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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命骄娃


第二十二章 古洞柔情



  这棵大树,高逾十丈,干粗须二人才能合抱,虬根缠结,枝丫密织,翠叶鳞鳞,苍郁蔽
日。树顶长在半面峰的凹壁处,伸延向上,十分雄壮,假桃花居士安琪,力尽气绝,余力无
法控制,竟将手中的树枝,疾射而至,端端射在大树干正中的一个元宝大的斑痕上。树枝插
没经尺,整棵巨干,竟颤颤摇抖了起来。
  奇迹出现了。巨树摇晃越来越遽。但见树梢如乌龙摆尾,树干如银蛇钻洞,竟然挟着隆
隆巨震,恍若雷鸣。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乍然爆发,根断树倒,砂尘蔽空,假桃花居士安琪,身虽
在数丈之外,却被石屑灰尘扑落全身,须臾之间,变成了个灰白的泥人!弥空烟雾半晌才徐
徐散去。但见那大树之旁,豁然现出了一个圆形山洞,洞口约五尺,内中深幽邃黯,不知通
往何处!
  咦!秘洞竟然有物移动,幽深黯黝处,一点白影,冉冉而出,直至洞口,伫立如塑,赫
然是一个人!女人!
  那女人穿的是洁白的的素衫,秀发如云,披散其肩,柳眉摇鼻,粉颊桃腮,如水双眸,
又黑又大,然而,也许是久住洞穴的缘故,粉脸洁白如霜,神色中蕴藏了悠长岁月的郁积!
  她乍出洞穴,时已薄暮,可是因久因其中,目触天光,不觉难睁,直待半晌之后,方才
轻启灵明,环巡周围四面,悠悠然的吐出一口气。
  “唉……”
  呢喃细音,自言自语的说道:“琪弟弟!你还在蒙古吗?”
  “琪弟弟!你知道我在这里,忍受无边的痛苦吗?琪弟……”
  “唉!上苍为什么安排我如此的命运呢?……”
  你道此人是谁?
  原来她乃是为郎奔波,不辞劳苦,欲赴大雪山觅访铁菱仙女王秀云,求取“碧眼金蝉”
及“雪莲芝”两物,替安琪疗治残伤余毒的白X帮之主,月殿嫦娥冷艳香姑娘。真可谓无巧
不成书,原来此洞正是孟功筑的秘洞,安琪于无意间用树枝拂树,正好打在开启洞门的秘键
上,由此使幽禁其中的冷艳香重见天日。原来冷艳香只身到大雪山上寻访灵药,经历千辛万
苦,堪堪到达此地,眼看大雪山已然在望,却料不到被神医孟功,擒来此峰,折磨成个雪人
一般!
  月殿逮娥冷艳香哀怨的眼睛,迟疑地落在被灰尘盖满的假桃花居士身上,突然,她脸色
惨变,倒退数步,眼中透出恐惧的神色,全身战粟,口中惊叫着:“老畜牲!冷艳香偏不从
你!老畜牲!冷艳香死不从你!”
  半晌过去,假桃花居士仍然不动,月殿逮娥冷艳香已逐渐趋于镇静:“也许他不是孟老
贼!”
  她壮着胆子,蹑着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外移动,一步一步的靠近僵卧的身体!
  冷艳香凝视了甚久,自己向自己安慰着,伸出雪白的柔荑,轻轻的将他身上的石屑,灰
尘拂落,露出他的双腿,粉红衣衫,发、须,和惨白如纸,毫无人色的一张面孔!
  “琪弟弟—一”
  她的脑中。似乎已经空了,只有的是两个人的面孔,可怖的孟功,可爱的琪弟弟!
  迷离、痛苦、痴茫……冷艳香此刻心中悲情难抑,竟把他揽入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暮云四合,晚风频吹,月殿嫦娥冷艳香突然立起,将假桃花居上抱在怀里,哈哈狂笑,
身形狂跳,直入洞室之内!
  “弟弟!想死我了!我的人儿,我的小亲亲!琪弟弟!为什么不说话呀!”
  频频的呼唤,像老妇夜泣,象巫猿啼悲,像杜鹃泣血,在夜色朦胧的绝峰上,声音迎风
断续,令人不忍卒闻!
  月殿嫦娥冷艳香的哭声,呼唤声,渐渐敛杳低落,而洞室内却生起了一盏暗淡的微弱灯
光,油灯在石室壁上,稍稍可借其光,看出洞室的一切。四壁空空,南面一个小孔,约有拳
头大小,算是唯一通风细孔,室有五、六丈宽,有床、有桌。有一道细水,沿壁而流,大概
是用以渴饮之用,西面壁下,又是一个巨大窖穴,内中存有许多干粮。本为八指飞天怪神医
孟功修功练艺所用,而幽禁月殿嫦娥冷艳香之后,却成了她赖以生存的恩物!
  假桃花居士安琪,僵如冰冻,遍体寒冷,被冷艳香置于床上,脸如白纸,毫无气息,手
掌、脚心,呈腐菜黝色,只有丹田穴间,微弱有一丝丝的温气,几至杳灭,如同壁上油灯一
般。
  月殿嫦娥冷艳香痴坐在床头,起初是拥吻、痛哭、频呼但是时光慢移,她的叫声没了,
眼中却倏然射出诧异、惊讶的神色,身子也缓缓离开床沿,站立起来!
  这是无比的惶恐!不过,这表明她的神志,已逐渐趋于正常,不像刚才那样的神魂颠倒
了!
  “他不是琪弟弟!也不是孟功老畜牲!”
  “也许,他无意的破了孟老贼的封锁之键,而自身却中伤昏倒,僵卧地上!”
  月殿嫦娥在扪心自问:“如此忖度,他并非敌人,反而是我的恩人,他救了我,不应救
他吗?”
  “看他的样子,像是力脱气绝,如果再过三个时辰,恐怕已无生望了!”
  蓦然,她忆起昔日在太湖总舵时,义父无名叟——一竺任豪——曾言,如练就内功之
人,力脱气尽时,全身发白,冷冻僵绝,欲救之前,则须将此人没入水中,使之血气渐生,
然后再以本身功力,为之导引,导致丹田余气,流畅全身,再加温热之火烘之,方能苏醒,
否则丹田余气,缓缓散失,神仙难救!
  想至此,忙将假桃花居士扶起,塞在洞内的一曲清流中间,溪沟约有二尺来宽,纳身其
间,恰好尽没,仅将其头微仰,留鼻孔在水外,以吸空气。
  月殿嫦娥则自到洞外,摘拾枯枝,在室内堆成一堆,而后盘膝而坐,面对水中的假桃花
居士,闭目调息,暗运真气,作一番准备。
  她自被八指飞天怪神医关在此中之后,饥食干粮,渴饮溪水,孟功如回山相逼,则以死
自守,那孟功也殊怪异,他擒冷艳香之志,在于学习玉面潘安介云山教自己皮毛的某种诡
功,但这种功夫,却须对方自愿奉承,否则徒劳其功,因之,她坚拒死撑,孟功除将之困在
其间,却未曾进一步相逼,冷艳香的贞操,也侥幸的因此而保全了,说起来不谓不奇。
  她在洞室之内,求生不得,欲死又不忍,索性忍下无边痛苦,日夜无计,岁月不算,只
一味的将义父所传的功夫,加以锻炼,内功方面,温习更勤,预备有朝一日,冲出此洞,捉
住飞夭怪神医孟功,碎尸万段,以报此仇!
  她那里知道,孟功诡计多端,阴险奸诈,狡黠奸滑为天下之冠,她想冲出石洞,无异痴
想,如非此回假桃花居士的安琪误打误撞,替她破了石洞之秘键,恐怕她学了一百年,也要
老死其中!
  这些都是闲话,表过不提。
  却说那安琪浸入水中已有盏茶功夫。说也奇怪,那一曲寒溪,乃是阴泉,冷若冰水溶
雪,而安琪之躯体,也是冷冻如冰,恍若冰棒一般,却在这盏茶工夫间,水中起了变化。起
先只见一层稀薄的白烟,若有若无,起自其身的水面,时辰渐过,这层稀薄的白烟,竟然由
稀渐密,由薄渐厚,冉冉袅娜,缓缓升起,有若炊烟,更像蒸汽,渐渐将二尺宽的溪道布
满,远望过去,恰似条白带一般,横陈地面,十分好看!
  又是时辰逝转,茫茫白烟,续起不绝,逐渐地弥漫遍布,茫茫遍罩,将清溪,及安琪躯
体,掩没在内,后来连月殿嫦娥冷艳香也没入其中,就是整个山洞,竟都充满了乳白的茫
雾,剩余的冲出洞口,冉冉飞升。
  此时,在清溪之内,却有一种“卟卟”的细响,在逐渐升起!
  月殿嫦娥冷艳香功贯全身,气走丹田,抱元守一,心静神澄,真气正在迂回畅转,运循
周身穴道血脉,那雪白的粉颊,也渐渐泛出了一丝丝苹果似的鲜红色,肌肤晶莹依旧,花容
玉貌,不但已复旧观,而且在成熟的气氛中,更现出她的娇妩与美艳。
  浓密的云雾,又由浓而淡,由淡而稀,渐渐归于杳失,然而“卟!卟卟!”的闷响,却
越来越盛,越来越大,有如蛙之鸣于井底,十分刺耳!
  天色已亮。月殿嫦娥行功已毕,转抬柳眉,缓启秀眸,注视面前的景物。
  清溪的流水,因假桃花居士身在其中,故而涨满一尺有余,而此时的溪流,竟然“卟
卟!”地发出沸腾翻滚之声,此起彼落,宛如煮粥一样。
  假桃花居士安琪的躯体,已由白纸的颜色,变成了黝黑的非洲土人,再由黑人逐渐变成
血红的印第安人,滚沸越盛,他的躯体亦越变越明。
  月殿嫦娥冷艳香,情知此人已经缓过气来,乃伸出玉指,轻按其鼻上,果然对方气息渐
壮,且心脏跳动的声响已也隐约可闻。溪水沸腾的现象,也因他气色的好转由盛而衰,由衰
而平,恢复了原先的清溪。
  冷艳香知道下一个步骤可以进行了。乃提壁上之灯,燃起洞中火堆,使之燃烧旺盛,直
到炎热,方将假桃花居士安琪之躯体,移至火边,此时他的躯体已不象冻僵之体,反而却如
酣睡之人一般。
  冷艳香默记义父无名叟所说之法而施,将他置成盘膝而坐的形状,自己亦以此形,坐于
其后,徐伸出双手,掌心向前,明眸贯神,缓缓按在安琪背后,一掌按在脑后下部“风府
穴”上;另一掌则按在脊梁最下端的“敲尾穴”上,运起真元,将全身内力,逼至双掌掌
心,一时热气如流,径向两穴涌去!
  两个时辰,像流水般逝去,火堆烈焰,高炽方殷,假桃花居士安琪,气息已同常人一般
的正常,火红已渐渐褪去,安琪已恢复冠玉似的俊面!
  冷艳香气走黄庭,真元源源如水,畅流其身,而安琪体内的真气,却已自丹田穴处,缓
缓向外蔓延,扩张,循冷艳香热气所经之途,缓缓流动,由缓而速,由速而畅,豁然开朗起
来。
  她见大功告成,乃收回已身真元,舒了一口气,自我调息一番,方才睁开双眸,缓缓立
起!
  然而,当此明眸方启之际,立刻神色皆变!
  原来她眼光所视之处,乃是假桃花居士的右耳后跟,赫然有三粒朱砂症,鼎足而立,形
成一个犄角亡势!
  这一发现,不啻梦中,月殿嫦娥疑真疑幻,不觉怔了半夭,移时方才揉揉双眼,伸出颤
抖的玉手,就近瞧个真切!“是他!一定是他!是他……”
  冷艳香再无法矜持,她一跃上前,将假桃花居士的安琪双手拉起,掀卷起双袖,只见小
臂弯之处,佩着两只赤金镯子,光华夺目,镯子正面,各嵌一字,分明就是“安”和“琪”
字。
  读者诸君当还记得,月殿嫦娥冷艳香与安琪之间,在大别山元阴教巢穴内,做了六个余
月的夫妻,她对于安琪全身的一毛一毫,皆已熟知摸透,耳后朱砂痣又是天生标记,冷艳香
如何不知?
  月殿嫦娥认出假桃花居士就是安琪之后,喜极而泣。不觉忆起了几年来的苦楚,愈加悲
从中来,竟而放声大哭起来!
  在她悲悲切切,嘤嘤晤晤的哭泣时,安琪却已渐渐恢复了知觉,口中作了一声痛苦的长
叹,缓缓张开那双俊目。
  当他眼光乍现,忽见眼前火红一片,烈焰高涨,不觉“咦!”了一声!
  这一声“咦”的轻叫,乍入月殿嫦娥之耳,使她哭泣倏止,娇躯猛地一旋回,只见她樱
唇咬紧,凤目含泪,粉脸紧绷,玉臂疾抬,“吧!吧!”两声,脆响迭起,假桃花居士安琪
之双颊上,顿起了十道鲜明指痕!
  安琪神智方才苏醒,气力精神,均未恢复正常,而冷艳香疾然出手,力道又如此狠重,
他如何闪避得过,早打得金星乱冒,差点儿向前倒去。
  他被冷艳香这两下狠打,算也加速了神志的清醒,慌忙摇了摇头,急睁双眼,观看打自
己者究竟何人,然而,当他日光看清对面素裳姑娘时,俊目圆睁,口中惊叫出声:“你……
你……是……”
  冷艳香将他打了两下之后,满怀怨气,已然尽消,哀声悲哭,珠泪如同断线串珠,颗颗
扑落,簌簌滴在地面,身躯一纵,扑向安琪身上!
  安琪当她还要劈打,双足陡的一振,身形如云,疾飞七尺,冷艳香扑了个空,踉跄三
步,方才立住。
  他闪身侧立之后,对于伫立当场的冷艳香,心中又悲又喜,强欲控制情感的激动,期期
艾艾的开口说道:“是你……是姑娘救在下的性命?”
  冷艳香被他两字“姑娘!”叫得怒火乍起,一跃而上,满脸娇嗔,气呼呼的逼在他脸
前,字字如截钢断铁的问道:“安琪!你忘了我在大别山里,为了你而忍受数月之苦,为了
你险些得罪绢妹妹、云妹妹,为了你,不辞劳苦,奔波千里,跋涉长途,欲至大雪山觅求灵
药珍品,替你疗伤去毒,这些你都不知吗?”
  “为了你,我被八指飞天怪神医困在这洞内,几达三年半之久,难道这是我月殿嫦娥冷
艳香,自己应得之罪吗?”
  “我问你!我为的是谁?不是你这冤家,而你却抛弃了一切,化装成这般模样,让别人
瞧不出你的真面目,而见了我这残花败柳,竟忘了昔日之情,不肯相认,你是什么居心?你
的良心何在?”
  这一阵骂,把她自已数年来的忧郁怨积,悉数倾泻。骂了一阵,泪水又像玉盘里的滚珠
儿似的,不停的滴将下来。
  安琪被冷艳香一顿数落,早骂得他俯首黯然,眼眶潮热,情泪如同倾盆大雨一般,沾湿
衣襟,喉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半晌,终于哀叫一声:“香——姊——姊——”
  “情关困英杰!”古今中外的英雄豪杰,住凭他武功赫赫,不可一世,然而,当他遇上
了这种场合时,谁不化百练钢为绕指柔呢?安琪是至情至性的人,如何能压抑多年来情爱的
爆发,一声“香姊姊!”陡入冷艳香之耳,他已如疯了的猛兽似的,奋力一冲,将她拥入怀
中!
  原来,月殿嫦娥冷艳香自与董绢绢,追魂秀士王森,小神乞卓俊等约定之后,即将白X
帮总舵之内的大小一切事务,交与七极真人资能子与笑中原江约两人掌管,自己结束停留,
只身循捷径,怀着焦急与祈求的心情,朝大雪山方面进发。
  白X帮在无名叟创帮之后,除江、浙、闽、粤等地设有分舵之外,晋、豫、鄂、湘、
川、黔等处,亦有分舵设立,只是无名叟自眇仙娘负气出走,雄心消磨,壮志堕落,被八足
蜈蚣阎宣一手蔽天,以致各处阳奉阴违,有的与阎宣勾结,互成爪牙,有的不满阎宣所为,
愤而自立,弄得声名狼藉,“白X帮”三字,也因此而一落千丈,变成帮匪。
  直到无名望再斗南陵樵子,眇仙娘陆翠兰归来,化干戈为玉帛,除叛贼,消妖氛,相偕
而去。月殿嫦娥未回帮之前,追魂秀士王森已与七极真人共商策划,重整帮规,各处分舵,
闻风得信,均复归统帅,顿成一片新的气象。冷艳香回帮后,更颁宽宏之法,过去从贼行逆
者,重做新人,既往不咎,各安其所,做一番有利桑梓,与民便利的事业。自此之后,白X
帮声誉,蒸蒸日上,帮众个个遵法守礼,百姓与之相处为欢。
  白X帮各分舵主以下,无不感戴新的总舵主冷艳香仁慈,故这次月殿嫦娥冷艳香离开总
舵消息传出后,处处望风迎迓,竭诚送别,冷艳香也各就各处之地势,民俗,做一番建设指
示,各分舵主谨遵所示改进,获益良多。
  月殿嫦娥冷艳香怀着焦急的心情,历经风霜苦楚,离太湖将近二月,总算已入滇界之
北,这天正由鹤庆赴石鼓,预备沿金沙江的庄落,如母猪台、白粉墙、巨甸、格鲁湾、其宗
等处入大雪山,访识菱仙女王秀云。
  不想一日在一林口遇一似曾相识之人,那人朝冷艳香看了一眼,招手连连而去。冷艳香
满怀狐疑追去,两个时辰后,那人跑到一座山峰,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正是震中天伍德之子
伍天行,为报父仇,将冷艳香诱至圣教地面。冷艳香被诳至此,怒火高炽,岂可遏止,娇叱
声中,身形随起,疾然射至!
  伍天行见冷艳香追至,哈哈一阵狂笑,返身疾奔,竟不迎斗,直向山峰驰跃而去!
  冷艳香怎肯放他干休,她对于叛乱本帮的贼子,个个都恨之人骨,适才又被辱骂,又动
了她的杀心,银牙紧咬,白影如虹,施展卓绝轻功,恍如星驰丸坠,莲足轻点,如夷平路,
瞬息之间,已登峰顶!
  然而当她身登绝峰,脚落实地之时,双眸所视,那里还有狗子伍天行的形踪,只见峰岸
广宽,半崖峭立,怪石巨岩,林立如牙,山风疾呼,振袂欲飞,下临无地,白云缭绕,端的
险峻之极!
  月殿嫦娥冷艳香杀气满布,四眺无人,不觉娇喝一声道:“伍天行狗子,既诱本姑娘至
此,为何不敢现身一斗,作偷窃之徒,能称得上好汉吗?”
  “嗤!”
  一声冷笑,发自半峰凹拗之处,冷艳香心中一凛,全神戒备,怀间脆响迭起,一条软绵
绵的如意带,已落在乎中。
  那声冷笑过后,却见一个嶙峋枯瘦,身穿藏青长衫的老人,自山坳之内,一摇三摆,缓
步而至。
  说他缓步,其实却疾如飞行,只三、四个落脚,已臻至冷艳香之前,诡奇之步子,陡令
冷艳香吓了一跳,退后二步。
  此人生得脸色惨白,恍如冰雪,倒八眉,疏落白须,秃顶脑袋,奸笑连连,正是熊耳山
鼠窜回穴的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
  孟功遛步至前,嘿嘿连声奸笑,一双凶光暴露的邪眼,射视了冷艳香半晌,鼻孔内却
“哼!”了一声,沉声问道:“小娃姓甚名甚?”
  月殿嫦娥冷艳香见他眼光如豺,身形似狈,已知是个穷凶极恶的魔头,芳心忐忑,但念
自己功力,并非寻常,胜之不易,逃之却非难事,故神志仍极镇静,闻声之后,报之嗤然冷
笑道:“既先问人,何不自通名姓!”
  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怪笑连连道:“问得好!问得好!小弟孟功是也,小娃儿有点来
历,并非寻常,幸会,幸会!”
  冷艳香陡闻“孟功”二字,神色陡变,她闻义父所言,谓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奸诈阴
险,鬼计多端,只医术通神,号称一绝,为何自己竟撞到这个地方,真是祸福无常。
  她吃惊之余,仍然设法逃去,于是乃诈露笑容,上前裣衽道:“原来是孟老前辈,后辈
不知,有所渎冒,请多多恕罪,因后辈心急赶路,误走途径,今且告退,容后请罪!”
  说话甫落,莲足一顿,身形飞虹,疾向峰下跌去!
  蓦的,她乍觉冷风击顶,青影一晃,竟阻其前,只听孟功冷森森的笑道:“冷艳香!你
以为小弟不认得你吗?单只一条如意带,便是无名叟独一无二的特征!”
  “孟功!你待怎样?”
  “哈哈哈哈!好说话!小弟新近欲练一种江湖独有的绝功,其名叫做‘欢魂气’,却须
要一个习有内功,武艺超群的女子,合籍双修,以阴洛阳,以阳助阴,方能完成,你来得正
好!嘿嘿嘿嘿!你来得正好!乖乖听话,保你有好处!”
  冷艳香如何听得下这种污言秽语,乘他狂态毕露时,如意带化作“巫山飞虹”,疾如金
蛇吐信,直砸“将台”死穴,左手蓄劲含气,“红砂罡”挟起雷霆万钧之势,迅如闪电石火
迳然拍至!
  这两招均出其不意,冷艳香寄望一击,已贯注本身功力九成以上,若不将八指飞天怪神
医伤在带、掌之下,也可将之逼退五尺,让自己脱身!
  然而事实竟大谬不然,冷艳香如意带及“红砂罡”狂风巨卷一出,盂功竟然傲然而立,
就在招式堪堪用实之际,倏闻他嘿嘿奸笑,身形乍闪,青影如蛇,飘忽难辨,竟在一闪一滑
之间,避去两招,逼近身侧,左手箕张,四指猛发,虚空一振,陡喝一声:“止!”
  冷艳香招式方空,心存警惕,飞身一闪,疾然反跃,但是,当她身形未起,乍听一声:
“止!”字,周身机冷冷一个寒颤,知觉全失!
  待得月殿嫦娥冷艳香苏醒过来,却发觉自己已被置于石洞之内,洞中烛光摇曳,床桌可
辨,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此刻却脸蕴奸笑,眼喷邪火,静坐床间,在注意冷艳香的一举一
动。
  冷艳香看清四周,骨碌碌地爬身起立,却觉全身并无不适,气力依旧,身上衣裳,亦完
整如常,心头待定,忙退数步,蓄劲于掌,运气防身。一双明眸,含怒戒备,竟不松懈。
  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睹状,竟哈哈狂笑而起,手指月殿嫦娥冷艳香道:“冷姑娘!以你
那两手绣花针的功夫,也想在小弟面前卖弄,真是有趣。怎么样?还是乖乖的听从小弟的话
吧,免得受苦!”
  冷艳香恨得银牙乱咬,却不敢再度出手,重罹前辱。待其言说毕,娇声骂道:“老畜牲
休生妄想,要杀便杀,本姑娘把生死置之度外,不怕你的鬼魅伎俩!”
  “嘿嘿嘿嘿!这可是真的吗?冷姑娘!”
  孟功闻她喝骂,毫不动气,却在鼻孔里发出阵阵冷笑,慑人心神。笑毕之后,声变恐怖
道:“冷姑娘,小弟所学的“欢魂气’在修练之时,乃在于双方心诚意真,而不是加以胁从
的。不过,姑娘,这石洞中仅有一个出口,你可知道小弟的意思吗?”
  冷艳香听得心寒神战,暗中悲怨,心想:完了!他竟欲以卑鄙的手段,不如先咬舌死
了!免得受辱!
  她心意既决,正欲咬舌欲决时,却听八指飞天怪神医缓缓地说道:“小弟曾将天下第一
魔头,玉面潘安介云山,幽困在一个古洞之内,身穿蛟肋,背抵地眼,受子午相交的奇冷酷
热之苦,几达一个甲子有余,冷姑娘!小弟不怕你不欢喜相从,只要指头一动,嘿嘿……就
要你的居在这洞天福地之内,永不见天日。”
  “天日”两字,说得如同幽灵吐气一般,冷峻、凌厉、阴森可怖,月殿嫦娥冷艳香听得
浑身战栗,娇躯差些软倒。
  “嘿嘿嘿嘿!冷姑娘,小弟从此别过,三个月后再见,如果你回心转意,小弟自然包你
好处不尽,嘿嘿嘿嘿!”
  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狞笑连连,说毕此话,果真不再向前,只见他身子一摇,已靠近北
面洞壁,手指西面壁下道:“此下有取之不尽的粮食,那边也有用之不竭的饮料,冷姑娘!
屈居在此中多多考虑吧!容小弟先告辞,三个月后再见。”
  说毕,乍见身后现出一个圆洞,日色流照,景物可睹,孟功却从容地朝外走出。
  月殿嫦娥冷艳香,起初为他口叙的残酷刑法,心神呆怔,却见孟功移步启门,芳心一
动,双掌突发,鼓足“红砂罡”十成功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疾奔孟功背后扑上。
  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在冷艳香“红砂罡”甫出之际,已然警觉,只听他冷冷一笑,右手
一挥,宽袖生风,暴飙顿起,“袖里乾坤”真气横溢,势如排山倒海,爆发出一阵巨震九天
的“轰隆”巨响,震得整个山洞,东摇西晃,石屑乱落,灰尘飞扑,嗡嗡之声,充塞两耳,
茫茫欲聋。月殿嫦娥遽觉一双玉腕,简直非属已有,麻木不仁,娇躯却被震出一丈余远,踉
踉跄跄倒退数步,撞在壁上,差点没倒在地!
  这边的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却在一撞之际,哈哈一阵狂笑,一摇三摆,直出石洞,身
子才出,洞门突而随之封闭,紧闭恍如泥封,竟然毫无一丝缝隙可觅。
  “就这样,我被关在这石洞之内,孟功那老畜牲也曾来过十二、三次了,如果他的话是
真,那我岂不是在此中住了三年有余?”
  其实,安琪此刻的感怀,内疚,是千丝万缕的。对师父,那位眺望他归去的老人家;还
有昏倒在熊耳山的绢姊姊,落崖的贞妹妹;被白发婆婆引渡的秀妹妹;她们为我而千辛万
苦,而我却为了誓约,隐蔽真面目。现在父之仇未报,情债缠绵,我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
师父他老人家?
  良久,良久,俩人都止了悲声。安琪方将坠崖之后发生的事,自遇玉面潘安起,到奋战
白骨魔鬼止,一五一十,详细说了一遍。安琪说明自己为何改装的缘故之后,冷艳香方才恍
然大悟,泪痕未干,樱唇乍启,向安琪说道:“你真是太无情了,绢妹妹为你奔波,忘死舍
生,欲入斗场报仇,而你却忍心地把她震昏过去,你还说出和什么鬼和尚出家,你说说,将
来见了绢妹妹等,你要如何交代?”
  安琪听了,笑了笑道:“香姊姊,你有所不知,我帮了绢妹妹一个大忙,她知道了高兴
还来不及呢!”
  “鬼话!谁相信你的,就说这身打扮吧,要不是我们曾经……”
  冷艳香说溜了嘴,粉颊顿泛红云,轻轻捶了安琪一下,羞涩的一笑,改口细声道:“要
不是我认出你身后三点朱砂痣,掀袖看见赤金镯子,恐怕我把你救醒过来,你却要和在熊耳
山一样,一走了之了。”
  安琪这回是真正享受着闺房中的乐趣,轻轻抚摸着她的香肩,正容笑道:“我才不会
呢!你知道我学了玉面潘安介云山二师父的功夫之后,可以意念伤敌,呵气杀人,当时我以
一招‘一点归真’诛决四绝时,绢妹妹恰恰跃入,我先把她震昏,让她气血平静,然后利用
与俊哥哥说话的当儿,运起‘阴阳两神通’,替她灌输内力真元,待她清醒之后,再略加调
息,本身功力,可以增长两倍以上,你说她不会谢我吗?噢!对了!就是你吧,现在也已经
得了我的真元输送,增加不少帮助!”
  月殿嫦娥冷艳香一听,不由失笑道:“越发胡吹,在你怀中抱抱,也有了好处。暧!要
死了,不来了,该打,该打。”
  安琪捉住她的粉拳,轻轻在她的樱唇上一亲,正经的说道:“我又没让你说这些话,你
自己说溜了,却要打我。说真的,香姊姊!你现在自行调息一番,看看腹中有何异样?”
  月殿嫦娥看他不似玩笑,于是澄清杂念,灵明净澈,缓提真气,引导丹田,蓦觉丹田内
的真气,稍稍一动,即如黄河泛滥似的,畅通涌流,巨流奔放,直向周身百骸,千百血脉冲
去。一时气畅血涌,全身如沐春风,爽适舒怡,香汗齐出,精神旺盛,真气充沛已极。
  这一来,把个月殿嫦娥冷艳香可就吓呆了,半晌过后,急睁双眸,倾视安琪,忘情的把
他紧紧揽在怀中,丁香啧啧,狂亲不休,口中呢喃叫道:“琪弟弟,你太好了!你太好了!
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你竟变成了个神奇古怪的异人。实在,我一点也没感觉到,你已在暗中
灌注了真元。”
  安琪见她兴高采烈的神情,忍不住低下头来,再度亲吻着她的秀发、香肩、粉颊,他俩
拥抱得更紧,心底里漾溢出热流、热能,四片滚烫的嘴唇,渐渐凑合,紧紧地贴在一起……
  眼前的火焰,渐渐地微弱下去……
  另外的一把火焰,却在慢慢的升起……。
  这是爱的升华!他们没有做进一步的摸索,而精神上,早已结成了灿烂的花朵!
  良久,良久……
  良久,良久……
  火焰熄了,晨雾逐渐疏放,洞口透射银白色的光芒,唤醒沉醉在爱的境域里的他和她。
  月殿嫦娥三年来的怨愤,一扫而光,此刻容光焕发,娇笑含春,轻轻离了安琪的怀抱,
理好云鬓,即去提取地窖里储藏的面千米饼。安琪却漫步走出石洞,到外面观赏旭日初升的
大自然美景。只见云海弥漫四周,身立之处,恍若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霞光万道,宛似
金蛇翻滚,发自东方,安怡、沉静、庄严、美观,令人恋恋不舍。
  安琪置身于此,精神振奋,不觉振臂开口,发出一声豪壮的清啸,如龙吟九重,凤鸣云
霄。一时云雾飞卷,金光晃动,山摇树曳,晨露坠滴,嗡嗡之声,长绕耳际,久久不绝。
  就在这时,安琪放眼远眺,蓦见云海深处,有两个黑点,急如飞矢,逐渐射近将来。
  安琪俊目如神,乍一发觉,心中既感十分诧异,暗想:“这分明是对飞禽,穿飞在白云
上端,其高达数千丈,量来并非平凡之物。”
  心念未罢,却见黑点越来越近,瞬间已达头顶。安琪闪身在巨树下观之,只见此禽,似
鸦而大,全身纯黑,脚爪全黄,目如金睛,凶光毕射。鸣如枭叫,只在安琪头顶绕来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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