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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屠龙》
作者: 幻龙

第 一 章 穷途末路




  河南少室峰,遥遥可望——屋宇连绵,黄墙碧瓦,好大一座寺院。
  晨暮时分,少林寺惯例地传出八响钟声,余音缭绕在空谷晚风之中,遥传于数里之外,
消除了人们满腹的苦忧。
  哪知八响钟声之后,“铛!铛!铛!”又传出三响,这声音较那八响钟声,高昂尖锐,
震撼山岳,人心颤动,显然是少林寺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故。
  藏经阁前的空场上,人影幢幢,数百和尚凝立四周,口中喃喃低声诵经。
  梵音低沉深远,启人神思。
  中间立着一位穿灰色粗布衣衫的少年,由他的衣着与头发着来,是一个俗家子弟。这灰
衣少年,原是少林寺香积厨中,灶下烧火的一个小伙夫。
  这墨炭烟尘满脸的小伙夫,眉宇间流露出英气和智慧,此刻他双手满是鲜血,那双眼睛
带着紧张、恐怖、惧怕的神色,凝望着面前地上四具脑门破裂,鲜血外流,张牙咧嘴,横眉
瞪眼,满脸痉挛的尸体出神。
  突然一个精瘦枯骨的僧人,越众而出,急步地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达摩堂首座天摩禅师。
  天摩禅师那双如电眸子略微掠过地下尸体,“哼”了一声,目光中似欲喷出烈焰,狠狠
地盯着灰衣少年,眼色充满了怨毒.
  当灰衣少年那双紧张害怕的眼睛和天摩禅师眼光接触时,他惶恐地退了一步。
  陡然间天摩禅师双眉竖起,冷笑一声道:“你的大力金刚掌是谁所授?”
  他说话的声音极其尖锐,似若寒夜枭鸣,令人不自主地打个寒噤。
  天摩禅师见灰衣少年呆立不语,又厉声喝道:“我问你大力金刚掌是谁教的?”
  灰衣少年颤抖着道:“我……我……没人教,是自己学的,我……我……错手杀了四位
师兄,请……”
  天摩禅师踏上一步,声音突然放低,说道:“你再明白地说一遍,你的大力金刚掌非本
寺哪位师傅所授,是自己偷学的?”
  他声音虽低,但语气含有威吓之意。
  灰衣少年不善说谎,虽然他知道偷学武功,是要得到极严重的惩治,但他却毫不隐瞒地
答道:“是弟子自己偷学的,没有哪位师傅教我。”
  此刻寺内十余座巨钟一齐响了起来,铛,铛之声,震得群山齐应。
  只见那修竹青松道上走来十八名僧人,一律身着灰袍,外披淡黄袈裟,年岁均较环立罗
汉堂四周的弟子为长,他们乃是高一辈的达摩弟子。
  随着十八名达摩禅堂弟子之后,是四位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拥着一位身材修伟、面容红
润、肃穆威严的僧人,此僧便是当今少林寺掌门方丈—一天鸣禅师。
  天摩禅师见掌门方丈前来,立刻转身合十说道:“掌门师兄大驾光临,请恕天摩未能亲
身远迎。”
  天鸣禅师挥手说道:“师弟免礼,这位弟子是哪位师傅管教的?”
  天摩禅师道:“禀告师兄,这叛逆乃是香积厨中灶火铁明师任所管,铁明师任已为这叛
徒重伤,正在急救中。”
  天鸣掌门闻言,脸上神色微变,那二道电光似的眼睛扫向灰衣少年的脸上。
  灰衣少年眼见掌门禅师亲来,立刻心中一震,感到事态严重,本来他想自己错手击毙了
四位师兄与铁明和尚,顶多被软禁几年,因为今夜是三年一度的中秋大校预阅,每次预阅皆
有失手伤人的惨事发生,何况自己并非有意使出辣手,而是这四位师兄咄咄逼人,欲置自己
于死地,这是场中诸人皆有目共睹的。
  灰衣少年想到此处,胆气一壮,说道:“掌门大师明鉴,弟子南宫远……”
  他语音未完,天摩禅师立刻沉声道:“住口,你好大的胆子,竟击毙了四位师兄,还有
何话说?”
  灰衣少年南宫远颤声道:“我……我并非存心伤害四位师兄……”
  天摩禅师突然向天鸣说道:“掌门师兄,这叛徒的武功乃是偷学而成,此罪已经违犯了
本寺百年前所立的规条,凡是不得师授而自行偷学武功者,重则处死,轻则挑断全身筋脉使
之成为终身残废逐出寺院。”
  南宫远闻听此言,头顶嗡的一响,恍似晴天霹雳,几乎晕了过去,双目滚出二滴眼泪。
  此刻他脑际浮现出自己的一段凄凉身世——
  自幼丧父,无兄无弟,只有一个老娘,家贫如洗,在七年前本想出外经商,母亲却含泪
叫他前来少林寺学点武功,她老人家说:“你父亲便是毫无半点武功的老实人,在外经商为
地痞流氓打死。”
  所以母亲要自己学点武技防身,以后到外面谋生遇到强盗或蛮横之人,也不会吃亏。
  因而才来到少林寺当小厮,藉以偷学武功。哪知却发生这场大祸……
  天摩禅师领了一顿又道:“这叛逆,竟然偷学了少林绝艺大力金刚掌,乃属理应从重处
罚者,更何况他又伤害四条人命,犯了欺师灭祖之罪,死有余辜,敬请掌门师兄宣判。”
  南宫远突然大声喝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大师你们慈悲,慈悲……”
  他双膝跪地,泪水如雨,口中不停地嚷叫着。
  天鸣禅临沉吟了一会,肃声道:“本专向来门规森严,此人连犯几项大罪,自是不能宽
恕。”
  南宫远凄声叫道:“大师呀,弟子家中尚有老母,我死之后,家母定然悲痛不欲再生,
你们不要处死我,不要处死我呀……”
  只听天摩禅师喝道:“达摩堂众弟子,把他拿下!”
  达摩堂十八名弟子习练有素,一听天摩令下,登时抢出,将南宫远团团围住。
  南宫远哭声叫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人孰无错,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大师
呀,你们是有道高僧,清原谅弟子之错……。”
  天摩禅师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达摩堂十八弟子,齐宣佛号,踏步上前。
  南宫远伤心欲绝,高声叫道:“娘呀!原谅不孝的儿子罢,孩儿无法侍奉你老人家
了!”
  每个字的音韵,都拖得十分悠长,像在寂静的深夜里,哀弦弹出的音符,动人肺腑,真
是字字血泪,惨不忍听,是那样凄苦、幽绝。
  达摩堂十八名弟,虽然执法如山,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禁将逼近的身子顿阻了一下,但
略停之后,立刻又逼了过来。
  突然南宫远双目射出一道骇人的凶光,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几下,厉声喝道:“站
住!”
  这声大喝,如同闷雷哑鸣,震得人们耳鼓嗡嗡作响,说也奇怪,只见十八名弟子停了下
来,呆若木鸡。
  天鸣、天摩这两位当代少林高手,听了他的喝声,脸色骤变,他们都感到这洪亮的声
音,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竟像似极为上乘的外家武功——狮子吼。
  但他们脸上的神色转眼即逝,因为他们知道这狮子吼,非有数十年功力无法练成,就是
少年从入寺便经本寺武功最高的心禅堂七老传授,也无法练就这样深厚的内功,他们怀疑自
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南宫远大声一喝后恨声说道:“我南宫远这般衷心啼血的苦求,你们竟然无动于衷,我
自知必死,但绝不会轻易让你们得手。”他又切齿地说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一声仰天厉啸,震荡了整个苍穹——
  南宫远似一头出栅的猛虎,突然一晃身,疾如弩箭离弦,冲向逼近的达摩堂十八弟子。
  达摩堂弟子齐声喝道:“南宫远,你还敢顽抗?”
  喝声中,三名达摩堂弟子,出手如电,齐向南宫远肩头,手腕抓来。
  南宫远双目陡然暴出一道精光,扬胳劈出一掌。
  强厉的掌风,划空生啸,直对居中的那个达摩堂弟子撞了过去。
  十八名达摩堂弟子,乃是少林寺铁字辈一代的高手,个个自负,他们怎会惧怕于一个火
工小厮。
  居中那位弟子手腕一翻迎掌接去,猛感到一股撼山震岳的内力,直压上来,此时他要躲
避已经来不及了,一声闷哼,整个身躯被震得飞出丈外。
  就在同时,左右上前的两位弟子,被南宫远弹出一指,踢出一腿,双双被逼得倒跃开
去,南宫远一下击退了三位高手,人已急速冲出达摩堂弟子的包围。
  这种情形,着实出人意料,一个火工小厮,竟然在举手之间,击退了三位高僧。
  他那一掌、一指、一腿,使在场的天鸣、天摩二位高僧骤然色变。这三招包含了少林三
种绝技,而且招式与变化,已是炉火纯青到达上乘之境。
  一声佛号响起了,外圈的罗汉堂弟子,已和南宫远接触。
  南宫远似一头拼命的猛兽,双目射出怨毒的寒芒,右手一挥,蓄积全力一掌,直向挡在
他面前的六位罗汉僧劈出。
  六名罗汉堂弟子耳听劲风激荡之声,心头颤骇,暗忖道:“这人的功力,确实深厚惊
人!”六人同时翻腕出掌迎去。
  双方掌力一撞,震得南宫远口中厉啸一声,往上抛起。
  不料他竟然悬空一个筋斗,斜斜飞过侧面罗汉弟子头顶,突出重围。
  他这种武功令众僧目瞪口呆。
  南宫远哪敢怠慢,双脚一落地,便放脚疾速奔出。
  他奔出十余丈远,突听一声大喝:“叛徒,你跑得了吗?”
  在修竹暗影之中窜出一位僧人,疾飞一脚,踢向南宫远小腹。
  南宫远急忙一侧身,避过那僧人踢来一脚,施以“穿心拳”
  当胸捣去。
  拳风奇猛,有如惊涛袭岸。
  那僧人乃是铁字辈的高手,识得厉害,冷哼一声,疾向后面跃退五尺。南宫远已如弩箭
脱弦疾射而去。
  南宫远这时打算进得一步是一步,多活一刻算一刻,是以他一展开身子,便如同雷击电
闪。
  他在少林寺已七年时光,对于寺内的道路极为熟悉,所以逃走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
经奔到少林寺西南围墙不远处。
  “铛铛铛铛……”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
  从西面墙边一座柳树簇拥的小院中,窜出一条极快的灰色人影,一闪而至。
  南宫远见此僧欺来的身法,不禁大吃一惊,忙藉着奔跑抬腿之式,飞起一脚,踢向来僧
的小腹,左手并指如戟,点向对方“锁心”穴。
  这僧人武功极高,手腕一沉,同时身躯一侧,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南宫远一掌
一脚,只见那一边的手腕,已经扣上南宫远左手腕脉。
  这种奇奥精妙的锁龙手,令南宫远心头大骇,暗道:“我命休矣!”
  突然此僧唉了一二声,道:“是宫远吗?”
  南宫远闻声,面前僧人是位慈眉善目白髯过胸的老僧,南宫远泪水模糊,颤声求道:
“老禅师,求你快放过我。”
  这白髯老僧乃当今少林掌门的师兄——天罗僧,他是少林天字辈中武功最高的一位神
僧。此人淡泊名利,不愿担当少林要职,独有避居这座小院,平时南宫远常到此院跟他下
棋,所以天罗僧极为喜爱南宫远,以至于他俩之间产生了一种旁人不知的微妙之情。
  天罗僧听那钟声,以及后面吆喝之声,慈祥的面容微变,沉声道:“南宫远,你犯了什
么大罪?”
  南宫远凄声道:“老禅师,我……错手毙了师兄,又偷学武功……我求求老禅师放我一
条生路,弟子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他泪水如雨,语音急促凄凉,动人心弦。
  天罗僧突然大喝:“孽障!该死!”
  南宫远蓦然感一股潜力,身躯不由自主地飞过了那高大围墙。
  一声阴沉沉的笑声响起,他面前已经凝立着一位精瘦枯骨的僧人,正是达摩堂首座天摩
禅师。
  男宫远一见到他,心头骇极。
  天摩禅师冷冷喝道:“叛逆,你能跑得了吗?”
  他遥发一掌,劈向南宫远。
  强厉的掌风,划空带着一股啸声。
  南宫远横里一跃,挥拳接下一击。
  天摩禅师的内功,何等深厚,南宫远虽然接下了一掌,人却被震得五腑翻动,身不由己
地向后退了五步。
  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
  天摩禅师刚才一掌含蕴了六成功力,本想一掌即可将他击毙,哪知南宫远却未被击死,
不禁暗自大惊。
  南宫远被震得气血浮动,内腑已受巨创,暗想:“完了!完了!天罗僧相助之情,也无
法使自己脱难。”
  天摩禅师一怔之后,脸上立现杀机,喝道:“叛逆,你据实说出,武功是何人教授?”
  显然他不相信一个无师自通的小于,能够偷学到这种惊人的武功。要知习武功之道需具
备三个条件:天赋,良师,时间。纵然他天生异禀,智质超人,但无良师启发,也难窥武功
奥妙,再者他纵有良师教导,但以其年纪看来,就算从娘胎算起便学武功,二十年时间也难
有这般功力。
  南宫远冷笑一声道:“偷学的,你何必再费唇舌。”
  天摩禅师气得脸上色变,双目圆睁,飞起一脚,踢向南宫远咽喉。
  南宫远头部微侧,避过一脚,手腕伸缩,连斩天摩禅师脚上三处大穴。
  天摩禅师看得大骇,想不到他也会这招斩龙手,这样说来,他已学得少林寺全部绝技,
难道他是别派派来卧底的吗?
  一念甫起,杀机再生。他一式“仰观天象”向后倒去。
  南宫远只觉一阵微风,起自身侧,天摩禅师已如风车般旋到左侧,南宫远挺身而起,反
臂拍出一掌。
  天摩僧冷笑一声,右腿向下一沉,点其胁间大穴。
  天摩僧本来想置南宫远于死地,这时已改变心意,要将他生擒,逼问出是何派派来少林
寺卧底。他想:此人若不是带艺到少林寺偷习绝技,定然不会有这般功力。
  南宫远身躯连闪三闪,避开了这一指。
  突然一缕柔和的语音,在南宜远耳际说道:“宫远,你快退到墙壁上,我助你退敌,不
然十招之内定要为他所擒。”
  南宫远闻言心头微惊,转头四望,哪里有人?这时天摩禅师呼呼二掌,猛压上来,把他
逼退四步。
  南宫远知那声音是天罗禅师所发,见天摩禅脚并未察觉,心忖,这大概便是传音入密的
上乘玄功,于是,他又退了一步,将整个身子紧贴墙壁。
  陡然又传来天罗僧传音入密的声音:“你不要移动身子,我助你击退他。”
  天摩禅师见他退到墙壁,暗提功力,一掌缓缓拍去!
  南宫远知道后无退路,他这一掌击下,自己非死不可,他本想移身闪开,忽然想起天罗
僧隔墙告戒的话。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南宫远突感后背命门穴,由墙际透来一股热流,注入自己体内,不禁精神大振。
  一声大喝,南宫远双掌猛推而出。
  禅师的掌劲,并非真正要击上南宫远,而是要诱他,闪开,再变式擒拿他,所以一掌拍
出,劲力缓缓上去!
  哪知南宫远却迟迟不移身,天摩刚想变抓为拿,南宫远双掌如同雷电推出……
  天摩禅师感到压身劲力凌厉而至,心头大骇,急忙凝提真气贯注右臂接去!
  “劈啪”一声轻响!
  天摩禅师闷哼一声,双肩一阵晃动,后退了一步。
  刹那间,他双目神光变换为一种极为涣散的神色。
  他静静地站立原地,双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南宫远。
  那是惊,是恨!
  南宫远见他一接掌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中泛起一丝恐怖。
  突然身边又传来天罗僧传音人密的语音:“你不走,更待何时?唉!老僧今日违规助
你,乃是犯了少林重大罪过,但若不是贫僧见才生爱,暗中授解武技,也不会产生此事。你
今后要珍惜自己,少林弟子遍布天下各地,你的行踪最好要隐蔽一点,去吧!”
  南宫远心中激动已极,想起了自己每当偷学到不解之武功,以走棋为借口请教于天罗僧
之事……
  突然一股潜力由隔墙透过来,南宫远借着那股潜力,纵身一跃,腾身而起,直向空中飞
去。
  他借势提气升到一丈,悬空几个翻身,落出四丈开外,疾展轻功,落荒而去……
  天摩僧见了他这手绝妙的轻功,不禁一阵神伤。
  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躯微微地晃了一下,显然受伤甚重,几乎跌身扑倒。
  如果被捉回少林寺,定然难逃一死。
  想到此处,这位身世凄凉的少年,顿时悲痛欲绝,泪水滚滚而下。
  他并非怕死,而是感到自己死了之后,老母悠长的残年岁月何人侍奉?
  他脑海里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发出慈祥的声音:“孩儿,你到少林寺后,无论什
么苦头你都要忍受,南宫家就靠你接续香火了,你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本来我不愿让你去
吃苦,唉……”
  南宫远突然高声的道:“妈!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回去侍奉您老人家的余年!”
  荒山深夜,松涛如获,猿兽轻啼,是那么阴森恐怖……
  南宫远为着逃命,哪顾荒山的阴森恐怖,他循径疾走,夜行日伏,经过三个昼夜的狂
奔,已经走出了绵绵的群峰。
  疏星残月,黑夜将尽,南宫远眼见前面是座小镇,再也无法忍受腹中的饥饿,他突然想
到自己身无分文,不禁呆呆而立。
  他逃出少林寺,除了身上这套粗布衣衫之外,别无他物,加上四夜的疾奔,本已陈旧的
衣衫,此时更是破烂不堪了。
  南宫远想到自已凄凉的身世,不禁淌下几滴泪水。
  “唉!”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见前面不远处,炊烟缭绕,于是朝着炊烟之处走去,他
想事已到此地步只有硬着头皮去向人家讨饭充饥。
  他循着小径,越过一段起伏山丘,又穿过一片树林。林外是一条小溪涧,石桥横梁,溪
水清澈缓流。对岸密林深处,掩映着一所庄院。
  这庄院气派不小,朱红的大门,门上一对紫铜虎头,口含门环,两侧一对石狮雄踞,更
是平添了几分威严,古树苍拔,掩映着这所高大的砖墙宅院。
  只见窗门紧闭,冷清清没有一点生气。
  南宫远徘徊在庄院的门前,被这气氛所摄不敢贸然扣门。
  哪知等到太阳爬升,时近晌午,仍然不见有人出来,南宫远呆呆地想着,难道这是一栋
无人居住的空屋,但是早晨那炊烟分明起于这座庄院之中。
  南宫远抬头一望,只见门楣之上,书有“李府大院”四个紫色大宇,再加上黑色高大围
墙,衬托出一种阴森的气氛,看上去使人有点不自在。
  但是他等了这么久,腹中辘辘,实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于是伸手轻轻扣了两下门环,里
面却无人应声。
  他又扣了两下,仍无反应。他不禁伸手一推,“依呀”的一声门开了,原来院门是虚掩
的。
  忽然一个龙钟老态的老太婆出现在他面前。
  南宫远,一见,不由心头一寒,只见这老太婆奇丑无比,身躯高大,驼背弯腰跛足,满
脸鸡皮疙瘩,红筋暴露,陷鼻梁,宽嘴唇,下额突出,两颊凸起,满头红发,虬结披肩。
  这红发老婆手中持着—根紫金藤拐杖,朝着南宫远裂着嘴,现出满口黄牙,怪笑着打量
着他。
  她那笑容,看起来比空还要难看得多。
  南宫远不知所措,一个转身就走。
  哪知他身子刚动,丑老太婆不知是如何转动,已横拦在他面前。
  南宫远不由一愕,想不到这老太婆竟有这么高的轻功,他再次打量,只见这红发老婆双
眼炯炯,精气内蕴,分明是一个身负绝功的武林高手。
  红发老婆在他身前只是裂着嘴,露出黄板牙怪笑,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你是找
李家的吗?我引你进去!”
  南宫远尴尬地一笑,道:“这位老婆婆请了,在下是路过此地,因……因……”
  他本想说因路遇强盗钱银被抢,但他不善说谎,说起来支支吾吾。
  突然内院朱红大门“呀”的一声大开,从内门走出个中年女仆,态度和善地叫道:“唐
相公,我们主人有请!”
  南宫远闻言呆愕一下,道:“我是路过无意撞到此地,请原谅并不认识贵主人!”
  就在他与那中年妇人问答的瞬间,红发老婆已然飘然而去。南宫远心中大惊,这老婆何
时离去,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呢?
  中年女仆笑道:“天涯皆知己,何必曾相识。何况相公鼎鼎大名,誉满天下,我们主人
正在大厅候着哩!”
  南宫远又是一怔,这妇人竟然出言成句,想来这家主人定是一位饱学之士了。
  既然人家相请,就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他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此时饥肠辘辘,
哪管许多,于是答道:“既然贵主人有此盛意,只好打扰了,请大嫂带路吧。”
  进入院门,竟是一所大院,院里草丛没径,荒芜凄凉,走不多远,进入大厅,走廊回
栏,大多陈旧剥落,显出这李家家道衰微景象。
  大厅上陈设甚是简单,只有几张紫檀八仙靠椅和一张檀木八仙方桌,那中年妇人请南宫
远坐下,随即恭敬地端上一杯茶来,笑道:“请相公稍坐片刻!我去请主人出来相见。”
  偌大的一个客厅,竟听不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也闻不到鸡呜犬吠,冷落得十分怕人,南
宫远静寂寂地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大约半盏热茶工夫,屏风后走出两个女人,前面的是那中年女仆,后面是一个年约四十
左右的中年妇人,只见她一身黑绸衣服,仪态十分华贵。
  此妇虽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来年轻时是个美人胎子。她显得有些孤寂冷漠,南宫
远心想:大概她就是李家主人了。他忙恭敬地起身站立。
  那妇人一双美目,不住地打量着南宫远,好半晌,才笑道:“相公,英气内敛,资质不
凡,真是一位内功高手,难得难得,请随我往见主人!”
  南宫远闻言甚是迷惑,不知这黑衣妇人是什么来路,她一眼便看出自己学过武功,不禁
暗骇!她的主人不知是谁?此时也只好听其自然了。
  绕过屏风,进入二厅,二厅陈设较大厅整洁,但仍是冷寂得怕人。
  黑衣妇人一击掌,不一会,厅后走出一位白衣妇人,亦是美韵迫人,肌肤似雪。她脚步
轻盈来到南宫远面前,不断地打量着他,许久才转向黑衣妇人道:“不错.我们引他去见主
人吧!”
  南宫远这一下更是糊涂了,他实在摸不清这一家是什么门道,两个一黑一白服装的妇
人,掩藏着无比的神秘。
  南宫远刚从少林寺逃出,面临这种情况,只能听天由命,紧跟在这两个妇人后面,从一
个走廊转入第三进大厅。
  这进大厅,气派又自不同,陈设远较第二厅华丽,两壁上挂的是名人字画,琳琅满目,
桃木心桌椅一尘不染。
  两妇人招待南宫远坐下,仍是一记掌声,后面闪出一个妙龄少女,递上香茗,转入后
面。
  不一会环佩叮当,香气扑鼻,从大厅后闪出一位妇人,黑白两衣着的妇人均起身相迎。
  南宫远也不由立起,一打量这妇人,年龄看来只有三十余岁,鹅蛋儿脸上,容艳照人,
她穿着一件淡蓝青色长襟,亭亭玉立。
  这蓝衣妇人仍与前两个妇人一样,沉寂打量着南宫远,从头到脚,从下到上,看得他双
颊红晕,心中惴惴不安。
  蓝衣妇人打量他一阵后,转头向身后使女道:“传下去,准备酒宴!”
  说完话手一摆,各人落坐,使女传完话后,重新换上香茗,三个妇人默默无言,六只眼
睛紧在他身上不停打转。
  南宫远坐立不安,面对着这三个风韵较好的神秘艳妇,一颗心实在无法安定。他揣度她
们是弄错人,错将自己当作所要等待的人。
  偌大一所庄院,所见到的尽是妇女,却看不见一个男人。
  而这几个妇人又是如此冷漠,美艳华丽,神秘莫测,行动诡异,初出道的南宫远心头真
是七上八下。人家默默无言,他也是无话可说,实在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一会,摆满了一桌山珍海味,杯筷却只一双,三妇将他引至正中坐下,斟上了酒。各
自退回原位,这满桌丰盛的酒菜,竟是单为他一人而设。
  南宫远正是饥饿难忍,此刻并不客套,只是低着头大碗大碟、狼吞虎咽地将满席酒菜一
扫而空,之后,抹抹嘴,向那三位妇人一笑。
  南宫远虽然身着破烂,但他盾目清明,英挺俊秀,充满着男性的魅力,他这一笑,使那
三位美妇心头微然一动。
  南宫远朗声道:“承蒙诸位大嫂招待,在下感激不尽,实因在下有事还要赶路,不便久
留打扰,在此深谢告别了。”
  南宫远已填饱了肚子,打算就此离开这里赶路回家,唯恐被人识破底细。
  蓝衣美妇闻言眉头微皱,但随即格格一笑,道:“唐相公言语风雅,斐然成章,真是一
位年少有成,名满江湖武林的英豪,但唐相公千里迢迢自东北赶至中原,岂能不见过我们主
人就走。”
  南宫远怔了一怔,脱口叫道:“你们还有主人?”
  本来他认为蓝衣美妇就是这李家的主人,没想她仍然不是。那么她主人不知是怎样一个
人物?既然她们将自己误认是什么唐相公,干脆就硬着头皮装下去,顶多是等那唐相公来
时,自己一走了之。
  南宫远想罢,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大嫂们引在下去见贵院主人,也好拜谢招待之
情。”
  蓝衣美妇微然笑道:“阁下想是长途劳顿,风尘满面,且随婢女到里面洗浴更衣,明日
清晨再晤见我们主人。”
  南宫远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装,脸颊一片羞红,暗想人家主人何等高贯,自己这样一个
乞丐模样,怎能去拜见她们主人呢?可是自己又急欲赶路……
  就在他尚未决定之间,蓝衣美妇一击掌,已有两位牌女走来,蓝衣美妇对右边婢女说
道:“秋兰,你去收拾那夕红轩,唐相公今夜便住在那儿。”
  那叫秋兰的婢女应声,立刻向内厅内走去。蓝衣美妇又转头对左边婢女说道:“雪梅,
你引相公去浴室。”
  南宫远此刻受宠若惊连忙辞谢,随着那名唤雪梅的小婢走出了大厅。
  两人来到一所偏院,里面有个洗澡房间,雪梅自挑热水,又送来一身儒生衣服,南宫远
掩上房门,跳进澡盆尽情洗涤。
  南宫远数日来已经没有这样痛快的洗过澡了,冲洗完毕,顿觉精神焕发,换了衣眼,他
简直成了另外一人,神彩奕奕,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飘逸潇洒,哪里还是少林寺灶下烧火
的小厮?
  雪梅见了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珠注视良久,方说道:“相公,请随小婢到夕红轩休
息。”
  他随着雪梅穿过一个院落和一条短廊,便来到夕红轩。
  只见又是一个院落,两旁开着月亮洞门,门外接着两道长廊,前后相通,院中满植花
树,都是海棠牡丹之类。
  轩内一个小厅,厅前一道短廊,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右面那房间,已经拾掇好,
锦帐绣衾,重帐厚幔,床边悬着一盏银烛,靠窗处摆着一张圆石面的红木桌,两边分摆着曲
脚背椅,都有枣红厚绒坐垫铺着。
  窗台上两盆白菊,花正鲜妍,清香扑鼻。
  这府内的陈设富丽堂皇,令南宫远看得喜形于色,显得有点呆头呆脑。
  雪梅将他带到轩内,自行离去。那个秋兰女婢笑道:“相公,这房子还住得下去么?”
  南宫远忙道:“住得,住得!”
  秋兰道:“相公大概兼程赶了不少路,请休息吧!婢女在外厅,有事尽管叫我。”
  南宫远见她神态娴雅,语音清柔,不禁打量地一眼。这秋兰年龄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娇
小玲珑,满面灵慧,他不觉冲口赞道:“郑家诗婢,岂逞多让?”
  这句话由来,是指东汉大儒郑玄家婢仆均读书,后世称为诗婢。
  只见秋兰嫣然一笑,道:“小婢怎能与郑玄家婢相比?”
  南宫远心中惊异不已,这么一个小婢子,居然能懂得自己所说的话,她家主人更是可想
而知了。
  南宫远突然望她一眼,道:“秋兰姐姐,你家主人不知如何称呼?”
  秋兰闻言脸色微变,她双眸望着南宫远一眼,欲言又止,轻轻幽叹一声,立刻走出。
  南宫远见她举动。心头微愕凄声叹息,竟像似含着一种怜悯之意味。
  南宫远虽然觉得这李家大院,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想到今晚安睡一夜,等到天明悄悄溜
走就是了,管它什么对不对劲。
  那秋兰女婢突然又疾走进来,低声道:“相公,你为什么要来此地涉此危险?难道你不
知这李家大院,已非昔日侠名满夭下的‘一宫二院三帮’?”
  南宫远闻言呆了一呆,一时答不出话来。
  那秋兰又道:“相公,你虽然是武功盖世,但绝对敌不过我家小姐的……”
  她讲到此处倏然住口,转身又走出厅外。
  南宫远想叫她将话说个清楚,但见她脸色紧张地走了出去,顿觉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氛袭
上自己心头。
  少年人是充满好奇心的,虽然明知事情不妙,南宫远倒要住宿一夜,看看她家小姐究竟
是什么样的人物。
  秋兰走出后,又进来一次,但她除了送晚餐寒喧几句以外不再说什么话。南宫远见她脸
上带着一股不安之色,也不便问她关于李家大院之事,他在这夕阳轩,就只有秋兰陪他,雪
梅与三位美妇,根本就没有来过,整个院落阴森死寂得可怖!
  夕阳西落,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南宫远心想定是秋兰婢女前来,都知人影一闪,一个
娇细的声音道:“唐相公!还没睡吗?”
  那娇丽的蓝衣妇人已经凝立面前。
  南宫远正坐在窗前沉思,闻声立刻迎身站起,道:“夫人不知有何话见教?”
  蓝衣美妇突然将面色一沉,说道:“我正有话要对唐相公说……”
  声音顿了一顿,接道:“唐相公乃是名闻天下武林的‘一宫二院三帮’的唐府大院少院
主,机智、武功、见识,均已著称江湖武林……”
  南宫远听了她这一番话,觉得无头无脑,心中不禁暗感不安,但却仍然保持沉默,以静
观动。
  蓝衣妇人那双美眸在他身上扫一眼之后,又道:“唐相公的人才,我家小姐早已耳闻,
对于唐相公的府上,亦是极为赏识,只要相公不要逾越我们的规范,必将当你贵宾看待。”
  南宫远乃是一位极聪明的人,察言观色,已知她的话意自己今夜不可偷窥她们的秘密,
但他假装听不懂,微微一笑道:“在下承蒙款待,日后定当致谢,不知你们要约束在下为了
何事?”
  蓝衣妇人冷笑一声,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找,如你行动太过放肆,逾越我们的规
范,别怪我们翻脸无情,不认你是我们的贵宾,当场处死。”
  南宫远已感到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自己可能要被卷入漩涡之中,他冷然一笑道:
“夫人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蓝衣妇人格格一笑:“看你从容镇静,想来是有恃无恐,不过你要知道当今天下,武林
从来没有一人能够从我家小姐手中逃脱出,你千万要三思而行。”
  语罢,柳腰扭动,转身向长廊走去。
  夜渐渐深了,南宫远熄灭了烛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无法入眠,他对自己说,这
不关自家的事,何必自寻麻烦呢?
  有几次他轻轻跃下床,想溜走了之,但又为一股好奇心所趋,要留此观着究竟,正当他
在胡思乱想不能安眠之际……
  一声凄厉惨叫传来。
  深夜死寂,这声惨叫,是那么刺耳惊心。
  南宫远心头一惊,跃下床轻轻走到窗前,只见夜色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那声凄厉惨叫过
后,夜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却直袭上南宫远的心头,因为那声厉叫,分明是一个人面临死亡
恐怖的呼喊。
  显然在这阴森诡秘的李家大院中,已有一个人死去,虽不知这人是谁?但由叫声分析,
那死者却是男的。
  南宫远呆呆静立一会,忖思片刻,陡然一个龙飞式扑出窗外,他急速一个翻身凌空上了
屋顶,他这手轻功施展得无比干净利落,武林一流高手亦不过如此。
  南宫远上了屋面立刻伏着不动,双目如电,向四周掠扫了一下,奇怪的是这家大院中一
片宁静,象是院中从未发出过那惨叫之声。
  聪明机智的南宫远一看,立刻感到这院落波诡云谲神秘莫测,此情此景怎不使他纳闷与
恐怖?
  蓦地一条人影由对面院落飘了过来,无声无息,轻功超绝无论,突然停在这所夕红轩院
中。
  南宫远打量来人,此人年纪二十四岁左右,身着蓝色长衫,腰柬白色飘带,足登粉靴,
虎臂猿腰,面如满月,唇红齿白,手执一把钢骨折扇,英气逼人,不禁暗赞道,好个英俊人
物!
  那蓝衣少年,双目凝望着夕红轩内,突然一个回旋转身,手中那把钢骨折扇,连摇了三
四下又静立原地。
  南官远眉头暗皱,正不知他为何出此动作?
  “噗噗噗”几声,花树、屋角暗影间,突然倒下几条人影。
  南宫远惊愕万分,原来这蓝衣少年那把折扇中,蕴藏了无数歹毒暗器,旋转间射出暗
器,无声无息的击毙了四人。
  一声冷若寒冰的轻“哼”声中,从花树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位黑衣人,除了那双精光闪闪
的眼睛外,全身皆是漆黑一片。
  黑衣人沉着稳步迫近到蓝衣少年一丈之远。
  蓝衣少年冷笑一声,手中钢骨折扇疾指出去!
  这—下南宫远看得真确,只见折扇指处,三道细若牛毛的金光一闪射出!
  黑衣人已有戒心,他横里闪开一步,顺势欺身,右手如电扣拿蓝衣少年手腕。
  蓝衣少年右腕一沉,左手向怀中一探,摸出一把精光森寒的短剑,忽的一声直刺去。
  他像似知道这普通一刺,绝难伤及黑衣人,因此短剑翻上刺出,中途连易剑势,寒光闪
闪。
  黑衣人身手极为凌厉,他看剑势上翻刺来,立时向后退避开去。
  蓝衣少年冷笑声一声,道:“你躲得好机灵啊!”
  黑衣人阴气森森地道:“阁下自入李家大院,举手间便除去十余条人命,定是位有头有
脸的人物!”
  显然黑衣人感到无比惊异,在他见识中想不到有这样一位武功卓绝的年轻高手。
  南宫远心中惊叹万分,这一下他已清楚两人身份,想不到这李家大院中,看去没有半个
男人,毫无准备,其实却是警戒森严,高手如云。她们早已布下了暗椿,在这夕红轩暗中监
视着自己行动。
  蓝衣少年口中低声笑道:“你要知我的名姓,便到阎罗殿去翻一翻生死簿罢!”
  口中说着话,短剑疾探而出,指向黑衣人前胸。
  黑衣人见他连人带剑攻了过来,右掌一挥,劈山一股掌风,人却向在边门去。
  哪知落足未稳,蓝衣少年短剑,又向前胸指到,他不禁心头一惊,身躯连连闪动,双掌
交互劈出。
  蓝衣少年在他掌风中,灵巧的移步转位,手中短剑有如磁石吸铁一般,始终指向黑衣人
前胸要害。
  黑衣人又惊又怒,双掌连环疾劈,飘忽间击出十二掌,变换十七个位置,但仍然无法摆
脱蓝衣少年这招剑式。
  南宫远看得暗暗惊骇,觉得蓝衣少年这一剑,恍如附骨之蛆,随行之影,挥之不去,他
暗自盘算如果蓝衣少年以这招剑式对付自己,只有少林派一式“东海缚龙”能够逼得对方撤
剑。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蓝衣少年始终不动地右扇已经缓缓举了起来,平平对准黑衣
人冷冷喝道:“你纵然能够避过我这手附骨之剑,但你却难躲这把夺魂扇十余宗暗器袭
击。”
  黑衣人像似知道自己难逃此劫,索性停下身形不动。
  突然一个冷若冰霜的语音道:“阁下在层层密密包围之中,自信能够生离李家大院?”
  南宫远闻声望去,心头一震,只见这夕红轩四周已经凝立了十余位黑衣人,他们手中各
握一柄漆黑鹰形的三角叉,脸上蒙着黑巾。
  蓝衣少年短剑折扇,仍然没离黑衣人胸前,眼光微然向四方一瞥,冷笑一声道:“这些
人大概是黑鹰队吧,那么你是黑鹰夫人了?”
  说话声中,一位黑衣美妇脚步轻盈,姗姗走了过去,口中冷哼一声道:“阁下竟然能够
叫出咱们的身份,谅你对咱们组织的规条已有认识。”
  蓝衣少年呵呵一声轻笑道:“凡是天下江湖武林欲察你等身份者必死,向来无一人逃
出。”
  黑农妇人冷冷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还不趁早了断自己性命。”
  蓝衣少年位笑道:“哈哈,难道你们不顾他的安危。”
  一语未毕,蓝衣少年怒喝一声,侧身避过黑衣妇人欺身一击,手中折扇一摇,那个黑衣
人闷哼半声,已经倒地身死!
  黑衣妇人柳眉用竖,娇叫一声,双肩一晃,陡然欺了过去,动作奇快无比,手直向蓝衣
少年肩上搭去。
  蓝衣少年肩头微晃,短剑散出一片寒光,若点似劈疾指黑农妇人香肩要穴。
  黑衣妇人回手一抄,不闪不避,五指如钩,疾向蓝衣少年左腕脉穴扣来。
  南宫远在屋面上看得心惊胆战,想不出黑衣妇人竟是位武功极强的高手,见她头不回
望,身不移转,仅凭双耳听觉,回手一击,拿脉认穴,竟然准确无比。
  蓝衣少年撤剑沉腕,陡然向后闪开五尺,冷冷说道:“几手交接,黑鹰妇人武功具是个
凡,改日当再领教……”
  黑衣妇人一击未中,右手微提长裙,平步欺跨过去,蓝衣少年未容她出手,呵呵笑道:
“眼下李家大院朱仙镇群雄毕集,龙盘虎踞,杀机弥漫,迟至七日早在三天,我当拜访贵主
人。”
  说罢,他猛向夕红轩冲去。
  守在这面的四仕黑衣人斜里两叉疾刺过来。
  蓝衣少年飞起一脚踢了过去,折扇连摇,噗噗噗噗四位黑衣人不哼一声,连中毒针死
去。
  蓝衣少年双臂微振,人已凌空飞上屋面,直向南宫远栖身处扑去。
  南宫远躲藏不及,就在这一瞬间,三支金光闪闪的细针疾袭南宫远面门。
  南宫远心知毒针厉害,左掌一按屋瓦,斜飞三尺。
  蓝衣少年轻咦一声,人已扑到,左手疾出,一剑没有削中,右手折扇跟着拍了出来。
  他已知这青衫少年武功高强,非同小可,而且又存着杀人之心,这一扇施出了七成内
功。
  南宫远闪过一剑,见扇风凝聚成劲,青袖回指,疾向蓝衣少年的右扇迎去。
  一招接实,南宫远突觉身子一震,蓝衣少年也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两人动手的几招,快如电光石火。
  黑衣妇人目睹这场闪电一般的快速搏击,虽只一两招的交接,但已使人眼花缭乱,目不
暇接。
  突听黑衣妇人娇声叫道:“唐相公截住他!”
  蓝衣少年闻言怔了一怔,双目如电向南宫远全身上下扫视一遍,突然仰天一声呵呵长
笑,右扇呼呼劈出二道凌厉劲风,击向飞身上屋的黑衣妇人。
  黑衣妇人脚尖尚未站稳,扇劲已是迫身,只见她香屑一晃,整个娇躯凌空飞出三尺,躲
过这两道劲力。
  蓝衣少年假借她一闪瞬间,一个大转身飞跃过另一座屋面,身形隐失于夜色之中。
  南宫远左手托着酸麻的右掌,望着寒星闪动的夜空,长长吁一口气,口虽未言,但心中
却感慨万千。
  南宫远久视夜空,默默不语,待他转身后顾,黑衣妇人和那些黑衣人影,不知何时已经
全部离去。
  他轻轻跃落,重入室内,天色已是四更时分。
  南宫远心中一直在想着刚才那些事,但觉此中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竟理不出一点眉目,
不禁暗叹:“江湖上诡奇莫测。”
  不知不觉间他已沉睡过去,一直睡到翌日晌午方始醒来。
  桌上已摆满了食物及嗽洗之物,南宫远偷眼一觑,这些食物极是丰富,一盘鸡丝炒面,
又一盘撕开了的腌鸡腿肉,还有一个小青瓶,盛着酱油。
  肉香和面香扑鼻而来,南宫远也不客气嗽洗完毕,立刻独自饱餐,奇怪的是大半天没有
一个婢女过来。
  这时日影西移,南宫远缓步出轩,在花树间徘徊了一会,虽则那些花木都凋零已无生
气,但却能挑起人无量的思绪。
  他正在发愣,忽然秋兰婢女袅袅走来,唤道:“相公,咱们夫人有话跟你谈。”
  隔了片刻,环佩叮当,廊中走出那位娇艳妩媚的蓝衣妇人,她柳腰轻摆,风骚撩人地走
来,娇媚地对南宫远一笑,道:“相公,久等了。”
  南宫远迎她入厅,蓝衣妇人立刻挥手示退秋兰。
  南宫远微笑问道:“小知夫人还有何指数,还下洗耳恭听。”
  蓝衣妇人突然站了起来,缓慢地举臂掠了一下前额鬓发,娇滴滴地笑道:“昨天发生那
事,徒使相公生惊,我这边致歉了。”
  南宫远见她躬身福了一福,受宠若惊,忙道:“哪里哪里……”
  话声未完,南宫远已看到一只莹玉雪白的手指,直向自己肋间点来。
  南宫远心头大骇,急忙用左手施出少林绝技斩龙手,指击她手腕脉门。
  蓝衣妇人轻移莲步闪身避过,接着娇媚地轻笑一声,道:“这是少林绝技斩龙手。”
  那笑声如黄莺婉转、珠落玉盘,更添了几分娇情媚态,南宫远听得呆了一呆,不料蓝衣
妇人罗袖已经反臂拂卷南宫远手腕。
  南宫远大惊,只觉一股冷寒之柔劲,随她罗袖猛撞过来,赶忙一提丹田真气,手腕一
翻,击出一股暗劲,他退出一步,沉声喝道:“夫人再不停手,恕在下无礼了。”
  蓝衣妇人笑道:“果然又是少林武功,掌力刚猛有之。”
  急然间,蓝影一闪,她又欺到南宫远身侧,右手五指抓出,左腿一抬,雪肌似脂,踢出
一腿。
  南宫远横里移出半步,闪过一抓,眼光触到那双雪白玉腿,眉头一皱,一提真气,一招
“画龙点睛”,食、中二指一并,点向玉腿“委中穴”。
  蓝衣妇人娇躯一斜,一条手臂已经疾快地伸了过去,点向南宫远小腹。
  南宫远剑眉一皱,一招“平挥五弦”,斜斜扫出。
  蓝衣妇人滴溜溜一摆腰,已移出五步,身法奇诡,有如不可捉摸的飘忽飞絮,一瞬间,
不但避开了南宫远攻击之势,而且人也欺近他身侧。
  这是一场武林中惊心动魄的搏斗,在这狭窄的小厅近身快搏,南宫远虽然尽展所学,忽
掌忽指,突穴斩腕,门户封得十分严紧,但他对敌经验不够,被迫落了下风。
  片刻之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十余招。
  蓝衣妇人愈打愈惊,她想不到江湖中又出现了这样一位高手,而且他掌势雄厚至极,竟
有越打越勇之势。
  她平生罕遇劲敌,这一下动了真怒,双掌绵绵施展开独步江湖的阴风掌。
  南宜远拍出一股刚猛无尽的掌力,后退二步,叫道:“住手,我有话说。”
  南宫远只觉她每劈出一掌,周围就增强了一些寒气,数十招后,有如全身在寒风冰雪之
中。
  他一面要运功抗拒寒冷,一面破解她奇诡的招式,掌指运用,渐见迟滞,不似刚才那般
勇猛。
  蓝衣妇人停住身,妖声笑道:“怎么,你认输了?”
  南宫远胸中热血沸腾,冷笑一声道:“我还没败在手下,怎么认输,如要比试,咱们不
妨到外面战三百回合。”
  蓝衣妇人闻言发出一阵格格娇笑,道:“真是个好胜的人,咱们不用再比试了,我问话
你老老实实地回答。”
  南宫远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蓝衣妇人莲步轻碎走到椅边坐了下来,微整乱发,笑问道:“相公,尊姓大名啊?”
  南宫远怔了一怔,果然她已看出自己不是什么东北唐家大院的少院主。其实自己又没冒
充别人,说出又有何妨,于是朗声道:“在下复姓南宫,单名远。”
  蓝衣妇人皱了皱眉,因为这个名字在江湖武林中,从来听闻过,她又问道:“南宫相
公,大概是刚出道不久吧!可否告知师承来历?”
  南宫远淡淡道:“你不是已经看出我武功的来历吗?何必再问!其实告诉你又有何妨,
我是少林得叛徒。”
  蓝衣妇人闻言心中暗喜,果是一位初出江湖的小伙子,主人此刻正当用人之际,他武功
这般高,若假以时日定是一位好手,如能将他收在小姐麾下,倒是一位好帮手。她略作打算
后,故作惊讶道:“少林叛徒,我想不是吧!可能你另有图谋。”
  她口中虽然如此说,但语音柔和。
  南宫远轻哼了一声,道:“我根本连什么李家大院、唐家大院都不知道,能对你拥有什
么图谋?哼!老实告诉你,我生性不愿管这江湖武林的是非。”
  蓝衣妇人笑道:“我不相信,事情绝对不会那般凑巧。我问你,你对我们有什么图谋,
只要据实说出,咱们小姐定会宽恕你。”
  南宫远突然仰首呵呵大笑,道:“宽恕,我为什么要人宽恕,哼哼!说出来也不怕你
关,昨日我到你们这边,乃是在心讨顿饭吃,没想到你们将我误认是唐家大院的少院主,哈
哈!笑话呀笑话,我真要多谢你们的招待哩。”
  蓝衣妇人暗道:“原是一位穷途末路的落魄人,此人若不想法子收下,真是太可惜
了。”于是,她娇声说道:“南宫相公,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不知可否说出?”
  南宫远微然一笑,道:“你是不是想挽留我,加入你们的……”
  蓝衣妇人笑道:“南宫相公聪明已极,真是察言观色,窥人肺腑。”
  南宫远突然面色一沉,淡淡道:“我已说过,在下不过问江湖是非,任是重金礼聘我也
不会为你们主人效力。”
  蓝衣妇人闻言心中凉了半截,但仍强支笑脸道:“南宫相公,不是我夸奖你,以你武功
的造诣,不出三年,定是一位鼎鼎大名的豪杰。”
  南宫远冷冷道:“可是在下淡泊名利。”
  蓝衣妇人幽幽轻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南宫远星目一睁道:“可惜什么?难道不在江湖走动,闯名立万便有负一生吗?我看你
们处心积虑,逞雄斗狠,杀人放火,那才是最无聊哩!”
  蓝衣妇人笑道:“常言道,男儿志在四方,雄心万丈,鹏程万里,像你这种志气薄弱的
人,亏你父母养育之恩。秀才梦寐以求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学武者谁不想傲啸云天,叱咤
江湖?”
  南宫远剑眉倒竖,怒道:“你说我志气薄弱?”
  蓝衣妇人故意不屑地道:“不错,像你那种想法,哪会有出息!”
  南宫远厉声喝道:“像你们寄人篱下,才算是有出息吗?”
  蓝衣妇人闻言色变,柳眉泛怒,杀机陡生。
  南宫远突然感到自己的话说得太过份了,轻叹一声道:“对不住,请恕我一时冲动,口
不择言,唉,盛情款待之恩,南宫远日后定当补报,因在下另有他事就此离去,请夫人转言
代谢贵主人。”
  蓝衣妇人突又脸泛笑意,轻声道:“你不愿加入,咱们也不相强,但萍水相逢总算有
缘,要走也不必急在一时,如你不介意的活,今夜三更摆酒饯行,咱们主人也极愿见你一
面。”
  南宫远心头一震,暗道:“自己既然留下一夜,何妨再待一天,她的主人不知是怎样一
个人物,竟然能够统举这许多高手?”
  蓝衣妇人知他要留下,于是站起来说道:“一言为定了,三更以琴声为准,到时咱们再
见,恕我暂且告辞了。”
  说罢,她缓步出厅。南宫远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出去,耳际重又响起她的话音:“男儿志
在四方……象你这样志气薄弱的人……”
  突然他喃喃自语道:“是啊!我自幼生长在贫苦之家,所以对于将来的一切实不敢有所
指望,只愿一生平平淡淡,孝奉老母,娶妻育子便满足了,唉……”
  其实南宫远哪里知道自已的身世?若是知道的话,他也不会有如此消极想法,而是要悲
痛不欲再生了。
  秋月莹星,闪耀出迷茫的微光。夜,充满着无限神秘!
  李家大院,仍然是那么阴森恐怖。
  忽然一缕悠扬的琴音,从迷茫的空际随风轻飘送至夕阳轩。是那么悦耳动听……
  南宫远身形疾速飞出窗外,充满诱惑的琴音,像似在呼唤着他。
  他顺着—道长廊穿过院子,一路无人拦阻。
  约走过了三四座院落,他来到一所小院中,显然这琴音是由此院传出。
  这院中满是奇花异草,五色缤纷,香气扑鼻,小院两侧,绿竹绮绮。南宫远不知道这所
老的大庄院,竟然有这么幽美的地方,他被这院中的幽雅景色所吸引,举步朝内走去!
  琴音有如高山流水,悠扬宛转,听来令人几疑此身不在凡尘,有飘飘欲仙之感。
  南宫远面对此情此景,耳听琴音,不禁对那弹琴之人,肃然起敬……
  他正为那幽雅的琴音,听得忘我入神之际,忽地一声尖锐细长之音,刺进耳鼓,南宫远
不禁心坎微微颤抖,但这只是浮光泛影的刹那,一闪而过。
  接着,锵然一声,琴韵截然而止。
  南宫远此时却感到歉然,自己偷听人家弹琴,至使弦断琴停,扫人雅兴!
  南宫远正自内疚,忽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道:“相公驾临,有失迎候!”
  声落,小院门启之际,缓缓地走出一位事弱不禁风的女子。
  南宫远向她一打量,不禁愕然。
  只见她是那般美丽,美丽得使人不敢相信,人间竟有如此的美人胎子,真是千娇百媚,
国色天香,看去不过双十年华,身穿淡绿色丝绸长襟,外披对襟深绿色的缎子背心,纤腰紧
束云带,脸孔似玉,眉如远黛,眼似秋水,瑶鼻樱唇,临门玉立。
  最是可贵的,便是她生得娇媚,却无妖冶邪浪之气,看来端庄淑雅,容颜绝世,如此佳
人,又能弹出如此醉人的琴音,这岂非是仙子下凡?
  南宫远那敢怠慢,趋前恭敬地深深一礼道:“在下南宫远,惊动小姐芳驾,实感歉疚万
分,望祈恕谅!”
  绿衣丽人侧身微一裣衽,道:“说哪里话,相公请进待茶。”
  不待他回答,她轻盈款摆地姗姗入内。南宫远哪好意思拒人美意,身不由主地随从跟
入。
  这是一间小厅,她往左侧房走去,一掀珠帘道:“相公请!”
  南宫远只见院内,无有婢女,也不见那蓝衣美妇,他内心愕了一会方始轻步入内。
  只见古雅的书房,壁间名人宇画,玲琅满目,红木桌椅,一尘不染,靠窗一张大紫檀木
条桌,正中放有古琴一张,经文书典,文房四宝等物,均是古色古香。
  绿衣丽人招待南宫远坐下以后,亲自送上一杯香茗,流波轻转说道:“相公,据说你武
功是出自少林,倒不知相公师从哪位大师?”
  南宫远接口道:“在下乃是一个偷学武技之徒,没有师承。”
  绿衣丽人淡淡地道:“难得难得。”
  奇怪的是绿衣丽人语音虽无冷摸之气,但却也没有娇柔之意,自见面到此刻,她脸上没
有显露过一丝喜怒之色,好像什么事物,都难引起她的兴趣。
  南宫远问道:“未知贵主人怎样称呼?”
  绿衣丽人淡然道:“姓名早已随着岁月消逝,不问也罢。”
  南宫远知道她不愿说出姓名,自是不便再问,他目的也只是好奇,想一睹这李家大院主
人面目,既然见过了不便久留,寒暄一阵,吃了一口色如碧绿的香茗,起身告辞,而绿衣丽
人亦未挽留。
  南宫远走出小院后,心灵深处,突然感到一阵无限的空虚,脑海里不知怎地却留着那么
一个倩影,抹煞不去。
  他回到夕红轩院,躺在床上脑际中清晰地出现那绿衣丽人倩影,他本是一个至诚君子,
当想到她时,不由觉得自己思想的可耻!
  他立即摄心定神,脑无旁念,运气凋息。
  这是一件不可恩议的怪事,他愈想控制自己的思绪,而那思绪愈是如万马奔腾,那绿衣
丽人的一举一动,不断地在眼前闪动,那高贵的仪表,雍容的神态,娇艳的美姿,恹慵的肢
体,弹指可破的肌肤,深刻印在脑海里。
  他真是失魂落魄了,心摇意荡,精神恍惚,双颊绯红,手脚心冷扦直冒,他不禁有点慌
张害怕起来。
  绿衣丽人的倩影,接连不断地在脑际浮现。
  “铮铮……琮琮”蓦然琴音从皓空飘送进来。
  那琴音,哀怨凄凉,像似在低唤着一个人似的。
  南宫远疯狂得入了魔一般,展开轻功急速向那座小院走去!
  琴音停止了,南宫远已经撞门直入,只见那位蓝衣妇人在一张桌子上支额沉思,却不见
那绿衣丽人的影子。
  南宫远出声问道:“夫人,绿衣丽人呢?她到哪里去子?”
  蓝农妇人缓缀站起,她现在穿的是一身蝉翅薄纱长襟,全身晶莹洁白,肉体裸露无遗,
尤其那一对椒乳颤摆摇动,更令人神魂颠倒。
  这位三十余岁的美艳妇人,风情万千地向南宫远抛了一个媚眼,娇声说道:“南宫相
公,你要寻我家小姐吗?”
  南宫远点点头道:“她不是弹出琴音呼唤我来?”
  蓝衣妇人柔声道:“如果你在千里之外,一听到琴音是否会赶来?”
  南宫远这时双眼发直,闪闪泛光,紧盯着蓝衣妇人那副娇美的胴体,点点头应道:“只
要听到我会应声而至。”
  蓝衣妇人又低声问道:“你如今要不要再离开这里?”
  南宫远毫不思索地道:“不离开,不离开了。”
  蓝衣妇人微微一笑,道:“很好!你已经是个忠实的份子了.现在我告诉你,你是小姐
第十九号落魄人。”
  南宫远喃喃自语道:“十九号落魄人,十九号落魄……夫人,我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了。”
  蓝衣妇人突然沉声喝道:“十九号落魄人,小姐命令你去杀唐心如,你去不去?”
  南宫远道:“唐心如?唐心如是谁?他在哪里?我立刻去杀他。”
  在这刹那间,南宫远双目中露出一股骇人的凶光,阴很残酷,毫无人性。
  蓝衣妇人点点头,脸上立刻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又柔声道:“你等一等,唐心如最
迟七日后便来,那时你再杀他。唐心如是名震江湖的唐家少院主,昨夜你已经见过他,即是
那一位左持短剑,右持折扇的蓝衣少年,他昨夜伤害了黑鹰夫人十七位黑鹰队员,和我们仇
深似海!”
  南宫远问道:“黑鹰妇人是谁?”
  蓝衣妇人道:“她是第一大厅的黑衣妇人,第二厅的白衣妇人,便是白鹭鸶夫人,我是
随侍小姐身侧的蓝晶星夫人。日后我会引你见咱们全教中人。”
  南宫远道:“蓝晶星夫人,我们是什么教?”
  蓝衣妇人道:“咱们是黄皇教,本教有救主及护法、坛主等人。”
  南宫远又问道:“黄皇教主是谁?”
  蓝衣妇人突然沉声道:“你已是小姐的人了,一切只有遵照小姐的命令行事,不必问得
那么清楚,知道吗?”
  南宫远点点头道:“知道,我是小姐的人,只昕小姐之命令。”
  蓝衣妇人慢慢地站了起采,缓步向南宫远走近,送以一个媚笑,玉手向他一招,转身向
内室走去。
  这间后房乃是女子香闺,锦被罗帐,镜台檀柜,满室异彩,真是绮旎得令南宫远忘神忘
我,他慢慢逼近妇人。
  蓝衣妇人杏眼含春,桃颊带晕,渐渐退到床边。
  此时南宫远魂灵儿早已飞上了九霄天,逼近她身边不到三尺。
  蓝衣妇人娇媚地斜倒在檀木床上,她那一身透明的衣襟,露出诱人的胴体,真是香艳无
比。
  就在这电光石火,紧要关头的一刹那……
  一缕轻柔优美的铁笛声,由苍穹飘入南宫远的耳中。
  南宫远整个的身躯一阵颤抖,神智一时清醒,见此光景,伸手向顶门一拍,跺足击胸,
自怨自恨道:“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身子疾速反扑如飞而去。
  蓝衣妇人感到无比惊愕意外,怔怔的站在当地。
  一阵细碎韵脚步声传来,那位美艳绝世的绿衣丽人和一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婢女走了进
来。
  蓝衣妇人赶忙躬身为礼,说道:“敢问小姐,是否已经给他吃下‘失魂丹’?”
  绿衣丽人那张绝世姿容,没有一丝表情,美眸中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望着窗外沉思,良
久良久,方道:“想不到千万次灵验的‘落魄琴摄魂术’,却会在他身上失效。”
  蓝衣妇人娇容微晕道:“禀告小姐,他的举动言行都和十位落魄人一模一样,毫无差
异,只不过在……”
  绿衣丽人美眸冷然地望了她一眼,道:“你守寡十余年来,不动真情,怎么今夜却做出
此事?”
  蓝衣妇人心头一震,幽声叹道:“小姐责备的是,我真惭愧,尚请小姐宽宏大量。”
  绿衣丽人冷冷道:“我看在你十年相伴我身边的情份,这次免予追究,明日我再以落魄
琴唤他,观察究竟,再作决策,若有必要我便给他服下‘失魂丹’,让他失去人物的记
忆。”
  说罢,左手微挥,绿衣妇人和粉红衣衫的女婢,恭身告退。
  南宫远被那缕奇特的铁笛声惊醒,放脚狂奔出了小院,哪知走出十余步,笛声顿止,他
的脑际又是一片迷糊。
  他竟然又迷迷糊糊地奔回夕红轩中,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面前立即现出了那蓝衣美
妇胴裸的影子,一会又现出绿衣丽人的美姿。
  脑里一片混乱昏沌,也急切地需要那充满诱惑的琴音再度向他呼唤!
  突然他耳际里听到一个娇脆声音,说道:“帮主,他已经中了摄魂术了。”南宫远突然
睁开眼睛,恍惚间,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绝色丽人临风玉立,恹慵的娇态,绝世的美丽,婀
娜的身躯,那不是她么?
  他血液沸腾,黑暗中疾向那丽人扑去。
  一声娇叱道:“你是找死?”
  南宫远这一扑将她的娇躯紧紧抱住,但是他身上的“灵台穴”,也被人一指点中。
  南宫远立刻摔倒在地上,一声低喝道:“是谁?”
  一个冷漠的女子声音,道:“秋兰,你将他身躯抱起,待我将他们毙了。”
  秋兰婢女低声道:“帮主,还是待对方进来时,似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毙他们,不然一
惊动强敌,咱们退出定会极为棘手。”
  暗影中隐约可见一位面容秀丽的女子,身穿青色衣衫,她身旁站着一位少女,正是那美
丽的婢女秋兰,南宫远灵台穴受制,但却没昏死过去,他这时头脑极为平静,感到无比惊
讶。他知道这青衣女子不是那绿衣丽人。
  外面见里面毫无反应,也不再出声。
  突然一阵极微细小的脚步声传来。
  暗影中,小厅门帘掀启,两个手持鹰形三角叉的黑衣人,迅快闪了进来。
  青衣女子身躯陡然扑了出去,两位黑衣人倏地左右分开。
  但青衣女子是何等人物,她娇躯疾转,素手轻挥,一掌击在左面黑衣人的右腕之上。
  那黑衣人手拿着鹰形三角叉,脱手落下,青衣女子脚尖一挑,叉入右手,斜里刺去,应
手响起了一声惨叫。
  她举手间连伤了两人,足见这份武功已是超群绝伦。
  但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
  青衣女子脸色微变,人己闪出外面,院中一位黑衣人正用手吹着哨子。
  青衣女子手中三角叉,蓦然脱手掷出。
  一声惨叫,那黑衣人被三角叉穿胸刺入,死于当地。
  青衣女子轻声喝道:“秋兰,咱们身形已霹,你已无必要潜伏此地了,赶紧走吧。”
  语音刚落,秋兰婢女抱着南宫远已经直跃出来。
  那知就在此时,院中四方已闪出十余位黑衣人,后面跟着一个白衣人。
  青衣女子不容十余位黑衣人逼近,娇躯—晃,疾速扑去,素手连挥。
  闷哼连声,已有四位黑衣人倒在地上。
  猛听那位白衣人沉声喝道:“黑鹰队兄弟退下,环守四周!”
  白衣人口中喝着,向身上摸出一柄折扇,猛一斜步,拦住了青衣女子,折扇倏地划出,
他折扇二面各绘着一只白鹭鸶,显然他是白鹭鸶夫人所统辖的白鹭鸶队。
  青衣女子见识广博,—看那人出手之势,已知是位高手。
  她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一指划向白衣人腕脉。
  白衣人身子一侧,沉腕避过,左掌迎胸拍出。
  青衣女子暗暗皱眉,忖道:想不到一个地位极低的人物,已有这份武功。想着,左掌疾
飞,连攻三掌。
  这三掌迅快辛辣兼而有之,那白衣人被攻得退后半步。
  青衣女子左掌拒敌,右手的去势,极为迅快,手指一转间,巳搭上了那白衣人的腕脉,
暗中一加劲力,喝道:“放下!”
  哪知白衣人手腕一滑,已经摆脱了青衣女子被扣的脉门,青衣女子“咦”了一声,右掌
迅又抓出。
  白衣人惊声叫道:“纤手帮主……”
  下面的话尚未说出,他已被擒住。青衣女子道:“既知我的身份,便不能留你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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