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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眉真人传


第 二 回
苦忆心盟 宝马如龙寻旧侣
突飞神掌 佛光满地遁元凶



  韩女见老父自从前额钉上一把金刀之后,浑身抖颤,痛苦万分。但一拔去,彼此远
隔人天,相逢无日。心中万分悲痛,哪里还想要什么法宝。再三哭诉:“爹爹如能忍痛,
使父女多聚片时固好;否则请照仙示,先行兵解,以免万一延误,使人提心吊胆。”韩
霄先还好言劝解,后见爱女不听,竟厉声喝骂说:“所藏多是数百年来费尽心血收罗积
存的前古奇珍,因恐落在不孝儿女手内,拿去为恶,全数赐你,如何违命?”韩女见老
父忍痛发怒,声音都颤,只得勉强应诺,随同开禁取宝。等到事完,人已不支。韩女又
再三哭求,方才诀别,如言行事,金刀刚一飞起,人便尸解倒地。
  韩女见父亲元神含笑飞走,毫未受伤,悲喜交集之下,正在痛哭。乙休突然现身说:
“方才那位仙长,是我二师叔合沙道长。还有一位三师叔,乃终南三煞之师铁鼓仙人周
萌。岳父如何可去惹他?差一点没误了大事。当你和他动手时,我因事太难处,未敢现
身。深知此老性情,不会伤你。正在暗中向他求告,他便开口饶了岳父。”将我和同来
师弟一同唤走,途中严命我事前不许与岳父相见。等助你埋好遗体,立即回山。并赐一
无字柬帖,到时自有应验。又说你兄嫂无一善良,只与相近,必受其害。令我转告,千
万留意。另外托我一事,关系他门人未来成败,与你无干。我仍隐形赶回,你父女刚将
藏珍取出,来到此地,岳父也已兵解。你那兄嫂只一得信,定必赶来,我们快些葬完岳
父走吧。”韩女本来还想把当日之事向兄嫂侄儿劝告,乙休力阻,葬完乃父,便同回山。
  果然,韩氏弟兄不久回岛探看,发现父亲死后遗书,对下余一半前古奇珍,不提一
字。只说:幼女至孝,现已拜师,将来必能成就。你们道路不对;不许来往,以免延误
她的修为。深知乃父最爱幼妹,全都生疑,各往仙人洞寻韩女探询。事有凑巧,头两次
前往,均值韩女奉命他出。遇见乙休,双方言语失和,动起手来。神仙洞主女仙申无妄
乃申无咎之姊,法力行辈均高,向不容人侵扰。韩氏弟兄第一次为乙休所败,受伤尚轻。
第二次连主人也被惊动,大败而归,受创甚重,仇恨越深。
  韩女回岛得信,好意寻往慰问,不料诸韩不由分说,群起夹攻,立逼献出藏珍。韩
女本来奉有父命,不等道成奉命下山,不许向任何人泄漏。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取用,
众寡不支。又因事前立有恶誓,不伤诸韩,不肯轻下杀手。眼看危急,乙休忽同至友赤
杖仙童阮纠赶到,大败诸韩,将其救走。如非韩女力阻,伤亡必不能免。由此仇怨越结
越深。诸韩知非二人之敌,到处约人相助。韩女始终不肯为敌。因觉诸韩大无骨肉之情,
心中悲愤。自奉师命与乙休成婚,随同下山行道,见人只说姓韩,真名已隐,同道中人
均称她为韩仙子。
  新近因为丈夫与一同门师弟结怨,意欲化解,往寻一人,途遇一前辈隐名神尼,将
其唤住,指示玄机。所寻的人也未找到,因知事无大害,也就放心。归途忽与二兄韩于
鸿相遇。此人在诸韩中,人最阴柔险诈。每次动手,均不出场,暗中主谋。每见乃妹,
总是满脸笑容,不露丝毫敌意。韩仙子知他诡诈,无奈双方从来不曾破脸,加以骨肉之
亲,虽恨诸韩无义,仍想感悟。如非事前神尼指点,几乎受了暗算。这次明知又是阴谋,
无如韩于鸿再三苦求分辩,说众兄嫂子侄现为强敌所败,非她不救,务请前往一看。不
便坚拒,只得随往,打算相机行事。走不多远,韩于鸿便露马脚。韩仙子自然有气,向
其责问。不料乃兄突然变脸,冷不防用一件法宝将韩仙子元神禁住。正要强迫同行,忽
遇铁鼓仙人门下朱缺、商祝(事见《青城十九侠》),因与乙休同门,仗义出手。韩于
鸿虽然大败,仍不舍放妹于逃走,强笑说道:“此宝与我心灵相连,你如破去,我兄妹
二人便同归于尽。现在强敌穷追不舍,如下毒手,任你施为。”韩仙子笑答:“二哥不
必如此,所说也是实情。此是父亲昔年所炼归藏幡,我岂不知它的厉害?你那阴谋,我
早得知,父亲昔年并还传我破法,恐你妄用此宝为恶,命我一见,即行破去。无如你每
次均使别人动手,自作好人,从未用过,不便向你开口。方才并非真个受制,前半是想
感化,并想看看你平日满口仁义,是真是假,故意受你挟制。后半又因追你那两人与你
妹夫貌和心违,性情古怪,法力又高,所炼五行真气厉害无比,固然不会伤我,仍有好
些难处,故此随你同逃。既说此言,已无兄妹之情,我决不伤你,只照父命而行便了。”
说罢,手掐灵诀,将幡破去。脱身以后,便照神尼所说,往双杉坪上飞去。韩于鸿来时,
便料乃妹不是易与,除归藏幡外,暗中还有极厉害的邪法附在韩仙子的身上。韩仙子原
本知道,虽仗身有宝衣,所附阴魔不能侵害,似此追随不舍,早晚仍难免被其乘隙暗算,
便照神尼所说,向凌雪鸿求助,同往庵中走去。一进殿门,神尼芬陀预先隐伏的金刚须
弥神手突然飞起,向那阴魔抓去。此是佛家上乘降魔大法,多厉害的妖人也难抵敌。料
被迫上,连那暗中行法主持的同党也无幸免。
  雪鸿听完前事,越发投机。偶然谈起乙休日前在嵩山遇见凌浑夫妇,想起兄嫂数年
未见,师父又在那里;再一想起师父日前曾向花无邪略露口风,说丈夫转世姓白,不久
便要相遇,踪迹当在嵩洛一带,本就打算相机探询,不料恩师突然离去,也未向花无邪
留话。反正无事,近日灵智法力恢复多半,恩师本有随时均可下山之言,只因人海茫茫,
无处寻踪,打算觑便问明丈夫下落究在何处,准备一下山便寻了去。
  主意打定,便问韩仙子何往。韩仙子答道:“丈夫豪侠正直,过于疾恶,树敌甚多,
新近又将终南三煞中的魏稽于无意之中得罪。算起来,敌人虽非同派,彼此师门却有极
深渊源。此时最好化解,以免双方气盛,各走极端,事情闹大,难于收拾。已为此事奔
走十余日,前日才蒙神尼指点,大约暂时可以无事。不料变生骨肉,中途遇见家兄,约
人暗算。彼时没想到令师早已算出,殿中设有降魔大法。偶然想起先父遗命,将那归藏
幡破去。此幡虽是旁门左道,眼前炼有这类法宝的共只三人,以先父所有为最厉害。此
外,听说正教中也有一件法宝,取名归藏,但是功效不同。家兄们所得先父遗珍,以此
为最,一旦破去,定必恨我人骨。况又加上同来妖党,连人带阴魔均为佛法消灭,即便
逃遁得快,看那方才情势,所炼阴魔决保不住。于是二憾归一,早晚之间,定必大举来
犯,寻我夫妻为仇。外子素来粗心大意,我必须归告。来时原想在宝庵托庇半日,事完
再去,不曾想家兄阴谋毒计,同来妖党始终隐形,不曾露面,如非身穿宝衣,几难幸免。
现在事已应验,急于回山,改日再到宝庵专诚拜谢,并请令师指示前因如何?”雪鸿原
想结伴同行,一听对方急于回山,便未提起,互相订交而别。
  雪鸿送走韩仙子,便向花无邪说,要往嵩山去寻师父、兄嫂。无邪方才原听师父说
过,只未明言,笑答:“恩师行时,原说师姊飞剑法力已非寻常,听口气,似想命你下
山历练。既想就便往寻兄嫂,只管起身无妨。”雪鸿深知当地任何妖邪均不敢犯,近学
飞剑法力足能防身,闻言谢诺,略微嘱咐了几句,便即起身。
  嵩洛一带,前生虽曾到过,并未久停。又听师父说,丈夫转世之后,形貌大变,已
不似当年张绪,前世韦皋。虽然自己照镜顾影,仍是昔年绝世丰神,只更美丽,终恐对
面错过。意欲先由伊洛一带找起,最后再往嵩山物色,探询有无形貌矮丑男子。先到西
京找了数日,不见人影。此时江湖上每有异人往来,民间剑侠异人常有传闻。虽然这伙
人十有八九都是绿林中人和几个寻常豪侠之士,但因展转传说,添枝加叶,互矜神奇,
于是行踪诡异之人,往往得人礼敬。雪鸿虽是孤身少女,人又极美,并未受到欺侮,只
是寻不到屡生情侣,后由龙门、伊阙沿路行去。
  这时嵩山二友均拜在一位剑仙门下,学成剑术不久,常时往来伊洛,扶危济世,所
居虽在少室峰顶,并不常在山中居住。白谷逸因爱岳雯,见他年幼,不愿使其独居苦守,
每次出门,都是长幼三人一路。偶然也被岳雯请往家中住上几日。雪鸿一直寻到嵩山,
也未发现。仅在五乳峰下茅棚内遇一老道士,问出三人常在一起出入,均是义侠之士。
内有一人姓白,是个矮子。断定无差,连往少室寻了两次,均值他出。想在壁上留书,
定期相晤,又防万一弄错,更不知丈夫转世之后性情如何,想了想,还是寻到了人再说。
便托老道士带话:问白谷逸,有一多年未见的女友,可还记得?随即离开,去往附近青
林庵中寻访师父。
  当地先已去过数次,庵主优昙也是一位有道神尼,孤身清修,禅关一闭数十年。地
势幽僻,四处森林包没,黑压压不见天日。庵在林中断崖腰上,已是奇险。林中更有许
多毒蛇猛兽,从来无人敢进。雪鸿去时,不特师父未来,连主人也在入定。师执前辈,
不敢惊动,只在蒲团前跪祝几句,便退了出来。由此往来青林庵与少室峰顶,每日住在
山洞以内。
  第三次前往,正想恩师向无虚言,料是途中有事,早晚必到,此次再如未来,先去
寻访兄嫂。及至到庵一看,师父仍然未到,庵主优昙大师却入定才起,见面笑说:“此
行多受劳苦。你师父还有四日才来,早就算出你要寻她,也许还有话说。等将你寻的那
人见到,再来正好。”雪鸿在庵中住了一夜,再三请求大师指点迷途。大师均说:“你
此时世缘未尽,预言无用,徒乱人意。似你这样多生修积,夙根灵慧,休说令师,便我
也极爱重。但你杀气太重,夙孽又多,将来险难自所不免,到时我必以全力助你便了。”
雪鸿大喜拜谢。大师随说:“前途有人等你,就此去吧。”
  雪鸿料知丈夫可以重逢,出门便往少室赶去。刚到山下,便见兄嫂与人斗剑,忙即
上前相助。敌人是两僧一道,均为左道妖邪。见敌三人不过,同党已有一人受伤,说了
几句狠话,便自飞走。雪鸿随向兄嫂探询,可曾见到一个姓白的矮子。凌浑见她口气神
情十分庄重,答道:“此来便为寻这三人,妹子单问这姓白的做什?”雪鸿推说:“前
生良友,近始得知,特来寻访。”崔五姑笑道:“你哥哥此来也为寻他。因这二人名满
中州,有双侠之称,平日隐迹风尘,滑稽玩世,你哥哥很喜欢他们,已然来过一次,均
因对方行踪无定,不曾相遇。”
  说罢,因听雪鸿自离洛阳,过了龙门,便是山行野宿,日吃山粮,以前庵居又极清
苦,坚约去往城镇中饱餐一顿。雪鸿因是带发修行,记名弟子,庵居虽极清苦,离庵饮
食却无禁忌;又见兄嫂友爱,情意殷勤,立即谢诺。只还想同往峰上,由凌浑在壁间留
字,约晤之后再走。崔五姑知道妹子人最娴静,对姓白的竟会如此关切,求见之心甚急,
明知人已他去,还想再试一次,与平日行径迥不相同,越想越怪。强着凌浑同往峰上,
由凌浑留书,写了两行字在外洞壁上,再同下山。崔五姑见丈夫两次要用遁光飞行,也
为雪鸿推说留连山景,均未答应,沿途又在东张西望,似乎寻人神气,越发生疑,当着
丈夫,不便询问。一直走到峰下,凌浑连催数次,说天色已晚,再不飞走,便吃不成,
三人方同飞走。
  凌浑近二月来,时常往来当地,又救了几次人。内有一人,恰是一个卖酒的,本感
救命之恩,钱又给得多,把凌氏夫妻奉若天神。此人就在山下不远,虽是荒村野店,仗
着主人早有准备,养着好些肥母鸡,现做也来得及。店主陈三才,望见三人,忙即暗告
家人,飞步迎上。知道恩人不喜俗礼,只说:“菜备好了,今日天热,店小人多,又当
上坐之时,就请恩人在溪旁树下石条案上纳凉饮食,我去搬家伙来。”说时,陈妻也同
了儿女争先拿了杯筷坐椅赶到,说已命人杀了两只肥鸡,新采下毛豆、辣椒、扁豆、茄
子,还有今早摘的大肥桃,与恩人下酒。凌浑笑道:“店主东太费事了,再要这等客套,
下次如何好来?你把棚下满坐酒客全都丢下不管,怠慢主顾,以后生意如何做法?”陈
氏夫妻诺诺连声,留下一人守侍,余均走去。
  三人均是好量,这一顿酒,一直吃到半夜。凌浑与附近庙中和尚相识,庙旁又有一
座清洁石洞,每来均往借居。五姑约了雪鸿同卧,向其探询,与姓白的是何渊源,如此
关心。雪鸿平日和五姑情感甚厚,便略露了一点口风。五姑听出是她前生爱侣,劫后重
逢,先颇代为心喜。次日约定,分头寻访,最后在少室相见。
  似这样连寻三日,并用剑遁飞行,往来伊洛一带,向人探询。十九闻名,有的并还
见过这人,众口交赞,誉为飞侠,只近日无人见到。三人万想不到白、朱二人是在岳雯
家中小住。
  雪鸿见寻不到,师父日内就来,惟恐不能兼顾,心里悬盼。第四日一早,和兄嫂分
手,由附近山下起程,往少室峰顶寻去。午后刚到山下,便见兄嫂和一少年书生、一个
山民打扮的矮子、一个幼童,同立林前说笑,看去十分投缘。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凌
浑忙为双方引见,果是所寻之人,名叫白谷逸。凌浑与白、朱二人说得十分投机,见面
不久,便想明言来意。五姑因觉妹子天仙化人,对方人矮无妨,偏生得那么丑怪,骨瘦
如柴,心中未免替妹子委屈。妹子未到,又不知她见面之后心意如何,两次示意丈夫,
不令开口。不料雪鸿忽然赶来,多生爱侣,毕竟不是寻常。尽管形貌大变,前生风度神
情仍然未改,只不过性情偏激,言动中滑稽了些,一经留意,便已认出。双方情深爱重,
已历多生。雪鸿知道对方变得这等丑怪矮小,全是为了自己今生成道,免为情孽所误之
故。再见自己未到以前,对方本在放言高论,眉飞色舞,谈笑风生,目中无人之概,见
面以后还在说个不已;及朝自己看了两眼,不知怎的,忽然把头低下,变了常态,偶然
偷觑一眼,目光刚对,立即回收,面上顿现愧容,和前生腼腆神情完全一样,由此便矜
持起来。也全仗这一来,才得认出一点迹象。再经仔细观察,前后两生明是一人,除形
貌不同外,连语声都差不多。
  雪鸿想起他前生仙风道骨,玉润朱辉,丰柒夷冲,神采照人。休说尘世之中无此隽
流,便神仙中也少见这等美男子。如今为了自己,把一个具有洁癖,最嫌丑恶的神仙中
人,变得这等瘦小枯干,又丑又怪。如非有人指点,早已得知,见面时胸有成见,格外
细心考察,即令途中相遇,也必如他前生所说,便不心生厌恶,望而远避,也决认不出
来。最难受的是,先还听他因话答话,嘲笑朱梅,说朱梅入山学道,由于心痛聘妻之亡。
不似他从小便志切清修,早慕冲举,出生以来,从未有过室家之想。固然貌丑,使人生
厌,但是食色天性,念在我心,谁管得住?及朝自己多看了两眼,直似换了一人,一见
情生,不能自己。料是初见,恐人误会,引起轻视,想不看又忍不住;自己又正以全神
向其专注,只一抬头,目光必对。连经几次,虽然不敢再看,人已面红耳赤,神态失了
常度。越想前生之事越伤心,无如对方夙因已昧,此是屡生痴情,自然流露,断定别无
他念。就这样,朱梅当着外人不便明言,已在暗笑。五姑更是面有不快之容。雪鸿暗忖:
“当他未悟前因之际,暂时还是不说为妙。好在人已寻到,来日方长,不必忙此一时。”
便笑问:“白兄往何处去?”白谷逸见雪鸿笑言相向,如奉纶音,立时笑答:“小徒岳
雯家中祭祖,这次本未同回。方才展转寻来,说他兄长因我二人喜饮,托人由山西运来
百年陈酒,并置游船,请我二人乘着中弦秋月,泛舟夜饮。正要同往,便与令兄嫂相遇,
畅谈已好些时,贤妹也自寻来,真巧极了。如不嫌弃,后夜请往同饮,作此清游如何?”
雪鸿见他乘机饱餐秀色,暗忖:“幸我知你前生是谁,若是另换一人,似此眼馋,我不
杀你才怪。”刚在点头笑诺,白谷逸忽然笑问道:“恕我冒昧,自见贤妹,好似在哪里
见过,仿佛相识已久,回忆平生,却又想不起来。”雪鸿心中一酸,还未回答,忽听耳
旁有人传声相唤,静心一听,正是师父,令其速往青林庵相见。雪鸿素来对师敬畏,接
到传声,立向众人告别,说是恩师相唤,匆匆飞走。
  雪鸿刚去不久,凌、白等五人还在对谈,忽见一妖僧飞来,将凌浑请向一旁。一问
来意,正是日前败退的妖僧,约了两个同党,来向凌氏夫妇叫阵,约往对山比剑斗法。
凌浑因和三人初见,不知剑术深浅,别时只说妖僧约斗,匆匆飞走。
  白谷逸自见雪鸿,心灵上便起了一种微妙之感,也说不出是何原故,只放对方不下,
人去以后,尚在出神。朱梅知他平日向道心坚,最恶女色,见其突改常态,不由奇怪万
分,当着外人又不便问,心中也在寻思。微一疏忽,凌氏夫妇说完起身,已先飞走,忘
了询问地方,只得罢了。当下白、朱同到岳家住了一两天,师徒三人便同载酒泛舟,游
于颖水之上,终与仇敌相遇,争斗起来、
  凌氏夫妇应约斗法,因对方人多,打成平手,正在两不相下,敌党方面忽然来一劲
敌,同时凌浑好友玉洞真人岳温也飞来相助,将众妖党打败,并还斩了两个妖僧。跟着
谈起妹子的事,才知以前因果。别了岳温,便顺颖水一路寻来。
  另一面,雪鸿赶到青林庵,见了两位神尼,颇受嘉勉。芬陀大师随告以昔年雪鸿未
人师门以前那匹白马,现在庵后,以后用它时少,最好为它代觅一个主人。此马忠义刚
烈,上次离开旧主,悲愤异常,如非异人收留,为寻主人,几死虎狼之口。此去如其不
舍旧主,暂时留用尚可,但不能久,否则必为此马惹出事来,人马俱都不利。雪鸿出身
武家,此马原是十六岁时随兄行猎,无意之中发现。因是异种,生长在雪山深谷之内,
费了好些心力,才得驯养。马性灵慧,日行千里,善解人意。雪鸿十分珍爱,每次出门,
照例骑上,人马同行。后在川边打箭炉访一女侠,忽遇前生师长,福至心灵,当时拜师。
那马恰被所访女友借去,未在身旁,有时还在想念,闻言不由大喜,先觉马齿已长,未
必仍是当年龙驹,及往庵后一看,那马竟生得比前还要神骏。通身油光水滑,亮若银雪,
更无一根杂毛。尤其是那一对天生龙目,红光闪闪,远射数尺,威猛绝伦。因未羁勒,
老远望见主人,便奋蹄扬鬣,昂首骄嘶,如飞驰来,到了面前,朝着主人摇头摆尾,不
住欢跳嘶鸣,亲热非常。身上鞍辔鲜明,均非常物。并还斜插着一根长鞭,上面附一字
条。
  取下一看,原来这马因在女友家中久候主人不归,终日悲鸣,忽然挣断马缰,飞驰
入山,途遇两狼,仗着异种龙驹,未钉马蹄,足有暗钩,力大通灵,竟将两狼踢个半死。
一会群狼大至,眼看寡不敌众,幸蒙女侠姜雪君游山路过,将其救走,马仍悲愤不食。
雪君乃苏州东洞庭山女仙严嫔姆传衣钵的弟子,用法力将其带回山去,向乃师问明经过,
赐了一丸灵药,并对马说:“主人现已拜师,尚有好些年才能相见,此时不能前往。如
肯由我暂行留养,他年必使你重归故主;否则将你送往山中,自待时机。”马本聪明,
依了前言。雪君飞剑法力均非寻常,因奉师命修积外功,不时往来尘世,又见这马神骏
灵巧,善知人意,常骑出游,一晃十余年。这日听师说起,马主人已奉命下山,意欲亲
身往访,就便还马。谁知刚到嵩山,便遇一至交,约往办一要事,必须当时起身,只得
把马送往青林庵内,交与神尼,告以还马之事。鞍上长鞭,乃雪君用毒龙筋所制,本是
一件宝物,连鞍辔一齐奉赠,以致谢意。并说此鞭如当兵器,能刚能柔,有好些妙用。
除注明用法外,并说神交多年,渴欲一见,何时清暇,请往东洞庭一晤。字甚娟秀。
  雪鸿看完大喜。取鞭一试,果然有好些妙处。正想回庵探询未来行道之事,芬陀大
师忽然走来,说道:“本意此马你未必肯舍,果然人马都是如此依恋。你飞剑法术均己
炼成,此数十年中,由你自主,也无须再回山去。今夜我师徒便分手了。”雪鸿闻言大
惊,跪地哭求。大师笑说:“此是夙缘定数,数十年光景,弹指即至,如何这等痴法?
就算情孽太深,难于摆脱,或以杀孽太重,也只多个两三甲子,终于重返师门,悲苦作
什?”
  雪鸿知道师父言出必践,只得拭泪应诺,同去庵中谈到天晚,师父又传了一道护神
灵符和本门坐禅之法。传完,大师笑说:“此是金刚天龙禅法,你此时尚非佛门弟子,
因你日后灾难颇多,破例传授。此去务要勉力修为,自有成就。”雪鸿连日听出前路艰
危,心生畏惧,加以依恋师恩,二次悲哭,不舍就走。优昙大师见她可怜,力言:“你
只要不犯师规,任何危害均可无虑。到了紧要关头,将此玉环一擦,三呼优昙,无论相
隔多远,我必赶到。我未到以前,此宝先现出一圈佛光,将你护住,决可无虑。本来此
时还早,因你累生修为,实非容易,杀孽又多,到处皆敌,多此防身法宝,可少好些危
害,在外修积也放心些。”说罢,便将腰间玉环递过。雪鸿大喜,拜谢领命。
  到夜辞别,使骑白马往颖水沿岸寻去。刚到便遇二贼阻路,先没料姜雪君所赠鲛鞭
那等厉害,因听二贼口出不逊,心中有气,随手两鞭,便全打死。事后想起:“师父说
我杀孽甚重,先见二贼是寻常人,法术飞剑均未使用,本打算用自炼飞针打伤来贼,擒
住之后,见了白、朱二人,问明再说,如何怒火头上,连话都未问,便下杀手?打头一
个,还说一时疏忽,如何又打死一个?恩师知道,岂不怪罪?”心中生悔。又看出贼党
只有一个会剑术的,决非白、朱等三人之敌,便不再动手,立马旁观。
  一会,凌氏夫妻赶来,因见五姑有些不满,便把师意告知。五姑看出妹于对白谷逸
情分深厚,暗忖:“这两人情爱纠缠,已历多生,自不能以相貌美丑转移心志,自己也
是修道人,如何犹存世俗之见?”便和妹子暗中商议:既然前缘注定,必须了此一段因
果,莫如回到湘潭老家,索性按照俗礼成婚。雪鸿也因师父原命,此后数十年专在人间
修积,不令被人看破行藏,全和常人一样;非到万不得已,或者远去海外,跋涉蛮荒,
最好连遁光飞行都不要用。等到夫妻缘尽,功行圆满,也到了兵解转世之期,那时重返
师门,不消多年,便成正果。平日姑嫂情厚,又非常人,也就不作儿女之态。刚刚商定,
日内约了白谷逸,到一无人之处,用师赐灵符,恢复灵智和前生的法力,再行商谈,同
返原籍成婚。敌党已被主人杀尽,互相见面,略谈几句,白谷逸便邀凌氏兄妹上船。凌
浑早听岳愠说过良缘数定,含笑应诺。宾主六人,连马同去船上。岳雯忙添杯筷,撤去
残棋,洗盏更酌。
  白、朱二人原因夏泛水激,意欲缓缓游去,曾用禁法不令船行大快。这时嘉宾来会,
越发高兴,意欲把船开往河面最宽之处。刚把禁法撤去,凌浑笑说:“这里气势还嫌不
够雄旷,水也太浑。日前经过三湘,见洞庭彭蠢一带水势正大。二兄如有雅兴,由小弟
略施小技,连人带船,飞往洞庭,游上一夜,就便明日请贤师徒同往寒家故居,小聚些
日,尊意如何?”白谷逸首先赞好,嵩山二友患难至交,一向行止与共,朱梅自无话说,
只觉谷逸自见雪鸿以来,直似变了一人,这还说是食色天性,见此天人,由不得想要亲
近。最奇的是,雪鸿乃仙侠一流,又是佛门高弟,仙骨珊珊,清丽绝尘,宛如明珠出匣,
奇花初胎,光彩照人,自然明艳,这等人品,想要嫁人,便是散仙地仙一流,也必容易,
怎会对这么一个矮丑瘦小的人垂青起来?先还说是彼此谈得投机,不似尘俗中人有什嫌
忌。及至坐定之后,男的固是格外殷勤;女的也是十分关切,对于家世出身,为何人山
从师,师友何人,甚至日常起居饮食之微,无不殷殷询问,不厌其详,一双秀目更不时
注定在对方身上。男的先似恐人误会,尚自矜持,后见女的落落大方,始终笑容满面,
渐渐免去拘束,由不得越来越亲近,仿佛多年爱侣,久别重逢,并非一见钟情的神态。
  朱梅正自越想越怪,凌浑说完前言,道声:“献丑。”便去船头蹈步而立,左手掐
着法诀,朝前一扬;右手宝剑朝河中一指,往上一挥。立有一股浪头托住那船飞涌而起,
凭栏外望,只见一片水云将船拥住,直上云霄,凌虚御风,往西南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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