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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八法》


第六十八章 恩怨连绵



  随善江青嘶哑的语声,一阵低沉的佛号自四周响起,伏龙罗汉手中那柄缠以铜丝的禅杖
在夜影中划过一溜淡淡的光芒,风雷齐鸣般搂头击下,而两柄月牙钢铲,更与一片寒森森的
冷锋相交,彷若一层光网疾卷而至!
  江青觉得胁下疼痛有些湿的感觉,但是,他却不去察亲,双脚如山岳般稳立不动,口中
焦雷也似发出一声暴喝:“南尊怒海!”
  澎湃的真气,有如海啸山崩,又似汪河倒涌,自他每一处筋骨,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
孔冲出,又全部汇集在他有力的双臂之上!
  於是,一阵宛如鬼哭神号的呼啸之声蓦然而响起,周遭的空气在突然间紧聚一处,又在
刹那间如怒海中力量无匹的巨大漩涡般呼啸翻卷而出,这情景之骇人,几乎可与大自然的威
力相拟!
  在这慑入魂魄的劲力中,一条条的金光如经天长虹般飙然暴涨,以无比的威势闪击而
出。
  看不清人影,看不清招式,所有的,只是激荡的漩涡与耀目的金芒,这是邪神的不传奇
技啊!
  数声闷哼咛,随着惊呼之声混成一片,两道月牙形的寒光,冲天飞起八丈之高,又如流
星般堕落於黑暗之中。
  在这混乱的情势里,江青瘦削的身形已神速无比的移出叁步,目光环扫中,却不由使他
微感一怔。
  原来,在邪辞嫡传的“大尊夺”法第叁招浩瀚无匹的威力之下,虽然已使五伏罗汉遭到
了严重的打击,但是,却仍然没有击溃五人所组成的“归流阵”!
  伏虎、伏蛟二罗汉依然盘坐地下,面色煞白,僧衣早已破碎不堪,手中的月牙形钢铲,
亦已脱手震飞,两双手掌尽是鲜血,可是,自那四只坚定的眸子里,却能看出,这两位昆仑
高僧毫无畏怯之意!
  伏龙罗汉为五伏罗汉之首,功力也最为高深,他站在“归流阵”策动方位,紧握手中禅
杖,神色黯淡地向身侧的伏狮罗袭一瞥,而伏狮罗汉却正关切的注视着此刻立於江青身後,
身躯摇幌不定的伏鹰罗汉。
  伏鹰罗汉修为之佳,并不较四位师兄逊落多少,而在五伏罗汉之中,也以他的性情最为
暴烈,适才他以一招“引魂灭神”绝着冒险抢进,在汪青疏忽之下,似手中钢丝拂尘略获小
胜,但是,他自己亦被对方在肩头击中一掌,又逼一掌江青虽然未用全力,却已将伏鹰罗汉
肩膀主筋震伤,更使这位大和尚内脉血气翻涌不也!
  但是,归流阵仍末溃散,伏鹰罗汉双目怒睁,额际泠汗如豆,涔涔而下,但是他却自挺
立身躯,仍要在伏龙罗汉策动之下,做扳回大局的一击!
  青黄双绝二人,在不自觉之中向前挪近了丈馀,於是,二人与斗场的距离已不足五尺
了。
  而此时青衫客的描金骨扇亦在手中不停的轻摇,似乎他已然忘记了目前正是什麽季节,
但是,确切的说,这也正充分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与急。
  黄袍书生则面孔生硬,木然的凝视着场中诸人,袍袖内隐隐露出他成名兵器“燕尾钻”
的寒光,这两位与五伏罗汉情同手足的昆仑派一流高手,,在看到目前的情势後,都好似已
有些慌乱与把持不住了。
  江青冷沉的卓立在五人包围阵式之中,毫无表情的缓缓说道:“五位大师,嗔之一念固
难参悟,根源荣辱亦不可轻弃,但是,却要看它的代价与动机而定,难道五位大师深参佛
理,尚且坚持要以淋漓的鲜血去证果成道麽?”
  五大罗汉闲言之下,面色连连变化,伏龙罗汉清的面孔上涌起一丝似是带看迷惘的神
色,嘴皮喃喃而动,却不知在说些什麽。
  蓦然——
  伏鹰罗汉狂吼一声,大叫道:“证果一念,当知破戒以卫道,我佛有灵,应恕弟子负罪
上西天!”
  伏龙罗汉双目倏睁,急叫道:“师弟且慢!”
  然而,伏腾罗汉却形似疯狂般疾扑而至,右手拂尘连展“横扫乾坤十一式”,左掌暴施
昆仑绝学“叁霹雳”,不容敌人有一丝喘息馀地的狠狠攻上!
  伏龙罗汉长叹一声,口喧佛号,禅杖倏出,身形猝进中,又催勋了“归流阵”内的“化
神为烬大九环”。
  五伏罗汉此次的合击,其威力竟较前面更为恢宏厉烈,就中尤以身受创伤的伏鹰罗汉为
甚!
  江青十分清楚,在眼前还令人侧目的疯狂攻击之下,如再不出全力相拒的话,只怕自己
这条性命便要不保!
  他厉叱一声,手中金龙夺遥指天空,神色浩然的大吼道:“北尊穆山!”
  金龙夺在他手中嗡然急颤,几欲脱手飞出,而江青瘦削的身躯亦如车轮般旋转起来,双
肩在急旋中划着奇妙而诡异的弧度,一幢幢有若山岳沉重的金色光彩,在他双肩挥动中分向
四周压制,冉冉的,迅捷的却又浑厚而坚实的有若实质之物!
  伏鹰罗汉首当其冲,这位大和尚功力虽高,却又怎能敌过当年天下邪尊苦思而成的绝
学?
  “横扫乾坤十一式”的连绵奇招,彷佛海中的一连串泡,虽然狠捷无比,却仅在一幢幢
金色的弧扁中烟消云散,“叁霹雳”掌式的暴响震天而起,但是,却同时渗杂着伏鹰罗汉低
沉而摄人惨号!
  江青在千钧一发中,斗然收真力,然而,伏鹰罗汉仍然似一团软泥般倒摔而出,不过,
江青知道,他这一来,至少不会使这位性烈如火的大和筒伤重至死!
  事情发生的经过有如流星一现,在江青收剑真力之时,伏龙罗汉的禅杖,伏狮罗汉的戒
刀,伏虎、伏蛟二罗汉的浑厚掌风,已与阵式外急射而到的两点精光,一溜淡金光华聚成一
点,快速而狠辣的拢合而到!
  江青目光一瞥,已发觉原先待立场外的青黄双绝!竟亦适时出手袭来。
  於是,在意念一闪之闻——江青面上神态忽然转得异常肃穆浩然,失去血色的脸上竟奇
迹似的现出一片令入不敢仰视的湛湛异彩,这焕发的光彩是如此真挚而圣洁,好似一轮光芒
万丈的烈阳,有着极度的博浩与无形的高远!
  五伏罗汉与青黄双绝目睹之下,竟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攻势自然而然的微微一窒。
  汪青双目半闭,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内,在令人不及眨眼的瞬息之间,与右臂相互交
环,几乎不分的一连推出七七四十九掌!
  这怪异的招式与这种连线不绝的四十九掌,组成了倾绝天下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
同在!”四十九掌宛若一次施出,却又各自分成四十九个不同的角度,在同一时间分袭向五
伏罗汉与青黄双绝!
  每一掌间的空骤可说是不容一毫一发,四十九掌幻化成一片奇异的莹白掌山,使人生出
一种错觉!好似天地之大,已全被这一片莹白色的掌山所囊括,而掌影中的锐风,则有如怒
涛巨浪冲击看礁石,翻涌而激荡——令人心神俱烈的翻涌而激荡!
  伏龙罗汉蓦然狂叫道:“天佛掌!”
  叫声未毕,他探出的沉重禅杖已宛如击在一座万仞石山之上,一声刺耳尖响声中,整个
人身不由已地倒翻而出。
  在伏龙罗汉翻身飞出的同一时间,一道寒光又似流星的曳尾般遥遥射出,而一溜淡金色
的碎屑纷纷飘落,两点精光无声无息的坠於地上,五条人影四散纷飞。
  伏龙罗汉有如深山猿吟般长啸一声,清气盘绕不散,他已在刹那间运出以六十年功力修
为而成之“隐龙”,企图保持丹田一口真气,聚集住翻涌不已的血气及几乎无法把持的禅
杖!
  然而,另外一声厉烈刚猛得如穿金裂石般的锐啸破空而起,继之而来的是一声宛似来自
另一个世界的生冷喝声:,“至尊为吾!”,凄冷的冬夜,黝黑的天空,在这喝声始起之
际,好似突然掠过一道耀目生辉的闪电,金红色的光芒剌人眼目,几乎已看不见周遭的景
物,映入眼的全是闪亮得彷佛白昼般的金红色光辉!还是奇迹麽?这是神异麽?这是幻景
麽?不,这只是邪神嫡传之“大尊夺”法最後;也是最为精绝的一招:,“至尊为吾!”
  大地像是在刹那间沉沦,万物亦在同一时刻归向寂静,强烈的劲力与金光在黑暗中做出
极度的旋回,扩张,伏龙罗汉的禅杖倏弯又直,“嗡”的一声,弹向虚无,瘦长的身躯也跟
着飞震出寻文之外!
  天佛掌的威力是慑人的,而一招比一招更来得恢宏,江青在形势所逼之下,不得不施展
出他自下山以来,首度使用的第五招,更且在这威猛得无以复加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之中,配
合着邪神嫡传的“大尊夺”法,其效果之惊人,自是无庸赘言,即使是名倾武林的昆仑派众
多高手倾慎力抵御,亦竟丝毫无法抗衡。
  这是江青蕴於心胸中的绝世武学,首衣作无限制的发挥,而这也证明了昔年邪神的一身
超凡武功,是无与伦比的!
  天也昏昏,地也茫茫,此刻,万籁俱寂,没有一丝杀戈之声,和喝叱之声,更没洧悲呼
惨号,平静得好似这里从来便没有发生过一场震惊武林的激战似的。
  江青仰首向天,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心中找不出任何欣悦的气息,敌人的败落,,并不
能使他释去胸中的负荷,相反的,在情绪上,却更加郁闷了。
  他双目凝注着自已站立的地面,以他的身躯为中心,周为五丈之内,找不到一片积雪,
适才的一番剧战,彼此间出招时所带起的强烈劲力,早已将厚厚的积雪扫刮得一乾二净!
  金龙夺龙口之内的锋利舌片,凝聚着一滴殷红的鲜血,血滴又垂落在黑湿的士地上,带
着些残馀的凄凉。
  地上的黑影轻轻地蠕动着,终於有六个人站起身来,虽然,他们挺立地上的姿态极为勉
强,但是,他们终於站起来了。
  汪青不用细看,已知道那此刻仍然躺在地上的,必是两度负创的伏鹰罗汉。
  五伏罗汉中,除了伏龙罗汉之外,每人右手臂上都有一块叁角形的伤痕,青黄双绝亦不
例外,这是江青施展大尊夺法後的杰作。
  伏龙罗汉闭目谓息片刻,胸中块垒略轻,他才又无力地缓缓睁开眼睛,赵然出尘的清面
孔上,有一丝解脱的苦笑盈育在苍白里。
  於是,他空着的双手当胸合十,低沉的道:“江施主,一山高,更有一山高,老衲今夜
才算见视到了,不过,江施主,你大可趁机下手,永绝後忧,但是,你为何却不这样做
呢?”
  江青抽出一条黑色绫带,缓缓将手中的金龙夺包好,他望看伏龙罗汉在黑暗中的双眸,
落寞的道:“汪某不解佛家所谓悲天悯人的道理,更看不破红尘叁千,但是,江某却知道好
生之德的真谛,明白以怨报德的因果,在下衷心所思,谅大师亦必能了悟。”
  伏龙罗汉有些惭愧的宣了一声佛号,回头望了望自已站着的,或躺着的师弟师侄昆仑派
这些名斐一时的高手们,现在的情态却是颓丧与狼狈的,但是,这能说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青黄双绝中的青衫客晨平蹒跚的挪近两步,向江青淡淡的注视了一眼,好似要看透江青
心中的一切一般,半晌,,他才低哑的道:“江青,晨某师兄曾经说过,无论此战胜负,以
往的恩怨,从此一笔勾消,过去的,不再谈了,阁下异日若见到令拜兄战老哥,尚请代为致
歉,展某在道义上,有些愧对於他。”
  江膏苦笑道:“在下拜兄生性豁达豪放,决不会将此事置於心上,晨大侠,尊驾日後仍
然是在下拜兄的好友。”
  他略为一顿!又道:“若蒙不弃,各位亦将是在下的好友!”
  青衫客展平嘴角一阵抽搐,激动的移步向前,伸手与江青紧握,二人四目互注,久不出
声,但是,两双手掌中,已传流了太多的了解与谅宥。
  伏龙罗汉又宣了一声佛号,沉声道:“善哉,善哉,凶戾俱渺,瑞气呈祥,江施主,我
佛有灵,必默佑於你,今後昆仑山上,为旅主正门永开。”
  江青诚挚的抱拳为谢,又移目向黄袍书生,道:“赵大侠,如果阁下不记今昔之仇,在
下甚愿能与尊驾握手释怨。”
  黄袍书生闻言之下,略一迟疑,终於走了过来,与江青双手相握,叹息道:“罢了,罢
了,宫儿与茔儿太不开眼,唉!江大侠,为人若你,又叫老夫能说什麽呢?”
  江青眼半垂,悠然道:“眼牙相还,积患终年,波起或伏,总是枉然,黄大侠,不知阁
下以为然否?”
  黄袍书生赵叁忌默默颔首,江青又行至正跪在白马冰心司徙宫身侧的金发红绫赵莹之
傍。
  赵莹那一头淡黄色的奇异金发,正绚丽的披拂在双肩,而她双肩正微彻耸动,那修长起
伏的金发便闪幌出层层淡金色的光辉,自侧面看去,赵莹那艳丽的面庞,有着一股出奇的
美。
  江青停在她身边,注视着躺在地下,双目紧闭的白马冰心司徒宫,於是,赵莹轻轻的仰
起头来,大眼睛中含蕴着泪水,泪水的光影里,映着江青憔悴的面孔。
  沉默了片刻,江青低声道:“赵姑娘,人活在世上,难免总有些挫折和苦难,不论是你
或者任何一个,汪某不想再说什麽,但愿日後,姑娘及司徒兄都能看开一步,虚伪的尊严,
往往是害人至极的。”
  赵莹知道,江青是指丹阳城客栈之内,自已夫妇咄咄逼人的一幕,但是,她没有说什
麽,自然,在这种气氛之下,你又让她怎麽说呢?
  江青悄然离关,向昆仑诸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沉声道:“云山不改,细水长流,尔後再
见之日,尚祈各位另赐教诲,江某就此向各位告辞。”昆仑派诸人自伏龙罗汉以下,纷纷还
礼,伏龙罗汉双手合十道:“老衲衷心期冀旅主能至昆仑一游,掌门师兄若能一睹旅主这般
英才,亦必叹为仅遇。”
  江青再次抱拳,道:“自为所愿,只待在下日後俗事一了,定当觅暇拜谒宝山,各位,
再会了。”
  瘦削的身躯随语声飘向空中,在划出了一个美妙的圆弧後,又如一颗流星般向夜色之
中。
  但见一点黑影,飞逝而去,终於连那淡淡的金红色光影也清失得无影无踪。
  佛号渗杂在长长的叹息里响起,五伏罗汉一个个神色黯然,青黄双绝仰天无语,青衫云
箭手颓唐的目光注视着躺在雪地上的一虹飞霜身上,而金发红绫的灿烂秀发在黑陪中轻轻闪
烁,不过,却有着深沉的悲怆意味。
  雪花飘落得更密了,绵绵不绝,彷佛无意休止,大地是一片莹白,浓厚而深泠的莹白。
  一条蜿蜒的小河,已完全冻结成冰,河傍有两株古意盎然的枯树,枝芽斜斜的伸展到河
面之上,对着这冻结的小河,可以看到河那边一条被小雪掩住的小路。
  江青瘦削的身影,正寂然独立树下,他嘴中呼出阵阵轻淡的白色雾气,面孔被冻得略呈
紫红,仰首望着满空飞舞的雪花,他喃喃地自语着:“蕙妹已出走多日了,以她一个纤弱的
少女,怎经得起这凄苦的风雪与冷酷的人情?何况,她身土又没有携带银两,唉!这些日来
她怎麽过啊?”
  打了一个寒颤,江青不由下意识的紧了紧罩在外面的青色夹袍,於是,瑟人的寒意更重
了,他稍为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目光迷网的凝注黑暗的天空,雪花飘入他的颈项,
一阵冰凉:“啊!今天,是第几个飘雪的日子了?”
  江青默默的计算着,失去血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层艰瑟的笑意,不错,他想道:“今天是
第九个飘雪的日子,明天,可怜的全玲玲便会在紫花等我,可是,我能去吗?我馄一再辜
负,不,一再欺骗这两个少女纯洁的心吗?确实的说,这几天来,自已不是在逃避心上的遣
谴责麽?但是…唉!我又为何竟忘却不了呢?”
  是的,自从江青力战昆仑群雄之後,他又极力往前赶去,希望能寻到雪山孤雁夏蕙的踪
迹,可是,他又无法忘怀全玲玲与他所订的约会,虽然,他竭尽心力的想释去这心灵上的负
荷,但这是多麽困难与痛苦啊。
  人的情感是微妙的,尤其是男女之情,更是世界上最为繁复,却又最为单纯的东西,一
个人的情感所寄,有其自然发展的趋势,不能只从一个单方面去观察,朋友,你说对吗?
  “去”,或是“不去”,这两个字意简单,,可又极度困扰的决定,在江青心中犹豫难
决,江青知道,只要自己做了其中任何一项决定,日後的结果,便会迥然相异,但是,这个
结果是幸福抑是痛楚,却非他所能推测的了。
  他用力搓揉着双手,又来回蹀踱了几步,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深深皱在一起,於是,
他又仰首望了望天色,自语道:“听天由命吧,唉!这真是自作虐啊!”
  脚踝在雪地上微微用力一撑,江青的身躯立即电射而出,略一起落,已飞越小河十丈之
外。
  他像在和谁赌气似的,一路上如流星赶月一般不停的飞跃着,贸然看去,只见皎洁的雪
地上溜着一缕淡淡的青烟,而这缕青烟的去势,又是多麽迅速的令人惊愕!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分,江青已可遥遥看到前面雪地之上,有着一片星罗棋布的房
舍,不消说,这是一座镇甸了。
  江青将体内流转的真气往上微提,身形已暴起六丈有馀,但见他双臂展处,又如一头大
鸟般射出七丈之远,他毫不停息,连连施展之下,人已射出数十丈外,眼看那片房舍已越来
越近了。
  正当他又运起一口真气,准备再做一次长距离飞越的时候——陡然瞥见一条人影,脚步
跄踉的自这座镇甸内向外掠出。
  江青微感一怔,在刹那间将欲待跃起的身形硬生生的立往,移目望向那条虽然摇晃不
已,却仍然起落如飞的人影。
  “此人的轻身功夫之佳,足可列为武林一流高手,但是,却又为何摇晃不定呢?莫非是
吃醉了酒,抑是负有创伤?”
  江青极快的在脑中思忖着,江湖上闯荡的经验,使他对任何一件突然而碍眼的事,都有
着迅速的反应与精密的观察,於是,在他脑中的猜测尚未下结论的时候,另一个新的发现已
使他悚然一惊:“这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
  随着心中的疑虑,双目微拢,细一凝视之下,於是,也更清晰的看出那摇晃不稳的矮胖
身影,那似曾相识的污秽长衫,及长衫右肩上渗透的血溃!
  “这是醉疯仙牛大可,而且,他还受了伤!”
  江青惊异的将目光一转,又看到镇内有如两道闪电般掠出一双人影来,疾若奔马一般,
向醉疯仙牛大可的背影追去。
  雨人身形之快,几乎不在醉疯仙牛大可之下,而且,看牛大可目前形态,似是受了创
伤,一阵追赶之下,叁人距离已越来越近!
  情势的趋向是显而易见的,江青心头一动,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在人们尚不及辨明他
身形的闪动时,宛如天际飞虹般赶到与叁人平行的位置,不过,他却拣在叁人右边的一处高
坡上,藉以遮蔽身形。
  江青在仓促匆匆一瞥,已看清那後追两人,竟然都是年及五旬左右的老者,但这二人却
是体魄修伟,满面横肉,头上尚个别缠着一圈黑布,怒目横眉中,更见是凶戾狠辣之气。
  人的情感及喜恶是极其微妙的,按说醉疯仙牛大可与江青原是站於敌对位置,且更有与
怒鹰于在“千家集”外和江青等人动招结怨之举,江青见他如此狼狈,原应额手称庆才是,
但目前江青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他虽然暗中为醉疯仙协助怒鹰等人与自己为难之举感到婉
惜,可是,在他个人来说,衷心之内,却十分钦服对方那忠义而又豪放的气概!
  这时,那矮胖的人影忽然哈哈一笑,霍而止步回身,江青连忙细一注视,果然正是醉疯
仙牛大可!
  醉疯仙目前的形状,仍是与数月前无异,但是,面上的气色却甚为灰败,甚至连那哈哈
一笑,也隐约显得有些沙哑与无力。
  他脚步一停,後追两人亦在同一时间奏然止步,快速已极的分向两傍站立,叁人相距,
约有五尺左右,成为一个叁角之形。
  醉疯仙牛大可双眸黯淡,在油污掩遮下的喉结微微一动,嘿嘿乾笑两声道:“十年前甘
陕一战,二位及平河一隐、黄风七怪,用的是偷袭暗算的手法,想不到十年之後,朋友们仍
是这一套,呵呵,这样岂不是太没有长进了麽?”
  那两个头缠黑巾的魁梧老者闻言之下,面孔上毫无表情,靠左一个冷涩的哼了一声,生
硬的道:“牛大可,你在甘陕一带狂也狂够了,道上朋友栽於你手中的也不在少数,哼哼,
十年前那一战算你命大;不但能逃之夭夭,更将平河一隐及黄风七怪毁於手下,罕某兄弟已
寻你多年了,这笔血债,已在罕某兄弟心中生根结蒂,今天,若再度容你生出此地,此後甘
陕道土,便没有『双杵黑罗巾』之名!”
  醉疯仙牛大可眼皮一翻,又搔了搔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毫不在意的道:“嗯!这倒不
错,先在前面『望君铺』中以『破血散』暗算老夫,再由二位出手偷袭,然後再堂而皇之的
追来诉说老夫罪状,末了,再於老夫功力受损的情形之下,正大光明的予以杀戮,呵呵,二
位这套手法可真是交待得过去,只是麽…”
  他说到这里,双目暴睁,额角青筋突现,厉声接道:“只是老夫尚不致如此窝囊,『破
血散』虽然歹毒,却不能在一时半刻间取去老夫性命,嘿嘿,,在这段时间内,恐怕还够得
上和二位戏耍一阵!”
  那两个头缠黑巾的老者,面孔肌肉微微牵动了一下,相互一望,竟向後退出叁尺。
  醉疯仙牛大可脸色却更加苍白,越发衬托出他面上泥垢的污秽与邋遢!“双杵黑罗巾”
向後略退,他立时嘲弄的大笑道:“怎麽?二位想拖延时间麽?这样也好,省得老夫我动手
动脚,如此一来,这条老命说不定还能多活片刻。”
  他说罢又一伸懒腰,有气无力的盘坐地下,竟然闭目养息起来,口中尚且喃喃自语道:
“唉!呵!这两个王八羔子真是蠢不可及,老夫我以上乘内功调息一阵,说不定能排出体内
剧毒,嘿嘿,到那时後,便有这两个老家伙的乐子了!”
  醉疯仙牛大可为人虽然狂於不拘,武功却是十分高强,在甘陕一带,只要是在江湖上闯
荡过的角色,没有不知道这是一号难缠难惹的人物,而“双杵黑罗巾”罕伯、罕明兄弟,更
是曾经在牛大可手下吃足了苦头,栽过一次不小的跟斗!
  目前,二人虽然知道对方已在自己暗置入酒食中的剧毒“破血散”下受到暗伤,但却仍
然不敢贸然从事,十年前那凄厉惨绝的一战,醉疯仙牛大可当时卓越惊人的武功,在二人脑
海中遗留的映像,可说是太深了。
  牛大可盘膝坐在地下,双目微睁,头顶热气腾腾,污秽的面孔上,竟然寄异的泛出一层
红光,虽然,这层红光有着病态的暗赤色彩。
  其实,醉疯仙现下的处境是十分艰辛的,那“破血散”乃藏区喇嘛教密传的一种歹毒毒
药,色呈灰色,无味无臭,能置於任何饮食之中,在丝毫不能察觉的情形下陷害他人,凡是
不幸服下这“破血散”的,不出一个时辰,周身血液循环在短时间内增至极限,血脉偾张,
终至全身暴裂为止,到那时,面上七窍及全身的毛孔,都会渗出失去光泽的血液,而被害入
所遭受的痛苦,更是无可言喻的。
  藏区喇嘛教也知道这种剧毒过於残忍,有干天和,是而除了用其来惩罚违反了五天教规
的教中弟子外,决不流传於外,劫不料“双杵黑罗巾”会身怀此等毒药,更偷天换日的使牛
大可在偶一疏忽之下中计。
  此刻,别看醉疯仙状似悠闲,煞有其事,他却早已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种有若万蚁
嘶咬般的感觉,已在他身上生起,而且与时俱增,有逐渐加重之势。
  “双杵黑罗巾”兄弟二人,乃为甘陕黑道领袖之一,武功自是霸道无比,但却较之醉疯
仙逊上一筹,他们看见对方此等形态,在一时片刻间,确是不敢断定对方是否业已濒於绝
境?
  醉疯仙牛大可咬紧牙关,自齿缝中一字一顿的并吐着:“上呀,两个老小子,穷泡磨菇
可算不得他娘的好汉!”
  说着,面孔己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随即又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呵呵一笑。
  双杵黑罗巾的老大罕伯,凶戾的面孔上浮起一丝阴的笑意,向乃弟微微一瞥,又望了望
天色,冷沉的道:“嘿!嘿,牛大可,你用不着装死赖活,再有两盏热茶时分,阁下归位的
时刻也就差不多了!”
  罕明亦向前逼进一步,毫无表情的道:“姓牛的,昔年你一再断绝道上朋友的生路,今
天,罕某兄弟便要取了你这条老命,这叫做礼尚往来,谁也不占便宜。”
  牛大可的面孔这时已涨得一片血红,头顶上腾腾的雾气也消散殆尽,本来,“破血散”
的剧毒,便甚难以内力迫出的啊!
  他坐着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艰辛的道:“两个老狗,咱们算是墓地石翁仲——硬对
上了!”
  牛大可又扭曲了一下面孔,但是,他却无法在片刻间激起敌人的怒气,而这时,他多愿
能迅速作一个了结啊——不论是生是死,总比目前的活罪来得好受,此刻,这位玩世不恭的
怪杰,甚至已没有先行出手的力量了!
  双杵黑罗巾齐齐冷森森的一哼,哼声僵硬,有如来自另一个毫无生气的世界。
  二人的面孔逐渐转为狠厉,缓缓伸手入长衫之内,又缓缓各自抽出一柄乌黝精亮的黑色
铁杵。
  时间过得很快,又似极为缓慢,醉疯仙牛大可鼻孔掀动甚急,嘴巴亦张得老大,喘息之
声,远近可闻。
  於是,空气彷佛在渐渐凝结,各人的心脏奔腾更急,六只眼睛宛如全已看到一层浓厚的
血雾,那是悲剧来临前的映照啊!
  这一切,都已被掩於高坡之後的江青看在眼内,他沉默的抿着嘴角,嘴角又形成一道含
蕴着讥刺意味的弧度。
  这时,醉疯仙牛大可已感到全身奇热无比,不但呼吸窒息,体内血液翻涌流窜,双目更
且渐渐迷蒙起来!
  两张含着怨毒笑意的面孔,缓缓向他面前移近,那两张狰狞的脸上,横肉与髭刺,配合
着魔鬼也似的五官,组成了一付最令入厌恶,恐惧的形像。
  倏而——
  醉疯仙牛大可狂嗥一声,矮胖的身躯竟奇迹似的跃起叁丈,双臂展处,向双杵黑罗巾猛
扑而下!
  他这突然的发难,已等於将体内所有馀存的力量,在这一击之下全然使出,自然,其中
尚包含有极度的愤怒与精神亢奋!
  醉疯仙这猝然一击的威力是惊入的,角度选择得如此恰当,时间拿捏得又是如此准确,
而更有一股无形的几近於疯狂般的厉烈!
  双杵黑罗巾早年已是惊弓之鸟,见状之下,双双暴喝一声,脚下急旋,手中兵器已似两
条鸟龙般猛撞而出。
  然则——
  醉疯仙牛大可好似无躲闪之意,凄厉的一笑,两掌分劈双杵,两只脚尖闪电般向两个敌
人的咽喉!
  这个结果是显明易见钓,同归於尽!
  於是——
  叁团白色的物体,自斜刺里骤而掠到至,锐啸破空,分别袭向这叁个武林高手的肘弯
“曲池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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