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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邪神》卷一
第 四 章 中原板荡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烟笼:薄雾笼罩着清凉的水面,月色映照着两岸的浅滩。
商女:卖唱的姐儿不晓得亡国的愁恨,隔着江面竟唱起《玉树后庭花》。
《玉树后庭花》:简称后庭花,是陈朝末代皇帝陈叔宝(陈后主)所作乐曲;讽刺那些
放浪酒色,不问国家前途的达官贵人。
近代喜好宠男的墨客,便将宠男形容为玉树临风好个“后庭花”。
秦淮河发源于苏南低山丘陵,全长一百一十公里,流域面积二千六百平方公里,山西面
的一条天然水系。
秦淮河最早的名字叫“龙藏浦”,后来称“淮水”。
唐以前未有“秦淮”之称,但相传秦始皇东巡会稽路过秣陵时,观察南京的地理形势
后,认为该地有帝王之气,于是派人凿开“方山”,引淮水北流,以泄王气,所以后人才称
淮水为秦淮。
其实秦时所凿之山乃是方山附近的“石坝山”,但秦淮河自远古时代起,就是长江的重
要自然支流。
自唐朝诗人杜牧写了《泊秦淮》一诗后,秦淮河的美名就传扬天下。
到了明代,金陵又称应天(南京),成为王公贵族纸醉金迷的地方,明清的秦淮河,真
是:
倚窗丝障,十里珠帘,灯船之盛,甲于天下。
桨声灯影达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画船篙鼓,昼夜不绝。
有所谓人生在世不游秦淮河,空读满腹经论枉少年。可见此地是当年全天下人文会萃之
处,也是武林卧虎藏龙之地。
红姑是一名在秦淮河捕鱼捞蛤不识一个大宇的乡村姑娘,长得额突眼眯,厚唇宽腮。尤
其是一身晒黑组糙的皮肤,加上不搭调的宽敞皂布衣裤,更显其平庸而毫无气质。但是在河
面捕鱼的生活,却令其身材玲珑有致,十分健美。
白天捕鱼,到了晚间却将捕鱼的轻舟竹棚,装饰成简陋的画舫。布置鲜花以掩盖腥味,
换上她唯一的漂亮家当——一袭大红花衣裤。而后驶至金陵府最热闹的十里酒楼。
虽必须专载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以掩饰年龄,不过却一身肌肤白皙的青楼艺技曹琼花前
往岸边揽客,赚取微薄的报酬。
十里扬长的岸畔酒栖栉比林立,灯烛如昼,笙歌不缀,车水马龙。宽广河面上的舟舫大
大小小,有如卿鱼过江。画舫的灯影如满天星斗闪炽,蔚为奇观。
红姑的竹棚画舫小得可怜,常被大舫横行而过的浪花卷得摇晃不止,全凭其精湛的操橹
技术拍浪闪开。
曹琼花持着一柄乌亮的陈年洞箫,哀声叹息道:“红姑今年可有二十五岁了吧?唉!苦
命的孩子,一个老爹嗜赌如命,好不容易嫁了一个丈夫,没有三个月就被杀千刀的元兵捉丁
而失踪多年音讯全无,谅必凶多吉少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妈
了!”
红姑反到活泼开朗道:“这几年来不嫁人反而落得轻松,那个粗鲁的丈夫嗜酒爱赌,与
老爹都是一个坏样。这些日子来有曹姐您的照顾,倒也三餐都可温饱。”
曹琼花黛眉一蹙轻叹道:“唉!蒙古军队与色目人(指蒙古人最初征服的钦察回回、康
里、波斯等民族;在元代的社会地位仅次于蒙古人),动不动就残虐屠城。把一个城子里的
百姓,除去有一技之长工匠以外的壮了老弱全数杀光,剩下少男作为俘虏只不过是一种活的
工具,就像是可以买一买的牲口而已,子子孙孙永不能翻身。女人从三岁到七十岁都不放
过,放任军队奸淫踏踏,一个接一个强奸至死无一幸免。咱们能够生存在官拜‘太尉’张士
诚的领地上,不受鞑子蹂躏就算不错的了!”
红姑摇橹静静在一旁惶恐地听着,穷死总比被奸淫而死活得有尊严。
红姑诧异道:“咦,张士诚是什么出身?居然拥有这么一大片的基业!”
“他是盐枭出身,也是绿林大盗的背景,手下一批人都是愍不畏死之徒。”
曹琼花气愤得咬牙切齿又道:“鞑子说的‘汉人’,是指金国的百姓和高丽、契丹、女
真等族人;‘南人’,指咱们宋朝治下的人民。不论汉人、南人,生命财产都没有保障,随
时随地会被打、被劫,甚至被逮捕、诛杀,不过却无处申冤,也不许申冤。在朝廷与地方的
府衙只担任不重要的职务;朝廷用人的标准是种族,而不是能力和学识。全国规模最大的商
业也被控制在回回人手里,替鞑虏贵族经营财产,放高利贷、印子钱,也叫作‘羊羔儿
息’。来榨取咱们的血汗!”
这些洋洋洒洒大篇道理,听得红姑一脸茫然,却暗自佩服连曹琼花一位艺妓都能有见识
地说出来,可见外面的世界必然陷入一片黑暗与恐怖,民不聊生了。
红姑左顾右盼,小心翼翼轻声问道:“像我们这种下贱之极的‘南人’,没有饭吃难道
也不造反?”
曹琼花忽而喜上眉头道:“怎么没有!听说前朝大将刘世光的后人刘福通,宣称韩山童
是宋徽宗八世孙,当为真命天子。于是斩白马乌牛祭告天地,聚了三千人在‘白鹿庄’反
了。人人头裹红布为符号,欧血立誓恢复大宋江山,年号‘龙凤’,拥其为‘明王’克定日
起兵,不料却被人出卖。永年县的鞑虏军驱快役为前锋,冷不防围住白鹿庄,韩山童脱身不
及便被擒去杀了。其妻杨氏带着儿子韩林儿趁着慌乱,被一批武林人士营救逃出重围,最后
却不知去向!”
红姑语气转忧问道:“那咱们‘南人’岂不是永无出头的日子?”
曹琼花反而笑盈盈道:“傻姑娘!垮了一个主公,便分出许多个人物,好此街坊开店的
老板倒了,伙计就全出来当老板喽!有个比喻叫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元朝早晚要完蛋的!”
红姑微笑道:“花姐不愧是读过书认得字,怎凭地外界的消息这么灵通?”
“唉!什么样的恩客都有,尤其‘南人’说得最是兴高采烈,口沫横飞地。现在正流行
造反,咱们还是点灯揽客吧!造反的归造反,咱们还得靠自己挣银子过活。”
红姑连忙将竹棚里照明的那盏红灯笼提到棚外,悬挂在舫头,表示画舫开始接客了。
曹琼花一整丽服端坐在棚外,指着遥远的岸畔道:“前面码头听说来一个道装的老头子
在说书,听书的人还不少,咱们赶过去捞个恩客比较容易!”
红姑猛力摇橹,画舫前头一盏红灯笼迎风晃荡,好像引水道带路般,如一口一点消失在
夜色之中。
说书的老道士一头银发,看似年约五十来岁,一袭洗得发白钉补的破道服十分寒酸,却
自称年届八十。精神矍铄眼光闪闪如刀,但惊堂拍案的说书技术一流,看人说话,看事打
卦!
他先从大家最爱听的当今元顺帝信奉喇嘛密教,天天勤练“大喜乐法”必须连御“十六
天魔女”的肉搏战开始说起,当然在风月无边的场所最受欢迎。
他又说得口沫横飞,十分动人道:“宫女十六人按舞,名为‘十六天魔’。一身新奇打
扮,头垂发数辫,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着大红销金长短裙,金杂袄,云肩合袖天衣,绶
带鞋袜,唱金字经,舞雁儿舞,各执加巴刺盘之器,内有一女执铃杵奏乐。”
话音亮兀嘹亮又道:“又宫女十一人练槌髻勒帕常服,或用唐帽窄衫,所奏乐用龙笛、
头管、小鼓、筝、琵琶、笙、胡琴、响板、拍板……等,以宦者管领,遇宫中赞佛,按舞奏
乐,鞑子狗皇帝天天淫乱,捉了一个宫女,便搞一个,污烟瘴气,不堪入目。”
撩拨嫖客的色心是画舫青楼女子的最爱,奖赏铜钱不断,都由一位身穿道服的年轻小伙
子,拿着铜锣收集着。
偶而话锋一转!
“说到五六十年前的宋将张世杰,忠心耿耿地与陆丞相保着小皇帝逃到崖山,那年己卯
年二月间,集结一千多条战船与鞑子兵团决战。不料战败尸横满江,陆秀夫丞相眼见国破家
亡,背着小皇帝,说什么也不肯投降,以免被鞑子作贱,仗剑叫妻女投海,本身也跟着小皇
帝落海殉国了。张世杰带了十几条战舰冲出重围,打算重立大宋江山,恢复国土,忠义之气
感人心肺。谁知老天不佑宋,船舰在平章山海面,被一阵飓风吹袭,整个船队便翻覆了。”
老道士说得十分生动,泗涕横流,好像是曾经经历这场惊天动地的战役般,讲得绘声绘
影,使人如临其境。惹得在一旁听书的人群,也听一遍哭一遍,赚得不少看倌热泪,又是一
次的打赏。
一会儿话锋又转回宫廷淫乱的大臣换妻游戏,美其名为双修密法“演蝶儿法”,采阴补
阳,能达不死境界。
淫床铺地十分宽敞,可以睡上二十人一组的男女。脑满肠肥的狗官赤条条顶着大肚子,
下面却挺着小鸡鸡,换妻轮番大锅炒。美其名为“十倚纳”互易妻室,佛名为“些郎不
该”,意即事事无碍。
当他讲到生灵活现时,动作声调忽男忽女地唱作俱佳,他说着:“左边戳个几下……右
边干个几下……男人才发现……自己有如举着竹杆桶一口井……个个贵夫人的‘窟窿’简直
深不可测……”
引得男性群众哄然大笑!
随口又道:“修淫法的贵妇却觉得个个官爷相公的家伙虽有十根在戳弄……却如竹签
般……拿来剔牙‘塞口’都嫌不过瘾……”
惹得所有岸畔画舫上的艺妓抿嘴吃吃频笑!
当巡防抽税的鞑子一来,便恭讲当今太平盛事,一离去又讲回了约百年前大宋朝正统的
民族大义,听得群众如醉如痴,鼓掌叫好。
正当讲得起劲,观众凝神注目之际。
一名长得獐头鼠目流里流气之辈,却手脚俐落地上了红姑的画舫,他摘下棚头那盏红灯
钻进棚内,色急模样拍着铺好的被褥,瞪着艺妓曹琼花道:“掩上布帘!快进来办事。”
红姑一见是老嫖客,便撑船离岸,不到片响时间,即问曹琼花职业性的淫呓浪叫几声,
便一切寂然。
忽闻曹琼花喊道:“红姑端盆水进来。”
红姑取木盆掬河水放于布帘前,曹琼花一双玉臂掀廉取盆进棚,又道:“红姑调头回岸
畔,今夜我陪陈大爷上酒楼通宵作乐,你等一会儿自行回去,明晚再来接我。”
红姑忍不住掩嘴窃笑,这位陈大爷每次都匆忙办事!一个银枪蜡烛头却又包花姐整晚作
乐赏银甚丰,岂不怪哉?
陈大爷先溜出来,递几个铜板给红姑昔日作小费,眨着豆眼十分邪淫,顺势轻捏其粗糙
小手,令红姑一脸羞窘红晕。
怎料曹琼花整装出来,早料他会有这种轻佻的行为!冷冷道:“陈大爷!她可不是烟花
道上的女子。你真是吃了嘴里望着锅里,难道不怕三刀六眼的帮规……”
什么帮规?红姑全然不懂。
红姑十分感激地望着曹琼花,钦佩她对付一些恩客很有办法。她也曾见其泼辣起来,拿
起手中洞箫打得恩客抱头鼠窜。
目送陈大爷亲昵地搂着曹琼花上岸后,红姑拿着赏钱赶去打几斤老酒欲孝敬老爹,的确
是名孝顺的好姑娘。
红姑居住的破茅屋还得顺秦淮河而下,要半个时辰才到。沿水道摇橹驱舫,越远越是感
觉夜风清凉,而显得份外孤寂。
耳儒目染十丈风尘的红姑,思絮迭起旖旎双颊绯晕,只能暗叹生不逢时。命薄如斯遇人
不淑,谁还会要残花败柳的丑陋老姑娘。
繁星闪炽,夜深谧静,春思更紧。
霍然之间,在庞然河面出现一奇异景象!
前方一股毫光直冲牛斗,滚滚的河水分泄两侧,荡得画舫差点翻覆。
冲天的毫光立隐。
一座从没见过的三重檐圆顶豪华殿阁凭空出现!底部是三层白石台基,殿顶上有锡金宝
顶,十分壮观。但这座宝殿竟然浮在距水面有二十丈之遥处!
光华灿烂耀目,使得星辰也为之失色!
红姑吓得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
没见过世面的红姑哪曾见过如此漂亮耀眼的空中楼阁,印象之深令她永难忘怀。
此时却发现楼阁大门乍开。
一股旋迭的气劲将一个男人喷了出来。
“噗通!”一声骤间落水。
水面楼阁在空中有如一幅图画般,掉落水面,似泥般溶化,倏然消失无踪!
星辰依旧,徐风拂面使她一颤吓醒,慌忙摇橹顺流疾去,欲瞧落水的男人不知淹死了没
有?
只见一位奇装异服的男人溺水姿态好像浮尸,但红姑却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捞起这名
汉子上了画舫。
她左看右瞧,这名汉子非妖非怪,而是个活脱脱的人,怎恁地从空中楼阁钻了出来?
红姑见其气若游丝心头微温,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便脱光其湿淋淋的奇怪衣裤,拿件
老爹的宽松破衣,遮其下体,赶忙划船慌忙离去。
这个男人,肯定就如说书老道曾讲过的一般:是天上神仙犯错,而被贬至凡间受苦受难
来的!但是终有一天降魔除妖修成正果,便可重返天庭了。
河畔简陋茅屋内。
红姑在室内依着窗户,双手托腮,眼神痴迷地望着外头一位瘦弱高佻的男子在马步立
桩,双掌缓缓划圆;对着东边刚露头的太阳,状似划圆揽抱地练武。
“如果……奴家是那个烘咚咚的太阳……真不知有多好……”红姑双眼企盼地喃喃自语
道。
红姑的老爹赵泗水一嘴酒气薰人道:“这个小伙子真是精力旺盛,活脱一条龙似地自个
儿拳打脚踢,看不出还是一名练家子。如能入赘咱们赵家,真不知有多好……”
赵泗水学着红姑的口气说着,使她脸颊红晕,撒娇转头道:“阿爹怎恁地偷听人家讲
话……”
赵泗水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钞,向着窗外阳光展示观看道:“唉,这张钞票还真特别,拿
去请教读书人,却说上头印着一个秃顶的微笑人像,花花绿绿中印上‘中华民国’以及‘壹
仟圆’,底下有‘台湾银行’字样,反面印着一间尖顶砖头建造的豪华大宅,周围好像庭
园,左下角有‘中华民国七十年制版’的小字。其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居然不是本朝通用桑
皮纸制造的‘中统元宝交钞’俗称的大‘宝钞’,拿来擦屁股都嫌硬!”
红姑立刻抢了过来道:“别人家的东西可要还!这张质韧不易撕破的纸钞,以及那一套
特异的服装,说不定能让他查出自己的身份。”
赵泗水一耸红糟鼻头应声道:“查个屁!他早已丧失了记忆!每晚时常呆头呆脑的杵在
房内,已经有一个月余了,一点也记不起往事。都什么年头了,不如乖乖跟我学习捕鱼,与
你结婚生子,早点让我抱孙子,免得赵家绝后,叫我愧对祖先!”
红姑双颊绯红羞答答道:“张公子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女儿配不上他,况且这种事女
儿家怎好先说出口……”
话都还没讲完,赵泗水便抢着说道:“别太看不起自己了!咱们姓赵的,可是前朝大宋
皇帝的姓氏,现在却像落水狗般人人喊打!这个小仔子光凭那几张图文并茂的武术册子!以
及后面所题的‘张心宝’三个字,就说他是姓张,这事有查证的必要,不如叫他跟咱们姓
赵,那才真正能替咱们传宗接代!”
红姑噘嘴气愤道:“阿爹又在胡言乱语!你认了他做干儿子,岂不成了人家的兄长……
怎么传宗接代……”
这话是有语病,顿时让她为之脸红,赶紧将目光转移到窗外。
看着张心宝缓缓画圆,飘忽的手掌突然握拳击出。不但虎虎生风而且弹腿跳跃如野豹般
敏捷,踢得沙滩排列出奇形怪状的脚印,十分零乱,但又却显得乱中有序,好看极了!
他汗流浃背裸露上半身,雄壮鼓垄的块状肌肤于阳光下被照得油亮亮,更显出男性的阳
刚气概十足。让生长在乱世的女人,油然而生一份安全感,为之爱慕而忭然心动。
忽见一名魁梧的老头子,乘着一匹健马从河畔沙滩的另一头驰骋而至,吓得父女俩双双
脸色骤变,赶紧夺门而出。
赵泗水偕红姑跪在沙滩迎接,高声喊道:“赵老儿参见忽都铁骨打‘甲主’,请您对失
忆痴儿张心宝手下留情!”
史载:元朝“甲主”是编民户二十家为一甲,每甲派一个蒙古人做“甲主”。甲主有充
分的权力,随时可侦察甲民活动,除了写报告之外,尚有执行之权。他要衣服得给,要饮食
得给,要童男呢?送上!要少女呢?赶紧送上!一有不是,立刻有灭门之祸。
这名“甲主”忽都铁骨打年纪已近花甲,四十年来连续要了甲里的三名少女做老婆,连
个龟蛋都生不出来。
这个小村落百来户,共有五个“甲主”,在这五人之中,他还算为人正派。
他翻身落马,红姑赶忙起身握着马缰,他又脱去上衣取下革囊,丢给跪在地上的赵泗
水,并讲了一句“没事!玩玩而已!”,便兴冲冲跑去与张心宝摆出蒙古相扑捧角的架式,
肉搏起来,俩人便如拥抱般地打起架来!
元律禁止与蒙古人打架,难怪吓得他们父女替其求饶。
两个人缠斗起来十分激烈,忽都铁骨打年纪虽大!却好像有一身铁打的肌肉与矍铄精
力,替张心宝指点捧角的窍门已经半个月了,好似十分投缘。
忽都铁骨打的三位夫人让六名村民抬着竹轿晃荡跟随而至,也看得惊心动魄抿嘴尖叫,
却不敢出声阻止。
忽都铁骨打靠着张心宝的上半身,左手紧紧地锁住他的头颈,力气之大,令张心宝差点
透不过气来。
不过这一接触,却让张心宝用“听劲”听出了他的力量虚实,又发现其身体的重心向左
前倾,便趁势用右臂贴住其左手,同时提起右脚一绊!
说时迟,那时快!
当张心宝提脚的刹那间,忽都铁骨打好像预知有此动作般,便用自己魁武身体的重量,
以及搂其脖颈的力道,顺势像一堵厚墙般倒压下去!
张心宝依然顽强地与其抗衡!用膝盖顶着沙地,支撑两人的重量。
这一瞬间,回身一扭,便双双在沙滩上翻迭打滚。
两个人身手俐落从沙地上迅速跃起,互拍一掌各退三步。
忽都铁骨打摔角经验丰富,掼直双臂扑了上去!
张心宝也如法泡制掠身迎敌,当四掌“噗!噗!”相抵的刹那间!忽都铁骨打却双掌化
爪紧扣其掌指,互相僵持,较起了手劲!
体力充沛又年轻的张心宝当然不会服输,脚踩前弓后箭步,拚命去抵挡如一堵墙壁般压
体的来劲。
年迈花甲的蒙古老头双眼闪着异采,猛然往前一推是虚,往后一拉是实,使张心宝错愕
一惊!便被其以擒拿手法攫着双掌往右侧一带,身体顿然失去重心,右膝跪在沙地,咬紧牙
根硬撑着。
忽都铁骨打利用一脸的髯胡干扰张心宝的双眼,使他不住地眨眼!
接着,忽都铁骨打又顺势用右臂向张心宝胸前一棚!那足足有数百斤的力道,就将他压
制在沙地,再用双臂紧紧地框死其颈部,真叫他痛得双腿乱踢,差点便气郁绝毙。
吓得一旁的红姑尖叫出来,直喊“甲主”饶命!
忽都铁骨打双臂一松,却已汗湿全身,气喘如牛道:“好小子!我费尽九牛二虎的力量
才将你压制,没想到你的摔角技术又突飞猛进,再加上你原有的‘太极推手’,我已没有任
何东西可以再教你了,”
他爽迈地纵声大笑,一把拉起满是身沙的张心宝,双双奔去河中洗涤身体后,才湿淋淋
地上岸。
他们如此亲昵的举动,让在一旁观战的红姑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群人挤进简陋的茅屋内。
忽都铁骨打的三名妻妾将备好的烧烤全鸡、雪白大馒头与几盘小炒送上,陋室内连个像
样的桌子都没有,大家只得席地而坐。
红姑也从厨房捧出一锅香喷喷的鱼粥,却更显得穷苦人家的寒酸,令三名妻妾鄙夷不
屑!欲命其倒掉。
但张心宝却抢着先瓢一碗,唏哩呼噜地一口气喝完,直叫新鲜可口,实叫红姑眼眶一
红,感到十分窝心。
忽都铁骨打瞪起大眼一捋髯胡,斥喝三名妻妾道:“操你们妈的一副屌模样!想当年你
们还不是穷得连一件裤子都没有。这些日子来,吃得你们脑满肠肥,都忘了以前‘南人’过
的苦日子了?外头啃树皮吃树根的还大有人在,还真他妈的自以为了不起,瞧不起自己同
胞!”
一边骂着,一边撕裂一根鸡腿递给张心宝,再撕半只鸡给赵泗水,并邀请红姑入座,却
让三名妻妾羞愧地在一旁伫立罚站。
一年到头根本不知鸡肉滋味的赵泗水父女,忙分吃着半只鸡。吃得连骨渣都舍不得丢,
硬给吞下去,十指沾的油渍也用舌头舔得一干二净。
忽都铁骨打双眼一抹怜悯,暗叹朝廷严苛重税,官吏贪敛如虎,连死个人都要“丧葬
税”,更遑论其他。不过当然也不能在“南人”面前,批评自己族人的不是。
但他却对张心宝特别投缘,从革囊里取出二纸文件道:“这是你的身份证件以及‘路
引’,没有这两张文件一经盘查,立即被捉成为奴隶就惨了!”
赵泗水高兴得雀然而起,强压张心宝的脑袋触地,代为称谢道:“这可是忽都大爷恩赐
花钱买的!‘张心宝’就是你的名字了,有了‘路引’便可进城干活赚钱,别呆傻像个白痴
般地什么都不懂,赶快谢谢大爷!”
张心宝连忙磕头道谢,心中却一阵迷茫,这到底是什么世界?连出门都必须路条,否则
寸步难行。
为何脑海中一片空白,而且任何事情都须重新学习?偶然灵光乍现,会窜出一些连自己
都觉莫名其妙的记忆。
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是谁?什么身份才是真正的我?沉默不语之间,张心宝的内心
却不断嘶吼着。
忽都铁骨打又道:“难得小宝识字,就将文件内容给看个清楚。”
张心宝接过文件一瞧,整个人一愣道:“咦,我成了‘忽都张心宝’!冠了蒙古姓氏,
还是‘上都’(开平,今察哈尔多伦县地)出生,这是为什么?”
赵泗水一脸诡异转为兴奋莫明,口唇颤抖惊呼道:“天大的恩宠……这是忽都大爷收你
为螟蛉义子,以后便将是世袭‘甲主’,统领二十户人家,这是一辈子都吃喝不尽的金饭
碗,也许哪天成为百户、千户、万户侯也说不定!”
张心宝整个人都傻了!忽都铁骨打高兴的一拍其肩头,指着一旁乖乖罚站的三名妻妾
道:“她们最小的都有三十多岁了,却连个蛋都不下。收你为义子,还指望你能养老。咱们
父子勤练蒙古捧角术,企盼能在下个月本村的五个‘甲主’联谊比赛中夺魁,为我忽都氏争
口气!”
原来如此!
乐得赵泗水也好像是他的干儿子一样,连拉张心宝再磕头认义父。然后替其收了一个大
红包,赶紧塞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忽都铁骨打笑呵呵道:“小宝就搬到家里来住!反正空房间多得很。”
红姑闻言实在着急,暗扯父亲赵泗水的衣角,赵泗水便精灵地脱口道:“启禀忽都大
爷!村落里一年一度的摔角此赛,在‘南人’有如过年过节般隆重。若要出其不意夺魁,最
好不让张心宝搬去您的住处,以免风声走漏。干脆在老汉这儿秘密练武,等夺魁争足面子后
再搬去如何?”
忽都铁骨打一拍膝盖哈哈大笑道:“赵老头说得对!所谓兵不厌诈,就是要出其不意夺
魁;我去叫人送些补品过来,你可要好好的对待小宝喔!”
赵泗水搓揉着双掌尽陪笑容称诺,乐得口水差点滴了下来!却又贪心地脱口道:“启禀
忽都大爷,光有这些还不够……”
话还没讲完,忽都铁骨打抢说道:“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赵泗水双眼诡异地哈腰阿谀道:“请您老先借个光说话。”
忽都铁骨打起身随他进入房间密商,使大家都一头雾水,真不明白他还想索求些什么?
赵老头胆子实在不小。
良久后,他们却亲昵地牵着手出来;忽都铁骨打一瞅容貌平庸,身段却玲珑有致的红
姑,不断地满意点头,直说这个主意不错!
吓得三名妻妾脸色骤变,莫非忽都铁骨打还要娶第四个老婆不成?可真让她们心急如
焚,萌生妒意。
他一走,三名妻妾虽不能不走,却也打定主意,准备回头再来盘问这个赵老头,看他出
些什么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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