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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森罗地阙



  至此,笔者且搁下一笔,掉头从掳走追魂秀士王森的假孤独老人安琪说起。
  安琪在古洞之内,度过了漫长的三年,性情上,由玉面潘安介云山的薰陶,已变成了一
种稳定机警,冷静沉着的性子。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对于友人的思念,却更加深刻,尤其绢
姊姊、香姊姊、秀云妹妹以及贞妹妹等群娇,更是环绕脑海四围,拭不去,磨不掉,好象是
千百缕无形之丝,在盘缠着他。
  此次,他意外地遇见了绢绢,在他说来,这是多么残酷的一种惩罚呀,空怀着满腹的柔
情蜜意,但碍于当年与介云山之誓,无法诉出,这些痛苦,如果施于他人身上,是万万不能
忍受的。
  可是安琪,因在大别山元阴教巢穴中,留下了不可宽赦的一页罪史,内咎在心,自愧形
惭,暗下遁入空门的念头,故硬下一颗热滚滚的郎心,趁歼灭黑龙江四绝时,将她点昏,交
给卓俊三样至宝至珍,编造了一些谎言,掳王森而去。
  在安琪说话之际,他已默察到有两位武林高人,向此地疾奔而至,而且,他还运起“阴
阳两神通”,体会出来者正是小神乞卓俊的师父,鬼见悉神偷班立,一个却是自己二师叔无
无大师。
  他目下功力,不但班立难望其项背,而且,恐师父、师叔等号称武林三煞星的老一辈高
手,亦难以抗衡。皆因他原先已有神儒圣者八、九成功力,且三年来所受江湖第一魔头介云
山传授“盖世神书”所载诸学,再加上他屡获他人千载难逢奇缘之故。
  他在无无大师尚未察觉之时,已想好计策,此时,他暗暗立下了一个宏愿,要以刚刚学
来,尚未曾一试的怪异医术,替追魂秀士王森,弥补在太湖白X帮总舵比武时,所造成的终
生遗憾。主意打定之后,他如同老鹰攫鸡似的,一把提起了王森,两脚潜移,向牛山方面的
山岭奔去。
  转瞬来到一座危岩之下,举目所视,苍翠满山,芳草遍地,绝峰峻岭,怪石嵯峨,而壑
底回环境蜒宛若蛇游,峭壁攀藤附葛,缠结纠爬,远处潺潺飞瀑声音回壁鸣应,仰观白云幻
变,不愧桃源。
  假孤独老人此际回眼一瞥,早见背后峰壁之间,洞口处有一块巨石封闭,石约千钧,紧
紧吻合,宛似天成,洞顶依稀刻有两字,看似用大力金刚一类劲功刻成,然因风雨剥淋,已
不可辨。
  孤独老人看毕之后,立即跨步而上,左手轻提王森,右手舒指为掌,贴于石上,双目倏
然一闭一张,暗运神功,轻喝一声:“起!”
  “起!”字一出,声似春雷乍起,千斤巨石,吃他这猛然一引之力,竟发出轰然的一声
怪响,继而,灰尘随涨,他再一使劲,巨石竟随他一挥神威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大崩
地裂的巨响,巨石落地。紧接着石飞土扬,烟雾蔽空,隆隆之声,因谷壁回应而此起彼落,
良久方绝。
  安琪将巨石掀开之后,立即闪眼注视洞中,只见此洞黯黑如墨,可是他目中神光如炬,
但见洞内空荡荡的毫无一物,而入洞二丈左右,却有层层石阶,向下沿伸而落,不知有几许
深远。
  他仔细辨别,那些级级层阶,竟都是大理石铺成,每级高约一尺,宽六尺,石上光滑如
磨,大约因洞口封闭紧密之故,石级上如同刚拭一般,点尘不染,而自下而上,却好似有丝
丝阴寒之气,冷幽幽的直冒上来。他原先不在意,竟被那股阴寒之气,吹得机冷冷地打了个
冷战,忙运气御之,并为追魂秀士传入一股暖气。
  这一下他可就有点踌躇了,原先他的本意乃是想找到一处较为安全的隐蔽所在,捉回一
只较大的猿猴,或猩猩之类,取其胳膊,施展医术,为王森安接,同时,再用他夺得的奇珍
“侏芝人”配合疗治,但目下此洞甚是蹊跷,他怎敢贸然疗治,万一被人惊动,岂不前功尽
弃?安琪索性顺石阶走下去!
  这些石阶,计有三百多阶,孤独老人健步如飞,疾降底层,举目一望,只见面前展出一
条窄长的甬道,弯弯曲曲,无穷无尽,而甬道光滑滑的,恍如磨石,只是却有一种潮湿的阴
秽气息,遍布其间,冷人闻之,会生出阴森凄凉与呕心之感。
  约摸走了有二、三里路的甬道,即有一个转弯之处,而每一个转弯,头顶丈许的壁上,
皆嵌有一个骷髅头骨的东西。而个个一模一样,头骨的顶端,甩出一条灯心似的绵纱线,绵
线之端,薰得黑乌乌的,想是点燃过了的。/
  他陡见此物之际,并不在意,可是个个转弯,均有此物,不觉引起他的警戒心理。他暗
想着,上次遇见元阴余孽,这次又遇到这种怪异东西,别不是又是那些什么怪教的巢穴吧!
也好,正好把这些作恶的妖小,个个杀尽。
  心念至此,双眉一轩,目光如电,单掌当前,又再进入。
  可是当他再转了数弯之后,却已来到一个宽大的石室,由于此室之顶,嵌挂着二粒巨大
明珠,故地上一切,看得非常明白。谁知他不看还好,乍然举目,不觉“呀!”了一声,登
时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他举目所视的一间宽大石室,竟是十个甬道所成的交叉中心,每条两道顶端,皆嵌
有一珠,磷磷幽光,照射出三个大字,字迹苍劲如虬龙怒张,分明亦为运劲指间而划,只见
它写的是:“秦广殿”、“楚江殿”、“宋帝殿”、“五关殿”、“阎罗殿”、“卞成
殿”、“泰山殿”、“平等殿”、“都市殿”、“转轮殿”。
  “这不是世俗传言的地府十殿吗?”
  “孤独老人”差点惊叫出声来,再一细看,这间石室,宽达数丈,地面亦是大理石铺
成,正面刻有二尺大小的四字,写的是“森罗地阙”。
  字迹与十殿之字笔,一模一样,同是深达半寸,而字下三尺处,却有一个乌中透亮的铜
镜,大概原先是光亮可鉴的,因年代甚久,之以擦拭,故变如此!
  他越看越奇,再看看距壁数尺的一张神案,更使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奇,全身汗毛,齐
齐倒坚起来!
  原来在距他数文之外的神案上,摆的是一付破旧的文房四宝,两支引魂幡.以及一个乌
漆木盘所盛的血淋淋的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好似刚砍下不久,滴滴鲜血,积盈木盘,人头眉如利剑,目似朗星,蓝发美
髯,美中含威,神武又潇洒之极。
  假孤独老人安琪,陡见这颗人头,心肝皆裂,热泪夺眶而出,哀叫一声,昏倒在地!
  原来触人眼帘的人头,乃是古洞中授艺的再传恩师,也就是留字于壁,独自远走的玉面
潘安介云山!想不到他刚刚重见天日、竟会死在此地,而首级被安置在森罗地阙的祭坛上!
  他陡见遽而作古,惨遭他人杀害的介云山之首级,心胆皆裂,肝肠寸断,热泪如同倾盆
之雨一般,透湿胸襟,口中咽哽噎哑,断续喊出:“恩师!您老人家怎么会……”
  这是他首遭对介云山喊出“恩师”,只因当年他与介云山洞中有约,安琪坚持只能有一
位恩师,决不再向任何人拜为师父,可是此际介云山已然死去,想及洞中三年之恩,至情至
性,自然流露,激动的他频频呼唤!
  “英雄有泪不轻流,只因未到伤心处”,他此时伤心欲绝之情绪,无以复加,滔滔虎
泪,继之以血,良久良久,方自节哀。
  他再三叩拜之后,缓缓起立,银牙咬挫,俊目含煞,恨声说道:“恩师!是谁杀害你老
人家的!恩师!只要徒儿安琪,能查出此人,徒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之擒捉,生啖其
肉,活剥其皮,挖其心肝,拜祭恩师在天英灵,否则!誓不为人!”
  他心情激愤,如涛天巨浪,声如截钢断铁,威棱无比,目中神光电射,顶发根根竖立,
恍如凶神附体,此际如有人在这地方看见他这付表情准被吓死!
  移时,他在脑海忽的有个念头,电般的闪过:以恩师如许功力,然甫一出现,即被人杀
害,割取首级,供于此地,则杀害恩师之人的功夫,必远较恩帅的高强,然恩师功候已臻绝
响,难道此人,果真是森罗殿的阎王不成!
  想及此地,他全身不由一栗,然而,另一个念头,却接踵而至,以恩师寒邪不侵,尚被
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以鬼计奸谋,将他幽困在地眼之洞,生受了数十年奇寒酷热之苦,可
见得杀害他的敌人,定是比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更阴险毒辣!
  他越想越觉心寒,不由得疾转身形,朝四周作一巡视。
  谁知他不看还好,这一转身,却吓得面色皆变!原来在他沉思之间,正中的铜镜,竟无
声无息地罩上了一层茫雾,烟雾无味无臭,然雾里却明显的现出四字血红的大字,触目惊
心,分明写的是:“你来了吗?”
  伪装孤独老人的安琪,任凭他有天大的胆子,此时陡见如此怪异恐怖之事,亦觉心悸肉
跳,他所怕的,不是“你来了吗?”的个字,而且凭自己深厚的力,被人在飓尺之内,做了
手脚而不自觉,这在他第二次出来说,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此时他心念之间,全身已随意念而布起护身罡气,口唇微张,春雷乍展,宏声喝道:
“何处妖魔在此份神装鬼,速速现身……”
  “嘿!嘿嘿……嘿嘿嘿!……”
  他言尚未毕,乍闻阵阵冷笑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洞室幽邃,声音回应,幽光磷磷的
嵌珠,被阴森冷笑,笑得光掩色蔽,洞室本已凄凉,此际更又加添了数分鬼气。
  而冷笑过后,即归寂静,铜镜上烟雾越厚血字越厉,介云山首极,恍然间倏如变成个凄
厉魔鬼,在向他狞笑!
  他霍的一栗,心存警惕,精神内敛,目视四面,耳听八方,烟雾虽浓如乳,然他闪电似
的精眸,却神光炯炯,透视全场,此时他已可将护身罡气,收发在意念之间,故地处阴险绝
地,他仍步步朝石室正中的神案移将过去。
  蓦的,一股冷森森的阴寒之气,在他双肋之外,疾然射至!
  安琪何许人也,阴寒之气方才射出,他已了然,身形不闪不避,未容得那股冷气近身,
倏然猛喝一声:“好!看掌!”
  洪喝雷鸣电发,左臂微微一挥。五指内“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挟排山倒海之势,宽袖
飘扬,“袖里乾坤”神功继发,乘彼汹涛涌之威,紧劈而出!
  耳听一声轰隆巨响,猛然爆发,他身子一侧,肩间微动,乘势转身,双眼间视,精眸所
触,竟不见任何一人一物!
  他心中大异,刚欲移步,谁知椿子方动,忽觉四方八面,齐齐传出阴森冷气,势似钱塘
之潮,绵亘密密,紧逼其身!令人生寒。
  事出奇突,然他警觉更速。意念甫动,罡气已布全身,口作长啸,恍似龙吟虎啸,丹田
提气,将全身周围数尺之内,布成一座无形气墙,冷气虽烈,然他护身的“一转乾坤浩然罡
气”,却是天地间至大至刚之罡气所成,故冷气阴风,无法抢进。
  “嘿嘿嘿嘿!好小子!你却有点鬼门道,可是‘森罗地阙’,却不容许你在此嚣张,嘿
嘿嘿嘿!”
  阵阵阴风,飘荡出这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似发自十殿洞口,亦似发自头顶所在,而他却
辨之发自正中的铜镜之内。
  原来在他硬接第一股阴冷之气时,铜镜烟雾,已瞬息百变,原先一句“你来了吗?”早
已消去,血红烟雾,混在白茫茫之内,染成一片桃花红色彩,而桃红雾内,却现出“森罗地
阙,入者即死”八个黑色大字,映着幽光,更显可怕。
  “安一一琪——你——可一一觉一一悟”
  “安一一琪——你——可——觉一一悟”
  “嘿嘿嘿嘿!安琪——你——可——觉一一悟”。
  声如层层波澜,此起彼落,回应响发,而阴寒毒气,却好似与冷笑声音,息息相应,冷
笑越盛,化作鬼啸惨号,冷气竟随其威,势如潮涌,直朝中心滚滚紧逼!
  安琪在这时候,乍闻“安棋,你可觉悟!”一句,全身一颤,手足皆冰,脑海里
“轰!”的一声神魂险出,灵魂欲飞,刹那之间,不知所措!
  “以如此装束,竟被叫出真名正姓,难道此地,果真是阴间地府不成!”
  谁知他心念微动,精神稍分之际,周围逼攻冷气,突然一紧,紧逼入他防御范围,将
“一转乾坤浩然罡气”,硬生生地逼入一尺之内。
  安琪乍觉全身机冷冷地一阵战栗,魂魄入窍,登时惊悟,慌忙中振出阵阵豪笑,身形乍
动,甫近其体,“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振奋而起,耳听得“波!”的一声闷响,冷气阴风,
陡然遇挫,朝外猛泻,汹涌而去!
  安琪一发得势,更不怠慢,粉雾中八个黑色逐渐扩大,他却移步浮身,疾升一丈,双掌
齐挥,觑进铜镜方位,“咻咻!”劈出两掌!
  这两掌看似淡然,然却含有雷霆万钧之力,势可溶钢化铁,撼山震岳,无可比拟。而掌
发气至,眼看铜镜,不碎即裂!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倏闻铜镜无风自动,光华乍发,云雾四散,阴风丝丝,闪射而出,
而光华幻变,瞬间数度,地厥阴寒极度。此际全场无声,惟铜镜阵阵颤摇,发出脆银似的细
响。
  安琪身在悬空,发掌时仍细辨全场动静,此际倏见异状,心中已在刹那里定好主意,神
色未变,掌间真气,又复加上几成,毫不留情地朝铜镜击下!
  “轰!”
  巨响似雪,闻如地裂山崩,一时烟雾进扬,弥漫全场。铜屑四飞,哗啦啦乱响若豆,遍
洒地面。光华散乱,洞室黯淡。安琪就势在空中“踏空换形”,横移七步,疾落地面,悄然
如尘落絮飘,在追魂秀士王森倒卧之地,蓄神而待。
  “哼哼哼哼!安琪!安琪!你看破‘森罗地阙’之现形宝镜,罪当万死!嘿嘿嘿嘿!安
琪!安琪……”
  “别再装神弄鬼!少爷在此!速速出来受死!否则少爷打破洞穴,让你长埋地下!”
  “安琪!你且慢吹牛。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你试试暗中运气,看体内有何异状!”
  声音自原先铜镜之处传来。原来该处被安琪双掌真气打碎时,竟现出一个幽长深遂的窄
长洞口,声音正是自其中传出。
  安琪闻声暗惊,心想:“难道此人尚未露面现身,竟已在无声无息间,传毒至我身
上?”
  他心念间,微一提真气,试行调息,果然真气一动,恍觉血液循环道中,有一股阴寒之
气,恰似逆水之舟,循流血及真气,逆向丹田处攻去!
  好厉害!果然他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这“森罗地阙”的鬼气,安琪不由得神色凛变,
毛发倒竖!
  “嘿嘿嘿!安琪小子,你中了‘森罗地阙’主人翁的‘九幽阴寒毒气’,三个时辰之
内,全身将发黑冰冷,糜腐而死!嘿嘿嘿!枉费了二位武林前辈的栽培,小小伎俩,未能御
却,也敢奢言替玉面潘安介云山复仇,好不笑煞!”
  安琪剑眉轩扬,银牙咬挫,俊脸含煞,星目放光,暗中默祷:
  “恩师英灵不远,请助徒儿施用残酷无伦之手法,杀此顽敌!”
  祷告之后,脚下踉跄数步,伪装毒气攻心扑倒王森之侧,冷汗涔涔流出,声变断续,有
气无力地朝窄道中喝道:“狗……贱!你有种……杀……少爷……师徒……现……现身出
来!好……好使少爷死……死得甘心!”
  其言方毕,倏闻一阵嘿嘿冷笑,响透全室。窄洞中烟雾徐喷,袅袅娜娜,须臾弥漫遍
处,半晌方散。而神案与窄洞之间,却在此时,出现了一个丑恶无比、冷哭连连的鬼怪!
  安琪偷眼观视,只见此人,满面疤痕,断眉毛,吊眼睛,红须虬结,乱发散披,鼻头烂
裂,血盆之口,利牙突出,狰狞恐怖,而眼眶中幽光闪射,恍如鬼火,森森然直射向安琪。
一身黑墨似的幽服,双袖微颤,稍露出十双獠牙似的手指,瘦细尖锐,指甲长逾三寸,锐如
剑锋。阵阵冷笑中,传来股股寒气,阴森冷峻,血色全无。稍微胆小的人,陡见他如此面容
与怪异装束及摄人魂魄的笑声,怕不吓死!
  安琪见过海心山阴、阳双尸的尊容,已叹为观止,不想此时现身的这似鬼似妖的怪人,
比之更为可怖,不觉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付鬼相,可谓空前绝后,看来功夫较
之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不谨慎,恐反遭其害”。
  想到此处他遽然一栗,暗运真气,封闭全身百穴,不敢稍怠。
  此时,他一双星目,精光内敛,作出惫疲乏力及失神之状,头上脸上齐齐流出豆大冷
汗,身体摇摇颤动,恰似垂死饿虎。其实谁知道他这种油枯灯干似的神情内,却暗含有无穷
的杀机!
  那满面疤痕、毫无血色的人出现之后,两道冷焰似的鬼火,一扫安琪,立即仰天发出嘿
嘿冷笑,笑得珠光失色,烟雾荡飘,冷笑方毕,脸色一沉,阴森森地在牙缝中,迸出几句
话:“安小子,你枉称机警智慧,超人一等,两次拜师,皆为武林奇缘,谁知竟愚蠢得如同
笨猪,嘿嘿嘿!亏你还想到哀牢山迷宫去,嘿嘿嘿……”
  安琪着实暗惊于此人的言语,他竟对自己的前前后后,一切都如目睹,难道他果然不是
人?
  他神色不动,只作声喝出:“你……你……是……何人?”
  “我?嘿嘿嘿嘿!我即是森罗地阙主人翁便是!统领十殿数千鬼卒,掌握世间亿万死
人,嘿嘿嘿嘿!安小子!你的性命,在本主人的手中!你身中本主人‘九幽阴寒毒气’,三
个时辰之内,性命化为乌有,嘿嘿嘿嘿嘿嘿!”
  他口中冷笑连连,脚下飘飘,渐自神案旁移出,手指安过之侧的王森道:“至于此人的
性命,嘿嘿!一视同仁,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安小子!你欲思夺天地造化,
重接其断臂的宏愿,那只好……”
  他声音逐渐变成冷峻,字字如剑锋刀尖,幽幽地说出:“那只好留在下辈子了!”
  话语方落,一双枯瘦如柴的双臂,缓缓举至胸,突而伸出,十只利爪,射出十道腥恶白
气,疾向追魂秀士王森罩去!
  说时迟,彼时快,就在十道腥恶秽毒的白气,堪堪临近王森身体之际,突闻得一声霹雳
洪喝,宛似晴空雷响,乍自安琪口中发出!洪喝余音未绝,一声震天巨响,猛然发出,森罗
地阙主人,竟被摔出二丈余远,踉踉跄跄,倒退数步,方才立定。
  而这边的安琪也被巨大的潜力,撞出二丈开外,平空一个旋转足尖沾地,立即翻飞,灰
影乍闪,又回至追魂秀士王森之侧,仰面望着洞顶,发出朗朗洪笑。这一笑如龙吟虎啸,凤
呜狮吼,较之森罗地阙主人之声,又复雄豪猛烈数倍。
  森罗地阙主人,原先在无声无息中施放“九幽阴寒毒气”于安琪身上,满想他已中毒垂
危,哪里想到安琪天生聪敏,使用妙计,将他诱出窄洞之外,趁其不意,攻其不备,用两次
学得之神功,猛然狠击。他被打个正着,幸亏功力深厚,能瞬间应变,将发出之真气,硬生
生收回护体,否则,早已俯地不起了。此时他既惊且怒,一双阴毒睛光,骨碌碌地看着安
琪。脸上因疤痕遍布,看不出其愤怒之情,但单瞧他发紧须张,即可了然其狠毒怨恨,已达
极端。
  安琪朗笑既罢,立即沉声喝道:“好狗贼!少爷第二恩师,惨遭你杀害,这回可要血债
血还了!拿命来吧!”
  森罗地阙主人闻言之后,幽幽地一声冷哼,无限狠毒地说道:“安小了!你别得意,本
主人翁再度提醒你,你心液中的‘九幽阴寒毒气’已在发作,适才你妄动发掌,却加速了你
的死亡,嘿嘿嘿嘿!你再运气试试,腹中可有异样否?嘿嘿!一个时辰不到,你将……”
  “我将濒临死亡之境!哈哈!狗贼,你别妄想了!少爷老实告诉你,在你接少爷之掌劲
时,早已中了天下至毒的一种功夫!”
  “咳!”
  “这种功夫,量来你亦有所闻,其毒性凌驾你的‘九幽阴寒毒气’之上,哈哈!狗贼!
‘天狼煞气’之毒,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使你化成一滩血水。你自称为森罗地阙主人翁,此
山此地,正好作你埋骨之所!”
  “天狼煞气?”
  安琪俊目含威,宛如利箭,透视森罗地阙主人心内所思。此际闻其声音微颤,已知“天
狼煞气”四字,震慑了这狠毒无比的恶魔,不禁纵声大笑,手指“森罗地阙”主人道:“狗
贼!你的‘九幽阴寒毒气’早被少爷以至大至刚的护身真气逼出体外,化作一抹汗水,然而
你这位善于害人于无形中的恶魔,却要自其果,在少爷面前,形消骨殒,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注视着“森罗地阙”主人的神色,见其脸上阴晴不定,情知他又在
想着奸谋诡计。此时安琪全身如钢铸铜浇,不畏他再施暗毒,故十分从容自若地立于原地,
静观其变。
  “森罗地阙”主人听得自己在刹那之间,中了伪装孤独老人的安琪之“天狼煞气”,大
吃一惊,急忙暗调真气,以气驱血,循环全身穴道血脉一周。谁知他不提气还好,刚一提
气,即觉丹田总库,由齐门穴中,有一股燥气,顺血液疏流,涌同周身十二经脉及三百六十
五穴道而去,须臾间散失无形。
  原来这“天狼煞气”,乃是一种失传数百年之绝学,狠毒霸道,残酷至极,如被击中,
不换气调息还好,如果误提真气,则“天狼煞气”之毒,即随血液奔放遍体,半个时辰,经
脉皆裂,毒气震破血穴,节节糜烂,形骸皆散,受者无论功力多厚,造诣多深,一经此气所
伤,即算性命当绝。除非出自原攻击者本意,愿饶其性命,赐与独门药丹,让伤者以真气融
渡,徐徐化解其毒、方得无虞。此种毒功,早已失传,在当今江湖上老一辈的高手,就算偶
有所闻,也只是代代祖师申述典故时说出的而已。对于施用者何人,受害者如何,并未有人
目睹亲历。故尔是一门人人闻名变色之术。
  安琪所学,乃是玉面潘安介云山在万洪仙师“盖世神书”中所载,介云山当初学得此
术,却不敢使用,为的是自己功夫已致绝顶,有恃无恐,另一种原因,却是因“大狼煞气”
过于恶毒,毫无人道,恐一旦施出,有失天和,为天所遣,故谨依所载,冶练出“天狼神
丹”,以备应用。对“天狼煞气”,长埋心中,达数十年之久,而未轻易稍露。
  直到他被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困于古洞地眼,他痛定思痛,性情大变,觉得自己一生所
学,惟独“天狼煞气”,未曾使用,“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他狠心一
起,遂将它传与安琪。
  安琪为武林奇葩,于魔道煞气,他只知“天狼煞气”为绝传之学,功盖江湖,“天狼神
丹”却是此项毒功之惟一救药。对“天狼煞气”的真实内情,因未曾听得神儒圣者或介云山
说出,故一无所知。此时他一来因第二恩师被杀,二来又因身上无缘无故地中了“九幽阴寒
毒气”,两项绝大刺激,勾起他无可遏止的愤怒与鬼神凛惧的杀气,乃施展了数百年来骇人
听闻之毒招!
  故而“森罗地阙”主人一闻“天狼煞气”之后,以他胆识气量,与无比阴沉,亦被惊得
神摇魂动,心乱如潮,魄气燥浮,迟迟说不出话来。
  安琪见他如此,情知“天狼煞气”,压制了此一乌贼,乃徐移步伐,含笑而道:“你我
虽往日无冤,但你杀害少爷第二恩师,仇深似海,恨重如山,少爷只好用残酷无比的功夫,
让你在半个时辰之间,享受人生最痛苦的煞气,受你应得之报应,方消得少爷心中愤怒!”
  他豪笑数声又道:“少爷更在功夫里法外施恩,仅用八成功力而已,可使你延长二个时
辰的残息,好让你尽情消遣。”
  “森罗地阙”主人耳听其言,霍的一个退步,全身痉挛,声带绝望的愤怒,连声喝道:
“安小子!你好狠的心!好狠!本主人翁代天行道,杀死海内外第一魔头介云山……”
  他言方至此,安琪已一声断喝道:“住口!狗贼侮小爷恩师!莫非欲自速其死不成?”
  “森罗地阙”主人此际想是“天狼煞气”已在其穴脉发作,周身战栗,汗水直淌,脸上
一阵青一阵红,但他却亦十分刚愎,硬忍痛苦,发出夜枭似的鬼哭之声,朝安琪道:“恩
师?你这武林败类,为求他人绝学,忘了神儒圣者抚养之恩,聒颜向黑道魔头屈膝,嘿嘿!
你枉然害死对凡间了如指掌的本主人翁,可是你却瞒不了天下人的耳目,遗臭万年的小畜
牲!”
  安琪如何忍受得如此辱骂,怒火填膺,疾发一掌,暗带“袖里乾坤”绝学。“森罗地
阙”主人翁内外受击。闪无可闪,只听“波”,一声闷响,被安琪当场击出六、六尺外,口
吐鲜血,险些倒卧地上。
  安琪见一掌犹未将其击倒,狠狠地道:“少爷与介云山老前辈换约学艺,其心可表日
月,岂容你如许谩辱。介云山老前辈虽杀人如麻,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洗心革面,较之
你等妖魔鬼怪,何能相提并论!你这狗贼!少爷如不将你这鬼窝,剿成平地,誓不姓安!”
  他说完后,俊目打量“森罗地阙”主人一眼,只见他身子战栗加剧,豆汗淌滴,青筋暴
浮,凶睛凸突,状甚痛苦,心知那令神仙亦难忍受的“天狼煞气”,已在他体内发作,加之
适才一掌,痛苦更甚!安琪轻轻冷笑数声,口中说道:“狗贼,你慢慢享受吧!少爷目下正
要大闹地府阴曹,让你这座美轮美奂的大建筑物‘森罗地阙’,迁回原处,不得在阳世停
留!”
  言落身起,犹如一道淡淡烟影,飘忽直射,猛向第一殿的“秦广殿”石室疾射而入。
  这间石室,实际乃是一条大通道,鬼气森森,幽黯无光。片刻,微有光线射入,光线来
源,在深邃之处,虽光度甚弱,但可隐约看出壁间悬挂嵌插之物。安琪眼可辨暗,有些微
光,更能视之如昼,此际他精光微闪,已看出壁上所嵌,乃是以白骨交叉组成的字迹,自头
至尾共有八字!
  “阴阳异路,以此为界!”
  尾端是个箭头,指向右端,安琪略一寻思即闪身向右边的叉路走去!
  叉路上弯弯曲曲,转折无尽,直至半晌,方觉通路乍宽。安琪至此,心存警惕,猛一转
弯,恍觉金光一闪,立即纵身退避,脚步方止,只听“咻咻!”之声,不绝于耳,颗颗拳头
大小的金弹,疾射如雨,撞在壁上,发出声声闷响,喷出腥毒无比的粉沫,弥漫全室,化作
彩虹杂色,恍如缤纷万英,乍看十分美丽,实则较之云南密林之桃花瘴气,更为巨毒。
  他仗着百毒不侵的身体,并封闭全身要穴,施展其绝顶轻功,足不沾地,身弯半尺,
“嗖!”的一声微响,飘出十数丈外,顺着甬道直通深处。随手猛挥,鼓动“一转乾坤浩然
罡气”及“袖里乾坤”真气,猛听震天巨响,在他背后发出“秦广殿”石室两壁,块块巨
石,竟摇摇曳曳,破裂跌落,屑片粉飞,石块乱迸,须臾间倒塌一片,将整个甬道,塞成死
路。
  安琪一举得势,更不怠慢,脚下稍沾即起,认准前面一条宽大溪流,纵身而去。
  这道溪流,像是巨大水沟,自一个地下道流入另一个地下道,上面滑不溜丢的洞顶,两
侧是成个“八”字形的峭壁,水成墨黑之色,望不见对岸,但黑水中叮叮脆响,此起彼落,
点点银星,闪烁辉耀。他运足眼神一看,原来却是种飞鱼似的怪蛇,在水中追逐纠缠,乍闻
异味,竟齐齐拥向其立足之处而来,凶焰暴射,“咻咻”鬼叫,入耳慑神,只差未曾飞跃抢
噬而已。
  安琪在元阴教巢穴时,曾见过这种怪蛇,只不知它是何物,当时以掌劲及石灰毙之,如
今此地无石灰可用,掌运真气,但怪蛇杀不胜杀,恐真力不继,反被所害,因而略一踌躇,
蓦然忆起一事来:“在古洞之内,我以‘粘’断蛟力,此际以硬中带软,软中带硬的功夫,
不是照样可以安度此关吗?”
  心念及此,精神陡振,口中长啸一声,身化灰蝶,扶摇直上,半空霍地一翻,脚上头
下,双足紧蹬光滑洞顶,形成个“T”字形状,疾走如飞,向前猛移,而起落之间,足印宛
然有如铁烙。
  在他身形方起之际,溪间怪蛇条条如离弦之矢,数千万条怪蛇,势似暴雨倾盆,直向安
琪射来。安琪成了众矢之的!
  安琪冷笑一声,双臂乱挥,宽袖飘拂,一时狂风暴飙大作,群蛇射至他一丈之距,即被
扫落,跌落溪流头破身裂,被水中余蛇抢食殆尽。然而怪蛇前仆后继,并不畏怯退避,且溪
流宽阔,蛇数万千,宛似千军万马,令人眼花撩乱,心神摇曳!
  半晌之后,他计算已毙怪蛇不下三、四千条,而距彼岸,尚有十丈左右,乃猛然拍出两
掌,双足一顿,一个“凌空飞絮”,纵出十数丈,乘势“踏空换形”,安稳落地。
  他足一落地,微一展眸,遥见满天星斗,良夜寂寂,眼前数丈之外的转弯,有一巨石,
耸然而立。巨石顶端,宛如平台,石上依稀有字。他好奇心起,乃纵身向前,仔细一看,字
系指刻,赫然为“望乡台”三字,字大如斗,深陷一寸,劲道惊人。
  安琪看后,俊目放光,剑眉轩扬,自言自语道:“望乡台’?少爷不管你是何物,毁去
了再说!”
  话一出口,右臂突扬,平举至胸,鼓足浑身功力,宏喝一声:“咄!”五指飞处,一股
至大至刚的无形真气,直奔“望乡台”巨石当头卷去!
  耳听一声“轰隆!”巨响,蓦然发出,震得地摇山颤,双耳欲聋,“望乡台”千斤巨
石,被其九成神力,震得石屑纷飞,碎块乱进,眨眼散成一片!
  安琪见一掌之威,竟至如此,不禁雄心万丈,壮志凌云,仰天发出一声龙吟似的清啸。
  谁知他长啸未毕,蓦听得一声细响,在他耳际微微透入!
  “安小子!本主人翁先走了,嘿嘿嘿嘿!”
  数声嘿嘿冷笑,笑得安琪毛发直竖,暗叫一声!“不好了!”料定声音来处,疾然狂奔
而去。
  此时他心急如焚,身形电般神速,转了几个弯,穿出无垠通道,来到一间巨室,连忙立
足举目而视。这一看,十二条神魂被赫飞了十一条,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原来他所立的石室正是十股交叉之处,神案宛然在目,但中了自己“天狼煞气”的“森
罗地阙”主人,和昏迷未醒的王森,竟然不翼而飞,杳如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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