头陀受伤甚重,大大削弱
己方实力,而且这八师巴居然能击伤这玄门的绝代高手,实有通天彻地之
能,他日终为大患。
横刀头陀续道:“我知道事情紧急,急运佛门舍身大法,压制伤势
俾能赶来此地,希望能支持到各位完成任务。”众人一齐色变。
碧空晴突然上前向横刀头陀恭敬地行了三个礼道:“大师大慈大
悲,为天下黎民,甘舍此身,本人先此敬礼,大师大德,他日当有公
论。”
原来这舍身大法乃极其凶猛激发潜力的心法,施法者虽能把伤势暂
时压制,但当伤势再发,便回天乏术了。横刀头陀这等行为,正是我不入
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勇行动。
众人心内升起一团热火,斗志高昂,横刀大师的义行,已然激起同
仇敌忾。
节后退,转瞬两人退出长廊,在花园内展开生死决战。
田过客知道直力行心意,韩公度之死使他下了拚命之心,要为挚交
之死取回代价,况且敌方高手如云,假若直力行与自己放手大开杀戒,牵
制住敌人的主力,传鹰在压力减轻下,或可趁机进入秘道。
田过客向传鹰打个招呼,回身杀返敌方人海之内。传鹰则展开身
法,扑入右雁翼殿内,一面重温韩公度所传授进入秘道的法则。他内心感
到前所末有的孤独,所有并肩作战的战友均已离他而去,由这一刻开始,
他便要孤军作战。整件事的成败,变成了他肩上的责任。
传鹰刚扑入右雁翼殿,只听得一声大喝道:「停住!」
传鹰停在门前,轰隆轰隆之声在身后响起,大铁门开始关上,但传
鹰又势不回跃出去,以他的身手,虽可以及时穿门而出,但大门关闭后,
出去后便欲进无门,一切的牺牲,完全白费,所以无论留在殿内如何凶
险,他也要应付。
身后的铁门轰然一声关上,整座大殿顿成密封,超过三十个以上的
箭手,分布在最有利的位置,箭头都指向自己,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
子,站立在另一道亦已关闭的偏门前,后面一排的站著七名蒙古大汉,手
上是各种不同类型的兵器,蓄势以待。
传鹰施展内视之术,暗察自己的体力状况,发觉已接近透支的阶
段,实在不宜浴血苦战,可是看情形亦不由自己去选择,中年书生本身既
是个高手,加上身后七名猛将和三十名箭手,这场仗看来有败无胜。况且
要搏杀这批敌人前,还要先在这毫无遮蔽的空殿内,凭单刀应付威震天下
的蒙古箭术,想想也令人沮丧万分。
传鹰以最快的速度打量右雁翼殿内的形势,正如韩公度所描述的,
通往迷宫的九个入口已经出现,每排三个,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殿的中
心,每个入口约有一丈的距离,伫面黑沉沉的,仿如通往幽冥的无底深
潭。传鹰知道只有其中一个才是真正入口,而这秘密,亦是现时唯一可以
倚赖的本钱。
殿中形势璧垒分明,传鹰孤单地立在近门的一边,另一边门前是中
年书生和他背后的蒙古高手,箭手以书生为中心,于两边伸出作扇形的分
布,弯弓搭箭,瞄准传鹰,对立约两边对手之间,是九个深不可测的地
洞,大殿与外间完全隔离在两边紧闭的大铁门外。
中年文士眼中寒芒闪动,傲然道:「本人崔山镜,受命当今皇帝之
弟思汉飞,全权在此负责。」说到这伫,停了下来,很仔细地观察传鹰每
一个表情,尝试找出传鹰的弱点,加以利用和进击,不战而屈人之志。
传鹰面上不露半点表情,似乎就这样站上一日一夜,也不会气闷,
崔山镜暗忖此子心机深如大海,有异常人,一般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是
惶急不安,又或急谋应变,绝不似此子之蛮不在乎。
崔山镜面容一整,提高声线道:「阁下身陷重围之内,绝无生理,
即使阁下尽杀殿内之人,但我方援军转瞬即至,阁下仍是毫无机会,不如
来个交易,若阁下坦告进入地下迷宫之法,本人代表皇爷保证阁下在丝毫
不损下,离开此地。」
传鹰大动脑筋,盘算种种应付之法,忽然看到崔山镜后的蒙古高
手,听到崔山镜以他的安全离开来作交易,都露出不满的表情。传鹰暗忖
这批蒙人必是因为自己满手都是他们族人的鲜血,自然欲置己于死地而后
快。见崔山镜许诺让自己离去,当然不快。其实这也要怪崔山镜平日心高
气傲,除了思汉飞等有限几人外,可说目无余子,与其他蒙人的关系并不
和睦,加以蒙人一向看不起汉人,大家之间的歧见与日俱增。在这千钧一
发之时,缺乏了解和默契。
传鹰心中一动道:「崔兄你有何方法保证你的承诺?」
崔山镜见传鹰语气大有转机,喜道:「这等事必在事后始能证明,
阁下可有提议。」
传鹰道:「现在此殿大门紧闭,崔兄你如食言反悔,我插翼难飞。
崔兄如有诚意,何不马上命人打开我身后大门,哪我立即揭露进入地下迷
宫之法,到时就算崔兄出尔反尔,也有一线逃走的机会。」传鹰这提议非
常高明,崔山镜如果连这点也办不到,足见毫无诚意了。
崔山镜略一沉吟道:「这个使得,阁下请走前五步,免得开门后你
立即逃之夭夭。」
传鹰心下暗喜道:「我便走前五步。」说罢向前大步踏出,走了五
步,离开最近那一排的三个三尺见方的入口,缩短至两丈许的距离。
崔山境眉头一皱,传鹰的步伐似乎大了一点,但自忖己方箭手如
云,深信传鹰如有异动,必能早一步将其射杀。
崔山镜向身后其中一名武士打了个手号,命令此人利用定下的传讯
方法,借敲门来通知殿外接应之人,打开传鹰背后大门,岂知那名负责传
讯的武士一动不动,崔山镜心知不妙,一直以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传鹰
身上,到这刻才看出身后蒙人不妥。
崔山镜亦是老谋深算,当初从思汉飞手上接过这项任务时,同时求
得军令虎符,以收指挥之效。这当下见使不动身后蒙人,自然探手入怀,
要掏出军令。
传鹰见他探手人怀,岂容他有喘息之机,就在这微妙的一刻,猛提
气向殿心的九个入口扑去。
众箭手齐齐一愕,不待崔山镜发令,箭矢齐发,传鹰名副其实变成
众矢之的。传鹰这一手漂亮之至,他利用了蒙人和崔山镜的矛盾,制造出
一种巧妙的形势,使敌方不能上下一心,对付自己,而且借与崔山镜的交
易,缩短了与进口之间的距离,令他扑进入口的成数倍增。而崔山镜探手
入怀的刹那,正是蒙人这个严密阵势内仅现的一丝空隙,稍纵即逝。错非
传鹰这类非凡人物,定难加以利用。
箭手发动的时间,慢了一线。传鹰闪至离最近那一排入口丈许处,
劲箭才射到,这批箭手确是一等一的精选,箭矢笼罩的范围,并不单以传
鹰为目标,而是根据他推进的路线和速度施放利箭,大部分似乎都是集中
在传鹰身前的空间,但对正要迅速越过这二丈距离的传鹰来说,每一箭都
刚好封住他的进路。
传鹰身子一曲,整个人蜷作一团,除右手长刀外,左手同时抽出一
把长约半尺的小刀,左右手交叉挥舞,化出万道寒芒,同时蜷曲的身体像
圆球一样,在地上滚向九个入口正中的那一个。
一轮金铁交呜声,劲箭撞上刀幕,都给震得倒飞开去,传鹰丝毫无
损,滚至中间的入口之旁。
这种动作全赖一口真气,最是损耗真元,尤其剧战之后,这等损
耗,更是传鹰负担不起,他现在已成强弩之末。
他连喘息机会也没有,两道劲气,一上一下破空而来,传鹰反滚往
后,刚站直身子,崔山镜一对判官笔,像两条毒蛇般插来,他身后的七名
蒙古高手,亦空群而出。
在这要命的一刻,轧轧声响,九个地道的入口,一同缓缓关闭。
传鹰提刀欲劈,忽然一阵心悸力竭,知是自己耗费过钜,接近油尽
灯枯的阶段。传鹰当机立断,左手运力一掷,寒芒一闪,短刀向崔山镜电
射而去。
崔山镜双笔一架,当一声挡飞传鹰掷来的小刀,身后高手纷纷围在
中间的入口前,把传鹰与入口阻隔开来。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蒙方高手包括崔山镜在内,似乎都认定传鹰
是要进入中间的入口,所以誓要阻止他进入,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针对
这假设来施行。
这时九个入口只剩下尺许的空隙,看来大家谁也不能入内 突然传
鹰一阵长笑,崔山镜心知不妙。
传鹰迅速移向左后方的入口,趁还有那尺许的隙缝,一溜烟跃了入
去,秘道轰的一声,全部关上,余音响彻全殿。
原来刚才蒙方众人,在传鹰发动时,都强烈感觉到传鹰要进入的是
那中间的入口,岂知全给传鹰愚弄了。传鹰在这样的形势下,仍能翻云覆
雨,争回主动,确是不世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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