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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卷七
第二三二回 破遁闪灵旗 变灭盈虚森气象 传声谈旧迹 循环因果快恩仇
话说这时众妖人因红发老祖破了敌人阵法,那半天血光已飞向对面,将全崖洞带石
坪紧紧笼罩,成了一片血山,魔火血焰已用全力发动,另外还有别的狠毒法术、法宝一
齐夹攻,和敌人成了不能并立之势,知道厉害,又用自己不着,乐得隔岸观火,等到事
完,再以巧言诱激,使与自己同流,和诸正派为仇。众妖人都认定峨眉门下十多个有法
力的门人非遭毒手不可,好不快意心喜。因血光移向对岸,湖这面便现出天空,无什阻
隔,当地景物又极灵秀,众妖人各运了些石块放在湖边,分别坐下,对着一湖清波,向
前观战。不时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互议未来之事。正在说笑得意,猛听破空之声甚疾,
方一入耳,已经临头。众妖人原也是各异派中能手,双方相持这一会,华山派的史南溪
和三影神君沈通,也闻信赶来。因势太急,首先警觉有异,忙即飞身纵起观看时,无如
来人神速异常,未看真切。众妖人因各方同党连日闻信陆续赶来,时有到达,敌人党羽
却未见有一个到的,再见易、李、金、石诸人俱已在场,以为峨眉后辈中能者差不多已
尽如此,即便还有少数未到,也非红发之敌。匆迫之中,内有好几个粗心一点的,俱当
来的是自己的人。就在这闻声惊顾瞬息之间,囚五道匹练般的光华已自天飞射。内中一
个身剑合一的红衣少女,手上还发出百丈金霞,耀眼生花,光华奇强。
众妖人看出来者是仇敌一面,不禁大惊,忙飞剑光、法宝抵御时,已是措手不及,
两个法力稍弱的,连同一残余妖人,正当来路,吃那几道光华迎头就势一绞,连人带宝,
一齐了帐。有的更连剑光飞刀都未及放出,便成了死鬼。犹幸来人志不在此,顺手杀了
几个,略一停顿,便星驰电闪,金霞到处,血焰花飞浪卷,立即飞将过去。史南溪认得
当头少女,正是前番攻打峨眉时,手持宝镜专破邪法的女神童朱文。后面紧随齐灵云、
周轻云、岳雯三人。相隔日月不多,想不到竟有如此高的法力,不禁又惊又怒,扬手数
十团雷火朝前打去。沈通也把手一扬,发出好些毒钉、雷火,红光飞舞半天。敌人早已
飞人血光之中,一个也未中,其势又不能追将过去。二人和众妖人说道:“峨眉这些小
狗男女,实是各派心腹之患。朱文贱婢所用天遁镜,好似比前还要神妙。下余三人剑光
也非昔比。此宝正是那血光的克星,红发老祖法力高强,虽不致败,法宝必又要毁去两
件无疑。尤可虑的是,敌人皆是峨眉后辈,我们伤亡多人,红发老祖现以全力施为,始
得勉强困住,依然未伤一个。敌人师长虽然闭洞不出,但还有好些教外党羽,如驼鬼、
矮鬼、贼尼、贼和尚、怪叫花之类,人数颇多。新近借着开府,广为结纳,帮手越多,
声势更盛。这些可恶的老鬼,多是机警神速,时久无功,难免赶来惹厌,好的话闹个无
结果,弄不好还要伤人受气,一败涂地。”
正在谈说愤慨问,忽又有破空之声由远而近,这次众妖人已然留神,忙起戒备。来
人也相继飞到,共来了五人,分三起降落,俱是峨眉门人。史南溪只认得秦紫玲和黑孩
儿尉迟火二人,下余三人,俱未见过。众妖人自是忿怒、忙起截住,各显神通,斗将起
来。湖这面杀了个难解难分,对岸更连珠霹雳,惊天大震,那千百丈血光已由密而稀,
大有减退之势。原来红发老祖闻得对岸众人惊呼之声,便知敌人来了援兵,刚一回顾,
一道百十丈高的金霞,后面紧随着几道匹练般的光华,已电驰而至,冲荡开千层血浪,
飞将进来,光中现出三男一女,不禁又惊又怒。方欲喝问,四人中的齐灵云已在宝光护
身之下,开口道:“老前辈且请息怒,听我一言。”底下话未出口,红发老祖恨极之下,
那还容她分说,口喝一声:“小狗男女,不必多言。”一面催动血焰魔火,一面施展玄
功变化,重又幻化血手,想伤害四人泄忿,元神一晃,便已隐去。灵云仍高声喝道:
“老前辈,你本正人,只因受了孽徒播弄,以致今日。现在已将身败名裂,我等为体家
父及各位师长与人为善之意,好心相劝。你若不悔悟,放下屠刀,少时老前辈昔年所树
强敌一到这里,主人是他记名弟子,此老性情,决不容人欺凌,那时再想善罢,就恐难
了。”
红发老祖闻言,心中一惊。又见来这四人,不特法宝神奇,内中岳雯、灵云功力更
高;轻云、朱文,虽然功力稍差,但各有一口极好仙剑,光华强烈。四道剑光又联合在
一起,简直无从下手。尤厉害的是那天遁镜,金霞百丈,所照之处,血光立被冲散;自
己尽管全力施为,终是近身不得。情知所说不会是虚,前途大是可虑,只是恶气难消,
无法下台。心方惊疑,忽听朱文喝道:“这厮想是命该遭劫,不知利害轻重,连四九天
劫都等不到,便要送死,我们和他还有什么客气?”说时红发老祖元神所幻血手刚刚现
出,意欲向四人中择一抓下。朱文一眼瞥见,手扬处,便有一粒豆大紫光朝那血手影打
去。此宝名为霹雳子,乃上次英琼在幻波池所得宝物之一。当年圣姑用无上法,在两天
交界处,收敛空中将发未发的雷电之气凝炼而成,共炼有百余粒。开府时,妙一真人将
圣姑所赠法宝分赠众门人,将此宝分作两份,朱文便得了一半。虽然每粒只用一次,但
是威力至大,比起正邪各教中的各种神雷还要厉害。红发老祖自恃玄功奥妙,除道家自
炼心灵相合之宝,还须功候深纯者外,多半都能摄取,不畏伤害。此宝初发时,又只一
粒紫色星光,光虽奇亮,并无别的异状,也无声音,决看不出似无数雷火凝炼。知道对
方俱是能手,既敢对己而发,虽料不是寻常,万没想到昔年幻波池威震群魔乾天一元神
雷霹雳子,会落在一个峨眉后辈手里。加以被困六人见来了生力军,血焰魔火已被镜光
冲荡,宛如浪涛起伏,精神为之一振。内中方、元二人瞥见敌人身形忽隐,知又要用玄
功变化暗算,血手一现,便将青灵箭迎面发去。红发老祖还得防护,另用法术抵挡,百
忙中连转念的工夫都没有,一时疏忽,仍用血手抓去。说时迟,那时快,那紫光一触即
发,血手才一挨上,立化为紫色焰光爆裂,声势之猛,直少伦比。红发老祖骤出不意,
怒吼一声,向旁遁去。犹幸功力深厚,伤退下来,忙一运用玄功,便自勉强复原。如换
寻常妖邪,所炼元神已无幸理,就这样受创已是不小。岳雯见敌人败退,乘机连发太乙
神雷,加上天遁神镜宝光一照,四外血光越似红雪山崩,波翻浪滚,纷纷消散。红发老
祖报仇未成,元神又受重伤,怒发欲狂,略一缓势,重又现形上前,将化血神刀和身带
法宝纷纷放出,誓要分个死活存亡。哪知四人早已奉有师父密命,预示机宜,各有防身
之策。乘他这一停顿,先用宝镜、神雷冲开血路,飞向易氏弟兄身旁。那辟魔神梭光华
减短以后,本能向前勉强冲行,再经四人随护开路,那石坪地方又不甚大,转瞬便引向
李、余、方、元四人之处,同在牟尼珠宝光笼罩之下,任何邪法异宝,俱都无从伤害。
十人会合一处,各自发挥法宝、神雷威力,破那血焰,以待时机。对于别的邪法异
宝,全不理睬。红发老祖在自怒发千丈,无可奈何。洞中诸人又有反五行禁制护住洞府。
红发老祖想用六阴绝灭神功,拼着耗损真元与敌一拼,偏生此法须有三个有法力的助手,
而对湖又来了好几个强敌,将众妖人绊住,打了个难解难分。眼看所炼魔火血焰消散大
半,此法一破,敌人便可来去自如,气急欲昏,不知克星将至。正恐仇人遁走,忽听对
面朱文说:“师姊,你看这厮,把所有家当,连向鸠盘婆借来做门面的一些破布烂铜全
卖弄出来,一会攻打洞口,一会又朝我们做些奇形怪相,和疯了一般。我看不给他一点
苦吃,也不知道厉害,再给他几粒霹雳子,让他再躲向一旁,缓缓喘息如何?”灵云喝
道:“文妹不可如此,我们须看他以前与各位师长相交分上。他虽耳软,不明是非,但
也劫数使然,依他本心,并不如此。此次他门下徒党伤亡大多,纵然咎由自取,死有余
辜,到底师徒情分,因恨成仇,也是人情。不过他没平心细想是非顺逆,致败之道罢了。
他那法力并阻我们不住,本不难舍之而去,只因少时还有人来,万一不妙,我们还须为
他解围。适才你那霹雳子已是不该,如何还再下手伤他?”
红发老祖本心是在寻思毒计拼命,闻言重把那对头影子涌上心头。心一发怵,又当
力竭势穷之余,不禁回忆前情,追原祸始,渐生悔恨。觉着仇敌虽然可恶,如非孽徒一
再生事诱激,耳软受愚,致为所误,也不致闹到这等进退两难。有心拼命,又觉数百年
苦功修炼,与敌人同归于尽已是可惜;再如敌人师长早有防备,白白葬送了自己,与敌
无伤,更是冤枉。心气一馁,越不敢遽然发难。正在相持寻思,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有
人由远处传声说道:“蓝蛮子别来无恙?可笑你枉自修炼这多年,五百年前的故人,竟
会对面不相识。如非拿了人的东西手短,又因日前有二好友相劝,昨日你追我,便该向
你索还旧帐了。那五云桃花瘴,只可算是五百年来的利息。你今日元神在此卖弄,那法
身想用不着,也吃我暂时扣住,一会有人代我向你算帐。你既自负本领,纵容孽徒欺压
善良,想必对我总该有个算计。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也知道我的性情,轻易不肯与人为
难,但是言出必践。我此时为完夙愿,也是神游在外,不愿以转世之身见你,只得转托
别人代办。你总不至于非要我亲身到场不可吧?”说罢,语音寂然。
红发老祖原是贵州山民,本来姓蓝,极少有人知道。再听那说话人声如婴儿,相隔
至少也在三百里外,知是生平唯一对头克星。又听出昨日收去五云桃花瘴,适才中了白
眉针,在崖外用法力禁制紧藏的法身也被盗去,底下口气更恶。知道此老得道千年,法
力高强,不可思议,无人能敌,为方今旁门中最厉害的老前辈。性情尤为古怪,处治异
己,心辣手狠,形神不留。自己尽管平日好强好胜,好容易修炼到今日地步,忽然相隔
数百年毫无音信的杀身强敌克星寻来,遇到这等比四九天劫还难躲避的生死存亡关头,
也不由得心寒胆悸,宛如斗败公鸡,自知无幸,呆在那里做声不得。
灵云、岳雯等四人知他胆怯气馁,自认形神俱灭就在眼前,更无心力再事寻仇。方
喊了一声“老前辈”,待要发话,忽见一圈佛光由对湖飞虹电舞般穿阵而至,晃眼到达。
手扬处,洞口霞光连闪几闪,反五行禁制便自收去。并把手一接,发出一片青光。四围
血焰魔火本已消亡大半,青光一现,红发老祖知道此光来历,心情虽然惶急,仍是不舍
全毁,手一招,便自收去。来人也不紧迫,也把青光收转,连身外佛光一齐敛去,落下
身来,先与红发老祖对面。洞内诸人,早看出来的正是小阿童,好生欢喜,拥了出来。
因是敌我还未罢休,此时均是身剑合一,法宝护身,待与洞外十人会合,里外夹攻。
金蝉、石生、南海双童关心二易,迎头抢出,手指敌人正要喝骂,灵云、岳雯早料
有此,忙打手势止住。双方已在发话,敌人也把法宝一齐收转。静心一听,阿童还未开
口,红发老祖面容惨变,已先说道:“你是枯竹老人叫你来的么?当初我虽不合犯他,
也是事出无心,又迫无奈,并且此事已蒙韦八公求情解免,怎又旧事重提起来?老人想
必离此不远,烦劳道友引往一见,与他当面分说如何?”阿童冷笑道:“你倒说得好哩!
老人对我说,他此时不愿见你,也知你有话推托。但你应该知道,当初他向你和韦八公
所出的题目,你二人并未做到,你并还辜负了韦八公,怎能怪他食言?现在你那法身,
已由他还了我当年的法宝,将它钉在你那隐藏之处。你此时就在我手里脱逃出去,元神
往上一合,也是同归于尽了。自己行为,自己明白。这些年来,因你假装好人,竟欲挽
盖前愆,所以无人寻你。今日你既纵容门下孽徒倒行逆施,顿忘本来,和我这些好朋友
做对,休说我那老友,连我也容你不得。亏你还拿韦八公来做说词。韦八公因祸得福转
归佛门,将来可望正果。照你所行所为,你还有面目见他么?这是你自种恶因,今日受
报,怨得谁来?”
众人见红发老祖那么法力高强,骄横自傲的人,见了阿童竟一毫也不敢倔强,好似
害怕已极,不禁惊奇。红发老祖听到末两句,益发神情沮丧,厉声喝问道:“照此说来,
莫非你便是韦八公么?”阿童笑道:“你居然还有点眼力,隔了好几世还认得出。如不
是我,谁能代他来哩?”话方说完,红发老祖面容忽地狞厉,满口钢牙一错,猛然一晃
身形,便己隐去。众人疑他情急反噬,惟恐阿童骤出不意,受了暗算,纷纷上前保护时,
只听阿童笑道:“我先还不知前生因果,当你有些门道。如今我前生法宝已蒙老友交还,
有了制你之法,难道就被你逃走了么?”话还未毕,手先朝外一扬,一道灵符飞起,青
光一闪,湖中嘭的一声,突涌起青荧荧一幢冷光。红发老祖身形忽现,裹在其内,连挣
两挣无效,一声长叹,便把双目一闭,不再言语。众人才知湖中另外还有一层专制敌人
的埋伏,事前连方、元二人也不知悉,好生骇然,不禁奇怪阿童所遇怪人就是大荒山枯
竹老人,怎会数日之别,便有这高法力,
湖对岸诸妖人与秦紫玲、尉迟火、黄玄极、周淳、悟修五人对敌,因五人开府以后,
各得有两件法宝,史南溪等虽然邪法厉害,也是无可奈何。有两个法力差一点的还受了
伤,连同几个看出兆头不好的残余妖人,先自遁走,剩下只史南溪等五六妖人,恶斗方
酣。先见血光尽收,佛光飞来,敌人齐由洞中拥出,红发老祖停手不战,已知不妙。晃
眼工夫,又瞥见红发老祖隐身逃遁,被敌人用一幢青光困在湖心上面,状似闭目等死,
料定凶多吉少。众妖人方想抽身逃遁,猛又瞥见崖外飞越进三道金光,其势比电还急。
史南溪认出是敌党中前辈有名人物,喊声:“不好!”先自破空遁走。下余妖人本已心
寒胆裂,也各飞逃。有的吓得连飞剑、法宝均未及收回,全吃紫玲等五人收去。尚幸来
人直往对崖飞去,不曾下手,飞遁又速,五人急于观看红发被困之事,不曾穷追。只内
中一个逃得稍慢的,吃秦紫玲用圣姑所赠之宝金刚杵打了一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下
余全都逃走。
这时红发老祖元神在青光中面现苦痛,状甚可怜。齐灵云刚在开口向阿童劝说,那
三道金光已经飞到,来人正是嵩山二老——追云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同了凌雪鸿转世
的杨瑾。白谷逸还未飞到,先把那道金光朝青光上盖去,强力吸起,往上一提。红发老
祖遇见这冤家对头,自己理亏,无从分说,先还想大对头不会就到,这一个转世不久,
法力尚浅,意欲拼着法身不要,只把元神冷不防冒险遁去,不料对头早有埋伏,一下制
住。只当仇人素性疾恶手辣,不知阿童转劫多生,身入佛门,心性已变仁慈,并非无法
转圜。红发老祖自以为元神必灭,想起前情,悔之无及,只得闭目听人施为,受那炼神
化气之惨。猛觉身上一轻,如释重负,睁眼一看,见是好友白谷逸正以全力来援,身外
青光已被吸起,当时喜出望外,忙要乘隙冲出。忽听追云叟喝道:“道友不可妄动,你
不知那位道友脾气么?如果不是我亲身赶来,谁还再能救你?少安勿躁,解铃还须系铃
人。已有朱矮子和峨眉弟子为你解怨,一会便没事了。”人到危急之际,忽遇救星,再
一想到对头厉害,委实不能和他硬来,哪里还敢妄动,口中诺诺连声,不住称谢。
这时朱、杨二人已落崖上,朱梅向阿童道:“小和尚,你能代枯竹道友作几分主的,
看我三人和你这些小朋友分上,饶了老蛮子吧。”阿童未及答言,金蝉和白、朱二老顽
皮已惯,故意拦道:“不能!他用桃花瘴、化血妖刀连伤我们九人,适才又将两易师弟
困住,非报仇不可!”朱梅把小眼一瞪,佯怒道:“胡说!受伤九人,是自己不遵师命,
要来多事应劫,怨着谁来?自不用功,法力不济被困住,还好意思说人?你们虽然受伤,
已然救好;老蛮子死了多少徒弟党羽,被你们把他闹了个家败人亡,这气又应该如何出
法?小和尚如听你话,我便寻你们六个小鬼的晦气,再和老和尚说理去。”杨瑾也在旁
笑劝道:“红发道友并非恶人,此次也是受了孽徒之愚,有激而发;他又于我有恩,望
诸道友不可过份。”阿童也不还言,只望着金、石六矮微笑。金蝉道:“小师父,你真
坏,自不放人,却望我笑,闹得这位矮老前辈以大压小,其势汹汹。我怕他告爹爹,惹
他不起,爱放不放,没我们的事,省你借口。”阿童笑道:“他还要向我师父告状呢。
这等不准也得准的人情,真不甘服哩。”朱梅正要还言,杨瑾已先接口道:“小圣僧大
度包容,念他多年苦功,修为不易,放了吧。”灵云等也同声劝说。
阿童道:“我本不知前生之事,自从前日枯竹老人一说,才知这厮以前行为忒已可
恶。如装好人到底,也不会有人寻他,偏是为善不终。平日纵容妖徒为恶,已负失察之
咎;如今索性与各异派妖邪联合一气,夜郎自大,一意孤行。照来时枯竹老人行法观察
他的心意,因为记恨杀徒之仇,自知法力难与峨眉为敌,竟欲与轩辕老怪、妖尸等魔头
一党。留他在世上,岂不贻害?因此想将他除去。既是诸位道友说情,只要他肯永远洗
心革面,不与妖邪同流,不特我与他解去前生仇怨,连枯竹老人也不再与他计较了。”
朱梅笑道:“小和尚,赶人不上一百步。你只把乾天灵火撤去,免得枯竹老人多心见怪。
你说这些话,包在我三人身上,必能办到。他也修道多年,为一家教主,莫非还要他亲
自向你赔话,才能算完不成?”
阿童正要回答,忽听先那婴儿口音又在远方传声道:“蓝老蛮,我如不是峨眉齐道
友来书为你说情,以你昔年所为,休想活命!韦道友既不与你计较,我也破一回例,真
正便宜了你。”说时,那幢青光本吃追云叟运用玄功勉强提离本位,枯竹老人话声一住,
倏地刺空飞去。红发老祖知已脱险,满面羞惭,欲向白、朱、杨三人道谢。追云叟恐他
众目之下,难以为情,忙道:“道友久战之余,元神不免稍劳,还有那白眉针也须化去,
我送道友回山歇息吧。”红发老祖当着前生大仇和一干峨眉门下,本难说话,其势又不
能就此走去,闻言自是感激,忙朝阿童遥一举手,说道:“多谢八公不念旧恶,幸免大
劫,异日再当面谢,我告辞了。”杨瑾忙道:“红发道友的法身呢?”朱梅道:“这个
无须发愁,枯竹老人既允释怨,小和尚又看我们薄面,决不会再与为难。倒是他门下妖
孽可恨,我和白矮子代他清理门户去。我二人由那里走,不再回来了。”说时,白谷逸
也向阿童遥谢一声,一道金光,拥了红发老祖飞去。朱梅也自驾着一道金光飞走。
杨瑾重向阿童称谢。阿童笑道:“这原是做就圈套,故意吓他,只差点没被朱真人
叫破。杨道友何必太谦?”杨瑾道:“齐真人算得真巧。闻二妖尸已然发动诡谋,不论
你我,稍晚一步,红发怨毒太深,情急无计,便与妖尸连成一气,不知又要生出什事来
了。”阿童道:“那倒不然。枯竹老人自接齐真人手书,立即神游中土。日前我和金、
石、甄、易六人无心相逢,将我留住,便是为他护那法身之故。昨夜他元神来此,暗设
埋伏。妖尸谷辰同了雪山老魅,果然乘他元神出游,前往暗算。因我在彼,有佛光护住,
不能侵害,相持不多一会,他便赶回。妖魅自非其敌,没有怎斗,便己吓跑。枯竹老人
不怕他们与红发勾结,倒是防他乘虚而入,去往红木岭暗算。一直追出万里以外,给二
妖尸吃了好些苦头,知他们暂时不敢在这附近作怪,方始回转。他说红发心术尚好,前
生所为还是情急无知。后虽对我不住,事隔多年,我已身入佛门,大可不必计较。不过
他生平只此一块心病,枯竹老人又是他唯一克星,正可借此逼他回心向善,与峨眉释嫌。
一切早有定算,只为追赶二妖尸往返耽延,不然我早来了。他那法身,不特仍在原处,
连所中白眉针俱已化去了。”杨瑾闻言,自是欣慰,赞佩不置。
金蝉又问阿童以前经过,才知阿童前生也是旁门中散仙有名人物,与枯竹老人同时,
还是红发老祖师执前辈。彼时枯竹老人时常神游转世,游戏人间,行道济世。这一世转
生在一个山民家中,俩头红发,相貌丑恶。彼时红发老祖已然修为多年,尚未创教收徒,
法力也已不弱。那日二人无心相遇,红发老祖不知他便是枯竹老人元神转世,看出道法
颇高,欲与结交,初意原本无他。不久,红发该当应劫兵解,不知对方于初见之时,便
有意成全。临危之时竟生毒念,乘对方入定之时,先将元神摄走,又在当地设下埋伏,
想禁制对方元神,强占他的庐舍。谁料事成之后,对方忽然出现,自道来历,力斥他不
义之罪,索还躯壳,还要消灭他的元神报仇。红发者祖久闻老人威名,吓了个魂不附体,
理屈力弱,不敢与抗,慌不迭突围遁走,逃到韦八公处求救。八公力向老人求情,说:
“你每次转劫,法身多是修到年份,寻一深山古洞,在内入定,元神却遁回山去,待不
多时,又出来投生转劫。对于以前洞中存放入定的法身,就此封闭在内,有似埋葬,极
少复体再用。反正弃置,乐得看我面上,成全后进。”老人先说红发老祖不应如此狠毒
卖友,又说自己屡次转劫留存的法身日后还有大用,非索还报仇不可。后因八公再三求
说,才出了一个难题:要红发者祖在一甲子内,把老人故乡三峡中所有险滩一齐平去。
否则到时便由八公代为处罚。一面并由八公用法力将他元神遥禁,以便到背约食言时,
将他斩首戮魂。八公见老人说得好似戏言,一口应诺,保其必能践约,并也从旁相助。
哪知此事说来容易,做时极难。并且三峡上游两边山崖上,住有不少法力高强的修
道之士,有的邪正不投,有的不容人在门下卖弄。并且江中石礁,多是当年山骨,其坚
如钢,好些俱和小山一样矗立水中,为数又多。昔年神禹治水,五丁开山,尚且不能去
尽,何况一个旁门左道。又加上这许多阻力,事未办成,反结了许多冤家,没奈何只得
罢了。红发者祖前言未践,已使人为难。到了所限年数,又不合心存狡诈,惟恐八公将
他献与仇人,竟然先发制人,去往八公隐居的龙母洞中,暗破元神禁制。事有凑巧,八
公恰是劫数将临,不在洞中。守洞道童又无心说了两句恐吓的话,以为八公回来,发觉
禁法已破,必不甘休。反正成仇,走时又把重要法宝和一葫芦丹药盗去。刚刚逃走,八
公便为敌人所伤,逃回取药,哪知药、宝全失。一会敌人追上门来,终于遭了兵解。由
此历劫多生,受尽苦难,直到今世,方始归入佛门。红发老祖事后才知八公已早代向老
人求免,只等到期寻上门来,略加告诫,便将禁法撤去。自己恩将仇报,悔已无及。这
多年来,日常想起便内疚。先还恐怕老人重又怪罪,八公转世成道后,寻他报仇。事隔
多年,并无征兆。又听说老人已不再履中土,虽以元神转世,只是一味修行,不与同道
来往,永无一人知他踪迹所在。知道此老性情,如要寻仇,早已上门,决不会历时这么
久尚无音信。并且前已答应八公人情。于是渐渐放下心来。数百年过去,除偶然想起问
心不安外,久已不以为意。实则老人和八公,于他俱有夙孽,数该如此。这次如非要收
五云桃花瘴,并助方、元二人归到峨眉门下,也不会管他闲事。只因老人受了妙一真人
之托,出山太急,不及转世,又以多年修炼从无间断,便把昔日埋藏的法身,择一复体,
以备元神日常归宿。但那法身修炼年岁有限,功候不济,附以应敌,不能大显神通。只
那日收五云桃花瘴,是以肉身行事,余者均以神行。于是,把那肉身入定,交由阿童护
法,就便归时快聚,详述前因,并把昔年代为收藏的两件法宝交还,告以机宜,令其依
言行事。
阿童说完前情,齐灵云便取出一封柬帖。大意是说:“郑八姑、陆蓉波、廉红药三
人南疆之行,本不应往,事前已有训示,只郑八姑一人能够遵守。蓉波、红药虽以寻觅
洞府,无心相值,并非接到信火传声,故违师命,终是有失谨慎。红药用媖姆所赐修罗
刀连诛妖人,已树强敌,可速归就八姑,速觅洞府修炼,以便到时应付。修道人穴居野
外,何地皆可栖身,勿得在外逗留,致惹杀身之患。余英男欲随英琼同修,并非不可,
但她本身尚有要事未了,须在幻波池别府开建以后。余人所领道书柬帖,备有使命,又
即分散。方、元二人,暂时可随灵云等三人一路修积外功,日后回山,再行拜师之礼。”
众人望空拜命起立。除易、李、癞姑三人,以及金、石、甄、易六小弟兄,奉命一年以
内可以便宜行事,随意所之外,阿童仍和金、石六人一起。秦寒萼、李文衎、向芳淑三
人,因受化血神刀之伤,必须觅地静养。易、李、金、石等十人,又商量乘此无事,正
好去往陷空岛求取万年续断,早使三人复原,并备异日应急之用,就便还可观玩北极海
底奇景,但行止未决。余人互相略微叙阔,便即相继别去。
癞姑见众人还在争论,笑道:“主人都随齐师姊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作什?”易
静道:“不是别的,我觉此行不宜人多。既然大家都愿看北极奇景,到了那里,只着两
人下去,余人等在上面,一半玩景,一半防守那班左道中人,喜怒无常,又易受人播弄,
万一翻脸,势必难敌,有个接应。秦、李、向三同门,可同回寒妹洞府,静养等候。那
地方离仙府近,众同门时有往来,如若有事,也方便些。不过此去北极岛屿甚多,有好
些妖人窟宅,我们过时行迹务须隐秘,不可无故生事。到了陷空岛,只能由我和癞姑下
去,见机行事,不可争抢。并非我自恃机警,只为今日之事,由我和琼妹而起,师父又
许我们便宜行事。各位师长闭洞不出,陷空老祖与紫云三女不同,我们有求于人,须知
客主之分。一个行止不检,自家失陷,还要辱及师门,将来何颜回山相见?我虽不才,
一则前生曾随家父去过一次陷空岛,稍知海中途径以及沿途险阻、宫中禁忌;二则总比
各位师妹年纪较长,照着本门规矩,也应稍微僭先。本定只我三人同行,至多带上两个
舍侄,以备破那千层冰壁。如今人数一多,不得不把话说明在先,权充识途老马,请诸
位暂时听我调度了。”众人齐说:“这里只易师姊年长,法力最高,我们自然惟命是从
好了。”
易静原以六小弟兄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加上阿童也是一个喜生事的,偏都非去不可,
惟恐到时不听吩咐,出了乱子,丢人误事;坚持不令同行,他们势必另作一路赶去,更
易生事,转不如自己率领,多少还可压住一些,便故意说了上面一番话。见金、石等人
随声喜诺,阿童也在一旁含笑点头,并无不满之色,心始稍放。癞姑又道:“陷空岛我
虽不曾到过,昔年随侍家师屠龙,却到过它的边界。听一人说,前途便是北极冰原,到
处都是千万丈冰山雪岭,陷空岛在尽头偏东一面,中间有一片冰原雪海,地名玄冥界,
终年阴晦,只冬至子夜有个把时辰略现有曙光。与小南极光明境终古光明,每年只夏至
正午有个把时辰黑夜者,完全相反。人到那里,所有法木、法宝俱失灵效。那人说时,
因家师看了那人一眼,便未往下多说,至今疑信参半。师姊乃旧游之地,此话可是真的
么?”
易静道:“那道关口实是厉害,便师妹不问,行前也须嘱咐。事非子虚,但无如此
之甚。那地方本是北极中枢分界之处,本来就是元磁真气发源之所,差一点的金质法宝
飞剑,到此便要无效。加以陷空老祖生性喜静,近年越不愿与人交往,又在当地利用元
磁精气,设下一道三千九百里禁制,横亘山海之中。不知底细的人如想飞越,多半失陷。
就勉强冲越过去,前途百十座冰山岛屿,均有妖邪盘踞,各仗地利法力,纷起为难,令
人应接不暇。一面陷空老祖也有了警觉,除能事先得他允准,或是自愿相见,多半将水
底晶阙隐去,闭门相拒,见面直是休想。沿途那些岛主,除却海中精怪,颇有几个能者
外,平日多仰他为泰山北斗,虽未得列门墙,如遇有外人欺凌,也必出面袒护,一个也
成仇不得。我们行踪隐秘也是为此。前半无妨,到了玄冥界附近,便须把遁光择地降落。
步行约三百六十里,过了这道关口,见了天关,再攀越一片冰原,然后避开海路,绕道
飞行。到了陷空岛附近,又须降下,才可无事到达,入海叩宫求见。否则他那禁法神妙,
常人步行倒可无妨,只要驾遁光飞行,离地两丈不到,立触禁网,纵不致把我们所有法
宝、飞剑全数收去,也必阻碍横生了。另外,虽可用神梭在地底穿行,一则路远费手,
二则陷空老祖脾气古怪,最喜人诚敬相对,如以法力自恃,非吃他亏不可。所以他那禁
法不阻碍常人和冰原上面生物游行。以前并还曾说,只要有人向道心诚,不畏艰险酷寒,
把这万余里的冰山雪海越过,到他岛上,便可收为门徒。除大弟子灵威叟,好些徒弟都
是这么收录的。后因门人展转援引亲私,暗助来人免去沿途冰雪寒风之险,以图入门。
资质又都下驷,学道不久,时出为恶树敌,屡坏他的家规。陷空老祖盛怒之下,清理了
一次门户,重订规条,严禁门人私自援引,这才无人敢侥幸犯此万里冰雪,酷寒奇险。
我们只要中途无事,能到岛上,求药一层,便有指望了。”说罢,众人均无异词。
方、元二人所居崖洞,行前已用仙法封闭。众人议定,便即起身。先护送秦、李、
向三人回到寒萼那里,一同进内略坐,便往北极海飞去。这十个人的遁光都极迅速,不
消一日,便飞入北极冰洋上空。只见下面寒流澎湃,波涛山立,悲风怒号,四外都在冻
云冷雾笼罩之中,天气奇寒。英琼笑道:“好冷的地方,如是常人,还不冻死?”癞姑
笑道:“这里便算冷么?才刚进北海不过千里,离冷还早着哩。我昔年走至腹地将近,
便觉冷不可当,再往极边,不知如何冷法。你是没有经过太冷的天气,所以觉冷。你看
海中只是寒流碎冰,还有滨海渔舟出没,比起极边,岂不相去天渊?到了那里,休说是
海,连天都要冻凝,风也一点没有。如若有一点风,冰山雪海立时纷纷塌裂,天翻地覆
一样了。”易静笑道:“师妹说的正是玄冥界左近,陷空岛并不如此。天气虽然也冷,
却不厉害,海水更是清明如镜,也不冰冻。上下俱是奇景,奇花异卉到处皆是,才好看
呢。”
众人原把遁光联合,在海面上空逆流上驶。正谈说得有兴,忽见前侧海面上浮着数
十处黑点,随着盖天波浪出没上下。南海双童和易氏姑侄、癞姑等六人,以前均曾远历
辽海,见惯无奇。金蝉、石生、英琼、阿童四人都是初次见到,俱觉新鲜。石生道:
“这北海的浪真大,你看那些小岛,直似随波而动,在水上走呢。”易静笑道:“那都
是北海冰洋中的特产,短的是巨鲸,长的是海鳅,不是小岛。因隔得远,浪大雾重,鱼
头还未露出。尤其海鳅,长有百丈以上,脊背一段,满是海中蚝蚌贝介之类粘满,加上
碧苔海藻丛生其上,甚至还生有小树,浮在水面,矗如山岳。没见过的人,便近前也当
是海中岛屿,看它不出。这些鲸鱼,最小的也有十几丈长,前半更是粗大,等它喷水就
看出来了。”话未说完,众人已然飞近。果是一些庞然大物,奋鬛扬鳍,三五成群,在
彼戏浪游泳。那身子比起以前铜椰岛所见还大得多,势也猛恶,略一转动,海浪立被激
起数十百丈高下。偶将头脊露出水上,礁石也似静止不动,立有一股水柱激射出来,直
上半天。鱼数又多,游息往来,只在那一带海面,并不离去。动静不一,此起彼应,惊
涛如山,互相排荡挤撞,声如巨雷。骇波飞舞中,远近罗列数百十根冲天晶柱,浪花如
雪,飞舞半空,已是奇观。再加上数条百余丈长的大海鳅,没头没尾,只把中段脊背浮
出水面,连岭一般,横亘其间。猛一昂首,喷出来的浪花直似雪山崩倒,洒下半天银雨,
半晌不息。当时水雾迷漫,掩去了大片海面;涛声轰轰,越发震耳。端的气势雄伟,不
是浅识之人所能梦见。金、石二人俱说:“海鱼竟有这样大的,真个好玩。我们稍看一
会再走,如何?”癞姑笑道:“你们真是少见多怪,海风多腥,这类蠢物有什么看头?
前面好景致多着呢。”甄民道:“其实此物遇上鲸鱼,照例必有一场恶斗。现在双方俱
是互相蓄势示威,引满待发,只等一挨近,撞上立起凶杀。因都生得长大,今日鲸群又
多,声势必更骇人。我以前曾见到过一次,斗到急时,连海底的沉沙都被搅起,急浪上
涌数百丈,水花飞溅出二三百里以外,和降倾盆大雨一般,上下混茫,全是水气布满,
哪还看得出丝毫天色。我们如非有事,倒是有个看头。”
易静、癞姑二人主持飞行,说时并未停止,遁光迅速,晃眼已经飞过。金、石二人
闻得来路海啸之声比前洪厉,回头一看,上下相连,一片白茫茫,已分不出哪是天,哪
是水。金蝉慧目,力能透视云雾,看出水雾迷漾中,有数十条大小黑影在海中翻腾追逐,
料是恶斗己起,连道“可惜”。癞姑笑道:“你们两个真孩子气,腥气烘烘的东西有什
么可惜?”石生道:“你不要老气横秋,前边要没什好看景致,我再寻你算帐。”易静
笑道:“小师弟,不要可惜,你看前面,好东西不快来了么?”众人闻言,往前一看,
乃是由北极冰洋随波流来的大小冰块,大的也和小山相似,有的上面还带有极厚的雪。
因是大小不一,迟速各异,又受海水冲击,四边残缺者多,森若剑树。浪再一打,前拥
后撞,浪花飞舞中,发出一种极清脆的声音,铿锵不已。忽有两块极大的互相撞在一起,
轰隆一声巨震过处,立时断裂。无数大小冰雪纷如雨雪,飞洒海面,击在海波上面,铿
锵轰隆,响成一片,好听已极。石生道:“这不过是些大冰块,有什好看?”易静道:
“呆子,你真俗气。单这碎冰声音,有的宛如雷霆乍惊,有的仿佛无数珍珠散落玉盘,
有多好听!并且这还是开头,好的还未到来。再往前走,你看了不叫绝才怪哩。”说时,
不觉又飞翔出老远一程,沿途所见冰块也越来越大,形态也越奇怪。有的如峰峦峭拔,
有的如龙蛇象狮,甚或如巨灵踏海,仙子凌波,刀山剑树,鬼物森列,势欲飞舞,随波
一齐淌来,浪头倒被压平了些。海洋辽阔,极目无涯,到处都是。
气候越发寒冷。上面是羲轮失驭,昏惨无光,只在暗云低迷之中,依稀现出一圈白
影。下面却是冰山耀辉,残雪照水,远近相映,光彩夺目。冲撞越多,散裂尤频。眼看
一座极大的冰山忽然中断,或是撞成粉碎,轰隆砰噗之声与铿锵叮咚之声,或细或洪,
远近相应,会成一片繁响。异态殊形,倏忽万变,令人耳目应接不暇。金、石、阿童三
人也不禁同声夸起好来。癞姑笑道:“你们三人还是少见多怪,这还不算,等一会还有
好的来,我略施手法点缀,叫你们看个奇景。”说不一会,前侧面忽然漂来一座极大的
冰山,那山上丰中锐,因隐沉水中的下半截更大,矗立无边碧浪之中,毫不偏倚,远望
直似朵云横海,缓缓飞来。等到临近一看,那冰山通体有千百丈高下,中腰细削之处恰
在水上,形势愈显峭拔。当顶一片,满是白雪,离顶数丈以外,危崖森列,洞谷溪涧,
无不毕具,万壑千峰,各呈异状。最妙是通体晶明,更无丝毫渣滓,寒光闪闪,夺目生
花。当快浮到众人身侧,癞姑忽把遁光停住,手向外一指,冰山也停在海面不动。眼看
一片光华照将上去,那些水晶洞壑峰峦立泛奇辉。因山太大,这一停住,后面大小冰块
随波涌来,正挡去路,往上接连相撞去,又发出一片极雄壮的天籁。海波再随着一冲激,
浪花飞舞,高起百丈,到了空中,再散落下来。那些碎冰海浪吃冰山上霞光一照,幻成
一层层冰绡雾毅,裹着无限天花,在里面飞舞而下。还未及落到海里,后面浪头又一个
紧接一个,翻腾激涌而上。水气越盛,也越鲜明灿烂,五色缤纷,光怪陆离,照眼生辉,
绚丽无俦。金、石、甄、易、英琼、阿童等八人看得兴起,已各将宝光放出,照将上去。
这一来,更幻出万道金光,千丈祥霞,晶芒远射,奇彩浮空,映得无边碧浪齐泛金光,
荡漾海面,连天际沉云也成了锦霞。众人纷纷拍手叫绝不迭。
易静对癞姑道:“你还说人家小孩脾气,你先就是个小孩子头。这里已炔人北极边
境,海面空旷,宝光霞彩,上烛霄汉,千里以外都能看见。倘将前面各岛盘踞的妖人精
怪惊动赶来为难,不是无事找事么?”癞姑把大头一晃,笑道:“我们不过因北极这些
妖邪虽是左道,只在极边荒寒之区,夜郎自大,平日只有水族遭殃,轻易不去中土作怪。
这次又是有为而来,不愿使主人不快,故此懒得招惹,当真我们是怕他么?前随家师来
游,几个比较有一点门道的俱都见过。他们见了家师,俱和凶神一样怕。过时他如知趣
便罢,如若大胆生心,想卖弄什伎俩,叫他尝尝我的味道。”
易静闻言,猛想起屠龙师太昔年被长眉真人逐出门墙时,曾来北极觅地隐居修炼,
并还和陷空老祖斗法两次,后经人调解,方始化敌为友。那威镇群邪的一柄屠龙刀,现
正落在癞姑手里。她虽性喜滑稽,从不肯说自恃骄敌的话。起身以前,自己把事看得甚
重,她只说曾随屠龙师太在玄冥界左近游历过,未曾深入,神情却似不甚在意。她不是
不知轻重的人,行至中途,忽然炫弄冰山为戏,又说这类轻敌的活。就恃有前师所赠的
屠龙刀,以她为人,也不至于如此轻率。想了想,问道:“闻得昔年屠龙师伯为了苦行,
南北两极均曾隐修多年。师妹昔年可曾随侍在侧么?”这时,癞姑手缩袖里,口随众人
嘻笑应答,耳目似有所注,闻言不甚在意,随口答道:“我拜师年浅,师父在此修炼时,
我还不曾生哩。”易静又问:“那么师妹前番来此,是屠龙师伯道成离去以后,旧地重
游的了?”癞姑刚答应道:“正是。”忽听前面暗云低垂中,似有异声飞来。因相隔尚
远,海中波涛竞喧,如走雷霆。众人竞观奇景,只管指点说笑,无人留意。只易静一人
心细,首先警觉,方要告知众人戒备,瞥见癞姑手在袖中微动,往起略扬,跟着远远一
声轻雷过处,异声忽似退去。待不一会,癞姑忽然说道:“我到水里看看这座山到底多
高。”说罢,不俟答言,大头一晃,踪迹不见。随又隐隐听到前面一声鸟叫声,越料有
事,所说乃是饰词,既不肯和众人先说,其中必有缘故。见众仍未觉察,便在暗中戒备,
静候下文。
约有半盏茶时,癞姑忽然现身。易静见她面上微带喜容,也不说破,若无其事。癞
姑看了易静一眼,还未张口,石生和易震终是童心,同问:“海底那半截如何?你怎么
不使它全浮上来?”癞姑道:“这座冰山时重时轻,被我强制住,支持了这些时。它底
下根盘不固,再受急浪冲荡,好景无常,已快倒了。”话未说完,只听冰山上喳喳连响,
接着轰隆一声,倏地迸散爆裂,万壑千峰齐化乌有,雪崩也似坍塌下来。激得海水排天
而起,波涛汹涌,骇浪山飞。众人宝光尚未撤回,又映出大片奇丽之景。癞姑随说:
“快走!”众人见无可看,只得各收法宝,一同飞起。
易静知道冰山之倒,乃癞姑意欲上路,恐众贪玩奇景,不舍即去,暗中行法所为。
否则,那冰山已吃法力禁制,兀立海中,万无自倒之理。猜她先是故意炫露,等把妖邪
引来,隐身独前,自去应付。偏是回来得这么快,行法俱在袖中,四外留神观察,除遥
空两次异声略鸣即止外,并不见有一丝应敌征兆,面上又带喜容。既不会是向众同门卖
弄,行事何以如此隐秘?好生不解。因癞姑只和自己以目示意,表面仍和众人说笑,一
语不发,料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同催遁光,加紧前驶。癞姑却知自己行藏瞒不过易
静,恐其多心,借题发话道:“自来有备无患,什么事都是帮手多好。我们赶到陷空岛,
还是多着一人入海求见吧。”易静笑答道:“师妹旧地重临,法力又高,智珠在握,想
有胜算了。”癞姑也笑道:“师姊一行表率,怎和我说出这样话来,我虽来过,因随家
师办一件事,只北极边界较熟,玄冥界那边要地并没去过,底细不知,自然仍是易师姊
主持为是。我只就我所知略微准备便了。”易静听出她暗有布置,适才所遇,看那来势,
分明是旁门中精怪妖邪,不知怎会如此容易服低,见即避退,不便深问,只含笑点了点
头。癞姑也未往下再说。
众人又往前飞了千余里,见海面上已然冰冻。起初冰层不厚,下面寒涛伏流,激荡
有声,时有碎裂涣散之处。渐渐冰层愈厚,四外静荡荡的,悄无声息。寒雾愈浓,混混
茫茫,一色白直到天边,也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地。遁光急驶所发破空之声,竟
震撼得八方遥应。不时听到远近坚冰断裂之声,发为繁响,不绝于耳。易静知道前、左、
右三面山岭杂沓,峰峦林立,因相隔远,隐于浓雾冻雪之中,看不出来。这些山岭峰峦,
连同好些高可参天的危崖峭壁,俱是万干冰雪凝积,经不起巨声震动。遁光冲破冷云,
向前急驶,其力甚大,稍不留神,飞临切近,休说撞上非塌倒不可,便这破空之声和被
遁光冲开的云气一鼓荡,也纷纷崩裂,顺着冰原滑向海里,顺流而下,闹得附近北极的
海上流冰越多。不特来路所见渔船难免受害,并还易使气候变化,发生风雪酷寒、洪水
之灾,那声势尤为惊人,只要一处冰崖崩裂,势必发生极洪大的巨震,稍大一点声息,
都禁不住,何况这类惊天撼地的大震。附近峰峦崖壁受不住剧裂震动,也相继崩裂倒塌。
于是纷纷相应,往四外蔓延,推广开去,一峰崩倒,万山连应,把方圆万里以上的地形
一齐改变。往往经时数月,始渐停歇。那无量数的冰块,有的被前途断山残壁阻住,越
积越多,重重叠叠,由小而大,仍积成山岭。有的去路地势低凹,又无阻滞,便顺冰面
滑向海里,化为绝大寒流,为害人间了。自己前生曾随师母、师父同驾舟来游,曾听说
过。一听四外冰裂之声纷起,相隔玄冥界又只二三千里之遥,既防贻害,又恐惊动前面
妖邪精怪,忙令众人把遁光升高,在天空冻云之中缓缓前飞,不令发出巨声,免生他变。
当地乃北极中部数千里最酷寒的一带,空中密雾浓云,俱已冻成一层层冰气,紧紧
笼罩大地之上,相距只数十丈高下,地势又是越往前去越高。众人横海飞来,为玩沿途
景致,飞得本就不高,再一直平飞过去,无形中逐渐降低,最后离地才只十余丈高下。
因上面沉云低垂,大地又静荡荡,不见一人一物,均未想往上升。这一飞向高空,天气
固是酷寒,那冻云冷雾凝成的冰气,竟是越往上越厚,虽不似真冰一般坚硬,却也具体
而微,浮空欲聚。飞行空中,只听遁光冲过,排挤激荡,声如鸣玉,响成一片,煞是细
碎好听。俯视下面,除金蝉一人能透视云雾,一览无遗,易静、癞姑、石生三人各有慧
目法眼能够看出外,余人多半连地形均难分辨。因飞得太高,破空之声为密云所阻,遁
光所冲激起的云气,只在高空回旋震荡,传不到地面,所以飞不远,那迸裂之声便自静
止。
癞姑笑对金蝉道:“你那一双神目,曾经芝仙灵液沾润,能透视云雾,不比我和小
和尚,还要运用玄功,凝神注目,能看出一点形迹。天气如此奇冷,我想离玄冥界已无
多远,我们必须在三百里外降落,步行过去。听说那一带地形已变,不是昔年平原,中
有一道高岭横亘冰原之上。陷空老祖因近年时有异派妖邪前往,勾结他的徒弟侍者,心
中不悦,为禁外人入境,又把禁制分作上下两层。岭上时有怪光隐现,老远便可看见。
离界五百里还有一座高峰,全北极山地都是极厚冰雪,独此一峰,通体皆石,不着寸冰。
峰下便是火眼,与界那面元磁真气发源的磁穴相对。前途云雾越密,这了望之责,索性
交你一人。你把云路偏东,留神观察,如见前面云雾中现出一座笔直的孤峰,青烟一缕
缕摇曳其上,便是此峰,可速当先往峰脚降落。我和易师姊自会率众同下。索性多受点
累,大家多走点路,由那里步行过去好了。我现用掌教师尊灵符仙法,隐秘传声相告。
除易师姊外,别人均听不出。好些原因,事完回去再为详言,你只依言行事,不要回答。
如照我的估计,就被人识破行藏,也必以为我们都过不去,不放在心上,就容易飞越
了。”金蝉闻言,料有深意,把头一点,依言注视前面不提。
英琼与易静、癞姑相隔最近,见她手缩袖中,嘴唇乱动,似向金蝉说话,却无声音。
方要询问,吃易静摇手示意止住,没有说出。癞姑又用传声之法,分别告知众人:“少
时只要一降落地面,一直前行,不可任性发问,能一语不说最好。”易静见状,料知事
关机密,癞姑对于此行,必有成竹在胸,只不知以前怎不向众人说起,到时才行嘱咐。
疑她推尊自己,不肯僭先,又觉不似。因为以前到幻波池第二日,三人便有誓约,一同
虔修,患难成败与共,同参正果。以后遇事,谁能胜任,谁便上前,余下二人为辅,同
心同德,决不容有丝毫意气之见,无所用其避忌谦让。真有上策佳谋,尽可明言,锐身
作主当先。适才还拿话点她,何以如此拘泥,临机方始出头分派?心中好生不解。这一
段路飞得慢些,约有半日,才行飞近。时值北极的初夏明季,没有黑夜。虽然天气阴寒,
只正午时略见一点阳光,终日都是暗云低迷,气象愁惨荒凉,但有冰雪之光反映,近地
一带仍是明光耀眼。在天空中飞行,因有重雾密云,反倒昏暗非常。外人经此,直是伸
手不能辨指。凭金蝉一双神目,也只看出二三百里远近。余人便是两三个道行高的,运
用慧目法眼注视,也只百里以内能够透视,再远便已看不见。估量将到,愈发留神,各
听癞姑叮嘱,一言不发,一味哑飞。
金蝉独自当先,正飞之间,发现前面果有一座孤峰,撑空天柱般拔地而起。峰顶仿
佛中凹,内有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只有尺许粗细。当顶四外的云雾,竟被冲开一个比峰
还大数倍的云洞,少说也有四五十里方圆。知已到了地头,忙打手势告知后面诸人。易
静、癞姑立把遁光又放慢了一倍,约有半个时辰,到达峰前只有数十里路,金蝉便向下
斜飞,往峰脚落去。众人随在后面,一同降落。才出云层,便见下面现出一片奇景。原
来北极全地面都是冰雪压满,而环着峰脚一圈,独有石土地面,峰形圆直如笔。下有火
源,终古冰雪不凝。可是四外俱是冰原,经此一来,地势自然凹下了千百丈。站在冰原
俯视峰下,宛如一个百余里方圆的深井,当中立着一根天柱。别处冰原多有积雪,这一
圈俱是坚冰,看去水晶也似,又滑又高,光鉴毛发。头上云雾,又被峰顶青烟冲开,现
出数十里方圆的天色。碧空澄澈,不着纤云。与下面冰井正对,圆得和人工修成的一般。
易静前次,原自海底通行,归途为广经历,虽随一真大师由玄冥界边上飞过,因是
陷空老祖所说路径,又要往北海去乘碧沉舟与父母会合回岛,见玄冥界上空暗若长夜,
过界以后,便是冰雪兼天,云雾比起今日还密得多。觉着来路奇景已然遍历,过界以后
便是一片荒寒,无什意思,便和师父说抄近赶回,不曾经此。到了碧沉舟中,才听师父
说起界这边还有神峰火眼之异。初以为寻常看惯的火山一类,想不到有此奇景。见下面
环峰一圈,虽有百里方圆,花树泉石颇多,景物愈发灵异。但是四外冰壁环绕,上下相
去十丈,必定无路可通。见众欲下观赏奇景,方欲阻止,癞姑把手一招,已纵遁光领头
下降。心想:“奇景难得,也不争此片刻耽延,见识一回也好。”便随众人一同降落。
到地一看,那峰不特拔地参天,形势奇伟,而且自腰以下直到地上,竟是绿油油布满苔
藓,苍润欲流,与上半石色如玉,寸草不生,迥乎不同。最奇的是,环峰一条溪涧,承
着冰壁上面飞堕来的冰水,宛如一圈千丈晶墙,倒挂着无数大小玉龙,雪洒珠飞,雷轰
电舞,如闻钩天广乐,备极视听之奇。溪水约可平岸,及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湛,深竟
莫测,数百道飞瀑由冰壁中腰离地数百丈处,齐注溪中。水势如此浩大,却未见有溢出
之处。溪岸上面,地势平衍,与峰相隔约有十余里,芳草如茵,碧绿涂染。到处疏林掩
映,树身修直,亭亭矗列于平原荒草之上。最高者竟有百丈高下,粗却只有两抱,干黑
如铁,叩上去作金石声。下半笔直,离地数十丈,方有枝桠伸出,一层层宝塔也似往上
堆去,枝上满缀繁花。因树高大,枝柯稠密,每株开花不下万数,只有红、白二色,其
形如梅,每朵大约尺许。树叶颜色翠红,大可径丈,也和梅叶相似,寥寥二三十片,生
在树梢当中主枝之上,四下分披,宛如一片碧云罩着百丈红霞,千尺香雪,株株如是。
下面行列甚稀,上面花繁枝密。几乎株株相接,连成一片锦云,花光艳发,鲜明照眼。
似此奇花,便凝碧仙府也未生有一株,端的平生初见。
众人方在观赏惊奇,默契无言,癞姑往两侧略一端详,便打手势招呼众人,往前面
飞去。晃眼飞达峰后,忽见离地丈许峰麓上面,有一石洞,两扇石门紧闭,甚是齐整,
癞姑令众停住,自和易静飞身上去,用手指朝洞门上轻轻弹了两下,又在门上画了两画。
待不一会,便听内里有人拖着锁链行走之声。跟着便听厉声发话道:“老东西,又来扰
我清修作什?”说罢,洞门开处,内里走出一个身材短小,相貌丑恶,头大如斗,胡须
虬结,手持鸠杖,行路迟缓的老怪人,一见洞外来了两个女子,似甚惊讶。面色刚刚一
变,倏地暴怒,一摆手中鸠杖,便要打下,杖头上立有朵朵银花,自鸠口中飞出。一面
并还口喝问,方说得一个“你”字,癞姑早有准备,不等杖下发话,手早扬起,手掌上
现出一粒豆大乌光。那老怪人立即住口,改倨为恭,并忙收鸠杖,面带惊喜之色,肃客
入内。二人刚刚走进,门便关闭。易静见这怪人脚上拖着一条铁锁链,似极沉重。洞中
甚是高大,共分里外两层。外层是一广庭,约有两三亩方圆。内层石室两间,一大一小,
老怪人住在小间以内。同到里面坐下,向二人问道:“二位道友,可是受我好友黄风道
长之托而来么?”癞姑也不回答,先只告诉易静,这里不怕被对头听去,可以随便说话
了。接着便对易静谈起这位怪老人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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