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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天铁血旗》
作者: 兰 立

第 六 章  血染死谷




  竺瑞青运起目力,打量入口两旁的山势,只见两山对立,高峰入云,峭壁馋岩,寸草不
生,要想打从山上进入,简直就不可能,要想从入口斜壁上纵入,又不知他们的暗桩,安在
什么地方 ?
  竺瑞青眉头一锁,大动脑筋,他为人倨傲倔强,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要去做,在他的
心目中,根本就找不到一个难子,更不知什么叫做怕!
  竺瑞青绝顶聪明的头脑一阵急转之下,突然想到一个计策,只见他横里退出十来丈,来
到一片树林中,立即连声叱暍。
  紧接着双掌弹拍树干,刹那之间,风声呼呼,暍声震耳,生像正有数人在林里激烈拚斗
般。
  他一面叱喝弹打,双眼却没离那山口。
  果然,就只转眼工夫,从那入口左面丈来高的斜壁上,忽然飞落下三条人影,迅捷的朝
树林奔来,以这三人奔行之速,一看就知全非庸手。
  竺瑞青一看这三人,全都打从一个地方纵落,就知山口处再无别处暗卡,但他却没立即
停止装作。
  直待那三条人影进入林中,方始收掌,绕了一个弯,以快得不可能再快的身法,奔向山
口。
  竺瑞青既知左面壁上埋下暗卡,他就尽可能的避过视线,直到山口处时,竺瑞青毫不犹
豫的猛力一纵,打从那暗卡的上面贴壁斜飞而入。
  目的是暗中查探,他就不得不严加警惕,随时注意掩蔽行藏。
  进入山口曲曲折折,转了几个弯,眼前突现一只高可寻丈,恐怖惊人的大怪兽,只见它
狮头、龙身,却又拖了一条长长的蛇尾,更怪的还长两只大翅膀。
  竺瑞青突然见到这只怪兽阻路,不禁大吃一惊,背脊上冒起一股寒意。
  可是,就在他一惊未已的刹那,忽然发觉此兽虽恐怖惊人,却如同死的一般,站在地上
动也不动,狮眼中射出两道骇人精光,也是死板板的,毫无生气。
  竺瑞青定睛一看,果然是只假兽,但却雕刻得十分精致,且配以各种色彩,猛一看,活
生生像只大怪兽。
  竺瑞青不禁暗自好笑,笑自己欠缺镇静,纵然是只怪兽,凭自己一身精奥的武功,何惧
之有?
  竺瑞青心神既定,猛然记起似曾听恩师谈起过这么一只怪兽,稍一追思,心头不禁大震。
  敢情这只怪兽,正是黑道十大恶魔中四怪的代表,这么一说,他不是误打误闯的跑到四
怪的巢穴里来了!
  竺瑞青心头方自一震,忽见那翅膀扇动了一下,心知有人来了,赶忙闪身藏至一块山石
之后
  果然,不大工夫,山口又有两人走了进来,原来这翅膀的扇动,竟是往里通报消息的机
关!
  竺瑞青心想:这倒巧,我正愁没人引路呢?
  那二人,一个瘦长,一个粗壮,全都四旬上下年纪,却见两人来至怪兽前,竟毕恭毕敬
的朝向怪兽行了个礼,方绕过怪兽,往后走去,但却一直没听过两人交口说过一句话!
  竺瑞青紧随二人身后,弯弯曲曲的尽是羊肠山道,走了约有半里路之地,眼前忽的开朗,
竟是个十分宽大的山谷,一个没有退路的死谷。
  谷中一片房屋,约有五六十栋之多,远看有条有紊,整整齐齐,近看错综杂乱,不辨东
西,怪的是每一栋的形式大小全都一模一样,且连一点新旧都不易分出。
  竺瑞青一见这情形,就知这一片房屋中,定然布有极其精妙,如五行八卦等阵图,但他
艺高人胆大,既已来之不达目的岂肯畏惧退缩,明知进入后步步惊险,他也要闯上一闯。
  竺瑞青提气轻身,随着二人身后,直待走进了那一片房屋中,方听到二人开口在说话。
  却听那瘦长的汉子道:“李二哥,你有什么感觉吗?”
  那粗壮汉子道:“没有呀!”
  那瘦长汉子猛一转身,他又能发现什么?不禁“咦”了一声道:“我总感觉身后好像有
人似的!这不怪吗,如若让咱兄弟两,将外人带进望阳谷里来,咱兄弟江湖上就别想混了!”
  粗壮汉子轻声一笑道:“你是过於紧张,疑神疑鬼,什么人狗胆敢进望阳谷,武林中谁
不知道望阳谷号称死谷,有进无出?”
  蓦地,平空一声轻笑道:“冀北双雁两兄弟,走错路了,退回去往右拐!”
  敌情两人说着话,竞走岔了道:忙抽身回走,向右拐去!
  隐在暗中随着二人身后的竺瑞青,一见这情形,心中也不禁怦怦不已,身为谷中人,稍
一疏忽,即有走错的可能,一个外人进入,又怎能分辨东西?
  再者,这一间间的房屋里,彷佛十室九空,全没人住,隐隐中又像是每一间屋里都暗藏
着有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随处都笼罩着神秘恐怖的气氛。
  竺瑞青凭着他的绝顶轻身功夫,随着那冀北双雁兄弟两,居然没被发觉,闯过了数十间
房屋。
  眼看二人隐身进入一间房屋后,竺瑞青也没敢胡乱走了。他谨慎的绕着房屋察看了一遍,
虽见有窗,却没见光亮,倏听一声猛喝:“什么人?”
  竺瑞青闻喝心震,忙闪身绕过两栋房屋,却已见三数人影迅捷加电的,穿梭於屋面上。
  尚幸此刻已近黎明时分,星残月隐,片刻的昏黑,给了竺瑞青不少的帮助!
  竺瑞青略一镇神,恰好停身一窗口旁,臂弯无意中一碰,窗门竟自开了,在他双耳的听
觉下,已判断屋中无人,遂毫不迟疑的腾身翻进屋内,随将窗门关了起来。
  他之躲避,可不是害怕,为的是想暗中一探内情,这望阳谷中除了四怪之外,还有些什
么人 ?是谁主谋要害他!
  竺瑞青倚窗静听,窗外闹了一阵,却没发觉有人,逐渐的也就停了下来。
  至此,竺瑞青方回身打量屋内情形,却见屋中果是空空如也,既没间隔,也没摆设,就
是整个一大间。
  屋中尘埃甚厚,一步一个脚印。竺瑞青心知,如许房屋,为的只是布阵,那能全都住满
了人 !恰巧给他做藏身之地。
  在屋中稍一耽搁,天色已然大亮,天一亮后,竺瑞青就无法施为,除非他放弃暗探,现
身而斗。
  可是,事即将成,岂能功亏一篑,不得已,只好呆守屋中,然而,心中焦烦,不禁使他
绕屋晃转。
  突地!一声空洞的“咚”响,起自脚底。
  竺瑞青心中一怔,忙伏身扫去尘埃,细心察看,敢情竟是一块两尺见方的铁板,铁板上
更有一只铁环。
  竺瑞青用手一提,居然是活动的。
  竺瑞青虽不知这下面是什么,心中总觉得一阵欢喜,因为在下面多少总能发现点什么。
  於是,他忙谨慎而小心的掀起铁板,惟恐发出声响,惊动了贼子。
  铁板掀开,一阵阴风吹了出来,竺瑞青不禁打了个冷战,原来下面竟是一级一级的石阶,
里面阴气森森,暗黑如墨,竺瑞青夜眼明如火炬,也只能看出丈来远。
  竺瑞青略一犹豫,立即走了下去。
  他心想:呆在屋中无所事事,不如下去看看,纵然毫无所获,也不为寃,碰巧若能有所
发现,岂不大妙,总不能任其错过。
  竺瑞青一级一级往下去,越到下面,越感阴气迫人,反之,进入一会后,他双眼也越来
越觉明亮了!
  约有三四十级之数,终於踏到了地面,却见是一甬道,穿出甬道,眼前忽现一间间的石
室,石室门口装有粗大的铁栏杆,原来这下面竟是一座地牢。
  竺瑞青一愕,却见那石室中,每一间里都有两三副不等的白骨骷髅,有坐的,有睡的,
更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显见那些人临死时是多么的痛苦!
  竺瑞青看到这情景,不禁热血沸腾,他毫不畏惧的逐一看过去,他希望在这里面能见到
一个活人,用以控诉四怪惨无人道的罪状。
  突然,在一间石室的门口,竟没有看到铁条做的栏杆,室中坐的更不是骷髅,而是一个
人,一个须发斑白,有皮有肉的老人。
  只是,那老人因多年没修饰,那散乱的发须,已使人无法分辨他的口、鼻、眼、耳、等。
  但是,那露在外面手脚上洁白如雪的皮肤上,分明证实他是一个大活人!
  在这老人左右琵琶骨上,各穿着一条铁练,铁练的另一头,又交叉的穿在脚后筋上,铁
练长不满三尺,使他连伸脚下地都不可能!
  竺瑞青看到老人所受的酷刑,心中不禁一阵抽动,这是多么残酷的刑罚,可是,他也不
免大为欢喜,终於让他如愿的见到了一个仍然活着的人,於是,他忙走进石室,施了一礼道:
“请问老人尊姓大名?因何至此?”
  竺瑞青连问三遍,老人就像聋子似的,对他不理不睬,连眼睫毛也没动一下,竺瑞青甚
感惊异,自己并无失礼之处,对方何以不理不睬?
  竺瑞青稍一凝神,突然发觉听不到老人丝毫气息,亦似已然去世多时,心中一阵迟疑,
立即伸手触摸对方的身体。
  一触之下,冰冷砭骨,微一使劲,铁练碎响,老人应声翻倒,其倒下的姿态,与坐时一
模一样,就像个石头人般。
  竺瑞青一看,果然死了,而且为时还不短!
  只是,老人的肉身历久不化,可见其生前定然练有一身十分精湛的内家功力,方能有此
成就
  竺瑞青大感失望,忽见老人坐处,现出一只玉钏,钏身碧绿,只看得一眼,心中就泛起
一阵凉意,彷佛六月炎日下,暍了一杯冰水似的,竟有说不出的舒爽。
  竺瑞青看到这只玉钏,就知是件异宝,可是心中同时又萌起一线希望,就以这只玉钏,
岂不是也能向四怪兴师问罪?
  遂将玉钏收入怀中,再将老人扶起坐好,拜了下去,道:“老丈此一玉钏,分明是一罕
世宝物,竺瑞青如今取去,并非贪图异宝,而是欲以此玉钏,为老丈复仇,老丈在天之灵有
知,当佑我成功………”
  竺瑞青一语至此,忽听哈哈笑声,远远传来,错非竺瑞青内功精湛,相信别人也听不到!
  竺瑞青何等机警,心中一震,人已出石室,却听笑声从尽头处传来,忙循身纵去,尽头
处同样现出数十级石阶,那笑声就从石阶上传下。
  这一发现,竺瑞青不禁大喜,忙提气轻声,纵了上去,用手一摸,冰冷冷的也是一块大
铁板,与他下来的地方毫无异样。
  突听一声破锣似的笑声,说道:“三掌柜,你这话不太过肯定吗?据我所知,那竺家遗
孽十分了得,决不至如此轻易的就肯伏首认罪,何况这还是寃枉!”
  竺瑞青一听这人声音,赫然竟是巫山三友连希秋,原来他们巫山三友逃到此地来了,竺
瑞青心想:这一次我可得大开杀戒了!
  却听适才那笑声又道:“你怕那姓竺的小子越狱吗?别说已经有武当与少林两派的人物
出面,还有更多自命侠义的武林高手,也将会陆续赶来,纵然不在牢中将他杀死,也不会轻
易让他越狱,姓竺的小子一旦除去,你们总该可以安心了吧!”
  忽听一声洪钟似的声音道:“纵然将那小子除了,我龙伯这一只手臂总算报废了!只是,
我至今仍不明白,三掌柜兄弟们分明与竺千锋毫无恩怨,此事因何而起?”
  竺瑞青只听得心火狂冒,不禁暗骂道:可恶!原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不明原因事由,
就助人为恶,诛我一家大小,我要不把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怎清我心头之恨!
  他心中暗骂,双耳却没敢疏忽,因为这也是他迫切所想知道的事,却听那被称三掌柜的
道:“其实,我们四怪也是受人之托,是那………”
  在这紧要关头,语音倏然中断,声音忽变尖厉的喝道:“怎么?你们巫山三友,翻起陈
年老账来了,追根问底,是想出卖朋友,还是感觉得不偿失?心里不服气吗?”
  显然,这三掌柜的已有怒气。
  巫山三友连希秋急忙颤声接口道:“没有!没有的事,巫山三友天胆也不敢在三掌柜面
前放肆,三掌柜多多包涵!”
  三掌柜的冷然一哼道:“今天你们对我说这话,算你们运气,如若换了大哥和四弟,怕
不早将你们打进了死牢了。”
  稍歇,他又接口道:“再说!你们三友,当年不是看中了竺千锋那媳妇吗?非但得了钱财,
且偿了心愿,轮然得以风流了一阵,难道还不够吗?可怜那竺千锋临死前还要当王八!”
  突听龙伯怒声叫道:“你们四怪,分享人家三千金黄花闺女………”
  这是多么使人伤心的话,一字一句全都如同利双般,刺在竺瑞青的心里,只气得他五内
冒火,七窍生烟,目眦欲裂,他那里还听得下去,简直愤不欲生,只听他猛烈一怒暍,抬掌
拍了上去。
  “嘭”的一声暴响,铁板应声飞了出去,竺瑞青轻轻一跃,已纵入室中,却见室中这时
只有三个人,除了巫山三友的龙伯与连希秋外,还有一个如橄揽上下齐尖的约六旬老人。
  竺瑞青此刻双眼红加喷火,钢牙咬得格格响,却听他恨恨的骂道:“你们这般丧尽天良
的无耻恶贼,今天就是你们报应临头!”
  室中,正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之下,眼看一触即发,无可避免。
  突听响声震耳,随着铁板的飞起,却冒出了个黑脸少年,立将三人全都惊得呆了!
  尤其是那三掌柜,他知道死牢中久已无人,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脸黑黑的,不知是人
是鬼,怎不惊得三魂飘渺,七魄散飞。
  然而,他究非泛泛之人可比,立即厉声喝道:“你是人是鬼?”
  竺瑞青那脸上的黑暗,是夜来从梁上飞下时,惟恐被人认出真面目,用梁上灰尘给抹上
的,他早就忘记了!
  此刻,见那龙伯与连希秋都认他不出,方自想起,为了他本身的案子,他知道还是不露
面的好,遂恨恨的道:“要知我是谁,阎罗殿上去查吧!”
  说毕,他已飞身扑了上去,他知道三人中,以那三掌柜最厉害,想先将他制住,再来对
付余下二人!
  那三掌柜的武功确是奔同凡响,竺瑞青人未扑至,只看他纵起的姿态,已知竺瑞青武功
定然十分了得。
  三掌柜心中一惊,赶忙晃身急闪,这一闪,竟跃到龙伯身旁,回身一掌,对准竺瑞青劈
了出去!
  竺瑞青心知自己的处境,危险重重,望阳谷中不啻龙潭虎穴,一迳现身,他岂肯多耗无
谓的时间,见对方一掌劈来,毫不犹豫的运起“摧枯拉朽掌”迎了上去!
  “摧枯拉朽掌”盖世绝响,威厉无伦,掌出烈风逼人,潜力激荡,三人一遇热风,同时
霍然一惊。
  三掌柜当年也曾吃过苦头,那能不知厉害?而巫山三友的龙伯与连希秋更是新伤未愈,
一惊魂散!
  却听三掌柜的“杰杰”一声怪笑,抽掌回旋,突地一把将龙伯抓起,朝竺瑞青劲力的抛
了过去!
  龙伯右掌已废,仓卒间,何曾防到三掌柜的如此下流无耻,欲待挣扎,却又那里还来得
及?
  “嘭”的一声,挟着凄惨惊人的哀号,龙伯一个身子,飞跌出两丈开外,倒在地上挣扎
翻滚,哀嘶惨叫!
  那连希秋一见这情形,就知不行,三掌柜也逃了,他那里还是敌手,心头惊颤末已,也
不顾龙伯的死活,数十年结义之情,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猛力一纵,竟欲紧随三掌柜身后
而逃。
  竺瑞青仓卒间,未及有备,方被三掌柜破门逃去,如今他岂能再让连希秋逃出掌去呢?
  腾身一跃,电光石火般快捷,已撞至连希秋身后,探手一把抓住他的后心,就像老鹰抓
小鸡似的,已将连希秋的身子提离地面,抛回到屋中。
  竺瑞青咬牙恨恨的哼了一声,道:“连老贼!你要怎样死,说吧………”
  他这话未说毕,突听门窗齐响,星目一掠,窗门处全都站满了人,竺瑞青一声冷笑未已。
  突听连希秋突地一声怪叫,猛旋身双手齐发,眼前银光闪动,竟是两把钢针,布成了一
个针网,将竺瑞青上下左右全都罩住了。
  竺瑞青适才将连希秋抛回室中,却没将他制住,没想,三掌柜去而复返,竟然来得这快,
连希秋胆气一壮,遂使发钢针绝技,准备趁机逃命。
  二人相隔不及三丈,连希秋仓卒间出手,且用的是“满天花雨”的钢针绝技,自以为可
以十拿九稳,百发百中,纵然不能将对方伤了,最少他总能趁机脱身。
  可是,竺瑞青何等人也?身兼三家之长,且聪明机智超异常人,只见他不动声色的一抖
手,掌中已多了一把玉骨逍遥扇,随势一张一扇,点点钢针,全都反射而回,竟较去时更见
迅疾烕厉。
  连希秋一见大惊,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有这一手,百忙之中,不暇细想,一点足跃起
丈来高,足下嗤嗤一阵响,点点钢针,全都落在地上。
  忽听门外一声大吼,两位老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连希秋忙即叫道:“大老板、二先生,
这小子他………他就是………”
  他这叫声未毕,眼前突觉银虹电闪,厉风劲气,罩头而下,来势烕猛,骇魄惊魂,连希
秋忙一幌闪,退出一丈五六。
  只是,他双足未稳,“气海穴”上已遭人重重一点,真气陵散,筋骨缩麻,一身功力就
这眨眼间,毁於一旦,心中又悲又痛,当场哭喊号叫,人也进入半疯狂状态。
  竺瑞青那顾得了他许多,掉首回身。
  大门处已走进三位老人,除了尖如橄揽的三掌柜外,一人头如芭斗,络腮红胡,看年纪
也是六旬上下。
  第二人却是白面无须,身着长衫,斯文文的模样,像煞有钱人家请的西席先生,只可惜
他鼠目狮鼻下,偏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与他这一身装束,不相衬配!
  敢情,三掌柜陪进这二老,正是四怪之首的大老板与二先生。
  这武林四怪,虽非同胞兄弟,可是江湖上很少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不论老小全都尊
称他们为大老板、二先生、三掌柜、四老爷,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就也没人再问起他们
的真名实姓!
  那大老板狮吼如雷,叫道:“小子!你是江湖怪侠毕老贼的什么人?”
  竺瑞青手摇玉骨扇,悠闲的前行两步道:“正是敝人恩师,你问他则甚?”
  大老板红胡颤动,一声大笑道:“江湖怪侠一身能耐,江湖上亦可算得上是一流人物,
但却没敢在大老板面前,妄自尊大,旁若无人!”
  他这话未落唇,竺瑞青一声长笑,笑声铿铿锵锵,似有万马奔腾的杀伐之气,随着道:
“恩师当年,只是不愿与你们一般见识,岂真是怕了你们,少爷就以恩师当年这把逍遥扇招
式,就足以制你等死命!”
  大老板为四怪之首,黑道中一大魔头,岂能不知好歹,一听到对方的笑声,就知对方功
力极为高深。
  年纪轻轻功力已臻这般程度,心中怎能不悚然一惊,遂也笑道:“武林四怪与你往日无
寃,近日无仇………”
  一语未毕,竺瑞青又暴起一声悲笑,打断了他的语声,说道:“我与你们这般万恶贼子,
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忽地,他记起死牢中的老人,忙从怀中掏出那碧绿的玉钏一扬道:“就以这位老前辈来
说吧!你们也是死有余辜。”
  不想,他这后面一句话,竟被一阵惊“哦!”“咦!”叫,将话声掩没了。
  敢情他掏出的这只玉钏,使得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原来这只玉钏,竟是大有
来历之物。
  突地,窗外一条人影,电射而入,直朝竺瑞青扑去,竺瑞青一见人影,疾迅如电,心中
也是一惊。
  赶忙一掌斜劈,随势侧闪,然而掌势未出,腕处立觉一麻,玉钏竟被那人影夺了过去。
  竺瑞青这一惊诚非小可,自下山以来,他所会到的人物可真不少,一龙,二凤,三妖,
多多少少他总算会过,也更交过手。
  没想今天这四怪的巢穴望阳谷里,竟遇到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尤其在这敌众我寡的情况
之下,怎不使他惊骇得胆碎魂飞,那里还敢大意,忙不迭闪身退过一旁,提足真气,蓄势以
待。
  然而,当他定晴看时,却见场中站着一位须发白赛霜雪的枯瘦老人,手执碧绿玉钏,一
双精光灿灿的眸子,紧紧的凝视玉钏,久久不动。
  却听那大老板一声惊“咦”喝叫道:“贾聋子:你看什么?把那玉钏拿过来!”
  那被唤做贾聋子的老人,既是聋子:又那里听得到?只见他不加理会的,反转问竺瑞青
道:“小娃娃,你这凉玉钏那里来的?”
  竺瑞青哼了一声道:“那里来的,还不是被你们害死的人所遗留下来的!”
  贾聋子一声吼叫:“人在那里?”
  他这次居然听得清清楚楚,一点也不聋子,且吼叫如雷,直震得所有人的耳中嗡嗡鸣叫。
  竺瑞青一听这问话,觉得万分惊讶,显然对方并不是个知道内情的人,遂朝死牢入口处
一指道:“你到下面一看,自然分晓!”
  他这语声未落,眼前人影晃动,老人已加一阵风似的钻进死牢去了。
  却听大老板十分诧异的对他身旁的二老先生道:“二弟,你看这贾聋子究竟是什么人?
竟被他在谷中鬼混了近十年,我等竟毫无所觉,一旦传开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那二先生鼠目一翻,阴恻恻的道:“管他是什么人?将他关在死牢里岂不一了百了?”
  竺瑞青一听二人对语,方知那贾聋子果然不是四怪的心腹,为了难护武林正义,他岂能
让他们将老人留在死牢里?
  於是,忙一纵身,跃至入口处,手中逍遥扇一开一合,道:“少爷在此,岂能容你们胡
作非为?”
  大老板一见大怒,骂道:“畜生!你找死!”
  那二先生忙拉他手臂道:“大哥别忙,待我叫小黑子来对付他!”
  他这话声未毕,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窗口跃了进来,只见他赤身裸体,只穿了一条
短裤,身上墨也似的黑,但却精壮如牛,他拿着一条光亮耀眼,粗如儿臂,长有丈二的铁棒,
来至二先生身前道:“二先生叫我吗?”
  二先生道:“用你的铁棒将那小子赶开,守住洞口,看到有人出来就打,回头赏你一顿
大鱼大肉,尽你吃个痛快。”
  小黑子就像是多年没尝过鱼肉味,一听不禁大乐,张嘴一笑,露出一口雪也似白的牙齿,
没再答话,回身抡起手中铁棒,就朝竺瑞青猛扫而去。
  竺瑞青从二先生以食为饵的语气中,已判断出这小黑子定然是个清浊不分的浑人,若非
浑人,岂能接受这种近於讥讽的言语?
  可是,当他见到对方抡棒挥来时,虽看不出什么架式,飒飒风声却是十分骇人,心中也
不禁暗暗称赞,好一臂惊人的蛮力。
  然而,他心想:纵合其蛮力盖世,而智不远,虽勇何用?遂轻轻一笑,拔身跃起逍遥扇
疾速无比的一开一合,已凌空点向小黑子的胸前。
  小黑子见他摺扇点来,居然视若无睹,铁棒一抽,倒卷而上,竟是不要命的打法!竺瑞
青心中一怔,却因处境危险,不敢轻率,逍遥扇迅捷的在小黑子胸口“华盖穴”上点了一下。
  此穴为五脏之华盖,一经点中,当即失去知觉,手法稍重立死。竺瑞青知道他是个浑人,
并没存心取他性命,那知,扇尖触处,就像点在皮球上一样,一鼓一弹,当场滑了开去!
  竺瑞青心中一惊,铁棒厉风已击至胳下,赶忙探足在铁棒上一点,竟欲趁势纵过一旁。
  那知,棒上潜力惊人,竟将他踏得飞了起来,竺瑞青一时大意,险险被铁棒挑得撞上了
屋顶。
  百忙中,竺瑞青猛打千斤坠,总算没当众出丑,却也骇得出了一身冶汗,可是,小黑子
却已趁机占住了死牢出口。
  竺瑞青一见又羞又怒,再也不管他是否浑人,逍遥扇开合间,立即又攻了上去。扇招一
引,左手“摧枯拉朽掌”,一掌劈了出去。他总以为对方纵令练就盖世功力,也难撞他烕猛
无俦的“摧枯拉朽掌!”
  岂料,小黑子横棒抡扫,死守洞口不退,对竺瑞青击出的“摧枯拉朽掌”,仍然置之不
理。
  掌风过处,只见他微一裂嘴,竟然若无其事。
  竺瑞青一见“摧枯拉朽掌”竟也伤他不得,不禁万分惊诧,当下呆了一呆,揣想不出这
小黑于练就什么神奇的功力,居然如此了得?
  正当其时,死牢出口处,一条人影,缓缓的冒了起来,竺瑞青一惊凝目,并非那枯瘦老
人,而是牢中肉身未化的尸首,原来是枯瘦老人已将那老人铁链折断,双手抱着他的臀部,
慢慢的走了出来。
  竺瑞青一见枯瘦老人现身,惟恐小黑子棒下无情,正待纵身扑救,他心想:虽然没法伤
你,但是凭自己一身武功,最少也能救老人一命!
  竺瑞青正待出手之际,忽见那小黑子非但没如他所想的挥棒击出,且还退了两步!让开
了洞口,双手持棒,更像是从旁护卫般,心中又不由一阵惊诧。
  忽听那二先生叫道:“小黑子!快出手呀!外加你一罎好酒!”
  却听那枯瘦老人十分悲痛的自言自语道:“老夫进入谷中十年之久,居然没发现这座地
下死牢,不过,忍辱十年,总算没有白费,终於如愿以偿,让老夫接得兄长遗体归去。”
  说至此,枯瘦老人手指轻弹,一点绿影,电般朝竺瑞青射去。
  竺瑞青伸接手住一看,竞又是那碧绿玉钏。
  却听枯瘦老人道:“此钏名为凉玉钏,乃是罕世异宝,功能解天下百毒,本先师遗物,
今感阁下大恩,无以为报,赠此聊表心意,尚祈笑纳是幸!”
  接着,枯瘦老人回首看了小黑子一眼又道:“墨蛟!跟随为师十年,已没有什么可传你
了,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望你善自保重,好自为之!”
  那小黑子一听,立即跪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枯瘦老人却也泪眼蒙蒙的道:“你我缘尽於此,哭有何益,今天该是你出头的日子到了,
师伯的血仇,全都交在你的身上,为师已不欲手沾血腥,再开杀戒!”
  语至此,枯瘦老人突地悲声大哭,双手托着那尸首,且哭且往门口走去!
  武林四怪的大老板,二先生,三掌柜,他们何以一直毫无响动?敢情他们是被枯瘦老人
的一席话惊得呆住了!
  小黑子虽非他们谷中的人,却也不是枯瘦老人的什么人,而是山外一个小村庄上,一个
无父无母的孤儿。
  小黑子天生愚鲁,浑屯不堪,但却自小臂力惊人,七八岁大就常闯祸,终於被村人将他
赶了出来。
  偏巧让他遇到枯瘦老人,惊为未琢璞玉,罕世练武奇材,遂将他引进谷来,传以一身武
功。
  谷中的人多一半早就认识他,因他天生浑屯,谁也没加注意,他留在谷中的日子,也只
是做些粗笨的事。
  随后,他不知那里弄来了一条铁棒,无事就乱飞乱舞,想不到他竟投入了枯瘦老人的门
下,这又使众人感到惊愕莫名的地方!
  原因是谁愿意收这么一个浑人做徒弟?
  他们那知,小黑子先天就有一身混元气功,若是稍加琢磨,未来成就实不可限量!他人
虽愚鲁,对於武功一道,却是别具灵悟,而且任何一招式,不学会则已,一旦熟练,终身不
忘。
  这时枯瘦老人双手托着他兄长的尸体,已走到武林四怪兄弟三人身前,他是如此的镇静,
竟无丝毫惊恐之态!
  二先生一声阴侧侧的冷笑,道:“鬼话连篇,你想吓得了谁?就凭你这臭聋子?也别想做
二老的传人……他语至此,突然一掌劈了出去,掌出阴风骤起,竟是一手武林独步,极为覇
道厉害的“阴风毒沙掌。”
  枯瘦老人见掌劈来,既没闪躲,也没有出手相抗,双掌托着兄长的尸体,仍然踏步走上
前去 !二先生一见更怒,不禁喝道:“我就不信伤不了你!”
  掌上又自加重九分真力。
  “蓬”声响过,二先生倒退三步,脸色利时苍白如纸,而枯瘦老人非但没被击伤震退,
且还跨上了一步,就连他手中抱的尸体,也没晃动一下!
  二先生这一见,不禁惊骇魂飞,倏地,劲风飒然,小黑子手舞铁棒,已迎头击下,口中
且叫道:“你敢打我师父?”
  二先生晓得小黑子可以大派用场,还是近些日子的事。
  那日小黑子在舞棒玩耍时,无意中使了一招“横扫五岳”威猛绝学,偏巧让二先生经过
看到了。
  二先生叫他再来一遍,却又使不出手了!
  二先生何等人物,小黑子岂能瞒得了他,可是,他天生愚鲁,若无人指点,岂真能使得
出这种烕猛兼备的惊人绝学,二先生气愤之下,竟出手点他穴道,意欲让他吃点苦头,自会
说出真话来!
  那知,小黑子一身混元气功,不怕点穴,身上一似根本没有穴道。二先生至此心中更为
恼火,他生性残酷无仁,气怒之下,遂劈出一记“阴风毒沙掌”,准备将他活活的置於死地。
  先天混元气功,妙就妙在任什么不怕,小黑子受了他一记“阴风毒沙掌”若无其事,反
使二先生惊骇莫名。
  但他为人阴毒异常,既知小黑子身怀这种奇异功力,岂肯容他再活在世上,随便想什么
计策,也要将他毁了!
  於是,他又想到小黑子一双精光灿灿的眸子。
  这一次,小黑子却不能置之不理了,但他却也没施展什么奇异的武功,只双手舞着铁棒,
护住头脸。
  二先生一时之间,却也没奈其何,稍一疏忽,反被小黑子溜了!
  二先生当时因顾着身份不便,但他心知,只要他留在谷中,还怕他跑得了吗?没想,几
天工夫就出事了!
  如今,小黑子怒挥着铁棒迎头击来,威猛实也惊人,二先生竟然不敢硬接,侧身一闪,
退了开去。
  却听大老板一声怒叫道:“封山、启阵,我就不信你们这般贼子逃得出望阳谷!”
  “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烟从屋顶上冒了出来,紧接着每一间的房屋顶都冒出了阵阵的
黑烟。
  而且,越来越浓,不过瞬息工夫,偌大一片房屋,立即迷漫在昏暗的黑烟里,越来越浓。
  四怪之首大老板一声号令之下,所有的人立即退了出去。
  却听枯瘦老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道:“墨蛟!执有凉玉钏那位小哥,可以做朋友,
你就暂跟随他吧!为师去也!”他这话声逐渐的越去越远,显然他就这瞬息之间,已脱身走了!
  那黑烟不知打从那里冒出来的,又急又猛,不大工夫,已遮没了视线。先时,因枯瘦老
人与小黑子一闯一打,反使竺瑞青无法出手。随后,枯瘦老人走了,他却没走,因为他要报
仇,他要雪恨!
  如今,黑烟迷漫,竺瑞青地形不熟,更不明阵图底细,那敢乱闯。忽听低低的啜泣声传
入耳中,他心知那是小黑子为他师父离去而伤心,遂道:“墨兄!请不要伤心!我们还是尽快
闯出阵去吧!”
  话没说完,忽觉鼻中微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竺瑞青吃了一惊,赶忙闭住呼吸。
  却又听小黑子叫道:“我曾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些鬼房屋全都捣毁,你先走吧!”
  小黑子当年走进谷时,因生性愚鲁,约有两年的时间,经常在这些房屋中一转半天,走
不出去,故有此誓。
  小黑子话刚说完,也没徵求别人的同意,立听啸风骤起,浓烟滚滚,“嘭拍”一声,很
可能已有半边墙给他铁棒击倒了!
  竺瑞青一听,暗叫不好,小黑子在屋里面捣毁房屋,一旦房屋倒塌,自身岂不也被埋在
里面?
  遂不顾烟中是否有毒,忙叫道:“墨兄……墨兄……”
  “别叫我墨兄,叫我小黑子!”
  又是一阵墙倒梁拆巨响!
  竺瑞青大吃一惊,但却因方才的一叫,鼻中却又痒痒的,忽然纪起枯瘦老人的话,忙取
出解毒异宝凉玉钏。
  但却不知如何应用?正感一楞。
  却见那碧绿的凉玉钏周围,若有半尺光景的毒烟,逐渐的清失了,这一见不由大喜,忙
将凉玉钏放在鼻口处叫道:“小黑子,要毁房屋到屋外去,不要将自己也埋在里面!”
  竺瑞青刚叫得“小黑子”三字时,耳中忽听身后微响,心知有人来了,但他仍故作不觉
的继续说下去,他这话声未毕,身后掌风飒然,劲疾惊人,竺瑞青早已有备,猛一侧身,手
中逍遥扇一招“骤雨狂风”,电般击出,立闻一声惨噑,骇魄惊魂!
  竺瑞青闻声一怔,原来这人竟是巫山三友的连希秋,敢情他竟没走,还躲在屋里。从这
声惨噑中,竺瑞青已知他凶多吉少,遂恨恨的哼了声,道:“便宜了你这老贼!”
  竺瑞青将那凉玉钏拴在左腕上,为的方便随时说话,接着认定那门的方向,纵了过去。
  忽觉迎面毒烟狂涌,赶忙刹住身子,蓄势以待。
  却听小黑子叫道:“怎么啦?”
  一听他说话,竺瑞青方知是小黑子,遂道:“没事,我们先出去吧!”小黑子道:“好!”
  好字音未落,竺瑞青已觉腕处一紧,身子立被它得飞了起来。
  竺瑞青大感惊异,浓烟迷漫下,他一双夜眼看不出半丈远,要他奔行这速,实在无把握。
  而小黑子竟能奔行如飞,岂非怪事!
  蓦地,眼前黑烟更浓,脸上竟有辣辣的感觉,竺瑞青心中一怔,小黑子却已松了手道:
“我毁屋去!”
  一语未毕,弩箭破空之声疾起,就在竺瑞青身前不远,随着弩箭的落下,暴起了一声巨
响,紧接着捻起了一团火光,耀眼生花,这火光虽亮,却只眨眼之间,随即又熄灭了!
  竺瑞青心中一惊未已,身前身后落下了数十支弩箭,也同时暴起一连串巨响,与数十团
火光
  然而,“轰隆隆,轰隆隆”屋倒房塌之声,却较那巨响火花,更为惊人,有如山崩地裂
般。
  竺瑞青心中一惊未已,“轰隆隆,轰隆隆”屋倒房塌之声,有如山崩地裂般,更感惊人
万分。
  一瞬间,那些火箭似被这屋倒房塌之声惊骇住了一样,居然停止了。
  就在这时,忽觉有人冒烟纵至,竺瑞青也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逍遥扇”一张,猛挥而
出。
  扇招疾展,开合点打,三招未满,已闻两声惨噑,显然已有二人被他击伤,而且定伤得
不轻。
  此刻,那屋倒“隆隆”之声,依然不绝於耳,竺瑞青心想:乾脆!我就助你了此心愿吧!
我总不能独自弃你而去!
  於是,竺瑞青立即随着屋倒声响处纵去,谨慎小心的,亦形同摸索的,在黑烟迷漫中,
竺瑞青纵出约有数丈之地。
  空地黑烟尽失,眼前一大片房屋,若有十五六间之多,全都倒塌了,破瓦残坦,满目疮
痍,显然是因房屋毁了,黑烟也消散了!
  竺瑞青星目一掠,却不见小黑子的影子,“隆隆”倒屋之声,却又从另一厢传了过来,
那响声,彷佛一倒就是连续数间。
  竺瑞青方待再次循身纵去,突觉身后掌风飒然,狂击而至,竺瑞青猛一侧闪,横移八尺。
  回身看时,见来的正是二先生与三掌柜,率领着那铁拐江忠、冀北双雁,另外还有三个
年纪约六旬的老人,一个个手中全都执着兵刃,分三面成半包围状态,适才袭击他的,却是
唯一空着双手的二先生!
  却听二先生一声厉喝,道:“你这畜牲,究竟是受了谁的唆指,潜入本谷捣蛋?你若说
出,二先生格外开恩,饶你一命,如若不然,当心你活着出不了山谷!”
  竺瑞青哈哈一声大笑道:“我确是奉命而来的,要我说出来何难,只怕你们听到的人有
些不便。”
  二先生阴侧侧一声奸笑道:“为什么?”竺瑞青剑眉一轩,道:“因为我也曾受命,并
不限制我说,但是却严令我,任谁知道就不能让他留在这世界上活着!”
  二先生一听,勃然大怒,厉声骂道:“畜牲,你竟敢如此狂妄,目中无人,你说!”
  竺瑞青朗然一笑,道:“又何必说,你们一看就知道了,今天你肯饶我一命,我还不一
定肯留着你活着呢!”
  竺瑞青说毕,扇交左手,怀中取出“铁血旗”一抖一挥,但觉红光夺目,耀眼生花!场
中立即暴起一阵惊呼!
  “啊!铁血旗!”
  竺瑞青星目一掠,众人全都畏惧的各退数步,不禁一声狂笑,笑声未毕,却听三掌柜的
一声怪叫,道:“臭小子!你那里偷来的“铁血旗”,到此狐假虎威,你想瞒得了谁?看我三
掌柜取你狗命!”
  三掌柜的手执一把毫光闪闪的宝剑,他话未说完,宝剑已分心刺到。
  竺瑞青轻声一笑,并不以“铁血旗”迎敌,反用“逍遥扇”以短敌长,毫不在意的跟他
拚了二招!
  那三掌柜的本认为竺瑞青是个假货,狐假虎烕,这一见他用扇,不用旗,扇招亦稀松平
常,不见功力,心中更坐实揣测无误。
  不禁一声大笑道:“兔崽子!你意敢到望阳谷来装神弄鬼,十招内,我就叫你溅血当场!”
  叫声中,剑招突变,只见他脚跟一旋,剑锋直刺竺瑞青的喉咙,剑法一变,居然狠毒辛
辣无比。
  竺瑞青虽左手使扇,与右手毫无二致,适才他只是虚於委蛇,并没有全力施为,一见对
方剑法辛辣,遂也施展师叔美髯翁所授的“风雨八剑”与之厮拚。
  “风雨八剑”虽是威震大西南的武林绝学,可是放在武林四怪的眼中看来,却也算不了
什么
  但是,在竺瑞青手中使来,却又不同。眨眼间,已对拆了十来招,三掌柜仍然没能得手。
  三掌柜心中,又羞又急,一声怒喝,剑招又变,只见他倏忽间运剑如风,但觉寒光闪闪,
剑气森森,确也威厉无伦。
  竺瑞青处身敌众我寡的情况之下,仍然镇静异常,手中“逍远扇”开合点打,一味招架,
并没有急急求胜。
  因为他心中另有打算。那就是一旦发击,就决不容他们任何一个脱身出手去,不置於死
地,也难逃过重伤。
  并不只为他所说的一句话,而是为了他台州府未明的寃狱打算。故始终没有施展“铁血
旗”应敌,只用“逍遥扇”沉稳化解,破招拆式。
  瞬息后,又对拆了二三十回合,三掌柜仍然拿竺瑞青无可如何!心中又惊又怒,不禁叫
道:“二哥!”
  叫声毕,他已冒险猛攻,只见他脚踏七星步,剑随身转,寒光闪处,一招“雷霆万钧”,
紧接着“倒洒金钱”,一连两招,俱都是生平轻不一用的剑法中威厉无俦的精妙招数。
  竺瑞青见他剑走偏锋,就知厉招随至,却也不敢过於大意,因为对方究非泛泛之辈可比。
  就在他刚刚拆解了对方一招时,突见四面八方人影,齐扑而至,心中一动,猛然一声长
啸,“铁血旗”疾如风发,一招“动地惊天”狂挥而出。
  但觉血影飞舞,红光夺目,满布森森杀气。
  三掌柜的始终认定竺瑞青手中“铁血旗”,是用以吓唬人的,这一见旗影摇红,心中不
禁大吃一惊。
  然而,他这一惊末已,“铁血旗”已缠上他的剑身,但觉虎口一痛,宝剑已脱手飞上半
空,只吓得他亡魂直冒。
  急忙闪身退避时,却已听到两声惊心动魄的惨叫,接着两条人影,飞跌出两丈开外。
  三掌柜回首一看,那二人竟是冀北双雁,这二人一身功夫,俱都不弱,没想竺瑞青一招
中,非但卷飞了他手中宝剑,且还伤了他二人的性命。
  三掌柜当年也曾见识过“铁血旗”的厉害,这一见不禁心惊胆颤,汗流浃背,再回首时,
却见门场中铁拐江忠与其余三位老人,俱被“铁血旗”旗影罩住,虽合四人之力,拚死力斗,
犹自处在下风!
  三掌柜星目一扫,却没见二先生的人影,他心知二哥一向阴险,想必已看出不妙,早就
溜了。
  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这思忖未已,又是两声惨噑,三掌柜一惊神散,慌不迭纵身而逃,其中突听嘿嘿一声
冷笑,惊魂昏颤,但却不敢稍停,眼看就要被他钻进黑烟中去,一旦进入了黑烟后,他这一
命就算保住了!
  蓦地,眼前红影晃闪,劲风飒然,搂头罩下,三掌柜心神昏颤,急忙刹住纵势,脚下倒
踩七星步,不进反退。
  当他稳住身形定睛看时,却见竺瑞青右“旗”左“扇”,威风凛凛,杀气腾霄,恰好拦
住了他的去路!
  三掌柜脸色大变,他不用回首,已知适才四人,已无一幸免,因为他连一点低微的呻吟
声也听不到。
  忽见竺瑞青竟收起了“铁血旗”,道:“当年恩师,曾因救我,一再忍辱逃走,今天,
我要以恩师这把“逍遥扇”为恩师出出这口怨气!”
  三掌柜一见他收起“铁血旗”,心中不禁大喜,暗骂道:“这是你自找死,可怨不得
我!”
  只见他,腾身斜纵,拾起了他那把宝剑。
  竺瑞青见他纵身拾剑,视加不见般,竟没加以阻拦,待他持剑站稳后,方道:“我说要
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去到阎罗殿上也不必再怨天尤人。”
  话声一落,竺瑞青挥舞着逍遥扇立即攻了上去。
  适才他只守不攻,始终看不出扇招中的威厉,如今转守为攻,其威势竟似突然增加百倍!
  当年江湖怪侠一柄“逍遥扇”,也曾烕震一时,武林中极负盛名,可是,一旦由竺瑞青
使出,其威势又自不同,竟然是青出於蓝而胜於蓝。
  三掌柜虽已拾得宝剑在手,仍被他逼得手足失措。
  竺瑞青一心要置三掌柜於死地,手中毫不留情,招招狠辣,式式雄劲,逍遥扇时而轻灵
似蛇,时而迅捷如电,但听飕飕呼呼,烕猛难当。
  三掌柜手握宝剑,左遮右挡,严密守住门户,尽管运剑加风,拚死力拒,始终无法挽回
颓势,要想脱身逃走,更是难上更难。
  逐渐的,竺瑞青越逼越紧,招式也越来越厉,三掌柜但觉扇影千条,劲气如刀,每一过
处,虽隔重衫,亦感辣辣生痛。
  他心知今日凶多吉少,索性拚个两败俱伤,或能逃得一命!
  三掌柜一经打定了主意,立即一声大暍,不顾来势,宝剑疾发如电,刷刷刷一连数剑,
上刺双目,下刺胸腹,剑光耀目,剑气纵横,眨眼之间,竟被他微微的挽回了危殆!
  竺瑞青冷然一哼,道:“今日要被你逃出手去,竺瑞青也枉在邛崃山中苦练多年!”
  三掌柜一听竺瑞青之名,心中悚然一惊,猛攻数剑,势若雷霆骤发,正待抽身而逃之际。
  竺瑞青已一声大笑,左手拚指突然一点剑身,将三掌柜宝剑荡开,右手逍遥扇,侧翼进
袭,疾击对方肋下腰眼死穴。
  三掌柜一见惊骇魂飞,赶忙侧身疾旋,却那里还来得及,虽避开了肋下死穴,胸口上却
被逍遥扇重重的击了一下,只打得他心震神摇。
  竺瑞青毫不犹豫的补上一扇,立听悚号惊心,眼前血光崩现,三掌柜脑袋开花,当场死
於非命。
  不过半晌工夫,竺瑞青连伤七命,心中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懊伤,眼看双手,双手上就像
满沾血腥似的赫人!
  然而,一迳想起一家的血仇,双眼中又不禁怒火喷射!
  “轰隆隆”又是一阵山崩地裂似的巨响,竺瑞青一怔,想起那小黑子,忙循声纵去,穿
入黑烟迷漫中,不过数丈光景,又复大现光明。
  这一面倒屋更多,眼过处一片残墙断坦,灰烟迷漫,而小黑子仍然猛挥着铁棒,一间间
击去。
  竺瑞青奔近前去,因为屋毁过半,这口气总应该出了,正待出言劝阻,忽觉血腥扑已。
  竺瑞青纵前一看,其中赫然竟有四怪之首的大老板也横尸其中,而这二十余人死状之惨,
却是平生未见,不是脑袋开花,就是洞腹穿陶,肚肠外流,有的更是面目模糊,四肢不全,
确使人惨不忍睹。
  竺瑞青心中又一阵惊楞,这不用说也知道,是小黑子的杰作,当然也经过一番恶斗,竺
瑞青这一阵只毁了七人,而他杀死的人数,竟多出他三倍有奇,怎不使他感到惊骇不已。
  他本欲劝止小黑子的,这一见后,他也就没有开口,站在一旁,静等他将所有的房屋都
捣毁了,方上前道:“小黑子!我们该走了吧!”
  房屋全毁,弥漫的毒烟亦散,却见小黑子眼蕴痛泪,显得十分伤悔似的,竺瑞青暗以为
他还在为师父流泪伤心,遂道:“小黑子,你师父已安然离去,你还伤心什么?”
  小黑子低着头笑道:“我觉得对不起师父,我曾放一个人逃命,因为那人对我小黑子好,
我不忍伤他,让他自去!”
  竺瑞青一听原来如此,忙安慰道:“这也不能算对不起你师父,一个人要不识好歹,还
能算人吗?别伤心了,天色已不早我们出谷去吧!”
  小黑子似懂不懂的点了点头,随竺瑞青出谷!
  因谷中的人死伤甚众,活着的也逃走了,故此二人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就出谷来了!
  X X X
  当二人返回至台州府时,已是当日的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潮熙让,十分热闹!
  竺瑞青脸上的黑灰虽脱落不少,若不是至热的人,可也认他不出,故此他敢大胆的闯进
城来。
  可是,小黑子的频频呼叫,却使他大感头痛!
  “是师父叫我跟着你的,你就该管我吃,我现在肚子饿了,喂!这家有馒头,这家还有
面!”
  小黑子那知道竺瑞青身上没有银子,有苦说不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突然,小黑子在
一家“饭馆”前站住了,叫道:“喂,我不走了!”
  竺瑞青一听,不像话,有心不理他,却知他是个浑人,一旦闹出事来,可不是玩的,再
说他也对不起他师父,不得已回身朝那饭馆看了一眼!这一看心中又不禁一怔,天下竟有这
般巧事,这正是日前他吃面那一家。
  竺瑞青越狱一日夜的事,除了知府大人,谁也不知道,他岂能自泄行藏。可是,他知道
小黑子无可理喻,一身奇功又不是力所能制,脑中电似的一转,忽得妙策,故作惊愕的轻叫
道:“小黑子!你师父来了!”
  小黑子一听,果然急叫道:“在那里?”
  竺瑞青忍住笑道:“在前面转弯去了!我们快追!”
  小黑子毫不猜疑,拔步就追。
  竺瑞青领着他绕过两条街道,离了酒店闹区,方停下道:“你师父轻功盖世,追不上
了!”
  小黑子又泪眼盈盈道:“师父不要小黑子了!”
  竺瑞青一见又觉不忍,心想:不如到那家大户人家去偷些吃食亦不为罪过,遂笑着道:
“小黑子!我带你用膳去!”
  小黑子一听又不禁大乐,擦了眼泪随着竺瑞青走去!
  在一条横街上,竺瑞青发觉一家人家,张灯结彩,似乎正办喜事,只是筵席已散,贺客
正陆续辞去。
  竺瑞青心想:他们家里残羹冷饭,想必剩得不少,遂领着小黑子绕到这家后院,叮嘱着
道:“小黑子,你在这等一等,我去去就来,定给你带许多好吃的!”腾身一纵,躲过小黑
子的视线越墙而入。
  里面是一座不算大小的花园,修竹参差,碧水萦回,居然点缀得十分雅致!
  竺瑞青一阵寻找,总算让他找到了厨房,只是,厨房里人声嘈杂,显见里面正忙乱得很。
  竺瑞青不知该如何下手,忽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提了个大食盒,来到厨房门口,将
食盒在地面一摔,喝声叫道:“三老爷吩咐下来,这些菜不能款待贵宾,需得另制精美的菜,
还得赶快,误了事当心你们的皮肉!”
  书童喝叫毕,厨房里连声答应,那书童转身也走了!
  竺瑞青正爬伏屋顶上,见厨房里并没有人理会那食盒,心想:这可是大好机会,遂飘身
而下,如幽灵般将食盒携走。
  当他离远后打开来看时,发觉里面酒菜俱备,竟是一只烤鸭与只烧鸡,还有一大碗鸽子
炖汤,居然还说不能款客,遂毫不客气的取出,与小黑子共同吃食。
  契食间,小黑子那狼吞虎咽的饿相,没半晌,一只烤鸭被他吃得没吐出半点碎骨,竺瑞
青这一见,就知他定然食量惊人,遂道:“我再给你取些馒头去!”
  当他回转厨房时,又见到那书僮在厨房门口大发雷霆,心中十分诧异,究竟是怎么样的
老爷与怎么样的客人?
  好奇心催使他随着那书僮身后,走进内宅,意欲一探究竟!
  穿廊绕屋,在一间明亮的曾房前,竺瑞青就听一个雄壮响亮的声音说道:“三弟!今日
修侄娶亲,新娘又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美女,今夜必须严加戒备,多加谨慎才好,那淫贼虽囚
在死牢里,难保他夜里不趁机出来作恶!”
  竺瑞青一听,心头大震!
  竺瑞青只听这声音,就知这人亦是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人,他心想:别是你这坏蛋看中
了别人家新娘子,夜里来上一手,嫁祸於人,那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却听一个苍劲的声吾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小弟早巳安排好了!决出不了错,大哥你
尽管安心喝酒吧!尽量喝吧!”
  那雄壮嘹亮的声音哈哈一笑道:“三弟既是已安排妥当,自不必老哥哥费心!只是我认
为,最好还是谨慎小心为是,来!乾一杯!”
  竺瑞青听那笑声,十分耳熟,好像在那里曾听到过,但一时间却想他不起,他想:
  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
  於是他用指甲沾些唾沫,在窗纸上轻轻一碰,现出一丝月牙小洞,竺瑞青凑上前去一瞄。
  却见书房中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席上只坐着两位老人,一人须发斑白,方面大耳,年
纪约五六旬开外,另一个须发如银,欺霜赛雪,道貌岸然,气宇非凡,穿了一身白衣,更有
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竺瑞青一见这老人,心中一怔,转而怒火狂冒,你道须发如银的老人是谁?原来他就是
邛崃山中骗去竺瑞青那“铁血旗”,随又将他一掌击落悬崖的老人,也就是甘茂亭的外公—
—假善人武焦。
  武林中人因其道貌岸然,看似高亢不凡,其实心如蛇蝎,阴险恶毒,无与伦比,故称其
为假善人。
  竺瑞青一见是他,当下心如火焚,怒不堪言,当年若非被他骗去“铁血旗”,何至令他
无法列身南宫先生门墙,甚至无缘拜见南宫先生一面。
  虽然,他最后因祸得福,终於学得绝艺归来,可是这口气岂能不出。
  正当其时,又听那假善人武焦道:“三弟,据说那姓竺的小淫贼,练得一身神出鬼没的
武功,且最是好色,一旦听说那家有貌美的妇女,他一定要弄到手不可,今日修侄娶的是台
州府第一名美女,而且还轰动了全城,他那得不知?我算他必定会来,三弟还要听老哥哥的
话,最好是事先好好防备一下,老哥哥当也助你一臂之力!
  竺瑞青在窗外听到这话,只气得七窍生烟,目砦欲裂,他真想立即冲进屋去,结结实实
的打他一顿,方能出这口气。
  可是,听他的语气,其中似乎另有用意,他正不知陷害他的是什么人?有此蛛丝马迹,
正好循而追踪,岂能打草惊蛇。
  却见那须发斑白的老人微笑着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小弟过江龙余迁可也不是普通人
物可比,何况小弟早巳安排妥当,大哥关心盛情,小弟铭感五中,来!再乾一杯!”
  假善人武焦脸上忽现不悦之色道:“三弟!听你口口声声安排妥当,何以不能对老哥哥
一言,难道你我还见外吗?相交数十年………”
  那自称过江龙余迁的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道:“俗语说隔墙有耳,过了今夜,小弟再
向大哥赔罪,也是那句话,你我相交数十年,难道这一点也不能原谅小弟吗?千万不要因此
伤了我们数十年兄弟之情,来乾杯!乾杯!”
  随后室中不再谈起这事,竺瑞青听至此,他心中不禁思潮起伏,这真是使人感到莫名其
妙的事!
  一个说必定会来,而另一个则早已布置妥当,岂不是也算到他一定会来?他心想:我今
夜倒要看看究竟有什么人来?
  竺瑞青回返院墙外时,小黑子已靠在院墙上睡着了,竺瑞青微一摇头,仰首望天,已是
二更时分,遂又翻身进入花园,掩掩藏藏的在那内宅四周绕了一圈,已寻到新房所在。
  只见红烛高烧,人影晃动,竺瑞青刚将身子稳住。
  忽见墙外飞进一条黑影,捷若流星的扑向新房,竺瑞青心中一惊,人影已拍窗进入新房。
  竺瑞青心想:果然有人来了,可是,有我竺瑞青在此,岂能容你这淫贼称心如意?
  竺瑞青想到自身的寃情,瞬息就可明朗,而且还可以马上知道陷害他的是什么人?心情
不禁大快。
  他深恐这淫贼得手,遂毫不犹豫的立即跟踪扑了进去!
  然而,当他进新房后,却见房中那有什么人影,但见罗帐低垂,两双新鞋并摆在床前。
  心中一愕,又恐怕贼子已钻入帐中,正在销魂,忙蓄势戒备,取出逍遥扇一挑帐门,口
中并冷笑道:“好贼子!你的死期到了!”
  竺瑞青扇挑帐门,床上空空加也,那有什么人影?心中一惊,突觉罗帐迎风倒了下来,
正好罩向他立身处,竺瑞青赶忙晃身闪退。
  然而,他这身形未稳,一面大渔网黑忽忽的迎头罩下,渔网宽约三丈余,所罩范围极广,
竺瑞青要想纵身跃窗而出,已然不及,竟被鱼网罩个正着。
  竺瑞青心中大骇,双掌一抓一分,竞欲将网撕裂,那知这渔网并非普通的渔网,乃是一
条条皮筋绕网丝所编造,且缠着密密麻麻的小钩,钩有倒须,锋利无比。
  竺瑞青双手非但没能如愿将网撕毁,且被那些小钩挂住了双掌,痛苦不堪。竺瑞青这一
惊更非小可!
  突听机簧声响,左臂右腿齐觉一痛,胸口上更听“哆哆”两响,咬牙一看,两支利箭,
贯穿了臂腿,鲜血泊泊而流。
  另有两支箭跌落身前,料知若非有宝甲护身,这用机簧发射,劲道极强的两支弩箭,就
要他的命。
  竺瑞青这个罪可就受大了,但他亦知是自己一时卤莽,中人圈套,跌入了陷阱,这么一
来,反将罪名坐实,纵然跳到黄浦江中,怕也洗刷不清。
  忽听一声大笑,房门中走进两垃年若六旬的老道,一位碧眼蓝睛,微微弯曲的鼻子,薄
薄的嘴唇,手中紧握着一柄青钢长剑。另一位身形颇长,面方耳大,相貌堂堂,手抱一支拂
尘。
  却听那碧眼蓝睛的道人笑道:“淫贼!跟踪你数千里地,总算将你抓住了,今天就送你
去见阎王!”叫着,挺剑就朝竺瑞青刺来!
  那身形颀长的道人一摆拂尘,道:“师弟慢来,先将他绑起来再说!”
  竺瑞青这时全身受制,要想动也没法动,那里还能反抗,但他却大声辩驳道:“你们看
错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竺瑞青竟说不出来!
  突地,房门口一阵风似的又纵进数条人影,为首的竟是那须发如银的假善人武焦,只见
他面色铁青,手足皆颤,显得十分惊骇的样子!
  然而,当他一眼认清那网中的竺瑞青时,更显得惊奇万分,但他却深深的吁了口气,可
是,眨眼之间,即听他叫道:“三弟!我认识他,正是这小淫贼!一点不错,正是他!”
  这时,竺瑞青心知辩亦无益,不禁恨恨的瞪了他两眼,但见他双眼血红,充满怨恨之火,
就以这双眼中之火,似乎就能将人烧死。
  假善人武焦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汗毛根根直立而起,当真是不寒而傈!
  竺瑞青受伤不轻,无法抵抗,也不准备置辩,伤处又十分疼痛,他索性往地一躺,心想:
事已至此,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他刚刚躺下,突然发觉房梁上有物蠢动,凝目一看,赫然竟是个人影,竺瑞青暗
骂道:“原来是你这恶贼?”
  竺瑞青一见梁上爬伏的人影,就知定是先他进入的人,只见这人进入屋中后,似乎发觉
了情况不妙,欲待抽身时,他已跟踪而入,於是藏在房梁上,结果他反而做了他的替身。
  竺瑞青心想:今日纵然蒙寃含恨而死,我也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於是,立即扬声叫
道:
  “你们看!那才是真正的采花淫贼!”
  众人一听,全都一惊,却听一声尖细的阴笑,随着一条人影飞了下来!
  竺瑞青双眼眨也不眨的凝注那人影,待他落地稳身后,方始看出竟是个年约七旬开外的
老人。
  只见他身形瘦长,鹰鼻鼠目,尖脸削腮,一看就知是个阴险奸诈的人。
  竺瑞青仔细的打量之后,发觉这老人的相貌十分面熟,但他却万分肯定的相信,他从来
没见过这么一位老人。
  可是这位老人与他年纪相差这远,二人之间会有什么仇怨呢?竟使他出此恶毒的手段害人?
  他正思忖中,却听那假善人武焦叫道:“哦!我倒忘了!三弟!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老
哥哥给你约来的好帮手,名震大西南的黄蜂甘欺天,也是老哥哥的亲家翁,没想他竟早来了!
你们多多亲近!”
  竺瑞青一听到假善人武焦的话,心中已恍然大悟,因为从他所说的亲家翁黄蜂甘欺天,
分明就是甘茂亭的爷爷。
  至此他才记起,原来他的相貌中,依稀有甘茂亭的影子,同时他已知道这一切的一切,
全是甘茂亭幕后主持,他心中不禁对他更为怀恨。
  过江龙余迁身为主人,自是客套一番。可是,一旁的两位老道一听他之名,脸上非但显
露出不耻之色,眼中更是满含猜疑的,朝他上下打量。
  黄蜂甘欺天神色异常镇静的哈哈一笑道:“我是看到人手过多,正想偷闲趁机睡个大觉,
那小子偏偏不乐意,没法!
  喂!老家伙,别人请了两位武当一流高手,那需要我们多管闲事?我看还是走吧!”假善
人武焦简说,忙朝那过江龙余迁道:“别的话我们不说,既是淫贼已被抓住,我等实也无需
多留!不过,似这等万恶无耻的淫贼,我真希望能亲眼见他得到报应,方能稍泄胸中气愤,
甚至真恨不得能亲手毙了他………”
  假善人武焦口中说着话,突然飞身纵起,朝竺瑞青扑去,抬手一掌,对正竺瑞青胸口拍
了下去!
  出其不意,任何人也没防到假善人武焦会得於说话间,突下毒手,欲待抢救,均已不及!
  假善人武焦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一流人物,其功力自是非同凡响,要想在他掌下保得一
命,自是非易。
  可是竺瑞青身穿“护心保甲”,被击中一掌,算得什么,依然若无其事般,那宝甲上的
小刺,更将假善人的手掌,刺破了几个小洞。
  假善人武焦一掌未能毙敌,反受微伤,怎不使他大为震骇?当着几位武林高手之前,更
使他羞愤难当,面上无光。
  可是,他既起了毒心?岂肯就此罢手,但听他一声怒吼,双掌一吞一吐,左掌又已疾劲
无比的拍了下去。
  适才一掌击胸,弄巧成拙,假善人武焦已知竺瑞青穿有猬甲之物护体,故此,他这一掌
竟朝竺瑞青头脸拍去,这一掌要被他击中,竺瑞青那能还有命在?
  竺瑞青处身网中,无法动颤,更无法抗御,眼睁睁瞧他一掌迎头劈落,疾劲沉雄,威猛
无伦,心知凶多吉少,只得闭目待毙!
  忽觉一阵厉风,拂面而过,虽如此脸上亦感辣辣生痛,但却再没有掌风劈下,心中愕然
未已。
  却听一个雄亮的声昔道:“施主且慢!这是贫道施计擒获之人,施主无权取其性命!”
  竺瑞青猛然睁眼一看,那手执拂尘的老道,正站在他的头侧,手挽拂尘,一脸肃穆庄重
之色,显然是这老道临危出手,救了他一命!
  却听那假善人武焦怒暍道:“似这种卑鄙龌龊,残忍无道的采花淫贼,人人得而诛之,
你凭什么阻我?”
  那道人未及答话,过江龙余迁已抢前劝道:“老哥暂息雷霆,小弟给大哥引见引见,这
位是武当掌门灵虚真人老前辈的首席弟子白阳道人,那位是他师弟青阳道人!
  白阳道长乃是修儿的受业恩师,都是自己人,二位看在小弟薄面上,不要再起争执,小
弟摆酒为二位调解,一切都是小弟的不是!”
  过江龙余迁年轻时,练就一身武功,不幸误入歧途,曾与假善人武焦等数人义结金兰。
  随后,进入中年,过江龙余迁方始醒悟,立郎改邪归正,其子余修则投身武当门下,拜
白阳道人为师。
  此次白阳、青阳二位道人连袂降临,并非为其门人余修贺喜来的,实为追踪一个可疑为
采花淫贼的人而来。
  碰巧,余修的新婚妻子,乃是本城出了名的美女,白阳道人遂定下计策,着人大事喧扬
新娘之美,以勾引那淫贼自投罗网。
  一日忙乱席散人尽时,过江龙余迁忽接贵客降临,来的正是阔别二十多年的假善人武焦。
  多年不相交往,早已生份了,可是,过江龙余迁仍然不敢过份得罪这位大哥,遂命厨下
精制酒筵款待。
  假善人武焦一再的劝过江龙余迁,要加以防备,过江龙何以不肯明说?就因为“假善人”
三字,实非胡乱取的,谁知道他此来用意?
  尤其,白阳道人曾说,日前台州府衙,自行投案的淫贼是假,他们数千里追踪而来的才
是真凶。
  因此,他不敢肯定假善人是否与淫贼一夥!
  他们这一段谈话,竺瑞青却曾听来,可是,在他离去后,假善人武焦终於又摆出当年老
大哥的身份,逼使过江龙余迁,不得不原盘托出?
  当他听到这等布绪周密的消息后,不禁大为凛骇,就在这时,惊声传来,更把他心惊得
魂散魄飞,二人遂急奔而至。
  然而,事出意外,假善人武焦他做梦也梦不到这被擒的,居然会是名符其实的竺瑞青,
宽心大放之下,又不禁心生毒计,遂不顾一切的准备一掌先行将竺瑞青劈了!
  那知,事不如意常八九,竺瑞青居然有宝甲护身竟伤他不得,二次怒吼出手时,白阳道
人已及时赶至,拂尘一挥,卷向他的手腕。
  假善人武焦何等人物,一看拂尘来势,拂须根根硬直加针,何异一条条铁棒,就知对方
功力非凡,在这把拂尘上有很深的造诣,不得已只好忍痛撤掌退身。
  过江龙余迁不明个中曲折,只道假善人武焦亦已改邪归正,反过来疾恶加仇,其情可感,
遂忙出面干旋,其实,他那知假善人武焦别具毒心呢?
  假善人武焦本欲趁机取竺瑞青一命,以绝后患,偏生天不从人愿,那鬼道人竟会出手拦
阻。
  虽然他不一定就怕了对方,却因心中有病,遂借故恼羞成怒,恨恨的道:“余迁,想不
到你竟攀龙附凤,竟投身武当门下去了,怪道如此自鸣得意,竟忘了早年结义之情,嘿嘿,
你给我当心点,亲家!走!”
  语毕身起与黄蜂甘欺天双双穿窗而出,瞬息失其二人踪影!
  这时,青阳道人忽然一挽袍袖,露出手臂来,只见手臂上一片密密的针眼,似新伤未久,
经敷药刚刚结疤,却听他道:“师兄!你可记得这事?”
  白阳道人蚕眉一蹩,道:“师兄岂能忘了?只因为那位武施主对余施主临去恶言,反使
师兄不便留他了!”
  那过江龙余迁听他二人说来,心中十分不了解的道:“道长难道疑心是他们两人?以他
二人行将就木的年纪,岂能做这等事?再说,他又何必如此气愤的一定要杀害这贼子呢?”
  白阳道人微一沉吟道:“这就是值得推敲与伤脑筋的事了!”
  青阳道人却接口道:“据我看,这才是真凶!”
  说时,指着竺瑞青,又道:“他二人是帮凶,也是主谋,事情一旦闹到无可收拾时,就
欲杀之灭口,以防他供出内幕、真情,师兄以为可对?”
  白阳道人点点头道:“诚如你所说,亦未可知,天明后,将他送进府衙,升堂审问后,
自然分晓!”
  这时,竺瑞青心中叫苦连天,但却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料知他的话,绝对无法
获取对方三人的相信,而他天生傲骨,又不耻向人作乞怜状,遂乾脆闭口不言,听天由命!
  再说那小黑子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放眼四望,不见竺瑞青的影子,心中不禁大为焦急。
  他焦急的不是竺瑞青的安危,而是没人管他吃的,一觉醒来,他肚子又有点饿了,他怎
不急。
  他想叫,又不知竺瑞青的名字,要想去找,又不知那里去找,更怕等一下连回到此地的
路都不知道,那才惨呢!
  小黑子正感旁徨无计,焦急万分,忽听喧哗之声,起自街头,且听喧哗声中,有人叫道:
“抓到采花淫贼了!大家快来看哪!”
  小黑子可不懂什么是采花淫贼,可是,那喧哗之声,越来越响,分明是件好看之物,他
很想也去看看!
  小黑子生长这么大,他很少见过什么热闹场面,尤其像这种热闹城市的大街上,他更是
从没见过。
  小黑子心中一动,以为竺瑞青抛下他,自行看热闹去了,遂自言自语的道:“我小黑子
也有脚,我自己不会去看!”
  一想及此,小黑子越想越对,遂提着铁棒,穿出横街,却见人潮汹涌,如山似海,更如
蚁群般,争先恐后,拚命挤前去。
  小黑子自以为聪明的一笑,道:“这些人真笨!”
  请看第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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