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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人


天人神功



  夜未深。
  周围却是那么的静寂,龙飞公孙白却已习惯。
  这个地方整天都是如此,彷佛根本就无人居住。
  那些萤火虫仍然漫天飞舞,难道它们并没有引起那些天人的注意?
  抑或她们根本不存在?
  龙飞虽然感觉这似乎并非事实,但事实证明,这并非幻觉。
  他抄在手中的那只萤火虫毫无疑问,是一只真正的萤火虫。
  可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再伸手出去抄住另一只。
  那一只也是真的。
  他的变手部同被萤火映绿。
  一只是真的,两只是真的,其馀的应该也是真的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再伸手去抓那些
萤火虫。
  ——萤火虫是真的,那个女人也该是真的了,但,人的脸又怎会那样子?
  ——萤火虫又怎能够在人的皮肤内飞舞?
  龙飞忽然生出了一种冲动——想将那两只萤火虫纳入口中,看看它们是否也能够在自己
脸庞的皮肤内继续飞舞。
  那刹那他忽然感觉那些萤火虫与一般的不一样。
  可是他却又看不出不同在什么地方。
  事实萤火虫到底怎生样子,他一直都没有在意,甚至可以说,他从来就没有仔细研究过
这一种昆虫,就只是,小孩子的时候,捕捉过,把玩过。
  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
  他并不知道,对于古籍的解释,却也不苟同。
  因为有生以来,他发觉古籍对于很多事物的解释,很多都是错误的。
  对于萤火虫的解释是否会例外?
  他虽然不大清楚,但还是心存疑惑。
  至于故老相传,萤火就是鬼灯,他更就觉得荒谬,但现在他的脑海中却竟浮现出这个念
头。
  ——那个女人难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
  这动念的刹那,他不由苦笑了起来。
  苦笑着他转顾公孙白。
  公孙白的目光已又落在湖面上,他的眼瞳就像是笼上一层烟,一层雾,看来是那么的迷
。
  他的神态亦是迷悯之极,彷佛在回忆着什么。
  龙飞脱口呼道:“公孙兄,你在想什么?”
  公孙白似听到,又似没有听到,梦呓一样应道:“水晶……”
  龙飞试探道:“水晶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公孙白道:“我与她?”突然如梦初觉,苦笑。
  龙飞盯着他。
  公孙白苦笑接道:“我也不知道……”
  “哦?”龙飞不由得一怔。
  公孙白还有说话:“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龙飞道:“那么她到底是什么?”
  公孙白道:“翡翠姑娘的说话你相信不相信?”
  “不相信。”龙飞接又叹息道:“可是她又不像在说谎。”
  公孙白道:“她事实并没有说谎。”
  龙飞道:“你相信她真的是一块水晶雕琢出来,是一个精灵——水晶的精灵。”
  公孙白点头,道:“我相信,可是我又不能向你解释清楚为什么我会相信。”
  龙飞无言。
  公孙白亦欲言又止。
  龙飞盯着他一会,通:“翡翠说她已经不存在,形神俱灭。”
  公孙白呻吟看道:“可是你我方才都看见她。”
  龙飞道:“你肯定是她?”
  公孙白点头。
  龙飞目光往湖面一落,叹息道:“也许我方才不应该制止你追下去,但她若真的是一个
精灵,你就是追下去,也会毫无所得,况且——”
  一顿道:“你的精神体力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公孙白叹息道:“龙兄的好意我是明白的。”
  龙飞道:“还有,翡翠说那些话的时候,态度很认真,不像在说谎。”
  公孙白好像一直都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这时候才突然省觉到,动容道:“龙兄这是
说,方才我们是……是……”
  他一连说了两个“是”字,下面的话接不上来。
  龙飞替他接下丢,道:“我们是见鬼的了。”
  公孙白道:“但是……”
  龙飞截道:“公孙兄不说我也明白——水晶既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块水晶的精灵,那
便该一如翡翠所说,形神俱灭,什么都不再存在。”
  公孙白接道:“她既然不是一个人,当然不会变成一个鬼。”
  龙飞道:“可是她方才却在我们面前出现。”
  公孙白道:“这也许是我的幻觉。”
  龙飞道:“那么我又该如何解释?”
  公孙白苦笑。
  龙飞接道:“而且,这并非我的第一次看见她,在我到来那天夜里,我已经见过她的
了。”
  公孙白道:“龙兄当然不会欺骗我的,也没有这需要。”
  龙飞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是否觉得有些胡涂?”
  公孙白不能不点头。
  龙飞道:“我也是,这里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疑幻疑真。”
  公孙白道:“一切都简直不像是人间所有。”
  龙飞道:“甚至人也是。”
  公孙白道:“难道这真的是天人境地?”
  龙飞没有回答。
  公孙白忽然叹息道:“但除了翡翠之外,其他的好像铃当珍珠她们一些都不像天人。”
  龙飞道:“的确不像。”
  公孙白苦笑,道:“她们倘若也是天人的一种,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也有资格做天人的
了。”
  龙飞明白公孙白的意思,苦笑无语。
  事实就是他,进来这地方之后,很多时都不免生出一种自己变成了白痴的感觉。
  谜一样的地方,谜一样的人物。
  龙飞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也所以,他现在已感觉到有些苦恼。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毫无头绪。
  因为他接触的人,若是高不可攀。就是莫测高深。
  杜杀是前一类,翡翠是后一类。
  再还有就是珍珠铃当那一类——白痴。
  严格说来,她们当然还不是白痴,然而与白痴的分别,相信也绝不会有多大。
  公孙白亦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说道:“龙兄,我实在很想去见一个人。”
  龙飞道:“杜杀?”
  公孙白一怔,道:“龙兄怎会知道。”
  龙飞道:“只有杜杀一个人,才能够解开我们心中的疑团。”
  公孙白道:“只有杜杀。”
  一顿又说道:“翡翠你是知道的了,没有杜杀的命令,毫无疑问她是绝不会向我们多说
什么的。”
  龙飞沉吟道:“我也很想去一见杜杀。”
  公孙白道:“不知道将会有什么结果?”
  龙飞道:“很可能,他会立即请我们离开。”
  公孙白道:“我们本就该离开的了。”他望着龙飞,沉声接道:“但是他若不给我一个
满意答覆,我纵然现在离开,以后还是会来的。”
  龙飞道:“你那张羊皮地图,据说是流传在外面的最后一张,这个地方将会在我们离开
之后完全封闭。”
  公孙白脱口问道:“这所谓封闭,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
  龙飞摇头道:“要问杜杀了。”
  公孙白道:“会不会整座宫殿天外飞去,不再存在人间?”
  龙飞道:“这简直就是神话的了。”
  他苦笑接道:“但是我却不能够肯定告诉你会不会。”
  公孙白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很隐秘。”
  龙飞点头,道:“但绝非不能够再找到来,除非这座宫殿真的不再存在。”
  公孙白道:“若非如,‘封闭’这两个字就完全没有意思的了。”
  龙飞道:“倒不是。”
  公孙白追问道:“龙兄能否说明白一些?”
  龙飞道:“譬如说,用人力阻止外人闯入。”
  公孙白道:“这里的人也懂武功?”
  龙飞道:“倘若那个叫做杜恶的老人,当夜在树林中杀人所用的是武功,他应该是一个
高手。”
  公孙白道:“较龙兄如何?我又如何?”
  龙飞道:“不知道,我没有与他交手,也没有见他出手。”
  公孙白道:“天下间龙兄你以为有没有无敌的武功?”
  龙飞又是道:“不知道。”
  公孙白道:“这是说,龙兄还没有见过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
  龙飞道:“嗯。”
  公孙白道:“我也没有见过,所以这裹住的若不是天人,这里是绝对不能够封闭起来
的。”
  龙飞没有作声,陷入沉思之中。
  公孙白道:“这所谓天人,也许就只是‘碧落赋中人’的意思。”
  龙飞道:“江湖上传说,碧落赋中人乃是来自天上,这当然,未尝不可能是他们的武功
高强,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打得过他们,由此被神化。”
  公孙白道:“我也是这样想。”
  他沉吟接道:“彼一时,此一时,当年他们的武功,或者真的能够天下无敌,现在纵然
未退化,亦未必再能够无敌天下。”
  龙飞淡然一笑,道:“怎样也好,我们现在都不妨去一见杜杀。”
  公孙白道:“现在?”
  龙飞颔首。
  说话间,那些萤火虫已经向湖的彼岸飞去。
  它们看似散乱,又似极有规律。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公孙自也发觉了,道:“那些萤火虫好像久经训练。”
  龙飞道:“好像是。”
  公孙白道:“萤火虫也能够给予训练?”
  龙飞道:“很难说。”
  公孙白道:“鸽子能够训练传讯,毒蛇在久经训练之下,也一样能够由人支配,以此类
推,应该就什么生物也可以的。”
  龙飞道:“却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训练支配萤火虫。”
  公孙白道:“我也没有。”
  龙飞苦笑,纵目望去。
  萤光在碧绿的灯光中逐渐暗淡,消失。
  公孙白也向那边望夫,倏的四顾一眼,通:“现在所有萤火虫都飞走了。”
  龙飞道:“嗯。J公孙白道:“来得突然,去得也是,不知道它们飞到那里去?”
  这个问题龙飞当然也回答不出来。
  公孙白接道:“我们现在就是说出去,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龙飞摇头;道:“未必!”摊开双手。
  在他的双手掌心,各有一只萤火虫,碧绿的萤火之下,他那双手掌说不出的怪异。
  那两只萤火虫都振翅欲飞,可是都飞不起来。
  公孙白看在眼内,通:“龙兄好高的内功。”
  龙飞道:“公孙兄也一样做得到。”
  公孙白道:“我若是这样做,尤其是现在,那两只萤火虫非死不可。”
  龙飞道:“哦?”
  公孙白道:“现在我的内力仍然未能够凝聚。”
  龙飞道:“看来阎王针果然恶毒非常。”
  公孙白道:“所以我不相信他们来自天上,否则一颗仙丹,已可以完全令我的健康完全
恢复过来。”
  龙飞沉吟不语。
  公孙白道:“不过就是在未中阎王针之前,我的内力亦未到收发如意的地步。”
  龙飞道:“这其中我也是弄巧,否则只凭内力,这两只萤火虫虽然不死,不难免被我的
内力震伤。”
  一面说,他一面将手掌收起来。
  公孙白道:“龙兄想给杜杀一看这两只萤火虫。”
  龙飞道:“这是惟一的证据,证明我们并没有说谎。”
  公孙白道:“她若是真的无所不知,就不给她看见这两只萤火虫,也应该知道方才我们
的遭遇。”
  龙飞道:“应该是。”
  公孙白道:“甚至她现在应该派人来请我们去一见的了。”
  龙飞淡然一笑。
  公孙白接问道:“是了,如何才能够见杜杀?”
  龙飞道:“翡翠相信可以替我们传话。”
  公孙白道:“可是翡翠呢?我们那里找她?”
  龙飞苦笑。
  公孙白沉吟道:“那些侍女也许可以替我们传达。”
  龙飞道:“不妨找她们一试。”目光一转,望向公孙白的房间。
  公孙白道:“在我的房间外,本来有两个侍女轮流等候在那里,可是一直到现在都不
见。”
  龙飞道:“也许她们知道你在我那儿,以为有铃当珍珠二人侍候已足够。”
  公孙白道:“她们能够想到这些?”
  龙飞道:“我希望她们能够。”
  公孙白道:“龙兄菩萨心肠。”
  龙飞道:“我们且到那边去,若珍珠铃挡能否帮我们这个忙。”
  他举起脚步,公孙自走在他的身旁。
  雾气这时候亦已消散。
  周围仍然是一片静寂。
  在龙飞的房间门外,只有珍珠一个人守候着。
  看见龙飞公孙自走来,她的面上又露出那种白痴无异,令人心寒的笑容。
  龙飞心中暗自叹息,在珍珠身旁停下,问道:“铃当呢?”
  珍珠痴笑道:“去睡觉……睡觉了。”
  龙飞不得已这样问:“你是否听得懂我的说话?”
  珍珠点头,面上笑容再现。
  龙飞缓缓道:“我要见你们主人,希望你能够替我通传一声。”
  珍珠笑容又一敛,道:“主人?”
  龙飞道:“也即是杜——杀!”
  珍珠不作声,一丝笑容也都已没有。
  龙飞再问道:“能够吗?”
  珍珠道:“你要见我们的主人。”
  龙飞道:“是。”
  珍珠道:“我们主人曾经吩咐下来,如果你要去见她,就去告诉她。”
  龙飞道:“什么时候吩咐的?”
  珍珠道:“方才我来的时候。”
  龙飞道:“那么请你走一趟。”
  珍珠忽然问道:“公子你要离开的了。”
  龙飞奇怪的望看珍珠,奇怪她这样的问。
  珍珠的眼泪紧接流下。
  龙飞更奇怪,道:“珍珠,怎样了?”
  珍珠道:“你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的了,是不是?”
  龙飞道:“我没有说过现在离开。”
  珍珠道:“主人告诉我们,你离开的时候就会要见她,我们就必须替你通传。”
  龙飞恍然大悟,道:“我现在并不是这个原因找她。”
  珍珠道:“不是离开你也可以见我们主人?”
  龙飞道:“为什么不可以?”
  珍珠回答不出来,呆望着龙飞。
  龙飞道:“总之,请你替我们通传一声。”
  珍珠呆了好一会,才点头,忽然道:“公子对我们太好了,不离开,我们一定会尽心侍
候公子。”
  龙飞道:“天下间无不散的筵席。”
  这句话珍珠又不懂了。
  龙飞看得出,叹息道:“我是说,迟早总要离开,因为我到底不是这里的人。”
  珍珠茫然道:“公子不是这里的人,所以公子迟早一定要离开。”
  龙飞点头。
  珍珠眼泪又流下。
  龙飞看在眼内,实在奇怪之极。
  ——为什么她流泪?难道在这里没有人此我对她们更好?
  龙飞动念未已,珍珠已含泪转身,向外走去。
  龙飞公孙白目送她离开,并没有跟上丢。
  他们也没有等多久。
  回来的并非珍珠一人,还有铃当,在她们的面上已没有那种白痴般的笑容。
  珍珠泪未乾,铃当亦惊眉深锁。
  她们都痴痴的望看龙飞,无限留恋也似。
  这无疑就是她们与白痴不同的地方——她们都还有情感。
  她们也只是将龙飞公孙白送到杜杀当日召见龙飞的那座宫殿之外,就一旁退开。
  一声也不发。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尔其静也,体象蛟镜,是开碧落。
  龙飞目光不觉又落在那面刻着碧落赋的云壁之上。
  公孙白目光亦落下,道:“这是碧落赋。”
  龙飞尚未回答,杜杀威严的声音已从殿内传出来:“你们都来了?”
  龙飞道:“是。”
  杜杀接问道:“是谁要见我?”
  龙飞道:“我们两人都……”
  杜杀截口道:“都进来!”
  龙飞即举步走进去,公孙白看在眼内,慌忙亦举步。
  宫殿内灯火辉煌,是那么华丽。
  公孙白显然亦是从未置身这种地方,不由得左顾右盼,挺直的腰身,不觉躬起来。
  也许他已经慑于眼前的环境。
  龙飞只是盯着那道异采流转,瀑布一般,天河也似的水晶帘。
  水晶帘后隐约有两个人,一立一坐。
  龙飞看不清楚。
  ——一个是杜杀,一个又是谁?
  ——翡翠?
  龙飞沉吟未已,水晶帘后已传出杜杀的声音:“这是你的第二次进来,也是最后的一
次。”
  龙飞道:“打扰老前辈。”
  杜杀道:“不要紧。”转呼道:“公孙白。”
  公孙白应道:“在——”语声竟颤抖起来。
  杜杀道:“你已经完全康复,是不是?”
  公孙白道:“是的。”
  杜杀道:“那么你与本宫的恩怨亦是今日为止,这是你的第一次踏入这个宫殿,也是最
后的一次。”
  公孙白道:“老人家……”
  杜杀截道:“叫我杜杀!”
  公孙白怔在那里。
  杜杀接问道:“你们要找我?”
  龙飞道:“是。”
  杜杀道:“不是要离开。”
  “不是。”
  “公孙白既然无恙,你们离开也是时候了。”
  “我们……”
  “我原已准备明天送你们离开,你们现在到来,亦未尝不适。”杜杀冷冷道:“掀开帘
子,都给我进来。”
  公孙白目注龙飞,方待问他该怎样,龙飞已探手掀开那道水晶帘子,举步走进去。
  他只有跟着。
  这一次,没有杀气如剑般迫来,龙飞的双手也没有落在剑柄上。
  掀开帘子他又看见了杜杀——这个表面看来慈祥已极的老妇人。
  杜杀仍然是高坐丹握之上。
  在丹握之下,已经有一个人站立在那里。
  ——翡翠。
  龙飞的猜测竟然没有错误。
  翡翠盯看他们进来,一些表情也没有,那一双眼瞳更就是冰雪一样。
  龙飞很奇怪,也就在这个时候,杜杀手指丹握下的锦垫,道:“坐!”
  龙飞毫不犹疑的坐下,公孙白看见这样,也毫不犹疑的坐下来。
  杜杀待龙飞坐下,才接道:“你们要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龙飞直言道:“打听一个人。”
  杜杀冷冷的道:“水晶?”
  公孙白一怔,龙飞却若无其事,道:“不错。”
  杜杀道:“是谁的意思?公孙白?”
  公孙白点头。
  杜杀目光一转,道:“到现在,你们不死心?”
  公孙白一声叹息,道:“我本已死心的了,但……”
  杜杀道:“但什么?”
  公孙白反问杜杀,道:“在下斗胆问一句。”
  “问好了。”
  “水晶她现在到底怎样?”
  杜杀道:“翡翠不是已跟你说过,她已不存在。”
  公孙白沉声问道:“这个不存在……”
  杜杀道:“就是形神俱灭,甚么也没有在世间留下来的意思。”
  公孙白显声道:“果真……”
  杜杀冷笑道:“从来没有人怀疑我的说话。”
  龙飞插口道:“老人家何以如此肯定?”
  杜杀道:“水晶本就是我雕刻出来的!”
  龙飞一怔,公孙白亦不例外。
  杜杀即时探手在身旁一个木盘抓起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柄长只七寸,晶光闪耀的银
刀,还有一样好像是一个白玉玩偶。
  她的手接一挥,那个白玉玩偶便向坐在丹握下的龙飞射去。
  龙飞伸手接下。
  那刹那之间,他心头不由怦然震动,那个白玉玩偶箭一样射来,势子是那么急劲,可是
一入手,却竟像杜杀不过是站在他面前,轻轻的将那个白玉玩偶在他的掌心放下一样。
  幸好他及时发觉,及时将凝聚的那股内力散去,否则那个白玉玩偶不难就坏在他手上。
  他抓在手中那只萤火虫同时飞离了他的手掌,碧绿的一点萤火幽然闪烁半空。
  辉煌的灯光之下,这本来不易察觉,可是杜杀翡翠显然都发觉了,这也许因为,她们都
正向龙飞这边望来。
  亦当然极有可能,她们的耳目比一般人敏锐,她们毕竟是天人。
  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也似地在跟着那一点萤火移动,神情都起了很大的变化。
  杜杀面寒如冰,慈祥的神情已变得冷酷,一双眼。彷佛已化成了一双剑。
  出鞘的利剑!
  翡翠却是一面的恐惧之色,樱唇半张,只差点没有失声惊呼。
  那不过是一只萤火虫,何以她们竟然会如此震惊?
  龙飞亦震惊。
  那若是内功的表现,杜杀的内功修为,实在上已到了收发由心,登峰造极,匪夷所思的
地步。
  他现在反倒希望那只是一种魔术,是天人的一种神功,是自己的错觉。
  更令他震惊的是那个白玉玩偶。
  那个白玉玩偶高亦只七寸,比例与人完全就一样,长衫配剑,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剑柄纹理分明,那只手亦五指可辨,甚至连指甲亦剌出来。
  相貌也一样雕琢得非常精细。
  龙飞目光落在玩偶的面上,不禁由心寒出来。
  那个玩偶的相貌,赫然就与他完全一样,神态活现,栩栩如生!
  公孙白亦一眼看出来,失声惊呼道:“这个白玉像怎么与你一模一样?”
  龙飞苦笑,目顾杜杀,道:“这个白玉像刻的是——是谁?”
  杜杀这时候的面容已回复正常,道:“你!”
  “我?”龙飞吃惊的望着杜杀。
  “刻得不像?”
  “不是。”
  “那你还怀疑什么?”
  “是老人家刻的。”
  “不错。”
  “佩服。”
  杜杀叹息道:“我已经多年没有动刀的了,无论什么工作,荒废太久,总会退步。”
  龙飞一再打量那个白玉像,道:“老人家太谦虚了。”
  杜杀道:“你以为我会说谦虚话。”
  龙飞苦笑道:“这个玉像事实巧夺天工。”
  “本来就是天工。”杜杀盯看龙飞,缓缓道:“好像你这样有性格的人并不多,所以我
还是忍不住再将刀拿起,刻下了这个玉像。”
  龙飞道:“哦。”
  杜杀道:“这个玉像我本来准备留下,但现在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将它送给你。”
  龙飞道:“多谢。”
  杜杀竟然道:“你应该多谢我的。”接一笑,笑得是那么奇怪。
  龙飞当然看不透,也都猜不透。
  杜杀连随解释道:“你不同水晶,也不同翡翠,水晶本来是一块水晶,正如翡翠本来是
一块翡翠。”
  龙飞看看杜杀,看看翡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孙自亦听得膛目结舌。
  ——翡翠难道真的就是一块翡翠的化身,是翡翠的精灵,并非一个人?
  龙飞实在难以相信,他的目光不觉停留在翡翠的面上。
  翡翠又已然面无表情。
  那刹那,在龙飞的眼中,竟彷佛连一丝生气也都已没有。
  这到底是杜杀的说话影晌,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抑或是事实,翡翠那刹那已经变回一个
翡翠像?龙飞不知道。也不敢肯定。
  无论他怎样看,杜杀也一点不像在说谎。
  ——她若是说谎,她说谎的本领无疑是已经天下无双,就是给她骗死了,也无话可说的
了。
  龙飞不期生出了这个念头。
  杜杀道:“我以水晶雕出了水晶以翡翠雕出了翡翠,除了给她们形像,还赋与她们生
命,使她们与常人无异,但,终究是一块水晶,一块翡翠而已。”
  龙飞公孙白忙怔听着。
  杜杀又说道:“你不同,你本就是一个人,本就有生命,我是因为看见你,才能够雕出
那个玉像,所以找若是将那个玉像留下来,非独不能够赋与你什么,反而会取去你身上的一
样东西,送进那个玉像之内。”
  龙飞脱口问道:“什么东西?”
  杜杀一字字道:“魂——魄!”
  龙飞心头又是一寒。
  杜杀道:“那时候你一踏出这个地方,就会无疾而终,变成了一个死人,而那个玉像却
会变成一个人——一个你,侍候在我的左右。”
  龙飞苦笑道:“看来我真的应该多谢你了。”
  杜杀道:“这到底是幸抑或不幸,我现在虽然知道,却也不能够告诉你。”
  龙飞道:“为什么?”
  杜杀道:“天机不可泄露。”
  龙飞叹了一口气,转回话题,道:“然则水晶的事情,能否透露一些给我们知道?”
  杜杀道:“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
  龙飞道:“水晶现在到底怎样了?”
  杜杀道:“方才你难道并没有听清楚我的说话?”
  龙飞摇头,道:“翡翠姑娘曾经告诉我们,方才老人家亦已说得很清楚,水晶姑娘只不
过一块水晶,现在已形神俱灭。”
  杜杀道:“那么你还要囉嗦。”
  龙飞道:“那若是事卖,水晶应该就不可能再出现的了。”
  杜杀道:“当然——难道她竟然在你们的面前出现不成!”
  龙飞道:“正是。”
  杜杀断喝道:“胡说!”
  龙飞道:“晚辈并没有胡说,在晚辈进来的第一夜,在湖的彼岸,在那块刻着“杜家
庄”的巨石之前,晚辈看见了一个女孩子,背着一轮明月,出现在那块巨石之上。”
  杜杀道:“哦?”
  龙飞接道:“当时她正在流看泪,轻吟着张九龄那首望月怀远的诗。”
  杜杀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龙飞道:“正是。”
  杜杀的面色开始变化。
  龙飞一面留意杜杀的表情,一面道:“我问她为什么要流泪。”
  杜杀截问道:“她怎样回答?”
  龙飞道:“因为她伤心,她所以伤心,是因为我到来,我不来,这里原是很太平,一来
就不再太平的了。”
  他沉声接道:“她却没有细说其中的原因,临走的时候,掬了捧月光给我。”
  杜杀皱眉道:“月光?”
  龙飞道:“当时我竟然忍不住伸手去接,她却飘然离开了那儿。”
  杜杀追问道:“向那儿走去?”
  龙飞道:“不知道,到我转过那方巨石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所踪。”
  杜杀沉默了下去。
  龙飞道:“这件事我曾经告诉过翡翠姑娘,她却是一面恐惧之色避开。”
  杜杀目光落在翡翠的面上,道:“是不是?”
  翡翠无言点头,面上又露出了那种恐惧之色。
  杜杀语声一冷,道:“为什么你不跟我说?”
  翡翠颤声道:“我实在不相信有这种事情。”
  杜杀颔首道:“我也不相信。”她回顾龙飞。“可是你却也不像说谎。”
  龙飞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杜杀双肩紧锁,一双眼睛利剑一样盯着龙飞。
  龙飞苦笑道:“可惜她送给我的那一捧月光我不能够保留看给你老人家过目。”
  杜杀道:“这的确可惜得很。”
  龙飞道:“我虽然很想知道她是什么人,却无从打听,若不是她又出现……”
  杜杀道:“她又出现了?”
  公孙白插口道:“在我们面前出现。”
  杜杀道:“你也在一旁。”
  公孙白道:“当时我正与龙飞兄做湖畔散步,欣赏湖上夜景。”
  “当时是何时?”
  “就是在片刻之前。”
  杜杀冷冷的问道:“她是怎样出现的?”
  龙飞道:“我们方在闲谈,公孙兄忽然看见了一只萤火虫。”
  杜杀道:“就是这一只?”目光落在方才从龙飞手里飞出来的那只萤火虫之上。
  那只萤火虫仍然在殿堂中飞舞。
  龙飞顺看杜杀的目光望夫,道:“是不是这一只我又焉能够肯定。”
  杜杀道:“这是说,跟看还有其他萤火虫。”
  龙飞道:“很多萤火虫,一齐向她飞过去,部份在她的头顶三尺之上结集一起,凝聚成
一盏萤灯,她的身上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裘,脸庞不知何故也好像她的衣服一样,竟然也是
淡青色,在萤光照耀之下,晶莹闪亮,整个人简直就像是水晶雕出来的。”
  杜杀盯着龙飞,一声不发,面色逐渐阴沉起来。
  翡翠面上的恐惧之色也更浓了。
  龙飞接道:“那些萤火虫一聚即散,流星也似四射,她忽然抓住了其中几只,纳入嘴唇
之内,然后她面部的皮肤,彷佛就变成了两层,完全通透,那几只萤火虫也竟就在她的面庞
内继续飞舞。”
  杜杀仍然不作声。
  龙飞望了公孙白一眼,又道:“那会子,公孙兄认出了她就是水晶,同她奔过去,她却
翻身跳进湖水之内,消失不见!”
  杜杀终于道:“没有再现身。”
  龙飞道:“没有,我们凭栏往下望,始终都不见踪影。”
  杜杀道:“哦?”
  龙飞道:“那些萤火虫也连随向对岸飞去,当时我还以为是幻觉,所以忍不住伸手去抓
住了其中两只,那竟然是真的萤火虫。”
  杜杀道:“还有一只呢?”
  龙飞将左手摊开,一只萤火虫幽然从他的左手内飞出来。
  杜杀瞪着那只萤火虫,面色一变再变,变得很阴沉,很难看。
  翡翠面上的恐惧之色亦已强烈到了极点。
  最先飞出龙飞掌心的那只萤火虫,这时候正向杜杀飞近。
  杜杀目光陡转,转落飞近来那只萤火虫之上,那刹那,她的眼瞳中突然露出了杀机!
  强烈的杀气旋即从她的身体散发出来。
  龙飞立时察觉,公孙白显然也察觉了,眼睛暴张,盯着杜杀。
  在他的眼瞳中,已可以看见强烈的惊惧。
  杜杀的右手倏地一抬,屈指一弹,“嗤”一下破空声晌,向她接近的那一只萤火虫突然
碎裂!
  萤光亦碎灭。
  ——好厉害的内家真气!
  龙飞心头一凛,公孙白亦耸然动容。
  杜杀目光转向他们,道:“你们都看到了。”
  龙飞道:“老前辈内功高深莫测,晚辈有幸,大开眼界。”
  杜杀道:“这不是什么内功。”
  公孙白脱口问道:“是神功?”
  杜杀道:“还是你懂得说话。”
  公孙白叹息道:“天人神功,果然非凡。”
  杜杀冷笑,屈指又一弹,“嗤”的破空声再晌,第二只萤火虫亦在半空碎裂飞散。
  那只萤火虫飞离她最少有丈八。
  龙飞看在眼内,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若非公孙白所谓天人神功,杜杀内功的高强,实在
在他意料之外。
  就是这屈指一弹,他自问已经做不到了。
  杜杀即时道:“这两只都是萤火虫,是真的萤火虫!”
  龙飞道:“的确是真的。”
  杜杀沉声道:“萤火虫虽然是真的,你们却一派胡言!”
  龙飞一怔,道;“我们……”
  杜杀截口道:“你们将萤火虫带进来*却说在这里看见,以为这就可以骗过我。”
  龙飞又是一怔,道:“老前辈原来一直都不相信我们。”
  杜杀道:“谁叫你们对我说谎,你们这样做,到底是有何居心?”
  龙飞叹息道:“老前辈既然是天人,当知我们根本就没有说谎。”
  杜杀冷笑道:“说得好,这种话已多年没有人胆敢在我面前说,你们两个大概活得不耐
烦了。”
  公孙白苦笑道:“若是如此,龙兄又何须千辛万舌送我到来?”
  杜杀道:“我既能救你命于前,亦能取你命于后。”
  公孙白道:“老前辈神功无敌,晚辈还有自知之明。”
  杜杀道:“你身中阎王针,本来是非死不可,现在我让你活下来,你与本宫的恩怨亦一
笔勾消,所以你不触怒我倒还罢了,否则我就是杀你,也无须顾虑。”
  公孙白道:“晚辈只请老前辈查明白才动手。”
  龙飞接道:“再说,晚辈亦想不出欺骗老前辈有什么作用。”
  公孙白道:“不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杜杀道:“这宫的藏珍难道还不够?”
  公孙白一怔,道:“宫中的藏珍?”
  杜杀道:“我不能不承认你们很聪明,居然能够编造出那种谎话,但你们若是以为那就
会吓倒我,可就大错特错了。”
  公孙白叹息道:“老前辈不相信,坚决认定我们在说谎,我们也无话可说。”
  他回顾龙飞。
  龙飞点头,道:“不错。”
  杜杀盯看他们,突然冷笑道:“看来不给你们一点厉害?你们是绝不会说实话的了。”
  龙飞公孙白齐皆一怔。
  杜杀道:“我这老婆子虽然没有了双脚,还不是好欺负的。”
  龙飞公孙白更加诧异,他们到现在才知道杜杀是一个残废。
  两人相顾一眼,龙飞目光一闪,突然道:“小心!”
  语声未落,杜杀身子已然离座,就像是木偶般弹起来。
  在她的双手之中已多了两支绿玉杖,身形一弹起,绿玉杖抵在双胁之下,也不见她双手
怎样动作,身形已飞舞在半空!
  罗裳之下空空荡荡,她果然是已没有了双脚!
  她的动作并不激烈,可是身形一在半空,满堂灯火立时纷摇。
  一股浓重的杀气同时排山倒海般向龙飞公孙白二人当头压下。
  公孙白剑柄已在握,却不知拔剑出鞘还是不拔剑出鞘的好。
  龙飞也大感踌躇,但当机立断,一声:“拔剑!”自己的长剑已然飞虹一样出鞘!
  杜杀即时一声暴喝:“大胆!”大鹏一样扑下!
  满堂风声呼啸,龙飞公孙白两人的衣袂头巾尽皆猎猎飞扬!
  两人心头大骇!
  杜杀的双杖连随左右向两人攻到!
  右杖凌空三点,一点三个变化,三点连插龙飞的九处穴道,分毫不差!
  这认穴之准确,出手之迅速,实在是吓人!
  龙飞倒踩七星步,身形飞闪,一连七个变化,才让开这支绿玉杖的攻势。
  杜杀的左杖同时攻向公孙白,亦是三杖九式,分点公孙白九处穴道上她的左手与右手同
样灵活迅速!
  公孙白的剑已出鞘,他也想只避不挡,可是他连闪七杖,第八第九杖已非用剑挡不可!
  他身中阎王针,虽然已痊愈,但,气力尚未完全恢复正常,再加上饿了几天,武功最多
得原来约六成,何况他本身武功与龙飞本来就有一段距离!
  剑杖一接实,他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道从剑上透过来,“叮叮”约两下剑杖交击声中,整
个被震得离地倒飞出半丈之外!
  他半身尤自打了一个转,才稳定下来,一张脸已变得苍白。
  杜杀身形凌空未下,陡然风车般一转,双手暴长,受杖攻击范围更紧,左右再袭向龙飞
公孙白两人!
  龙飞长剑斜挑,一声:“得罪!”剑势展开。
  一剑七招,一招九式,七九六十三剑剌出,织成了一道剑网,迎向杜杀攻来右杖!
  杜杀目光及处,一声:“好!”原攻向公孙白那支左杖突然飞回,亦攻向龙飞。
  她双杖交替,身形在半空陡低,双杖刹那间连点百杖!
  龙飞的剑网刹那尽被撞散,杜杀的双杖毒蛇一般钻人,袭向他身上二十四处穴道!
  龙飞虽惊而不乱,剑隐肘后,身形施展至极限,闪跃腾挪,“霍”一伏,剑从肘下一转
而反刺,正好将杜杀最后一杖挑开!
  杜杀身形竟然未落地,反而又向上拔了起来,她内功高强,身形变化的迅速,简直已登
峰造极。
  这到底是否武功?连龙飞也不敢肯定了。
  匹练也似的一道剑光即时从旁飞来,袭向杜杀的左胁!
  是公孙白的凌空一剑!
  杜杀冷笑,左手绿玉杖的杖头离胁飞出,正敲在公孙白那支剑的剑尖之上!
  “叮”一声,公孙白那一剑的剑势立时完全被敲散,连人带剑被震开。
  杜杀身形疾追了上前,那支绿玉杖一转,杖端又抵住了公孙白那支剑,一穿一挑!
  公孙白惊呼未绝,人剑已被挑得凌空疾翻了两个筋斗。
  杜杀身形杖势竟末绝,再追向公孙白,这一次,那支绿玉杖毫无疑问已可以击在公孙白
的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龙飞人剑已凌空飞来!
  他的神与气,气与力,已融合在一起,身形数易,长剑连变!
  那支剑与他的手彷佛就是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变化之迅速,匪夷所思!
  杜杀的变化却显然更迅速,那种迅速已不是任何字句所能够形容!
  龙飞的剑势贬眼间又已被杖势迫死!
  激烈的杀气,激烈的劲力,排山倒海般涌来:龙飞从来不知道恐惧,这时候竟然恐惧起
来!
  ——她难道真的是天人,不是凡人!
  龙飞不由又生出这种感觉。
  他有生以来,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功!
  杜杀的绿玉杖迫住了龙飞的剑势,立即寻隙抵暇,展开了袭击!
  龙飞不能不倒退,他的剑已完全施展不开来!
  “霍霍霍”破空声晌中,龙飞的身形飞鸟般倒退!
  一退两丈,连退三次!
  杜杀的身形却是像离弦箭一样,三支箭!
  一凝又射出!
  幸好她仍需一凝才能够再射前,否则龙飞已被她这支“人箭”射中!
  三退之后,龙飞身形已着地,正好在那道水晶帘之前!
  他的左手从腰间一抹一挥,九枚金环如连珠箭般射出!
  “小心暗器!”他仍然不忘警告之一声。
  杜杀人在半空,眼看便落下,腰身一躺,又倒翻了起来!
  金环寒光飞闪,杜杀两条绿玉杖寒光中疾转,“叮叮”声晌中,寒光飞逝,杜杀身形却
未停,风车般凌空再一转,落下,正好落在她原来坐着的地方。
  她也就原来那个姿势坐下。
  殿堂中立时回复寂静,死亡一样的寂静。
  杜杀的神态亦回复原来,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两支绿玉杖仍然握在她手中,左四右五,串着龙飞那九枚金环。
  龙飞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杜杀目光落在龙飞的面上,倏的淡然一笑,道:“一剑九飞环果然名不虚传。”
  龙飞叹了一口气。
  杜杀双手猛一震,道:“给回你!”九枚金环从左右绿玉杖中飞出,向龙飞射出。
  来势既不急,也不动,似并没有伤害龙飞的意思。
  龙飞左手伸出,连换几个姿势,“叮叮”声中,先后将那九枚金环接下。
  杜杀即时道:“凭你们的武功,绝不是我的对手。”
  “绝不是。”龙飞不能不承认。
  杜杀道:“你既然知道,却竟敢放肆。”
  龙飞道:“老前辈苦苦相迫,晚辈不得不放肆。”
  杜杀道:“你说我不是。”
  龙飞道:“晚辈事实并没有说谎。”
  杜杀道:“这难道真的是事卖。”语声变得很阴沉。
  龙飞道:“这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杜杀哑声道:“你们是否相信我说的话?”
  龙飞道:“老前辈是否指水晶已经不存在?”
  杜杀道:“是。”她一字字道:“这若非事实,天诛我!地灭我!”
  龙飞公孙白耸然动容。
  好像杜杀这种人,毫无疑问是绝对不会随便在别人面前这样说话。
  ——难道水晶竟真的已经不存在?形神俱灭?
  ——那么他所见的水晶又是什么?
  龙飞公孙白动念间,面色都变得很难看。
  杜杀盯着他们,目不转睛,忽然道:“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龙飞公孙白听说齐皆怔在那里。
  杜杀竟说出这种话,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那刹那之闻,杜杀亦好像发觉说错了话,立即将嘴巴闭上。
  可惜出口的说话,就像覆水一样,是收不回的了。
  龙飞奇怪的望看杜杀,好一会,道:“老前辈不相信有鬼的存在?”
  杜杀道:“不相信。”
  龙飞道:“也肯定?”
  杜杀回答不出来,她忽然数了一口气,目注龙飞道:“你那方面又如何?”
  龙飞道:“不相信,却也不敢肯定,因为我从来都没有……”
  话说到一半,倏的又住口。
  杜杀看在眼内,道:“看来,你真的并没有说谎。”
  龙飞苦笑道:“那我们是真的见鬼了。”
  杜杀不作声,面寒如冰,那个身子不知何时已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眼瞳中,隐约也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龙飞看在眼内,心中实在奇怪之极。
  ——她好像也在恐惧,难道天人也怕鬼?
  杜杀好像看得出龙飞在想什么,叹息道:“就算是真的有鬼,也吓不倒我!”
  她缓缓放下双手的绿玉杖,道:“好像我这种恶人,就是恶鬼也退避三舍。”
  龙飞无言,心头却在回味杜杀那些说话。
  杜杀沉声又说道:“而且她即使化为厉鬼,第一个要找的也该不是我。”
  龙飞道:“那应该找谁?”
  杜杀道:“也许他。”目光落在公孙白面上。
  公孙白道:“我倒是希望她到来找我。”
  杜杀冷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多情如此。”
  公孙白沉默了下去。
  杜杀道:“水晶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偏就在你们到来的时候才出现,这倒是奇怪得
很。”
  龙飞道:“也许真的一如她所说,我不来,这个地方是那么太平,一来了,就不再太平
下去。”
  杜杀道:“嗯。”
  她沉吟了一下,道:“你既然已来了,那也没有办法,反正这个地方已太平太久,甚至
我,也已活得太乏味。”
  龙飞不作声。
  杜杀缓缓的闭上眼睛,沉默了下去。
  殿堂中于是又回复寂静。
  死亡一样的寂静。
  龙飞公孙白,甚至翡翠都奇怪的望看杜杀,似乎部想如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杜杀突然间狂笑起来。
  这种笑声令到他们的耳朵实在不好受。
  整座宫殿竟然为之震动,那些梁柱就像是被无数的锥子穿透,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龙飞公孙白都有这种感觉。
  ——这难道又是天人神功,并非内功的表现?
  龙飞倒希望不是。
  因为这若是内功的表现,杜杀内功的高强已不是“可怕”这些形容词所能够表达。
  ——这个老妇人有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
  龙飞又生出这种感觉。
  尖锐的笑声箭一样传出了殿堂,侍候在殿堂之外的铃当珍珠亦为之花容失色,畏缩在一
起。
  这笑声继续箭一样远传了开去,射向湖彼岸。
  今夜也有月。
  月已缺。
  在湖彼岸刻着“杜家庄”那块巨石之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不是掏一把月光送给龙飞,不是绸缎一样泻入湖中消失不见的那个水晶。
  那个人非独一些诗意也没有,坐在石上,简直就像是一个来已地狱的幽灵。
  他当然不是一个真的幽灵,却真的是一个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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