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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底游龙》
作者: 兰 立

第三十章
除夕之夜 小龙变容会驼哥
大年初一 武府悸色伤妻妾




  乾隆甲辰年的大除夕。北京城里这一年特别显得冷清,早连日来的飞天大雪,阻碍了年
关的生意,还是因为点什么别的,就没人知道了,总之这年大除夕显得较往年啸刹,没有生
气。
  日一过午,做生意的人家家户户都上起了店门,当然这是每年例行的公事,就是不做生
意的,这个时候也呆在家里,幸福着吃团圆饭,喝辞岁酒,亲朋好友们合在一起,赌赌小钱
守岁,来年图个吉利。
  这是申末酉初时分,暮色已从四面慢慢的升起,笼罩了这个古老的城市。
  在这前门大街上,有一间三开间的店面,长长的一块大招牌写着“盛源绸缎庄”五个大
字,这大金字,在那黑黑的底上,显得如此的突出映眼,散发着亮闪闪的金光,是这样的使
人注目。
  不过,你只需仔细一点,就能看到这招牌的上面,另外还有小小的“文记”两个字,这
两字配在上面,显得如此的不协调,任何人看了都能知道,这不是原来的,而是随后加上去
的。
  这时,在这三开间的大门口,对面的马路上,正有一个黑黝黝的少年,身背着一只长长
的布倦,在来回不断的徊徘着。
  这少年看年纪大概是二十上下,可是那黑黝黝的脸孔就象锅底似的,两只手就更黑了,
而且还像涂屠油似的,隐隐的可以看到一层光亮。
  这少年,今天午后才进了北京城,他左问右问,转了半天才来到这前门大街,当他第一
眼看到那闪亮的招牌,他就奇怪,因为在他的想像中,是一片空旷的瓦碎场,或者是一栋陈
旧不堪,摇摇欲坠的房子。
  如果依他所想,他当然会因怀念往事,而感到伤心,如今,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三
开间的店面,依然存在着,房子也象曾经过整修般的,尤其是这大招牌,大招牌那上面的两
个小字,这一切的一切,就更使他伤心了,自己的祖业,却任人霸占着,自己却无权过问。
  终于,少年站住了,木然的站住了,两眼中射出闪闪滚动的泪光,右手不自觉摸了摸背
上的长布卷。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起自他的耳边说道:“小哥哥,天已晚了,你该回家去吃团圆
饭了,你痴痴的站在这干什么,这也有什么好看吗?”
  这苍老的声音是如此突然,别人来到了身后,他还不知道,少年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可
是当他听到那苍老的声音,说,叫他回家吃团圆饭,他的泪就象两条水线似的,疾快的往下
淌流着。
  家!?……啊!家!我什么地方有家?……我的家在那里?我的家在那里?……为什么就只有
我一个人没有家?……少年心里想着,热泪就象泉水般的不停的流着,忽的,身后老人苍劲
的声音突然惊叫道:“哎呀!小哥哥,你为什么哭了,大年夜里,你应该取个吉利,千万别
哭,是给家里爹娘说了两句吗?……唉!真是小孩子脾气,来来来,到我家坐坐,歇会我送你
回去。”
  少年感激的回头朝那发声处瞥了一眼,原来是个驼背小老头,可是突然间,少年浑身一
震,这驼背小老头已伸掌来拉他,连忙收住了眼泪道:“老伯伯,谢谢你啦!你家住那呵!” 
  驼背老头突然回头瞪住他道:“啊!小哥哥原来是外乡客……”
  少年听驼背老头说他外乡客,连忙辩驳道:“不!不!老伯伯,我是道道地地的北京人!”
  驼背老头蓦然间双目一瞪,说道:“这小子,路还没学会走,就学会了撒谎,你骗骗别
人可以,你难道骗得了我,你的口音完全不象,想当年我驼子哥哥站拦柜,什么样人没见过,
你呀,你是南方来的,学会了我们两句北京话,就冒充北京人,哼!”
  少年听了,沉重的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尤其这驼子哥哥四字,牵引回他许许多多童年
的记忆,一点不错,这驼子哥哥,就是当年的驼子哥哥,这驼子可真是出了名的驼子哥哥。
  驼子哥哥名之来由,是因为当年他娶媳妇,就在他成亲的那天晚上,新媳妇叫了他一声
驼子哥哥,他感到这声驼子哥哥特别悦耳,自此每遇到人,他就叫别人称呼他驼子哥哥,那
管是比他低三辈的,比他年长的,你要不叫他驼子哥哥他就不理你,所以驼子哥哥在三十年
前就在北京城里出了名了! 
  今天少年称呼他一声“老伯伯”,就完全走了样,北京城里老老小小,一辈跟着一辈谁
不知道有这么个驼子哥哥,又矮又小的驼子哥哥。
  驼子哥哥说完,哼了一声,回头就走,这次,驼子哥哥不请他,他反而跟在驼子哥哥后
面走。
  驼子哥哥一走,就没再回头,他也没听到后面有声音,待到他转了一个弯,来到家门口
时,回头一看,嗨!这黑小子竟象幽灵似的出现在背后,把他吓了一跳,张开嘴,久久合不
拢来。
  那听黑少年叫道:“驼子哥哥,我确实是本地人,只是离开了多年,今大才回来,驼子
哥哥,你能让我到你贵府上坐一会儿吗?”
  驼子哥哥一听,还是人说话,这张嘴总算及时合上了,道:“嗳!这才象话,驼子哥哥
的破房子,谁都能坐,就是不叫我驼子哥哥的人不能坐,这已经到了,请吧!请吧!” 
  少年抬头一看,诚然是间破烂不堪的房子,又矮又小,这时忽听得屋里一个妇人的声音,
说道:“驼子哥哥,你又请什么人到家来啦!叫你两句驼子哥哥,你就当了裤子给人买酒喝,
今天家里什么也没啦,还有一床破棉被,你就趁早拿去当吧!我总……”
  驼子哥哥一听,赶忙三脚改成两步的赶了进去,叫道:“跛姐姐别嚷别嚷!这是贵客,
天上黑虎星君降世,今年我该交好运啦!”
  少年一听,方才满肚子的不舒服早就光了,也就跨进了那个破门,房子外表虽破,里面
倒收拾得挺干净的,两房一厅,厅里虽说简陋不堪,但却微尘不沾,坐在里面,自有一种舒
服感。
  少年一看就欢喜,忙把背上长布卷解下,一只手往怀中掏去,然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
一点什么名堂来,因为他本身就没有钱,侯姑娘与金燕给他留的一点,银子早就花光了,可
是只一眨眼工夫,立即给他想起了个主意,但听他叫道:“驼子哥哥,今天该我请客,你们
稍等一等。”
  驼子哥哥从后面走出,说道:“小哥,将就点喝两口吧!你请客,我请客,还都不是一
样,而且现在也没处去买,有银子也没用,过了年吧!过了年你……”
  驼子哥哥还没说完呢,少年又背起了布卷,走出门去了。
  没半刻工夫,黑少年已提了一只大竹篮子回进来了,竹篮子面上盖了一块红布,揭一
看……
  嗨!好家伙,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而且都是已经烧好了的,只要回回锅就可以吃了。
  这一来反倒把驼子哥哥给楞住了,很明显这不是买的,既不是买的,那就是别人家里面,
准备着新年待客的,假如说黑少年在北京城里有家,他或许想到是他从家里拿来的。
  如今,明知他没家,而且第一天进城,这不明显的……驼子哥哥刚想到这,黑少年已然
开口了,说道:“驼子哥哥,你但吃无妨,吃了保证消痰化气,因为这绝没有罪,这是他们
欠我的,今天只是向他们要回一点点而已,我还要向他们讨回更多更多呢!你放心好了!”
  驼子哥哥一听,也有道理,他可不管谁欠谁,既然没罪,先吃了再说,遂准备提到后面
去,可是手一提,好家伙还真沉哪!黑少年连忙想到,这下面还有黄白物呢!遂替他提到厨房
去。
  至此,黑少年不能不说了,就在厨房里面,当着驼子哥哥的媳妇,跛子姐姐的面,他问
道:“驼子哥哥,你还记得以前的黄老东家吗!对面盛源绸缎庄的黄老东家?”
  驼子哥哥倏的一惊,惶声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黑少年脸上顿现凄苦忧伤的样子,道:“驼子哥哥,瞧你目前的情况,并不如意,三十
大年夜啦!厨房里也没有一点油味,我就不怕告诉你,我就是黄家唯一还在人间的小龙。”
  诸位读者,这黑少年他真是小龙吗?一点不错,那一夜在保定府北门外树林中,与雷武
喇嘛大战后,连夜他就离开了保定府。
  可是他没走多远,就听到一个酣睡的人所发出的鼾声,这声音好响,好象牛喘气一样,
他奇怪,这个人怎么在这荒野之地睡觉,也能睡得这样甜,这样香,为了好奇心的驱使,他
顺着声音走去,意欲一探究竟。
  说你也不相信,黄小龙刚走得两步,这鼾声就变了,不是变,是转了方向,好象从身后
而发出似的。
  黄小龙以为方才听错了,连忙回头走去,可是也走得三四步,这鼾声又转向了,好像从
左边传来似的。
  这一会,黄小龙不得不微现惊讶了,因为这明明是一种高深的武学,“传音入密”之法,
“人皮宝衣”记载有,黄小龙也懂,只是他的功力还未曾高达那种境界,声音还不能随意传
出很远去。
  黄小龙一旦想到,他就不跟声音跑了,足尖一点,拔身数丈高下,施展夜明眼,凌空一
个施转,不错,在正北方,确有一个胖大的人影,躺睡在雪地上,黄小龙连忙凌空就势,双
足一拳一伸,斜斜就往那人影睡处飞去。
  待他停身时,鼾声入耳,真如雷鸣,小龙注目一瞥,这人生得又胖又大,可也污穗不堪,
一双大赤脚,脚肚上长满了一个个的大疮,有的还正在往外淌着黄浓血水,最奇的是一个大
光头,头下枕着一个黑木鱼,显然是个和尚,只是,那黑得油光发亮的木鱼,不象是木头做
的,而象铁铸的,年岁日久,终日摩擦而发亮光。
  然而,更有一点惊人的是,在这大冷天的雪地里。这大和尚衣不蔽体,露出个胖大的肚
皮,直挺挺的睡在雪地上,不畏寒还还则罢了,那肚皮上还在蒸蒸的冒着白气,那身体四周
的雪都在一点一点的溶化,化成了水往四外流。
  这无疑问的,一定是什么世外奇人,有意指引,黄小龙想到这,连忙扑的一声跪在雪地
上。
  总过了两个时辰之久,天都快亮了,黄小龙直挺挺的跪在雪地上,连动也没动一下,忽
的一声震天价的喷嚏声,胖和尚终于醒来了。
  睁开眼,啊!好大的一对眼睛,眼内发出碧蓝色的光芒,阴森森的,黄小龙见了浑身一
阵寒颤,抖声说道:“晚辈黄小龙给老神师请安,请老神师指示迷津!” 
  胖和尚仰天一阵哈哈,道:“儒子可教!儒子可教!观尔印堂发暗,必有大祸临头,老衲
此有泥丸一颗,携去化水,沐浴一番,当能略避危难。”    
  胖和尚说完,在身侧一个破口袋中摸了半天,才摸出一颗鸟蛋大小墨黑泥丸,往小龙一
抛,随着又倒了下去,大光头还没沾着铁木鱼,鼾声又响。
  黄小龙接过泥丸,依然呆了好一会儿,因为他想不到这泥丸有何妙用,可是和尚又睡着
了,要再等他醒,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遂只得就雪地上叩了个头,立起身来依然朝北
京城行去。
  为了证实这泥丸的奥妙,在第一个站头,他就找了家客店,要水沐浴,当他从浴盆中站
起来时,不禁吓了一跳。
  泥丸入水,水没变色,人一浸入,立即就将整个身体染得墨黑,洗不去,擦不掉,而且
越擦越亮,这可把他急坏了,好端端一个雪也似白的身体,忽然间变成了这么一块大黑灰。
  但是,当他想通以后,他又不禁对这胖和尚深为感激了,因为这一改头换面,将没有人
再认识他了,这不是为他减去了许多无谓的烦恼吗?
  敌人不认识,朋友也不会认识了,朋友不认识没关系,相信一说就可以,而且,侯丽珠
姑娘也不会再来缠绕自己,因为自己已失去了那动人的美,这样一说,金燕那苗族小姑娘,
自己的小妻子,也不会爱自己了吗?
  这一点终于也被他想通了,假如金燕只是因为他变了黑,就不再爱他,这种爱也就虚伪
得可以,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黄小龙他深深的相信,金燕绝不会如此,绝不会因为他这
一点黑而皱皱眉。
  人既然变了样,随着他立即将装束也改了,碧玉剑用布卷起,自此以后,他一点麻烦也
没有就进了北京城。
  这一天,午时后进城,家家户户已经都上了店门,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多年来,
他已经忘了有年节这会事。
  最后在前门大街遇到了驼子哥哥,这以往在他店里管帐的先生,这真叫做喜从天降,什
么顾忌也没有的就说了出来。
  驼子哥哥这一刻不是惊恐,而是惧怕,但见他猛然一个退步,正好撞在跛子姐姐身上,
跛子姐姐她不是全跛,她只右脚短了这么一节,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所以别人都叫她做跛
子。
  跛子姐姐似乎力气很大,因为她脚跛了,自小就没缠脚,而且身胚比矮小的驼子哥哥要
高出半个头。
  这时,但见她双臂一搂,就将驼子哥哥抱住叫道:“瞧你怕成这个样子,这也值得怕吗?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管他谁来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们还能晨愁夜饭,晚愁隔日米,你怕
说由我来说,我可不怕,人吃五谷杂粮,总要奉顶着天理国法人情,不凭良心做事,定遭天
雷报应,死了还得打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变畜生。” 
  跛子姐姐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篇,说得黄小龙一头雾水,怔在那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驼子哥哥可又开口了,但听他说:
  “你这位小哥别来诈我们了,黄家没你这块料不说,我们其实真不知道,要知道我们早
就远走高飞了,今天也不要你请我,也不要我请你,干脆你就自己请自己吧!这些东西,我
们什么也不敢收,你还是带走吧!我们穷,穷得有志气,不提那事,我们还能多处点时候,
一提那事,我们趁早分手。”
  黄小龙这一刻真叫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恼,被这一个驼子一个跛子说得昏头转向,糊
里糊涂,停了好半天,方始说道:“驼子哥哥,你到底说的什么呀!你真把我给闹糊涂了,
你要我走,难道你一点儿不有念旧情吗?黄老……”
  黄小龙话没说完,驼子哥哥一声吼叫,跳了起来,叫道:“难道说我不念旧情,就是我
太念旧情了,你们这班混蛋才整天的来逼我,用大帽子压我,对我用刑敲打,可是我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硬的不行软的来,送我多少金子,许我分多少成头,哈……
哈……我驼子哥哥一世为人,就凭这一点,文家出我双倍年俸,我就不去替他干,怎么样!
你这小子……”
  驼子哥哥已经发火,而且要破口大骂,黄小龙仍然是一脑门子糊涂!糊涂!糊涂!终于黄
小龙也是一声怒喝道:“你到底是在这罗唆什么?”
  驼子哥哥可真有点硬骨头架子,毫无畏悸的叫道:“罗唆什么?总归一句话,你不是黄
家人,黄家没你这块料,你是想来诈骗我,黄家小龙,我看着他长大也不知抱过他多少次,
我身上现在还有他的尿骚味呢?只可惜!只可惜!好人命不长!……”
  黄小龙终于得到了一点头绪,连忙阻住他的话,说道:“驼子哥哥,你别咀咒我,我先
问你,我如若冒牌货,我是想来诈骗你什么?”
  驼子哥哥从黄小龙这句问话中,也似乎感到有点不对头了!连忙答道:“诈骗什么?你来
此的目的是什么?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我也糊了涂!难道你不是为黄家宝藏,为那有名无实
的宝藏,唉!也不知那位绝子绝孙,绝他祖宗十八代的缺德鬼,信口雌黄,说黄家有一个祖
传宝藏,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害我受了多少冤枉,吃了多少苦,其实天晓得黄家什么地方有
宝藏,倾家荡产,连根鸡毛也没剩。”
  黄小龙听到这里,他笑了,微微的笑,笑得很自然,就是那黑黝黝的脸上,也能看出来
他在笑,但听他道:“驼子哥哥,你放一万个心,我绝不向你提宝藏,我可以发誓,我确实
是黄家的小龙,这一点我也可以向你发誓,不过,这必须你夫妇向外保密,如若不然,你就
会替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我这次回来,是来报仇的,我只是从你这探知一点京城的消息,在
你这隐蔽一下身形,免得我整天在外面惹人注意。”
  这一说,驼子跛子同时惊楞住了,因为黄家小龙驼子哥哥确实是自小看他长大,可是绝
没这样黑,就说南方天气热,太阳烈,也绝不能晒得这么黑。
  他们俩这么一犹豫,黄小龙已猜到几分,但听他道:“驼子哥哥,你是疑心我这么黑脸
是吗?这是因为我沿途闹事,宫里那些鹰爪孙都认识我,而且还有白衫教的也在打我身上人
皮宝衣的主意,一个武林前辈给我的一粒泥丸,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驼子哥哥忽然插嘴道:“你说的什么人皮宝衣?”
  黄小龙稍稍凝神敛气听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样,遂从怀中取出那熏黄的锦囊,掏出人
皮宝衣递上。
  驼子哥哥一见,两眼就发直了,说道:“小哥,这是什么宝衣我不管,这是谁的?”
  黄小龙毫不考虑的冲口而出道:“这是我爷爷,啊!不!…是张爷爷的,他……”
  驼子哥哥一声尖叫,扑到黄小龙身上,叫道:“哎呀!你真是黄……跛子姐姐,请你把
门拴上,今天我要大喝特喝,啊!天老爷有眼,终于让我守住了,小少爷,我想不到这一生
还能见你们黄家的人,想当年……”
  驼子哥哥又要想当年了,可是黄小龙却没让他说,他道:“驼子哥哥,我一天没吃饭
了!”
  驼子哥哥又是一声怪叫:“哎呀!你为什么不早说,走,我们厅里去,请跛子姐姐好好
给我们烧两个菜,我得痛快的喝他一个醉,十年了,整整十年,我驼子哥哥没有醉过一次,
因为我怕醉后失言,误了大事,今天我要醉,我要烂醉,补偿这十年……”
  黄小龙收起了人皮宝衣,和驼子哥哥手牵手的走回厅里。
  驼子哥哥这一会儿,似乎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几岁,跳跳蹦蹦的,骨头都松了,—脸上满
是欢欣愉快之色!
  黄小龙与驼子哥哥,一边喝酒,一边黄小龙就讲述他这十年的经过,当然,他只选一些
重要的讲,当他讲到在人皮宝衣上发现了武功之后,驼子哥哥突然叫道:“啊!怪道当年我
看到武馆里张爷,病后在家里住时,一个人呆在房里,拿着那人皮宝衣,鬼鬼祟祟的,原来
这上面还有这样神妙的武功?当时张爷也是欺侮我老头子不懂武功,他叫我不准说出去,就
给我看了一下,想不到十年后,凭当年的一眼,还能认出你来,我不是因为这什么……人皮
宝衣,你再说得天花乱坠,活龙活现,我心里永远得打个问号?”
  随着,驼子哥哥告诉他,黄家的仇人武斌,如今是北京城里最具威势的一个人物,与和
坤相勾结,一文一武,声威不可一世,他的儿子武成文,外号花花太岁,拿了父亲两个造孽
钱,整天嫖赌消遥,家里已经养了三房四妾,仍然日夜在外风花雪月,看到稍有姿色的女子
就加以调戏,一不如意就动强,也不管你是黄花闺女也好,名门少妇也好,他总要遂了自己
心愿,就这样,也不知害了多少贞节女子,可是有谁敢放一个屁,你要是多骂两句,让他听
见,当夜里就有蒙面盗数人,夜入你家,除了抢财物,还要杀人,临走一把火,烧得你精精
光光。
  这些话让黄小龙听在耳朵里,真气得他五孔生烟,别说还有仇,就是没仇,以他一个侠
义之人,也不允许这种人活在世上。可是,驼子哥哥接着又说了。
  “也曾有些侠义道中人,夜入武家,想将这毫无人性的畜生除了,然而,这些侠义道中
人都好象没甚真实本事,总是一去无回,不是遭擒,就是当场遇,第二天传出,九门提督武
大人府上又去了江洋大盗,遭擒或被格杀,而武公子依然无事。”
  最后,驼子哥哥已有八分酒意了,才提到对面前门大街的盛源绸缎庄,当年黄家的案子,
人死狱中,因为还有人逃亡在外,除了发出海捕公文,绘图捉拿外,财产充公,结果,封了
三年门,又开张了,这次掌权的店东,据说是武大人的小舅子文老爷……说到这里,驼子哥
哥“哼!”了一声,道:“我驼子哥哥虽然驼,可是黄老爷当年待我不薄,这姓文的王八蛋
派人来请了我几次,我就是不去,黄家遭变,原有老人惟恐祸及自身,都逃走了,也只有我
不逃,我不能畏死忘恩,我要替黄家守住……啊!我真醉了……” 
  “咕嘟!”驼子哥哥又灌下了一杯酒……”
  这一次驼子哥哥真醉了,说着说着他就往后倒,还算好黄小龙眼明手快,一探身就将他
抓住了。
  驼子哥哥还咕噌说:
  “我没醉!我没醉!……
  来来来!你陪我干一杯!……”
  驼子哥哥抢起桌上一杯酒,咕嘟一声又灌了下去。
  黄小龙虽然在一旁搀扶着他,可是他没主意,因为他从没侍候过酒醉的人,他不懂怎么
办?他只有用眼睛往坐在一旁的跛子姐姐求救,可是,当他看到跛子姐姐,两眼泪光盈盈,
不禁吓了一跳。
  跛子姐姐这时忽然叹了口气道:“小少爷,驼子哥哥这十年也真难为他了!方才对你说
的话一点不假,我已经十年没看他醉成这个样子,虽然他一直没对我说,可是我知道,他心
中有一件非常非常隐密的事,可是他连我也没告诉过,当然,那多数是关于你家宝藏的事,
我当年嫁他,也就是喜欢他这一点,为人正直,忠实,不贪财,不怕死!多少人长得好看,
漂亮,然而满肚子坏水,歪主意,就不如他……今天,应该还让他喝两杯,痛痛快快的喝个
够。”
  几句话,黄小龙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终于还是跛子姐姐跛着脚,将驼子哥哥搀扶进内
屋去。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在大夜的除夕,一交子时,就开始响了,一阵阵的,一串串的,
直到大天明,就没有停过。
  这是丙午年的大年初一,满街满巷的恭喜声,拜年声,小孩们的嘻笑声,爆竹声,到处
都盈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可是就在这些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却轰传着一件惊人的消息,九门提督武大人府上出了
人命案,花花太岁的三个妻妾都被人杀死在床,人头不见了,可是这三位妻妾都搂抱着赤倏
倏的男人,这些个男人头也一齐失踪了,可只是,这三人中,没一个是花花太岁。
  这消息因为不便喧嚷,所以都是暗中在传递着,然而,这消息诚然够惊人啦!六条命案,
出在九门提督大人的府中,这等于是老虎头上抓蚤子,又怎能不惊人呢?故此没半天工夫,
就轰动了整个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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