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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侠夜明珠


第 三 回(4)
客馆独开樽 夜雨秋灯 欣逢侠女
松林同对敌 刀光鬓影 不见伊人



  秋雨之后,到处溪流纵横,水泥杂沓,甚是难行,深悔方才不曾骑马。阿灵见路难
行,主人病体初愈,恐其劳顿,意欲回店取了马来再走。李善还未开口,忽见两人一高
一矮,穿着一身油绸衣靠,头带风雨兜,在左侧危崖山径之上往前疾驰,步履如飞,走
得甚快,崖上石地看去甚是干净,忙喊道:“借问二位大哥,此去白云庵哪条路好走?
何处可以绕到崖上?”矮的一个刚一回身似要发话,吃高的拦住,抢先答道:“你走的
倒是正路,只是雨后泥泞,前面还有两个山沟,非骑马不能渡过。我们走这条路虽然绕
远,全是石地,比较干净,这等大雨,前面恐有大水,都是雨后山洪,纵越不难,无如
山路崎岖,常有险滑之处,容易失足。算起来两条路差不多,退回去再上来大不上算,
你们顺着泥潭边上绕过崖角没有多远,有一处可以上下,如其能上,前半正和我们是一
条路,我们不往白云庵去,不必跟随,以免徒劳。走出八九里有一斜坡,你们沿坡而行,
便是后山一带,白云庵当在前面,只要绕过崖去就看见了。”
  李善看不清二人面目,见他说得十分详细,忙即称谢,改了主意,正往前走,忽想
起这二人身法步法,武功似有根底,那一身黑绸子的衣靠更是初见,腰背间又似带有兵
刃。如是土著山民,不应穿得如此考究;如是香客游人,又不应走这条险路。听说后山
一带甚是荒凉,只离白云庵五里有一望云村,住了两家贫苦山民,此外并无别的庙字人
家。这两人走得这快,似有急事,是何原故?疑与文珠有关,心中一动,悄告阿灵留意,
忙同急追下去。阿灵见主人说完前言,面色突然紧张,不顾地下泥污,向前急追,知其
关心大甚,全神贯注,稍见可疑,便认为是与浦侠女有关,暗中好笑。一看天色,与姓
徐的异人所限日期只差两个时辰,心想:“此去白云庵还有二十多里山路,路又如此难
行,走到后山,异人时限已过,当不至于有什变故。”心中渐宽,也就不再故意迟延。
  主仆二人踏着泥水,一会绕到前遇二人所说崖口。细一察看,那崖十分陡峭,离地
约十余丈,只崖口左近有两丈来长一条斜坡,上面却是崖石磊阿,无路可上。遥望前面
水泥越深,偶有着脚之处也是零零落落、时断时续,到处行潦纵横,水光片片,隐闻溪
壑中水声甚急,实在不易过去。姑且走上斜坡一看,上面看似无路,但那崖石错落重叠,
高下回环,到处均可立足,只要相好地势绕越上去似可到顶。那些突出的山石最小的也
有六七尺大小一块,大的竟达两丈以上,仿佛无数大小石包粘在崖上,虽然又险又滑,
往外倾斜的居多,面积却大,稍会一点武功便可上去。李善内外功均有根底自不必说,
便是阿灵从小随着主人习武,性又好强,肯下苦功,更打得一手好金钱镖,功夫虽还不
够,这类山崖也难不倒。商定之后便即前进。李善还恐他年幼失足,用一根带子将其系
住,令其前行,以防滑跌。阿灵坚辞无效,只得依了主人朝上爬去。路果好走,只是大
雨之后好些积溜顺着石缝崖凹四下喷泻,行到半途,二人周身水泥狼藉,所着油绸雨衣
也磨破了好几处,头发也被上面喷射下来的泥水湿透。势已至此,自不肯中途而废,费
了好些手脚才到崖顶,互相对视,差不多成了泥人。李善好洁,上时恐雨帽碍眼,连帽
子一齐脱去,不料闹成这般光景,又好气又好笑,且喜前面较高之处都有流泉下注,因
是石地,水甚清洁,忙将头上水泥冲去,擦干头发,就势把脸洗了一下,戴上帽子,往
前再赶。耳听前面水声越大,惟恐洪流阻路,所行又是半山危崖之上的一条天然栈道,
有宽有厌,正担着心,想起前行二人不知能否望见,人已转过崖去,前面现出一片冈崖,
越过两条泉流,上去一看,不禁叫起好来,
  原来这场大雨从来少有,雨势一住,到处积水往下倾泻,先在下面只听水响还不觉
得,这一上到高处,只见飞泉百道,银浪干重,宛如龙蛇满山乱窜,珠帘匹练远近皆是,
泉声如雷,轰轰怒鸣,千山万壑一齐响应,聒耳欲聋,仿佛大片山峦均在震撼。雨后晴
空,万里一碧,天是青的,云是白的,晴日满山,照得远近峰崖岚光如绣,红紫万状,
金碧交辉。偶有几树红叶挺生山巅水涯之间,点缀得眼前秋光越发明艳。时见片片白云
因风舒卷,摇曳飘荡于苍崖红树之间,离身不过三五丈,端的清丽雄阔,美景无边,绝
顶凭临,壮快绝伦。方自相对称奇赞妙,瞥见下面山凹中有两条人影出没高林掩映之中,
其行如飞,正是前见二人,就这方才攀援绕越片刻之间,两下相去已是老远。山路又有
高低,估计少说也在三四里外,脚程之快委实少见,越知不是常人。正待跟踪追去,忽
见矮的一个中途回望,似已发现自己,将手连挥,急切间不知何意,一面施展轻功向前
疾驰,正和阿灵说:“我往前面追那二人,你如跟我不上,不妨后来。”阿灵想起昨夜
异人之言,一直都在忧疑,闻言自是不愿,方说:“那两人神情决不是什好相识,相隔
又远,追他做什?”二人正问答间,再往前一看,那两人已跑得不知去向。
  李善平日最喜结交异人奇士,越想那两人越怪,又恐是文珠的对头,以为去路相同,
忘了方才对方所说中途分路不要尾随的话,依旧朝前追去。这一来把路走岔,人也不曾
追上,一口气赶了五七里,才到二人失踪之处。一看地势,左面是条山谷,右面大片松
林,地势十分险峻。本来还想再追,因不认路,阿灵又在一旁劝阻,不令多生枝节,李
善答道:“此时我原不愿多事,因见这两人答话时口气甚好,又有那好武功,我们未照
张福所说途径行走,不知是否走错,意欲追上问他一声,就便相机探询他的来历,如何
这样多虑?”阿灵答说:“不是多虑,那高个子方才曾说,援到崖上,走出一段,便应
分路,他们并非往白云庵去,还叫我们不要跟随。方才主人走得太快,不曾留意,此时
想起,也许分路之处业已追过。万一把路走错,如何是好?”李善不知异人留有纸条,
限制起身时日,并还注明这数日内途中不可多事,更不可与生人交往,否则有害。阿灵
故意延宕,到了转角之处不曾提醒,想令中途绕回,多延一点时候,李善自不知道。闻
言立被提醒,阿灵劝其回走觅路,李善因这一往返有两三里路,那一带人又是居高临下,
容易分辨,以为方向并未走错,只路不对。再看最前面崖谷尽头有大片峰崖,似与张福
所说白云庵前景物相同,意欲取道山谷中穿行过去,只要发现尼庵,再往崖后绕行,便
可寻往文珠所去之处。阿灵也觉形势相仿,并未拦阻。
  因那山谷甚长,地颇干净,入谷不远,又发现泥地上有几处脚印,李善心疑方才二
人由此走过,反正同路,一时好奇,便追了下去。谁知那条山谷深藏乱山丛中,途径弯
环,乍看与那危崖相通,内里却是途径回环,岔道有好几条,不知不觉把路走迷,等到
发现已然绕远,急切间寻不见道路。有心上崖查看,无奈两边均是峭壁,排空直上,草
木不生,童山秃石,无法攀援,往来乱窜了一阵,始终没有找到出口。回顾阿灵好似气
力不佳,心想:“他虽练过武功,到底年轻,初次走这山路,估计路程己走有二三十里,
上下攀援毫未停息。”恐其力乏,心生怜惜,只得停住脚步,想稍歇息缓一口气再走。
正想起自己这等用心费力,心上人还未必知道,暗中好笑,忽听阿灵喜叫道:“相公前
面不是出口么?”忙一查看,原来二人一路乱闯,无意之中已把白云庵危崖绕过,由谷
中捷径穿出,到了后山隐僻之处。右边崖壁已到尽头,前行十余步,崖势忽断,现出一
条绝壑,只剩左边峰崖,共只二十丈之隔便把谷径走完。因这一带地势弯曲,先未发现,
看明之后,心中一喜。先还不知到达后山深处,及至绕过峰脚,寻路上去登高一望,张
福所说白云庵危崖已落在右侧身后,相去己有四五里之遥,才知所经途径比方才估计加
了许多。再看峰下形势,除却峰前长满野草的一片平地而外,到处乱山杂沓,肢陀起伏。
间有几处树林,草木经秋也都黄落,静荡荡的不见一点人迹。比起来路景物还要荒凉。
  李善暗忖:“蔡家婆媳原说文珠所去之处似在白云庵后一带,地方却不知道。这里
正是后山,并无人家庙字,如何寻找?”盘算了一阵,觉着左面一带山势险恶,不会有
人居住,也许走过了头,好在途向已然认出,意欲由右面往白云庵绕去,如遇文珠,索
性大大方方上前相见;推说山中访友,无意相值。来时因受陆氏母子之托,说她走后得
知有人暗算,尤其请她前去的人蓄有恶意,请其小心。然后相机应答,好歹把人见到再
说。心正盘算与意中人见面之后如何说法,人也走下峰来,绕过右边峰崖,沿路往白云
庵驰去。正嘱阿灵途中留意,有无人家庙字,忽见前面松林内飞也似蹿出一条猛犬,遍
身油光黑亮,满头长毛披拂,目射金光,威猛异常,生得又高又大,和驴子差不许多。
乍看直不是狗,仿佛一条怪兽由相隔七八丈的松林内箭也似急迎面蹿来。因其来势猛恶,
忙喝:“阿灵小心,等我上前!”一面拔剑取镖,准备抵御。
  刚听犬吠之声,认出是条又长又大的狮形猛犬,人犬相隔已只三丈左近,急切间当
是一条异种野狗,没想到会是家畜,大喝一声,一横手中剑,正待纵身上前将其杀死,
忽听飕飕连声,接连三四点黄光由身旁飞起,朝狗打去,知是阿灵近练金钱镖,方觉出
手太早,忽听丁丁连响,那四枚金钱镖本是迎头打去,人犬相隔已只剩了丈许远近,眼
看打中,不知怎的往旁一偏,同时好似被什东西由横里飞来打向一旁,坠落在地,只有
一枚飞向狗头,吃狗用脚一抬,便自打落,依;日如飞蹿来。惟恐阿灵将狗激怒,一面
急呼,一面举剑相待,准备以静制动,给它一剑。百忙中方觉来势偏左,不似朝人扑来,
微闻来路崖角草地里,寨饵乱响,同时又听道旁大树后有人喝道:“此是家狗,无故不
会伤人,快往右闪!”李善主仆刚由崖旁转过,前面是片松林,左是来路,乃是一片生
有野草的土地,右侧一个小土坡,坡上生着几株粗约三四抱的垂扬,败叶飘萧,只剩千
百缕长条带着一些残叶随风摇曳。二人全都心灵眼快,闻言忙往右侧闪避。李善握剑往
旁纵退,阿灵也将二次待发的金钱镖收住。
  目光到处,瞥见树后飞也似纵出一人,还未看清,说时迟,那时快,那条驴一般大
的猛犬来势又猛又急,晃眼便到身前;似恐人要伤它,早纵身一跃三数丈高远,径由李
善身旁凌空飞越过去。回头一看,暗道惭愧,原来二人身后不知何时掩来三条饿狼,轻
悄悄尾随在后,相去也只丈许远近,先前竟未警觉,那狗来路斜对崖角,三狼似想等人
转过崖去,冷不防同时暴起,向前猛扑,因听李善喝令阿灵留意,误认人已警觉,藏在
崖后停了一停,也未看见来了对头。等到猛犬怒吠发威,为首一条大狼刚由崖角探头外
望,闻声本已惊退,因见猛犬只得一条,饿极之下,自恃狼多势众,重又回身,由野草
地里纵出。内中一条正在将口注地,怒声厉号,不料那犬异种,又猛又灵,来势比箭还
快,突然纵起,飞扑过去。大狼看出来势厉害,刚想逃避,已自无及,吃猛犬一下扑倒。
那狼痛极拼命,回头便咬,又被猛犬一爪打中狼头,当时连眼抓瞎,再用双足一分,立
时撕裂,腹破肠流,一声惨号,死于就地。
  另两凶狼不料仇敌如此厉害,相继扑到。一见前狼倒地惨嗥,惊惶欲退,身已凌空,
无法收势,一前一后正往下落,猛犬一声怒吠,左腿扬处,狼尸立时随爪飞起,照准那
狼打去,一下撞上,打跌在地,猛犬也就势纵起,与第二条狼撞个满怀,猛张大口,将
狼颈咬住,又是一声惨号过处,那狼四脚一登,甩出四五丈远近,鲜血飞洒,头颈已被
咬断。另一狼吃同类大狼的尸首迎头打倒,挨了一下重的,撞跌在地,略一翻滚,本来
纵起想逃,因见前狼已死,饿极之下,馋吻大动,抢上前去,爪牙并用,撕裂了一大块
死狼肉转身想跑,路一迟延,吃猛犬咬死前狼,甩去狼尸,飞身一纵,猛扑上去。那狼
死在眼前,还不舍同类血肉,紧衔口内,鼻中急哼,往旁猛窜,想要带了逃遁;无如猛
犬动作如飞,略一停顿,立被赶上,双爪由后面抱着狼腹人立起来,身子往上一抬,就
势朝左面崖石上猛甩过去。那狼负痛情急,回头便咬,无奈口中咬紧一大块狼肉,急切
间无法吐去,本就有口难张,狼腹已被抓裂,再吃这一甩,当时血花四射,脑浆迸裂,
腹破肠流,连声也未出便自惨死。
  李善见那猛犬晃眼之间独杀三狼,尤其杀头两狼时四爪并用,身法灵巧,动作神速,
看去直似练过武功的能手,正自惊奇赞好,忽听狼嗥之声,来路上又有大片狼群如飞驰
来,为数不下二十来条之多,一个个身材长大,急行如飞,猛蹿过来,相隔也就一箭多
地。猛犬将头昂起,望了一望,立时踞地发威,先朝崖上怒吠了几声,便把目光注定前
面狼群,一动不动,神情甚是镇定。回顾方才树后纵出那人,就这犬狼恶斗前后几个照
面的工夫已不知去向。方想狼群大多,猛犬势孤,恐非其敌,已成有胜无败之势。这多
凶狼,猛犬一败,必为群狼所杀,自己主仆处境也颇凶险,忙喝:“阿灵快往崖上爬
去!”一手握剑,一手持镖,准备上前相助。心念才动,狼群已风驰而来,离大踞坐之
处才只两丈远近,全都目射凶光,同声怒吼,照准猛犬迎面扑来。再看猛犬仿佛胸有成
竹,依旧蹲踞地上,目注来势,不吠不动。正想把那当头四条凶狼先除去两个,以挫群
狼锐气,忽听飕飕连声,接连十几点寒星似暴雨一般由身旁危崖之上朝下急射,当头四
狼立受重伤,有的将眼打瞎,有的径由脊梁上穿透胸腹而过,受伤更重,纷纷厉声惨嗥,
四下飞窜。后面赶来的狼群也有几条相继受伤,惊窜倒地。只有一狼来势太猛,受伤之
后负痛情急,反更朝前猛蹿,吃那猛犬突举双爪,身形微抬,只一下便把头颈打歪,并
还抓裂了一条大口,带着一股鲜血连声惨嗥,窜向一旁,倒地不起。
  后面还有十余条凶狼因那暗器由崖上突然下射,仇敌始终踞地未动,虽听前面群狼
厉声惨号,血雨横飞,并未看清,来势又急,当头数狼还未追近,正遇两条受伤的凶狼
逃窜下来,伤痛急怒之下迎头一撞,情急暴怒,张口便咬,这类凶狼性都残忍,平日只
管合群,遇到美食,仍是同类相残,恶斗不让,饥饿之际更是弱肉强食,决不放松。无
端受此猛撞,也自激怒,回口便咬。一个受有重伤,自非其敌,转眼之间便成了一死一
伤,余狼立时一拥齐上,死狼当时被众撕裂,伤狼在互相争夺啃咬之下一个逃避不及,
彼此乱咬,也膏了同类馋吻。这时,连死带伤的狼不下八九条之多,一会便被群狼发现,
不再争那残骨,分头抢上,舍此就彼。为了性贪且狠,互相妒忌,分明死伤的狼甚多,
偏往一处争夺,十余条凶狼只分成了两起,一时血肉横飞,此抢彼夺,狼嗥之声震动山
野,端的凶猛惊人。
  李善见此厉害,也不敢冒失上前,相隔又远,如走出去,恐被群狼发现,又知崖上
伏有高人,群狼决非其敌,便停了下来,藏在崖旁,朝前观看,手握钢镖,准备万一。
正想崖上那人居高临下,正是下手时机,为何不动?再看猛犬已然缓缓立起,觑准左近
三条带伤想溜的凶狼,悄没声纵将上去,爪牙并用,只一照面,全都杀死。正往前走,
群狼争咬死狼,竟未在意,看神气,猛犬似想冷不防往狼群中纵去,两下也就五六丈远,
忽听崖上一声口哨,猛犬立即回身,缓步走来。众凶狼并非不知强敌在前,只为凶残多
疑,无论进退都是一窝蜂,正在贪吃同类血肉,互相啃咬,一面和同类争夺残尸,不时
把凶睛瞟着仇敌,见其行动迟缓,正杀伤狼,尚无来攻之意,各顾眼前大嚼,彼此观望,
谁也不舍先发。哨声一起,猛犬往回一退,内有两条大狼忽发怒吼,群狼同时舍了残尸
聚在一起朝前注视,厉声怒吼,猛犬也掉转身来蹲伏在地。
  群狼本要纵起,见仇敌回身,踞地不动,又自收势,只管怒吼发威,无一上前。相
持不多一会,忽有几块山石由上打下,群狼受伤惊窜,刚一散开,猛犬倏地一声怒吠,
往前一纵,为首两条凶狼,因被石块打伤后股,正朝前窜,立时激怒,朝前飞扑。这一
开头,余狼纷纷前纵,猛犬又是一声怒吠,周身黑毛根根倒竖,身形立时暴长了好些。
群狼见此威猛也自心惊,又自收势,略微停顿,一串寒光又如暴雨一般当头打下,当时
打倒好几条,余狼十九受伤,正负痛惨嗥,往回惊窜,一条黑影已凌空飞坠,正是那条
猛犬离地飞起,先把两条受伤轻微的凶狼追上咬死,然后飞入狼群之中,所到之处只见
血花飞溅,一条条的狼尸随爪而起,惨嗥之声乱成一片。不多一会,狼嗥止住,只剩一
二十条残尸纵横在地,到处鲜血淋漓,肠肝四流,无一幸免。猛犬见狼全死,昂头向上
吠了几声,摇着尾巴回头跑来。
  李善虽知有人家养,这等猛犬从所未见,初次相遇,心性难测,刚往后一退,握剑
戒备,忽听身后有人笑道:“此犬不会伤人。”跟着,便见一条白影由身旁闪过,朝犬
迎去。那犬见了主人,摇头摆尾,连声欢吠,甚是亲热。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
二目黑白分明,神光炯炯,朝狗笑道:“今天总算代我文珠姊出了一口气,看你这身污
血,还不把这些死狼丢到山沟里去,冲洗干净,再回家去?”猛犬叫了两声,把头一点,
便朝死狼赶去。李善闻言,心方一动,少年已转过身来,笑道:“这一带地最偏僻,新
近不知由何处来了大群青狼。昨夜我有一义姊冒雨入山,访看家师和我。事前不知她来,
几受群狼围困,幸而黑狮闻得狼嗥奔出观看,发现她头上珠光,赶去接应下来。人犬合
力,只杀死了七八条便被逃走。正愁不能一网打尽,不料自寻死路,全数赶来。二位怎
会到此?可是往访白云庵老师大的么?”李善见少年貌相清奇,耳有针眼,头上包着一
块彩绢,好似女扮男装,忙接口道:“尊兄所说可是浦侠女么?”少年惊问:“正是姓
浦,她的亲戚无多,有交情的朋友我都知道,尊兄贵姓,怎会与之相识?”
  李善便把方才所想的活稍微改变说了出来。少年闻言,先朝李善上下打量,沉吟不
语,好似半信半疑。后才说道:“尊兄既与陆老伯母世交至好,二姊怎未提过?莫非还
不愿我知道么?你如早到个把时辰,不把路走错,正好会见。此时人已起身,回到你所
说的蔡家,住上一夜,明早便要起身了。此时赶去还来得及。见时代我致意,问她既有
你这样朋友,行时何故一字不提?”随指前途,令由白云庵崖前经过。照他所说走法,
绕往五里松,如走得快,也许能够追上。并说:“师父远出,家中无人,不能同往,否
则还想送去。”李善一听五里松,想起宫氏兄妹之言,心中一惊,匆匆谢别,便即起身,
往前赶去。阿灵一看天色已早过午,又听文珠走了一个多时辰,对方脚程甚快,又骑着
一匹好马,决迫不上,想起纸条所说,心神略定。
  主仆二人一路飞驰。李善见阿灵自一上路,便紧随身侧,不曾离开,任何艰难劳苦
均是踊跃争先,毫无倦色。日色已是未申之交,身旁虽然带有干粮,急于追赶文珠,不
曾取食,恐阿灵腹饥,笑问:“你随我跑了半天,必已饥渴,可要吃点再走?”阿灵深
知主人心意,又因纸条时限已过,边走边答:“浦侠女起身在前,脚程又快,相公如其
不饿,无须怜借阿灵,等把浦侠女追上再吃无妨。”李善闻言,自合心意,笑答:“我
还不饿,恐你难耐,既能这样,再好没有。”随又连声夸奖。边说边走,不觉行抵白云
庵,正由崖下经过,忙着赶路,也未留意。过时,微闻崖上有人笑语之声,阿灵回顾那
庵就在崖腰之上,上下两层,高的一层还好,下层在一平崖之上,离地不过两三丈,看
去像个茅棚。四外林木甚多,过时,见一少年女尼正在崖口闲立,身旁好似还有一人,
因被林木挡住,也未看清。略一停顿,人已落后丈许,忙喊:“相公少停!”李善回间
何事,阿灵悄答:“崖上有人,内中一个与张福所说东厢房姓孙的客人衣服相似,相公
可曾看见?”李善想起张福曾说白云庵师徒清规甚严,外人不敢崖前窥探之言,低声说
道:“此是一位有道行的老尼门下女徒,年纪甚轻,武功也好,我们无心经过,不可东
张西望,免人多心,赶路要紧。”口中说话,也未向上回顾,照直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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