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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天铁血旗》
作者: 兰 立

第十一章  阴错阳差




  竺瑞青道:“小黑子!你跑到那里去了?我找了你一天?”
  小黑子裂嘴傻笑,指了指曲剑舟,却听曲剑舟道:“是师父叫他骑马带我去玩,哈哈!
这马跑得好快啊!”
  原来当竺瑞青离开雁峰时,采虹姑娘领着曲剑舟也恰好来到小黑子处,得知竺瑞青已进
入雁荡山,准备随后接应。
  却因曲剑舟在身边十分不便,遂着小黑子带着曲剑舟骑马玩耍,她则一人进山!不巧,
竺瑞青互相错过,而小黑子与曲剑舟,一跑就出去数十里地,是以竺瑞青一时找不到他。
  三个人正在分吃那些山鸡,忽听谷外传来声声厉啸,且听一人引吭叫道:“姓竺的小子,
这次你跑不了啦!”
  竺瑞青一惊,忙关照道:“小黑子!你照顾小弟弟!一切由我应付,来人若多,你就护着
他骑马突围,我过后再来找你们!”
  忽听曲剑舟道:“谁说我小!我才不要人照顾呢!你们不走我也不走,我最喜欢打架!”
  竺瑞青一愕,回眼看他小小年纪,双眼中棱光一闪闪的,眉宇间竟透着层层杀气,心想
此子日后杀孽必定十分骇人!
  心念未息,忽听风声飒然,“搜!搜!搜!”叶林中一连落下数条人影,为首的竟是那爱
凤妖妇。
  身后紧随着白妞姑娘,千山一老,还有一位十分丑怪的红衣老妇。
  只见她手执乌藤拐杖,双眼开合间,精光灿灿,相貌虽丑陋不堪,却自有一股慑人烕仪,
令人不寒不栗。
  竺瑞青一见这红衣老妇,已揣想到很可能就是那名震大西南的幽灵教教主鬼婆婆沙素灵,
心道:“这些恶魔一个个全都到齐了,若能於这雁荡山中一举将这些魔头制服,使彼等改邪
归正,江湖上自会太平一段时候。
  只可惜,目前人手不足,实难与彼等抗衡,尤其是那无门岛岛主龙升天,其武功之高,
实在惊人,与其单打独门,还不定鹿死谁手!”
  竺瑞青沉思中,已听到那爱凤妖妇淫荡的一笑道:“我们又见面了,今天废话少说,开
门见山,坦诚公布,请问阁下是说文呢?还是说武?”
  竺瑞青微一沉吟,道:“何谓文武?”
  爱凤妖妇眉眼一笑道:“文者!我们以口交易谈条件!武者,我们动手过招分高下,不过,
老妇建议阁下还是谈谈交易的好,因为那马家姑娘现在我们手中,只要高兴,随时可将她置
於死地,一点也不留情。
  要说打斗嘛!我们人多势众,阁下自非敌手,若是不识抬举,冀图侥幸,那是自寻死
路。”
  竺瑞青除了担心萍儿的生命外,别的任何也不怕。
  可是,实如爱凤妖妇所说,萍儿随时都可能有性命的危险,就像是一个人的咽喉要穴,
被敌人钳制住,连气也透不过来,只得任人随意的摆布,竺瑞青遂忍气吞声的道:“什么样
的交易,何妨说来听听!”
  爱凤妖妇自以为一箭射中了竺瑞青的制命伤,洋洋得意的娇狂一笑,道:“条件有二,
任阁下选择一条,其一:无门岛龙岛主认为天下武功,万流归宗,自应排除门派歧见,结盟
合为一家,龙岛主武功盖世,声望俱尊,应为盟主,希望阁下能捐弃成见,与我们合作,造
福武林。”
  竺瑞青一听,心中不禁想笑,以他们这种行为,居然厚颜美其名,造福武林,真使人闻
之欲呕三日。
  邛睐山中,他身受南宫先生授艺兼授命,岂能与这般黑道魔头,同流合污呢?遂道:
“愿闻其二!”
  爱凤妖妇见他不答应,稍感意外的又笑道:“当然,人各有志,龙岛主胸怀豁达,宽宏
磊落,自不会强人所难,不过,龙岛主曾亲口认命,无门岛虽无门,但却随时欢迎阁下驾临。
  而第二条,就是请阁下将少林寺的“玉佛令”及武当派的“剑令”,换取马家姑娘一命,
保证日后决对不再侵犯她。
  而她与甘贤侄的一段婚约,从此也一笔勾梢,如此优厚的条件,相信阁下总会答应吧!
  再说此二物对阁下毫无用途,留它则甚,不如将它换取心爱之人的自由,情理两方面都
说得过去,岂不甚好!”
  竺瑞青一听,这条件也不能答应,这两枚派令,对他一时虽无大用,但却足可颠覆少林
与武当两派,甚至於毁灭。
  换句话说:整个江湖武林亦将因此沦於魔道之手,水无宁日,他岂能因一己之私,做此
不仁不义,为害武林的事,那与他变节投身无门岛主的门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於是,竺瑞青丝毫不加考虑的回绝道:“这两个条件,在下都不能答应,你们爱怎样办,
就怎样办!”
  爱凤妖妇万没料到竺瑞青竟一口回绝,神色微一变道:“阁下就不顾马家姑娘的生死吗?
她或许还会遭遇到难以入目的污辱,要死不能,届时恐后侮莫及矣!”
  竺瑞青心中一凛,眼前就像已看到马萍儿涕泪滚流,跪地哀号叫道:“请你们不要这样
对我,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竺瑞青心痛如绞,肝肠寸断,蓦地引吭一声长啸,如龙吟,如凤哕,声震山谷,响澈云
霄,林木为之沙沙不已,顿时冲散眼前幻影,随见他那怒目圆睁之时,厉声的喝道:“马家
姑娘若有丝毫伤痛,你们等待着我的惩罚,你们若敢将她害死,我要你们所有的人抵命!”
  爱凤妖妇柳眉一轩,双眼中杀机顿现,一声娇叱,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你如今已
是瓮中之鳌,自身难保,还敢满口狂言,大言不惭!”
  竺瑞青眼看身前四人,爱凤妖妇本是手下败将,白妞与千山一老,根本不屑一顾,只有
这位红衣老妇,不知底蕴。
  可是,纵然四人联手,他也不惧。
  忽然爱凤妖妇撮唇一啃,啃声尖厉,十分刺耳,啃声未息,立闻谷外以及前后山壁间,
厉啸频传,此起彼落,威势骇人已极。
  啸声未落,林中已见人影晃动,接着茅屋后也听到了衣袂风声,也不过转眼之间,前后
左右已同时出现了三数十人。
  论年纪老少不等,但却一个个精气充沛,行动敏捷,一看就知全非庸手,爱凤妖妇此来,
似已纠合了数起人马,倾全力来对付竺瑞青般!
  对方来势,虽然如此惊人,竺瑞青依然气定神闲,脸上竟无丝毫惊惧之色,因为他虽说
不一定就能稳操胜算,可是要想逃走还怕不能吗?
  而且,身旁还有个小黑子,双膀神力,盖世无双,一条铁棒,威猛无俦,千军万马之中,
他也能杀进杀出,何况这区区之数?
  惟一使人担心的,就只那个童子曲剑舟,虽知他功力不弱,此刻究竟非同儿戏,竺瑞青
不禁回首打量了他一眼。
  却见他眉飞色舞,睑上满布欢喜之色,竟找不到一丝惊惧之容,竺瑞青心中忖道:“越
是如此,越使人担心!”
  忽见曲剑舟怀中凸凹不平,突出如丘,像塞了什么东西,竺瑞青又不由感到诧异,忖道:
“莫不是吃乘的山鸡,他舍不得丢弃,给塞在怀里?”
  这时,曲剑舟已发觉竺瑞青在注视他,遂朝竺瑞青扮了个鬼脸,笑道:“白哥哥,你不
用为我担心,这些个兔崽子,我一个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信你等一下看!”
  竺瑞青一愕,道:“你怎么叫我白哥哥?我又不姓白?”
  曲剑舟稚气的小脸上一热,指着小黑子道:“他黑!我叫他黑哥哥,你白!我当然也可以
叫你白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竺瑞青一时竟被他说得笑了起来!
  爱凤妖妇见竺瑞青忽然回身,若无其事的与一个童子说笑,竟视他们这数十人如无物般,
这个污辱实使人难以忍受,不禁一声娇叱,怒骂道:“好小子,你究竟打定主义没有!”
  竺瑞青听到爱凤妖妇的声晋,忽然记起曲剑舟的婆婆,二凤之一的“灵凤”,遂忙问道:
“小弟弟,你婆婆呢?”
  曲剑舟闻问,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道:“婆婆!她………她走了!”
  一语未毕,热泪已盈盈欲滴!显然他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竺瑞青忽然转身指着爱凤妖寻道:“小弟弟!你认识她吗?”
  曲剑舟疑惑的摇了摇头,却伸出小手臂,指着爱凤妖妇后的白妞,结结的道:“我认识
她………可是她永远也不认识我。”
  竺瑞青心中一愕,突听身后暗器破空之声,疾射而至,竺瑞青对这种雕虫小技,自是不
放在心上。
  忽见曲剑舟小手一扬,一颗姆指头大的圆石子,已从曲剑舟两指间弹了出去,且听他骂
道:“不要脸的糟老头,你想干什么?”
  竺瑞青掉首一看,来的竟是一把银亮的匕首,可是,却被曲剑舟一颗石子,击个正着,
虽没能将匕首当场击落,却已将匕首击得歪过一边,斜飞而坠。
  竺瑞青见此,大感欣慰,心情不禁为之一宽。
  他不是为曲剑舟指上的功力,以及眼力之快准感到欣慰,而是曲剑舟的机智,使他大感
宽慰。
  因为从他的骂声中,显然是谁偷施暗算他都看到了,就凭这点机智,再加上他那一身武
功,自保足足有余。
  当然,武功高如爱凤妖妇或已极负盛名的一流高手,也不至对一个稚龄童子痛下毒手。
  爱凤妖妇见他爱理不理,那里容得,不由怒气勃发,“锵”的一声,抽出青虹宝剑,划
空一劈,怒叱道:“畜生!你既是自取灭亡,可怨不得老妇手下无情啦!”
  竺瑞青展颜一笑,轻松悠逸的道:“妖妇!老鼠上天秤,你不秤秤,重不逾四两,大话
连篇,真使人为之捧腹!”
  爱凤妖妇何曾受过这等冷嘲热讽,青虹一抖,就欲扑出,忽听那红衣老妇道:“爱凤姑
娘何须亲自动手,待老妇为姑娘将此狂贼拿下!”
  爱凤妖妇早就尝过竺瑞青的滋味,怎不知厉害,此来不过倚仗人多势众,方敢作威作福,
一听红衣老妇要抢先出手,她是求之不得,但她仍道:“教主出手,自是手到擒来,爱凤为
你掠阵!”
  笔者按:此红衣老妇确是幽灵教教主鬼婆婆沙素灵,她乃三妖之首,武功也比魁梧老妇
白素莲,钩鼻老妇应素贞高出许多。
  尤以阴阳功“幽灵指”黑道称霸,威震大西南,掌中乌光闪亮的拐杖,一百零八招的
“盘龙杖法”,更是神妙诡谲,威厉无比,武林中罕遇百合的对手!
  三妖之名,虽在“二凤”之下,可是她的一身能耐却较之“爱凤妖妇”有过之无不及的。
  是以,她对“爱凤”妖妇表面上十分谦恭,暗中却从没将她放在心上!
  此刻,她何以要抢先出手呢?
  原因是她从竺瑞青悠闲逸致的神情中,已看出竺瑞青有抽身而退的意向,“爱凤”妖妇
一迳出手,而未能将竺瑞青及时擒住,而被他突围逃走,岂不前功尽弃,且连她的名气也大
大受损。
  是以,她自得亲自出马!
  红女老妇——幽灵教教主鬼婆婆沙素灵,手执乌光闪亮的拐杖,巅巍巍的移前两步,面
对竺瑞青道:“阁下可是诱拐老妇爱徒的媳妇,而又专与黑道中人作对,那南宫老匹夫的嫡
传门人吗?”
  竺瑞青一听对方开口,尖酸刻薄,且辱及授艺恩公,不禁气涌加山,火焰高冒,但他却
冷静的抑住,以牙还牙的道:“阁下可是幽灵教中鬼首,人称鬼婆婆,而又专事为害武林的
妖妇沙素灵吗?”
  鬼婆婆万没料到竺瑞青辞锋这般锐利,丝毫不肯吃亏,不禁呆了一呆。
  随即发出一声狼噑鬼哭般的骇人怪笑,令人闻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尚幸这怪笑及时
煞住,要不那童子曲剑舟,就得遭受一次痛苦的煎熬。
  却听她笑毕,道:“阁下辞锋之尖锐,实为本教主平生仅见,只不知武功是否也如此尖
锐,性情是否也如此尖锐,可敢与本教主单打独门,不死不休?”
  竺瑞青闻言,也发出一声朗朗长笑,只是他那笑声中,却是那么安祥和蔼,听不出一丝
杀伐之气!
  随听他道:“教主笑声阴毒,实为少爷生平罕闻,只不知教主的武功,是否也如此阴毒,
心肠是否也如此阴毒,有将整个武林都毁灭的毒心?”
  鬼婆婆见他似有意揶揄,避免正面作答,不禁大怒,手中乌光闪亮的拐杖,随意一顿,
入土盈尺,随道:“阁下若是一时胡闹,莫怪本教主要违背武林道义,而要以多为胜了!”
  竺瑞青朗声一笑道:“这么说,教主是决不用别人帮忙了?是吗?”
  鬼婆婆卑贱不屑的一笑道:“自然,对付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子,何需别人帮助!”
  爱凤妖妇一旁听得大急,她深知竺瑞青武功精深,非常了得,那肯容鬼婆婆涉险,忙叫
道:“沙教主,我们现在占了绝大的优势,你千万别中了这小子的圈套!”
  鬼婆婆丑脸上泛起了异样孤傲之色,自命不凡的道:“你忘了本教主五年前曾独上邛崃,
寻找那南宫老匹夫吗?那时本教主只道那老匹夫命短,早已与鬼为伍,岂知他竟是胆小畏惧,
龟缩不出,面对那老匹夫的一个弟子,本教主说句大话,不出百招,定要将他毙死在杖下!”
  竺瑞青听得不怒反笑,哈哈笑毕方道:“教主既有这等信心,何妨另约时地,一决胜
负!”
  鬼婆婆双目一睁,两道阴森森,寒电般的目光,愤怒的盯在竺瑞青脸上,厉声的暍道:
“你竟敢不信任本教主?”
  竺瑞青笑道:“小可并非不信任教主,而是不信任别人!”
  鬼婆婆仰首一啸,叱道:“诸位请了,本教主现与这位小子作生死拚搏,任何人不得出
手相助,若是违背本教主之言,届时莫怪翻脸无情!”
  说毕,拔起拐杖一横,道:“小子,放心动手吧!”
  竺瑞青怀中取出“铁血旗”一抖,立觉红光暴闪,耀眼生花,道:“教主请!”
  鬼婆婆见他抖出的“铁血旗”,竟是当年南宫先生威震武林的兵刃,心中也不禁微微一
怔。
  随即一声怪啸,挥杖疾扑,杖出卷地生风,厉啸骤起,势若雷霆疾发,威猛至极。
  竺瑞青见她来势凶猛,却也不敢怠慢,血旗一挥,顿时红光暴涨,怒卷而出。
  只是,双方甫接一招,具都一凛,已知对方确非好相与,不得不各自全神贯注,使发浑
身绝毕,全力抢攻。
  刹那间,二人已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恶战,但觉杖影如山,乌光笼罩,旗影摇红,飞
舞如虹,厉风骤啸,异常刺耳。
  场中沙飞石走,树叶满空飞舞,数丈方圆,潜力激荡,寒风刺骨,确是一场武林罕见的
恶斗。
  一旁的爱凤妖妇,虽知鬼婆婆武功确有独到之处,究竟放心不下,听到鬼婆婆告诫余人
不得相助,心中已暗打主意。
  待二人全神贯注打得难解分时,忙对白妞咕噜几句,立即挥剑扑向小黑子叫道:“臭黑
炭,三仰峰下一战,胜负未分,我们再来比过!”
  小黑子那知其别具用心,当下挥舞开铁棒,又与妖妇另起战火,展开拚斗。
  曲剑舟眼看白哥哥黑哥哥全都与人动上了手,且杀得十分激烈,不禁心痒难煞,忽听有
人轻唤道:“小弟弟!这厢来!”
  曲剑舟回首一看,见唤他的竟是满脸妖邪的白妞,且正在向他频频招手,稍一迟疑,又
看了竺瑞青与小黑子一眼,方缓步走了过去,还差丈来远就站住了,一脸稚气的笑道:“姐
姐!你叫我干嘛?”
  白妞见他稚气未除,似一无所知般,遂笑道:“小弟弟!姐姐带你去玩可好?”
  曲剑舟天真的欢叫道:“好呀!上那里去玩?”
  白妞朝谷外一指道:“到那边去,我再告诉你!”
  曲剑舟道:“不能给别人知道吗?是我们二人玩吗?”
  白妞粉睑一红道:“小弟弟!你来了就知道啦!”
  说着,她已移步朝曲剑舟走去,曲剑舟就像丝毫不懂厉害般,仍然站着笑道:“我不会
玩,你找别的男人不好吗?”
  白妞此刻已走到他的身边,牵起他的小手,道:“来吧!小弟弟………”
  一语未毕,突地“哎哟!”一声痛呼,呼声未已,双手又已掩住面门,惊声惨叫,另见
她玉腕上,血肉模糊,指缝间更是鲜血汩汩而流。
  敢情,曲剑舟他那是一无所知,他是故意装傻,存心要她好看。
  原因是前些时,他与婆婆“灵凤”一起时,曾被白妞跟踪过一过时候,灵凤虽没告诉他
为了什么,但却领着他四处隐藏、逃避,是以他对白妞恨之切骨。
  那时,他是一个污秽满脸的乞儿,如今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童子,而且又是与竺瑞青在一
起,白妞作梦也想不到会是他。
  而剑舟在白妞招呼他时,心中已暗暗打定主义。
  就在白妞要牵他的小手的刹那,曲剑舟出其不意,一把抓向她的手背玉腕,他指甲甚长,
这一抓连皮带肉都抓下来了,紧接着小手一扬,一颖石子,电射而出。
  白妞本已又惊又痛,相去这近,那里还闪避得开,竟被那石子击中鼻梁,只打得她粉鼻
骨碎血流,痛澈心肺,哀声惨号不已。
  曲剑舟一招得手,早巳跃退寻丈,恨声骂道:“贼丫头,你也有今天,叫你尝尝小爷的
厉害!”
  讶毕,小手连发,一连又弹出十数粒石子,原来他怀中满满的全是石子。
  白妞双手掩面,本无法闪避,蓦地一阵厉风,将那十数粒石子全部刮飞,随见人影一晃,
白妞身前已站着那颧骨高耸,须发斑白的千山一老!
  曲剑舟一见大怒,骂道:“老狗,你活腻了吗?”
  千山一老怒暍一声,骂道:“小畜生,你找死吗?你再敢骂一句,老夫就要你的小命!”
  曲剑舟道:“凭你也配,小爷偏要骂,老狗!老狗!老狗!………”
  千山一老一听太怒,随手劈出一掌,曲剑舟一看,就知他没使全力,逐站在那里动也不
动。
  直待掌风逼近,方猛一旋身,那掌风立被他怪异的动作,旋散开去,刹时无影无踪,却
听他骇声狂笑道:“老狗,你给我扇风吗?好凉快啊!”
  千山一老恼羞成怒,双掌一掠,纵身扑了过去!曲剑舟回身就跑,转眼间已躲到一株树
后,笑朝千山一老道:“老狗,我们来捉迷藏,有种就来,没种就滚开!”
  忽听白妞怪叫道:“捉住他!捉住他,姑娘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竺瑞青与鬼婆婆一场恶战,先时全都心神贯注,拚斗得极为猛烈,双方尽展浑身解数,
互相抢攻。
  但却始终维持不上不下之局,谁也别想占到半分便宜。
  可是,白妞的一声惨痛尖呼,却使鬼婆婆心中一怔,但是紧接着曲剑舟的话声,使竺瑞
青心中为之一凛,而曲剑舟初生之犊不畏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更使他感到惊骇万
分。
  当他发觉小黑子,亦已被爱凤妖妇缠上二父上了手,就知要糟,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忙叫道:“小黑子……”
  那知,他这一分神,立觉鬼婆婆拐杖上威势骤增,盘、扫、劈、打,一招一式,无不带
着强猛骇人的罡气煞风,眨眼间,已将他逼退寻丈!
  鬼婆婆一声杰杰怪笑,蓦地,腾身一纵,爬空三丈,身如大雕般,猛一转拆,拐杖挥舞,
挟泰山压顶之势,直罩而下,乌光电闪,数丈方圆内,全都笼罩在凌厉无边的杖风之下。
  竺瑞青一见杖影如山,直罩而下,不禁大吃一惊,他万料不到这位红衣老妇拐杖之上,
造诣这深。
  此刻要避,势已不及,一个不巧或将更惨,只得一咬牙,猛提真气,血旗一挥,施展开
旗招绝学,“八方风雨”,以全力硬接鬼婆婆一招!
  他这招“八方风雨”,乃是守中绝招,施展开来,只见四面八方,全是血光旗影,立将
身子全都掩蔽住,使人有顿失对方所在之感。
  鬼婆婆突见他旗影中藏身,心中也不禁一怔,但听她阴恻恻的一笑,忽然腾出一手,曲
指连弹,竟施展开黑道称霸,武林中闻名丧胆的“幽灵指”。
  只觉一缕缕阴风劲气,方始弹出,蓦觉一道耀眼刺目的血影,从密加红云似的血光中,
惊虹电闪似的暴射而出。
  直透的如山杖影,电光石火间,只觉虎口一痛,乌光拐杖险险脱手而飞,心中一凛,身
子已然及地,定晴一看,乌光拐杖已被竺瑞青“铁血旗”卷住,二人不过寻丈之隔。
  她那想到,就在她誊手以幽灵指袭敌之际,杖上威势已然大减,竺瑞青虽隐身旗影中,
却随时都准备着变招袭攻。
  这正是他师门无双艺业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唯一无上心法,是以就在她杖上威势
一顿之际。
  竺瑞青已拿揑准时机,突然施出一招“血旗飞虹”,只一招,霎时突破漫天乌光杖影,
反将拐杖卷住,双双落下。
  鬼婆婆阴毒无比的“幽灵指”,肆无惮忌的猛烈袭出,她自以为竺瑞青除了弃旗抽身跃
退外,实无他途。
  可是,竺瑞青一旦失去“铁血旗”,无疑断其一臂,鬼婆婆岂不稳操胜券。
  她这加意算盘刚刚打妥,忽见竺瑞青左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玉骨逍遥扇”,
只见他“刷”的张了开来,左扇右挡,那一缕缕阴风劲气,丝毫伤他不及!
  忽见竺瑞青俊脸一沉,厉声暍道:“原来你们竟使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鬼婆婆一楞道:“什么手段叫做卑鄙无耻的手段?”
  竺瑞青遥逍扇,朝叶林一指道:“你看,这还不算卑鄙无耻吗?”
  鬼婆婆回首望去,却见那童子正被二名二十岁上下的劲装青年追赶着。只是那童子极为
乖巧、灵活,别看他小小年纪,轻身提纵术,居然十分了得。
  只见他在叶林中,迅若狡搜,捷若灵猴,忽如那鹰隼凌空,时如水蛇游走,左穿右绕,
那两劲装青年,一时间竟拿他莫可如何!
  且听那童子,不时发出一两声骄狂笑声道:“捉不到!捉不到!嗨!你这一手叫什么?鬼手
抓屎吗?真是饭桶!唉!你也是个笨蛋,这叫做乌龟抓沙吗?”
  那两名劲装青年被他连损带骂,气得半死,逐渐的改追捉为追击,一旦接近即出掌猛劈,
竟欲将童子立毙於掌下。
  只是,那童子何等刁钻乖巧,他始终不与二人正面为敌,但却不时的抖手发出三五颗石
子。
  而每一颗石子劲道都十分凌厉,使二人也不得不稍加防范,这么一来,两人是脸红脖子
粗,为之气短!
  鬼婆婆一见,气怒万分,不禁一声冷笑,转脸朝三丈外一位身着华服,又矮又小,年约
五旬的枯瘦老人道:“齐天叟,你教出的二个宝贝徒弟,连人家一个稚龄雏儿都对付不了,
你不觉害臊吗?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齐天叟此刻脸倒不红,而是一片铁青,事实上他差点没气得吐血,他何尝没看到两个
爱徒被曲剑舟——这十二三岁大的童子,要狗熊似的,逗得不亦乐乎!
  但他却不愿意喝止,而希望二人能将那童子一掌劈了,多少总可挽回一点颜面。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弄巧成拙,反被鬼婆婆当众羞辱一顿,他本是鬼婆婆麾下,独当
一面响当当的风头人物。
  这么一来,他这张老脸,那里还放得下,只见他皮包骨的瘦脸上,刹时严霜密布,冰冷
冷的叫道:“志清!崇明!你二人过来!”
  那两名劲装青年,一名李志清,一名张崇明,二人此刻似乎刚摸清了曲剑舟的身法路子,
逐渐的已将他逼住,眼看就可以一泄心头愤恨。
  忽闻齐天叟的呼唤,二人心中还在埋怨,师父不该在这个时候,将他二人唤住,正准备
不顾一切,先将小鬼劈了再说。
  猛听一声厉喝:“畜生!你二人嫌命长吗?”
  二人心惊回首,一见齐天叟脸上的神色,就知不妙,那敢怠慢,急急纵回,双双跪倒齐
天叟身前。
  二人口中,刚叫得一声:“师父………”
  齐天叟双掌齐出“劈劈拍拍”,每人赏了四个耳光,只打得二人牙落血流,发昏章第二
十一。
  接着,齐天叟一人一脚,将二人踢得连翻带滚,跌出两三丈远,爬起来全都成了跛子。
  齐天叟咬牙骂道:“你二人从今后,谁要再叫我一声师父,我就要你们的狗命,趁早给
我滚,滚,滚,滚得远远的!……”
  二人一听心胆俱碎,魂不附体,那敌放半个屁,一跛跛的出谷去了,甚至连头也没敢回。
  曲剑舟见此情景,心中毫无歉疚之感,却反纵到齐天叟面前,指着齐天叟,厉惊骂道:
“你这瘦皮老狗,小爷正玩得起劲,你偏偏跑出来捣蛋,大概是你这瘦皮老狗骨头贱,也想
尝尝小爷的滋味吧!”
  齐天叟此刻,痛极恨绝,正感没地方出气,一见曲剑舟敢来招惹他,心中大喜,遂奸险
的一笑,道:“好呀!我来陪小哥玩玩!”
  齐天叟语毕,蓦地曲指一弹,立有一缕阴风劲气,朝曲剑舟射去。曲剑舟见他不经意的
一弹,那知厉害,竟又施展那记怪招,晃身一旋。
  齐天叟的“幽灵指”,虽不如鬼婆婆的功深劲足,可是曲剑舟却也承受不起,就是武功
高如殉难的美髯翁,也曾因疏忽伤在他的幽灵指下。
  不过,曲剑舟所施展的这记怪招,乃当年黑道称覇的一代妖后“灵凤”的救命绝招之一,
自非等闲可比,居然也被曲剑舟练得几分火候,猛然一旋之下,竟也将袭来的阴风劲气,旋
荡开去。
  曲剑舟虽侥幸将阴风劲气旋开,一个身子却像跌入了万年冰穴中般,机伶伶的打了个寒
战!心中大吃一惊。
  齐天叟见他居然未曾伤在他这“幽灵指”下,心中也不禁惊讶万分,指上又加了几分真
力,连连弹出。
  曲剑舟此刻那敢再轻易尝试,急急晃身避闪,只是齐天叟对他恨之切骨,岂容他轻易逃
走,指随身动,连续弹袭!
  曲剑舟纵到左,阴风劲气立即射到左,他跃到右,阴风劲气射到右,竟将他牢牢逼住!
  曲剑舟纵高跃低,就像只猴子在要猴戏似的,但却没法逃出两丈方圆的范围,不禁使他
大为惊恐,正欲高呼求援!
  无意间回首一瞥,却见竺瑞青与红衣老妇,旗杖相连,双双跌坐地面,脸上神色肃穆至
极,头顶上更冒起了三尺来高,如云似雾的蒸蒸白气,分明是各以内家真力,作生死的拚搏。
  竺瑞青处此敌众我寡的情势下,他怎会如此轻率的,与鬼婆婆的赌斗内家功力呢?这岂
非自取灭亡?
  原来,这是鬼婆婆欺他年幼,虽是艺业非凡,功力方面,定然不及他数十年所修的来得
精纯。
  适才,鬼婆婆曾夸下海口,百招内,要将竺瑞青伤在杖下,可是,一场恶战,实已超越
百招。
  届时,竺瑞青若拿话挤她,她也下不了台。
  是以,她在向齐天叟说完话后,趁竺瑞青不备,而旗杖又未曾分开之际,忙提气运起数
十年所修,精纯充沛的内家真力,从拐杖上逼了过去,想在这方面,将竺瑞青置於死地。
  一个人的内家功力,如若已练臻炉火纯青,登堂入室之境,一遇外力,自然生出反抗之
力,外力越强,抗力也越大。
  竺瑞青那想到鬼婆婆如此阴毒,突然来这么一手,刚刚惊觉不妙,双方内家真力,已牢
牢的相互吸住。
  这时,竺瑞青欲待临危刹势,又那里还来得及,除非他忍痛受一点内伤,或许能及时挥
旗,震飞对方拐杖,要不,他只有弃旗抽身。
  可是,在这种电光石火间的情势之下,又那里有他选择的余地,只得提气运功,冒险与
鬼婆婆一拚。
  曲剑舟自幼追随一代妖后灵凤习艺,懂得这种纯功力的生死赌斗,一点惊扰不得,他又
那里还敢出声求援!
  眼看他身陷险境,黔驴技穷,已然危殆万分。
  忽听正与小黑子对敌的爱凤妖妇,发出一声淫荡至极的浪笑,笑声忽高忽低,回肠荡气,
柔靡婉转,令人不自觉会忆起男女间云雨巫山之事。
  鬼婆婆神色肃然,一似毫无所觉。
  然而,竺瑞青新遭惨变,初尝甜头,无疑燕尔新婚,他这时就有点消受不了,只见他脸
上神色,忽忧忽喜,倏红倏白,额头鬓边,汗落如雨,头上加云白气,亦逐渐稀薄,缓缓散
了开来!
  爱凤妖妇这一笑,本就是针对他而发,一见凑功,不由大喜,当下更是浪笑不止,且越
笑越淫邪!
  小黑子生性愚鲁,本不知爱凤妖妇为何发笑,可是,见她笑时,挤眉弄眼,妖形怪状,
而笑声又异常刺耳。
  小黑子越看越厌恶,突发儍劲,手中铁棒一紧,呼呼呼一阵猛攻。他对付爱凤妖妇,本
就没使全力,如今含怒猛攻,只七八招工夫,已将爱凤妖妇逼得手足无措,笑声顿止。
  这真是险而又险,只要被她继续笑上片刻,竺瑞青定要伤在鬼婆婆手下不可,甚至因此
一命呜呼,含恨而死。
  她这笑声一止,竺瑞青头顶的蒸蒸白气,又复逐渐凝结如云,脸上神色亦已恢复原有的
平静。
  爱凤妖妇眼看功败垂成,心中好不恼怒,可是,小黑子铁棒招数,威厉无伦,竟使她无
计可施。
  蓦地,曲剑舟被齐天叟的“幽灵指”,逼得气急败坏,险象环生的情景,竟被爱凤妖妇
看到。
  爱凤妖妇心念一动,忙叫道:“臭黑炭,你瞧瞧那小子,快没命了!”
  小黑子回首一瞥,当场惊骇魂飞,忙抛下爱凤妖妇,一声如雷大喝,扑前去抢救曲剑舟。
  爱凤妖妇一挥手,叫道:“上去几位,将那臭黑炭困住!”
  随声立见七八条人影,纵前将小黑子与曲剑舟围住。
  小黑子神力盖世,铁棒招数,威猛精奥,一身先天混元气功,刀枪不入,别说这七八个
人,再多上十倍也不惧。
  只见,曲剑舟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一遇救援,他就是连站也站不住了,小黑子一把将他
挟在肋下,独臂挥舞着铁棒,往谷外冲去!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又记起了竺瑞青的话,竟将
竺瑞青一人抛下。
  爱凤妖妇一见,正中下怀,心花怒放,立即又发出那撩人心神,销魂荡魄的淫邪浪笑。
  竺瑞青舆鬼婆婆这种睹斗,全凭丹田一口真气,硬折硬拚,丝毫取巧不得,比兵刃相拚,
还要凶险百倍。
  任何一方,只要稍一分神,便要给对方的内力,趁虚而入,轻者震伤内腑,重者当场送
命。
  竺瑞青年轻力壮,气足神健,采虹仙岛上又曾得遇罕世奇缘,功力本较鬼婆婆略胜一筹。
  奈因夜来为人妖黄衫艳所害,酒后误饮烈性春药,与采虹姑娘一夜缠绵,精、气两方面
都遭受损失,而又未曾复原,是以仅能与鬼婆婆拚个不相上下。
  二人经约半个时辰的比试,双方都已心头滚热,汗透重衫,竺瑞青适才经爱凤妖妇一扰,
已露败象!
  尚幸小黑子误打误撞,将他救了,方免於难。
  如今,爱凤妖妇二次发笑,竺瑞青就知要糟,可是这时,二人恰好已进入紧要关头,谁
也不能退让,除非同时化劲,否则必有一方受伤。
  双方内家真气,如胶似的互吸着,竺瑞青此刻纵然想认输也不行,何况又不敢分心,开
口说话。
  瞬息工夫,竺瑞青已承受不住那淫声浪笑的撩逗,顿觉喉咙焦裂,汗出更多,而对方的
内力,更像倏然骤增,绵绵不绝的猛攻而来。
  竺瑞青心知已无可挽救,暗叹道:“罢了!想不到我竺瑞青,今日命丧於此!”
  他这心念甫动………
  倏听一阵抑扬的歌声,划空而至………
  “沉於逸乐之人必颓废!即天所以贵人之具………”
  “应急於良心的呼唤!忽倾耳於诱惑的细语………”
  歌声清脆嘹亮,穿云裂石,“铿铿锵锵”,又加金铁交鸣之声,顿将爱凤妖妇的淫声浪
笑淹没无余。
  歌声词意凛然,竺瑞青闻声有如醍醐灌顶,当头棒暍,头脑中顿觉一清,心神立聚,赶
忙再次运功,猛力反击!转眼间,立挽危势,又回复原有争持不下的局面。
  忽地,又从另一面峰巅上,飘下来一阵悲凄至极的哭声,只听他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悲
痛,只哭得回肠百转,愁尽惨来,令人闻之不自觉鼻感酸楚,悲从中来,欲随之而哭般!
  这突然爆发的哭声,非但令人酸鼻,就是全神贯注,以死相拚的竺瑞青与鬼婆婆,也不
禁同时震得一震,心神俱敞。
  却听那哭声越来越悲惨、凄凉,谷中功力较弱的人,已忍不住声泪俱下!
  蓦地,一道黄影斜空飞落,凌空一掌,直拍竺瑞青与鬼婆婆旗竿相交之间,相隔何止十
七八丈。
  可是,掌风过处,竺瑞青与鬼婆婆二人,全都被震得当场松开了手!
  只是,这道黄影尚未及地,林中加电又纵出一条灰影,快捷无伦的,已将竺瑞青一把挟
在肋下,飞身就朝那发出凄惨哭声的山壁纵去。
  其迅捷的程度,真可以电光石火来形容。
  因为连站在一旁的爱凤妖妇,也没有看清来人的身材、面貌,只觉眼前一花,灰影已绕
到茅屋后去了!
  那黄影落地一见,不由大怒,但他却连忙抢起地上的“铁血旗”,就在他这一担搁之际,
鬼婆婆沙素灵亦已拾起了拐杖,跃起将他去路拦住。
  鬼婆婆横杖拦住他一看,见这黄影身材矮小,却穿着一件宽大的杏黄长衫,头顶上青丝
披垂,连脸部也遮住了。
  如若他这满头青丝易之白发,她很可能认为是那人妖黄衫艳呢?
  鬼婆婆厉声一喝道:“你这家伙,竟敢从中捣蛋,坏本教主大事,说不得要你抵命!”
  那人影嘿嘿一声冷笑,道:“你撒泡尿自己照照吧,凭你这付长相,也敢在我面前耀武
扬威!”
  鬼婆婆一听,敢情还是个女孩的声音,心中更怒,骂道:“贱妇!本教主这就要你狐狸
现形!”
  说着,手中拐杖一挥,连扫带劈,一招三式,猛攻而上。
  同时,爱凤妖妇亦从身后毫无声息,偷偷的一剑刺了过去。
  那女子手执铁血旗,带理不理的,直待鬼婆婆拐杖近身,方始猛挥铁血旗,只一招就将
对方拐杖卷住,随听她道:“撒手!”
  鬼婆婆好不听话,顿时松了双手,人亦被震得连退七八步,方拿桩站稳。
  鬼婆婆心惊神驰,骇然变色。
  同时,又听“当”的一声,那黄衫女子铁血旗卷住的拐杖,往后一挥,又架开了身后爱
凤妖妇无声无息偷偷袭来的一剑。
  这人似乎是恨透了身后偷施暗袭的爱凤妖妇,只见她回袖一扫,爱凤妖妇立如木偶般站
住,动也不能动。
  鬼婆婆一见,大惊色变,脱口而呼道:“拂穴神功!你……你……你……”
  那人一声娇笑道:“我………我………我是采虹仙岛下来的采虹姑娘,你们有谁不服的,
请尽管上!”
  鬼婆婆一听,心胆皆颤,蹬蹬蹬又退了三步,张口发呆,连舌头也吓短了!
  这黄衫女子确是采虹姑娘吗?一点不错。
  她何以身着这袭宽大的黄衫?
  因为她一身衣服已被竺瑞青疯疯癫癫撕得片片碎裂,临去时,仓卒的取了黄衫艳一件黄
衫,用带子系起来,勉强像样。
  她这时打散满头秀发,其实只是不想让竺瑞青认出她的本来面目。
  采虹姑娘何以并没远离?
  这就是所谓“儿女情痴,难诉离别苦,一夜缠绵,最苦断肠人!”
  她对竺瑞青已非普通朋友,她岂能不关心竺瑞青的一切,是以走了一程,又转了回来,
恰好在危急中救下竺瑞青。
  不想,却有一条人影较她更快的已将竺瑞青掳走,这不得不使她大感骇然,眼看人影去
势如电,经鬼婆婆一阻,追已不及。
  即听地冷冷的叱声问道:“沙教主!是什么人将竺公子掳去了!”
  这真是人的名,树的影,采虹姑娘先露绝艺,再提采虹仙岛之名,纵横一世的鬼婆婆,
也不由凶焰尽饮,肃然颤声答道:“回姑娘的话,是什么人老妇亦不得而知,不过据老妇斗
胆揣测,适才那位哭的,一似近在五十年来未曾在江湖露面的“哭公”!如若那人真是哭公,
而这人也定是“笑婆”了!”
  采虹姑娘一听大骇,这确是早年武林中一对老怪物,武功自成一家,诡谲异常,且性情
极为怪癖,好恶随心,不管事情对是不对,只要他两高兴就做,实在是处於正邪之间。
  可是,他二人已有半世纪未在江湖上露面,如今算来,怕不已近百高龄之人,他二人突
将竺瑞青掳走,其用意安在?
  竺瑞青个性倔强,稍一应付不当,定必命伤二老怪手中!
  采虹姑娘心念及此,不禁移怒到鬼婆婆身上,若非她与竺瑞青拚斗内功,竺瑞青何至於
轻易的就被人掳走。
  待以鬼婆婆出气,忽听一声从峰巅传来的大笑,笑声如金锣,铿铿锵锵,确是迥异寻常。
  可是,笑声落时,似已出去数里之地。
  采虹姑娘闻笑一凛,这笑声似乎就是讥嘲她不该有移怒於人之心般,秀发遮脸下的俏脸
一热,遂恨声叱道:“竺公子此去,若无差错,万事皆休,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嘿嘿………”
  她似乎无法说出太过恶毒的话。
  语至此倏然打住,飞身绕向茅屋后,追了下去!
  且说竺瑞青刚觉一股极为强猛,而又恰到好处的外力,将他手中“铁血旗”震落,人还
未及睁眼,身子已被人挟起。
  但觉耳边风声呼呼带啸,人已如腾云驽雾往空中飞去!
  猝然间的变故,他还只道来了什么武林朋友,及时将他救走,以来人的武功之高,除了
采虹姑娘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朋友,能有这般惊人的能耐,心中又不由一喜,可是俊脸上
却也不禁一片羞红。
  斗然间,他想起了南宫先生恩赐的“铁血旗”,被遗留在谷中,心中不由一惊,大声道:
“哎呀!我的“铁血旗!”呢?”
  叫声中睁开眼来,陡然发觉这挟住他的,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采虹姑娘,而是一位从未
晤面,白发苍苍的灰衣老妇。
  只见她沿着峭壁,手足并用,快如猿猴似的往上爬去!
  竺瑞青心中一愕,不知来人是友是敌?
  可是别人既出手救他,总是一番好意,遂试探的问道:“请问前辈尊姓!”
  灰衣老妇对他不理不睬,仍然继续往峭壁上爬去!
  竺瑞青一怔,已意识到目下情况,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么单纯,忙暗中运气,微微一挣,
体内真气爽流,毫无异状。
  可是,四肢却不能动颤,竟不知何处受制,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连声喝问,灰衣老妇
对他依然不加理睬,就像聋子般!
  竺瑞青心中大骇,喝道:“尊驾究竟要将在下擒往何方………你是聋子吗?”
  “你这小子再罗嗦,老娘就将你掷下去了!”
  灰衣老妇总算开口说了话。
  竺瑞青低头一看,峭壁馋岩,已升何止千丈,四肢不能动弹,这摔下去,准跌成一团肉
酱“稀巴烂”!
  可是,他个性倔强至极,那吃这一套。
  灰衣老妇的话非但没将他吓住,反使他傲性顿发,却听他道:“我不愿领人的情,受人
的气,你乾脆把我掷下去好了,我死了也决不怨你!”
  灰衣老妇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要想死还不容易,你以为老娘不敢松手吗?”
  说着,顿时手臂一松,竺瑞青的身子立即反升为落,直坠下来,竺瑞青的四肢无法动颤,
这一摔下来,岂能还有命在?
  他虽感惊骇魂飞,但他怎肯向人低头,出言求救。
  而此刻要救他又谈何容易呢?
  竺瑞青的身子已落下两三丈,眼看越坠越快,就要直坠谷底,这在这时,蓦听灰衣老妇
一声大笑道:“好倔强的牛性!”
  话声未落,竺瑞青立觉腰间一紧,已被一条银色绸带缠住,随听灰衣老妇叫道:“哭公!
接住!”
  竺瑞青方觉身子凌空停住,随又被银色绸带一提一挥,凌空直上,有如流矢般快捷。
  绸带在腰间松开,仍然飞上七八丈高,他这里升势方衰,又是一条金色绸带从上面飞下。
  恰好又将他的身子卷住一提,竺瑞青已落身峰巅悬崖上!
  绸带一松,竟恰好将他的身子抛在一片草堆里。
  竺瑞青仰首看去,见悬崖上正站着一个高大的皓首灰衣老者,一脸凄苦悲容,似欲哭无
泪般。
  却见他朝崖下凄苦的叫道:“笑婆!你怎么啦!”
  “上来了!”
  随着叫声,只见银带飘闪,人影晃动,灰衣老妇满脸含笑的站在老者身旁。
  这正是五十年前的武林中一对怪物,“哭公”“笑婆”!
  这时见那哭公依然是那么悲苦的道:“笑婆!现在怎么办?”
  他似乎全以“笑婆”马首是瞻,毫无主见!
  “笑婆”笑道:“现在把他带着回去呀?还有怎么办?”
  哭公立即应道:“是”,随即纵过来,将竺瑞青挟起,从峰后纵下峰去,笑婆一声大笑,
随后跟来!
  竺瑞青不知二老何许人,立即问道:“喂?你们要把我带到那里去?………”
  那哭公似乎更难理喻,他一语未毕,已觉头脑昏眩,眼前一暗,毫无感触的已失去了知
觉!
  待他二次睁眼时,发觉已处身一间宽僻的大山洞中,采芒闪烁,耀眼生花,凝目一掠,
四面山壁上或挂或悬的全都是宇内罕见的奇珍异宝。
  有高约三尺的珊瑚树,红得诱人,有五色透亮的八骏马!白得可爱,有尺余高下的翡翠
鹦鹉,触耳清凉,使人爱煞!
  那一块块金砖银锭,更是堆积成山,不计其数!
  竺瑞青虽在邛崃山中曾发现过一个宝藏,却也似不及此洞中藏宝之丰!
  竺瑞青又惊又奇,微一转折,竟已恢复自由,心中不禁大喜,猛一翻身,跃了起来。
  只是,立身未稳,倏然一声“哎哟”又复倒了下来。
  敢情他只一提气运劲,浑身劲骨又疼又痛,彷佛曾受人鞭鞑,毒打过一顿般,可是,又
不见伤痕,一旦倒下,疼痛顿失。
  竺瑞青惊骇交集,不明所以,暗中再一提真气,筋骨仍疼痛如故,但却不防碍他行动,
似乎是只要不提气运劲,一切如常!
  竺瑞青只道一身武功被废,胆肝俱裂,魂魄皆飞,心痛神伤,不禁悲声狂嚎!
  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啊!他哭了!他哭了!我要他,我要他!”
  接着一条人影已飘立竺瑞青身前!
  竺瑞青一听,顿时刹住悲声,仰首看去,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墨绿劲装,腰
缠金银双绸带,笑脸如花的凝视住他,忽听少女道:“噫!你怎么不哭了!你哭的声音好悲惨
啊!我最喜欢听!”
  竺瑞青一愕,世间那有以人悲嚎之声为乐之事,不禁剑眉一蹩,道:“你是谁?”
  “怪呀!你不知我是谁吗?我是笑女呀!”
  说罢,“格格格”娇声笑个不停,笑声又脆又亮,加珠落玉盘!
  随听她笑毕又道:“喂!你哭呀!哭呀!一哭一笑,好事成双!唔!你非但要哭得悲惨、凄
凉,还要奉我如女王,言听计从,唯命是从,跟我爷爷、婆婆一样的,那才能够百年合好,
白首偕老!”
  竺瑞青听她那笑声如银铃,不像是什么邪恶的少女,何以会有这种不近人情的怪念头?
  遂坐起抹掉脸上泪痕,答道:“我不会再哭了,纵然是刀架在颈子上,我也不会再流一
滴眼泪,我也不会怕你,奉你为女王!”
  笑女柳眉一轩道:“嗨!儍小子!你难道不想与我成为夫妇吗?我名为笑女,只会笑不会
哭,你当然只有哭了,难道你还不乐意,而且还有这满洞的稀世奇珍为嫁粧,这你还有什么
不满意?”
  竺瑞青冷笑一声道:“我竺瑞青堂堂顶天立地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见财起意,见色迷心
的无耻卑鄙小人,你们找错啦!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说一不二,“不哭就是不哭”!”
  笑女似感大出意外的,樱唇一獗,忽然转身叫道:“婆婆!爷爷!他不哭了!”
  竺瑞青心道:“叫你祖婆婆祖爷爷也没用!”
  他这心念未息,风声飒然中,笑婆哭公已分左右站在笑女两旁,却听笑婆含笑骂道:
“你这小子,多少人想高攀这门亲事还攀不上呢!你居然毫不动心,你要是再不知好歹,老
娘就给你来个覇王硬上弓!”
  竺瑞青充耳不闻般,不瞅不睬,乾脆连眼睛也闭上了!
  笑婆一见,又笑骂道:“好小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哭公!你给他点玩
意瞧瞧,看他哭是不哭!”
  竺瑞青心知灾祸临头,但他却已抱定宗旨,视死如归,决不屈服!
  忽听那哭公悲切切的道:“小淘气,不要硬充好汉了,你一身功力几同尽废,怎受得半
点折磨,你莫不是在女人面前哭感到害臊吧!
  不要紧,我老头子来带头哭给你看,你再跟着我老头子哭就得了!”
  说毕,当真“呜呜哇哇”的哭了起来,如丧考妣般,刹那间已哭得地愁天惨,好不悲惨
凄怜。
  竺瑞青不能提气运功,当真是难以抵受这感人的哭声,不禁想起了父母兄弟,一家人全
部罹难的惨景!
  霎时悲从中来,鼻中一酸,险险掉下滚来,随之而嚎!
  正在这紧急关头,陡听那笑女“格格”笑道:“对呀,要越哭越惨才好,嗨!你赶快哭呀!
哭呀!”
  竺瑞青本已为哭声所感染,几乎无法自拔,闻听笑声,哀丧的气氛刹时驱散不少,竺瑞
青心中一凛,立即岔以胡思乱想,尽捡点欢喜高兴的事回忆!
  这么一来,又拖过片刻光景,可是究竟难以抵受那贯耳哭声,只觉天地之间,任何悲伤
痛苦之事,都集聚在他一身般。
  竺瑞青方觉悲苦之情难耐,哭声忽然停了,却听洞中飞鸟扑翅之声:
  “客来了!客来了!”
  竺瑞青睁眼一看,笑婆手上已停了一只五六寸高的赤嘴绿羽的鹦鹉,敢情那“客来了!
客来了!”竟是它叫的。
  即听那笑婆道:“笑鹦,客人带了什么求见礼物?”
  那绿鹦鹉赤嘴呱呱的道:“十箱!十箱!厚礼!厚礼!”
  笑婆皱纹满布的脸上更笑开了,道:“笑女!我们看看去!让你爷爷一人对付这傻小子!”
  笑女朝竺瑞青一笑,得意至极的道:“儍蛋!你看,又不知什么人送奇宝来了!”
  说着,与笑婆双双离去!
  竺瑞青心道:“人生在世,要这许多财宝何用?死后又不能带到阴间里去,这真是不易
理解的事!”
  忽听那哭公道:“小淘气!你何苦舆我老头子为难?你随便哭哭就得了?你要知道,哭也
是一种功夫,能健身长寿,你看我老头子已活了九十九岁零九十九天了,还没有死!每天就
靠这哭,一日不哭难以度日!”
  竺瑞青只听得真想哭,好个庸俗滑稽的论调,眼看他满面愁容,苍眉紧锁,从未见他轻
舒,大概是数十年的哭啼,已使他不知欢乐为何物!
  竺瑞青又不禁有些可怜他!
  “噗噗噗”绿鹦鹉又飞了进来,且听叫道:“爷爷!爷爷!婆婆请!婆婆请!”
  它大概是学笑女的称呼,叫得十分滑稽可爱。
  竺瑞青抬眼望去,见绿色鹦鹉双爪上抓着一只篮子,飞落在他身前,轻轻的放下篮子,
叫道:“给你吃!给你吃!”
  叫毕一旋身飞上丈许高悬空吊着的一个金圈上。
  竺瑞青看那篮中,满满一篮鲜叶,怕不有三四十斤重,可是这绿鹦鹉只有一尺五六寸高,
竟能抓住任意飞翔,落地无声,显然非常鸟可比。
  尤其声音宏亮?字字清朗,真使人越看越觉可爱。
  心想:要能有这么一只善解人意的鸟儿,送给萍儿,闲时解闷,急时报警,该有多好。
  不!最好有两只,还要一只送给采虹姑娘玩耍,她也定会喜煞、爱煞!
  “给你吃!给你吃!”绿鹦鹉似在提醒他!
  竺瑞青微微一笑,身前哭公不知何时已然离去!他此刻实已饥甚,拿出一枚山叶咬了一
口。
  却见绿鹦鹉一双闪亮的圆眼紧紧盯住他手中山菓,遂从篮中取了一枚抛了过去!那绿鹦
鹉一爪轻舒,已然抓中,却听叫道:“谢谢!谢谢!”
  竺瑞青大乐,此叶本非他所有,而绿鹦鹉分明馋嘴,却不自取,显然调教有方,懂得规
矩,这真非一般人可能比。
  竺瑞青连吃数枚,已稍解饥渴,见绿鹦鹉亦已啄食毕,随手又抛了一枚过去,又讨来两
声“谢谢”,竺瑞青遂问道:“鸟儿!鸟儿!你叫什么名字?”
  “咯咯咯!笑鹦!笑鹦!”
  竺瑞青大乐,心中一动,忙问道:“笑鹦!这里有几个人?”
  绿鹦鹉咯咯道:“三个!三个!”
  竺瑞青一喜,心道:“这乌儿倒懂得不少,或许能从它口中采得一点消息。”
  随又问道:“笑鹦!这是什么地方?”
  “雁荡山!雁荡山!”竺瑞青心道:“原来还在雁荡山,难道这两个老家伙竟是无门岛
主龙升天一夥的吗?”
  忙又问道:“笑鹦,你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婆婆!婆婆!”
  竺瑞青十分奇怪又问道:“我是说你主人的名字?”
  “婆婆!婆婆!”
  竺瑞青心中暗笑自己太天真了,这鸟儿不过是一只扁毛畜生,纵能说话,又能懂得多少,
遂道:“那位姑娘是谁?”
  “笑女!笑女!”“她没有名字?”“笑女!笑女!”
  竺瑞青一笑又问道:“这个洞出去有困难吗?”
  他这话声甫毕,沉重的步声传入耳中,竺瑞青掉首望去,却见哭公与笑婆,每人手捧五
只大箱,从洞外走入,笑女随在身后,笑脸盈盈的走到竺瑞青身旁,将竺瑞青牵住就往洞外
走!
  竺瑞青十分惊讶的间道;“那里去!”
  笑女回眸一笑,道:“你不是不愿哭吗?所以就将你卖了!”
  “卖了!”竺瑞青大感骇然,竟没想到被人当货物出卖,却听笑女“咯咯”笑道:“不
错,卖了!卖了十箱珠宝,不过,假如你现在还肯答应我的条件,跪下来求我,还来得及!”
  竺瑞青心道:“卖就卖吧!我堂堂男子汉岂肯低头跪妇人,纵令无需跪求你,我也不能
答应这些条件。”
  遂默不作声的,任由笑女牵引他出洞!
  经过一条左弯右转的暗道,来到一间石室中,只见室中坐着两位黑衣老者,年纪均已在
六旬开外,眼中神光炯炯,太阳穴高高坟起,一看就知,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可是,竺瑞青双眼只一触及二人的一身黑衣,已揣测到来的是无门岛岛主龙升天手下的
人,心中暗叫“苦也”,这一去当真是凶多吉少。
  却听笑女道:“你们看好货色,对不对!”
  两位老者忙应道:“对!对!不过………”
  笑女见二人神色紧张,分明是对竺瑞青略有忌惮,遂道:“放心!现在叫他拿四两重!他
也拿不动,更别想逃走打人!”
  竺瑞青脑中一动,立即冷笑道:“你将我看得一文不值,你可敢将我穴道解了,与我较
量较量?”
  笑女扬眉一笑,道:“怕你吗?”说着一双玉手齐挥,就在他“命门”“灵台”“玄机”
“幽门”,四穴各拍一掌,竺瑞青顿觉真气爽流,功力骤复,心中大喜,忙暗中运气调元。
  却听那两位老者急叫道:“姑娘不可任性,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笑女“咯咯”的银铃般笑道:“你们放心!他要跑也跑不了!”
  竺瑞青刚刚调顺真气,耳听笑声震耳:“笑女!你好卤莽………”
  叫声未毕,蓦觉一股阴风从后袭至,竺瑞青一旋身,平飘半丈,只是身形未稳,又觉脚
下厉风疾旋,竟使他难以稳身。
  心中一惊,腰已被一指厉风袭中,当场又昏了过去!
  X X X
  “青哥!青哥!你醒醒,你醒醒呀!”
  朦胧中,竺瑞青耳听一声凄凉亲切的呼唤,接下去即是嘤嘤的啜泣声。
  听那声音竟彷佛是日夜悬念中马萍儿的声音,悠悠然的,竺瑞青缓缓睁开眼来,发觉躺
在一张石榻上,榻旁坐着一位姑娘,青巾包头,双手掩面,正在悲声抽泣!
  从衣着与身材上,除了包头的青巾外,竺瑞青已认出果然是悬念中的萍儿,但他仍然不
敢相信。
  猛然抬手,扳开了姑娘掩面的手,定睛一看,不是萍儿还有谁?他疑是在作梦,一咬舌
尖,疼痛不已,心知非梦,事情怎么演变至此?
  马萍儿一见竺瑞青苏醒,立即扑倒在他胸前,更加伤心痛哭,且哭且叫道:“青哥!原
谅我,是我害了你,青哥!是我连累了你,害你………”
  竺瑞青将她的脸扶正,只见她泪水纵横,依然掩盖不住她容颜的憔悴,心中一痛,热泪
盈眶,一把将萍儿拥在胸前道:“萍儿!你受苦了,不要伤心,青哥永远不再离开你啦!”
  蓦地,竺瑞青的手无意中触到萍儿青巾包住的头上,心中大吃一惊,手起处,已将萍儿
包头青巾取下。
  却见萍儿满头青丝,已然不见,只余下寸来长的短发,急急问道:“萍儿!是谁如此狠
心,把你弄成这样子?”
  马萍儿见竺瑞青揭下她的头巾,已知道竺瑞青发现了什么,她此刻的心情,似乎反倒平
静了。
  只见她抹去泪痕,木然的道:“是我自己,我自己剪去的三千烦恼丝?”
  竺瑞青一愕,也坐了起来,扳住萍儿的肩膀,道:“萍儿!你………”
  萍儿刚刚止住的热泪,又滚落粉腮,幽幽的道:“萍儿命中注定孤苦,妄想追求幸福,
岂非自寻烦恼,是以想青灯黄卷,了此一生,那知,磨难未了,纵然想投身佛门,亦难如愿,
能不令人痛断肝肠!”
  竺瑞青还只道他与采虹姑娘的一段孽缘,已为萍儿知悉,故生此念,心中又愧又恨,一
时竟惶惶然不知所措。
  萍儿玉手抬起,温柔的替竺瑞青抹去脸上泪痕,道:“青哥,你不要伤心,这不能怪你,
你没有错!”
  竺瑞青心中一凛,更认定所想无误,毅然道:“萍儿!你放心,我虽然有对不起你的地
方,可是,我可以对天发誓,一定聚你为妻,待我手刃亲仇,将黑道妖魔歼尽后,我就和你
寻一隐密之地隐居起来,不再分离,希望你能信任我!”
  萍儿摇摇头道:“青哥!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敢抱这种幸福的梦想,因为希望
越大,失望时也更加痛苦,只要你能平安,终身幸福,我也就感到快乐了!”
  竺端青见她说时,俏脸上深情洋溢,辞意中更流露出万缕情丝,心中更痛,正准备将他
与采虹姑娘的一段孽缘因素说出,忽听一声沉重的冷笑,道:“谈情说爱,也该选个地方,
记住,第一天已过去了一半了!”
  竺瑞青一愕抬头,闻声不见人,却发现身处三丈来宽一间石室中,没有门,没有窗,只
有一尺见宽的小洞。
  一缕天光,从洞外透入,竺瑞青吃了一惊,问道:“萍儿!这是什么地方?”
  萍儿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座石牢!”
  竺瑞青“哦”了声道:“原来我们同是龙升天的阶下囚,萍儿!他们说第一天是什么意
思?”
  萍儿摇摇头道:“不管他,现在我和你还有两天的时间,你愿意让我们痛痛快快的过两
天吗?”
  竺瑞青心中一檩,已预感到死亡的恐怖威胁,忙抓住萍儿的香肩,正色道:“萍儿!不
是我要违拗你的意思,不过我希望能了解当前的危机,好预作打算,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
我们就这样完了!”
  萍儿凄然一叹,道:“青哥!你不会有危险的,危险的只有我………”
  “不!”竺瑞青打断她的话道:“我也不允许任何人碰你一根汗毛!”
  萍儿凄苦的一笑道:“我知道你会为我牺牲一切的,可是,我却不希望你成为武林中的
罪人 !”竺瑞青凛然问道:“这话怎讲!”
  萍儿苦笑摇头,道:“你能不能不要逼我!”
  竺瑞青道:“不!我一定要晓得其中原委,你还是告诉我的好!”
  萍儿道:“青哥!求求你,求求你答应我这一次!”
  竺瑞青见她眼中热泪,又复盈盈欲滴,心中确是不忍,深深一叹道:“萍儿,事情越隐
瞒,越遭糕,势将害了你自己!”
  萍儿一听竺瑞青终於不再坚持。遂破涕为笑,倒在竺瑞青怀里道:“只要不危害你,纵
然是我自陷绝境,我也高兴!”
  竺瑞青心中难过至极,但却无计可施,蓦见方洞中吊下来一个长长的食盒,萍儿起身解
下。
  见盒分数层,有酒有肉,有面条也有馒头,菜肴也十分精美,是足够二人饱食一顿无疑!
  竺瑞青见萍儿一样样的摆在石塌上,准备吃食,忙问道:“萍儿,能吃吗?”
  萍儿嫣然一笑,道:“放心!他们目的未达,决不至下毒害我们的,放心吃吧!”
  “目的未达!”究竟是什么目的,竺瑞青边吃转动着脑子,忽听萍儿问道:“青哥!我爷
爷好吗?”
  竺瑞青一楞,萍儿显然不知美髯翁已然殉难,那敢实说,遂道:“子鱼道长邀师叔往武
当山去了!”
  萍儿一叹道:“我虽觉辜负了爷爷一番疼爱之心,可是,若非爷爷当年将我许配那姓甘
的恶贼,我又何至如此受苦!”
  竺瑞青猛然醒悟,道:“原来那日你是因此才不告而别,也因此才剪去这满头青丝,是
吗?萍儿?”萍儿终於承认的点了点头!
  忽听石壁中又传来那沉重话声道:“马姑娘,你爷爷已在武夷山中死了,你知道吗?不
信可以问他!”
  竺瑞青大吃一惊,心想此人诚然可恶,日后相遇,定要将他狠狠的惩罚一番!
  陡听萍儿一声大笑,声加银铃,又脆又亮,却也难掩悲痛之情,竺瑞青太感骇然,萍儿
不悲反笑,显然有些反常,还以为她突遭打击,刺激过深,神经错乱了!
  却听萍儿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爷爷的死讯,只是在我的心中,他永远活着,你们
休想从我身上获取那二宝………”
  萍儿似感说漏了嘴般,话至此倏然刹住,惊视着竺瑞青。
  竺瑞青恍然大悟,亦知黑妞那两枚派令还没有遗失,心中大定,叫道:“萍儿!是那两
枚派令吗?其实早已不在我手中!”
  萍儿惊叫道:“不是!不是!”
  竺瑞青猿臂轻舒,将萍儿揽在怀里,道:“萍儿,我已知道了,何必再瞒我,不过,我
也不会将那两枚派令交出的!”萍儿似感安心的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不管他们用什么威胁
的手段,你也不要交出!”
  石壁中沉重的声音冷笑道:“马姑娘!不要忘记了你的誓言!”
  竺瑞青一惊道:“什么誓言?”
  萍儿一笑,陡然朝石壁怒声叱道:“还有两天呢?你们急什么?再要罗唆,我就拚了一
死!”
  萍儿叫毕,壁间声音果随之寂然,可是竺瑞青却不肯放过她,一定要地说出来,萍儿拗
他不过,也知道此事无法善了,诚如竺瑞青所说,事情越隐瞒越糟,不得已说了出来!
  只听她道:“他们以你的性命作威胁,逼迫我答应向你讨取那两枚派令,我一时心慌意
乱,答应了他们,却也要求给我三天之期,事后才知上当,那两枚派令未曾到手时,他们又
怎肯轻易取你性命?”
  竺瑞青道:“那没关系,我想知道什么誓言?”
  萍儿一撇嘴,道:“那是什么誓言,只是我允诺他们,三天内若不能探出两枚派令下落,
我就………”
  “你就怎么样?”竺瑞青急声迫问!
  萍儿粉脸一青道:“你一定要我说?”
  竺瑞青以为除死一道外,再没有什么更严重的了,遂点了点头。
  萍儿一咬牙,道:“我答应做甘茂亭的妻子,即日成亲,也不得干涉他们对付你的任何
手段!”
  竺瑞青心中大痛,久久方道:“你决定怎么样?”
  萍儿木然道:“我不愿连累你,所以我决定听天由命,不过,届时恐怕连寻死都不易了!
只是,我也不想死,我怎能不为爷爷报仇?”
  竺瑞青此刻实感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不理还乱,这事说严重,并不太严重,可是一旦
搁在他身上,情形就两样了,他岂能任由萍儿与甘茂亭成亲!
  反过来,他又怎能将两枚派令说出,而且一旦照实说出,黑妞又岂能还有命在?任何情
形之下,都无法两全。
  若说已交回笑面禅师与子鱼道人,或者是放在老化子万铁皮身上,那是三岁童子也不会
相信的!
  他这情绪起伏未息,忽听萍儿道:“青哥!假如你愿意,请将你心中所想的全部抛开,
让我们说说笑笑,痛痛快快的过两天!………”
  两天!诚然是兴奋愉快的两天,有人按时供给酒食,却又无人打扰,小天地中全都是他
两人的世界。
  这一天!已是第三天的傍晚时分,二人正在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饮酒作乐,忽听“咯
落咯落”之声,一个拳大的石子从方洞外抛了进来!
  竺瑞青拾起一看,见石子上稍平的一面刻着一个“谁”字。
  竺瑞青一愕未已,却听萍儿扁嘴一笑,道:“好像是个女的救你来了!”
  竺瑞青讶然道:“何以见得?”
  萍儿小嘴一撤道:“这还用说吗?这分明是女子头上发针所刺的字,大概是你的情人吧!”
  竺瑞青听她语气中酸溜溜的,身禁囹圄,她居然还在吃醋,心中真想不通,女人的心何
以这般狭穿,遂道:“萍儿,你看该怎么办?”
  萍儿头一扁,道:“我管不着!”
  竺瑞青道:“那我就不理她好了!”说着就要将石头,原样抛出,忽觉掌中一轻,萍儿
已劈手夺了过去,嫣然笑道:“你呀!也太老实,太听话啦!”
  竺瑞青心想:“女人的心,真是如同天上的浮云般,瞬息万变,永远捉摸不定,这也不
对,那也不好!”
  他这心念未已,萍儿已将石子递了过来,道:“看看好!再抛出去!”
  竺瑞青凝目一看,那“谁”字已被萍儿抹去,换了个“竺”字,大概她是用指甲刻的,
竺瑞青似乎也找到了毛病,笑道:“萍儿,你怎么知道不是找你的?”
  萍儿似笑非笑的道:“你少吹毛求疵………”
  竺瑞青故意摇头幌脑道:“不见得,譬如说那白妞呀,她或许还想假凤虚凰一番……”
  萍儿扬拳欲打,竺瑞青仍然笑着道:“或许,桂林城于老伯府上,那位曾与你手牵手的
玲玲姑娘呀!………”
  萍儿一拳打下,却不禁怔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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