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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


第三十七章 一夫当关



  就在这时,展若尘的声音那么坚定又沉稳的从这一片喧腾呼叫里透了过来:“各位速退
卫护楼主,并支援‘大金楼’不使沦入敌手,这里由我断后!”
  金步云白髯飞拂,当机立断,他率领众人急速后撤,边洪声道:“老弟台,千万小心!”
  红着一双眼的单慎独斜身横阻,边暴烈的叱喝:“别做得好梦了,谁也休想离此一步!”
  史邦、谷浩、唐丹、舒亦萍、白倩等人也向两侧包抄,一心要把金步云他们圈围起来—
—金申无痕早已踏上“大金楼”的门阶,眼看截不住了。
  “霜月刀”就仿佛是恶魔的诅咒,是一抹来自九天的寒闪,像蓬散开一把青森森的冷焰,
透亮的光雨,穿破黎明前的那片晕暗,烁耀着喷落。
  光雨割裂了沉黝,割裂了空气,带起尖泣也似的呼啸,明灭不定却密集串连着泄洒——
它的目标更是广眨的,宛若指着每一个人。
  单慎独大吼:“姓展的你是找死!”
  “阎王令”抖现出两溜炫目的银芒,强劲又雄浑的反卷向上,而银芒交织,单慎独的人
已飞跃半空,双令的实体尚在幻像未灭之前便又指戳展若尘的身影!
  展若尘袍袖拂舞,人又翻滚,方才那蓬光雨正迫使其他的敌人四散招架,他这再一次的
翻滚,流射的刃光虹彩业已连续衔接——锐声如啸如泣,他的身子似是一具制造井喷洒芒电
的光体,有着奇幻神异的诡密。
  那般的光雨,却是尖锐又锋利的,也是要割肉溅血的,他的敌对者都晓得厉害,没有人
傻到愿意去硬碰,于是,再度纷纷回避。
  单慎独人尚虚空未落,双令暴合,身随令射,像是一条流星的泄尾,猝撞而至!
  突兀间,似是一弯新月浮升,蒙蒙的光华反映得周遭的人脸皆成了一片古怪的淡金——
是的,那是一种淡金的光华,新月出现了,竟是这种色泽!
  展若尘也不禁觉得微怔,他双脚互碰,倏往上空拔起九尺,“霜月刀”刃现如毒蛇吐信,
颤晃不定的准备迎接单慎独这凌厉的一击。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正倾全力扑过来的单慎独,却在接锋前的瞬息间硬往下落,他的
“阎王令”绕体飞旋,形成一团水涡似的光桶,势疾力猛是不错,然而,这却是自卫的防守
招式——什么原因使得他骤改了攻击的主意?更且这般紧张凝重法?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但却是血淋淋的揭晓、惨生生的揭晓;淡淡的金色光华甫映,跟在
后面的是一阵凄厉得颤人心弦的恐怖音响:“呜——”
  说是冤鬼的泣号吧,也没有这么个惨怖法,这个声音来得更急锐,更悠长,也更尖亢,
配合这一阵音响的,尚有两个人的脑袋,另加二截同属一人的身体!
  鲜血是如此不值地喷洒着,肠脏也就恁般低贱的拖扯着,“龙虎双雄”于昌,于旺兄弟
俩的大好头颅早已滚跌出老远,齐腰被斩的却是那“瘦狮”管吉。
  “飞龙十卫”中方才还在拼战的五人,已经乘机退回“大金楼”之内,使他们脱出纠缠
的乃是那具出自金申无痕手中的弦月形金色刃器!
  是的,“下弦死!”
  现在,“一丈红”莫奇、“铁桨横三江”聂双浪、“卷云鞭”蔡锦等人,方才一个个从
地下爬起,每一张面孔全都泛了灰!
  在明白了事情的内涵之后,展若尘已被严密的包围住了,仍是那几个人,那几个最为难
缠的人——单慎独、谷浩然、史邦、唐丹、舒亦萍及白倩。
  单慎独的脸孔是青的,青得透白,一双眼却似在喷着火,他的唇角微微抽搐,两侧的
“太阳穴”不停鼓跳,显然他已激怒得快要爆裂了。
  抹着满头油汗,“鬼旋风”史邦瞪着展若尘,嗓调嘶哑的咆哮着:“好他娘一个孝子贤
孙,愣戴起孝布来哭人老爹,你算他娘的哪一门婊子?‘金家楼’给了你万顷良田,千斗金
银?还是金寡妇,许了你她那干闺女?居然这么豁死力替这老婆子卖命,将我们作践到这步
光景!”
  “落鹰掌”谷浩然也气冲牛斗的吼:“姓展的,你别逞能吧,如今金寡妇那一窝子全缩
了头,端留下你一个人来垫背,这股凛然之气,我倒要看你怎生贯彻到底!”
  展若尘轻轻用左手捻着自己的耳根,冷漠的道:“还要靠各位成全。”
  史邦厉声道:“展若尘,少他娘故作镇定,卖弄你那套视死如归,我们将叫你知道,即
使死,也不那么容易,你这种可恶可恨到了极端的行为,业已不是死上一次便可抵偿的!”
  “孔雀屏”白倩缓缓扇动着她那一把彩色缤纷,鲜艳夺目的羽扇——那是一把全以孔雀
羽毛做成的大扇子,看上去十分悦目,但此时此地握在白倩手中,却显然不是为了装饰或点
缀而用:“展若尘,你可真叫狠着哪,独自一个人,竟硬拦下我们的这一大伙,又甘愿舍下
这付臭皮囊来祭奉她金家的霸业,你为金老寡妇牺牲到这个程度,犯得上吗?”
  展若尘淡淡的道:“这不是你所能了解的,白倩。”
  妩媚的一笑,白倩柔腻的道:“你把我看得这么愚昧?”
  展若尘生硬的道:“在你的观念里,在你自小所受的教养或薰陶中,就根本没有‘忠义’
这一课,你只知私利,但晓自我,如何谈得上‘舍生取义’的境界?”
  脸色倏变,白倩怒叫:“你该死!”
  展若尘傲棱棱的道:“我之生死,岂是你这类鲁钝妇人所能判断?!”
  “凤凰翎”舒亦萍尖声道:“单大哥,要做掉这姓展的,现在就正是时候!”
  单慎独阴沉的道:“这展若尘欠我们的太多了,都是一笔笔的血债,一桩桩的深仇,刚
才史克说得对,不能就这么叫他死,我们要零碎的剜剐他,一丁一点的将他宰割……”
  舒亦萍怨毒的道:“我要生啖他的肉,啜饮他的血!”
  双眉舒展,展若尘轻蔑的道:“凭你那两手‘凤凰翎’的功力,要想啖我之肉,饮我之
血,未免奢望太甚!”
  单慎独幽冷的道:“不要狂,展若尘,你的本事我们也领教过了,还到不了超凡人圣的
地步,眼下大势砥定,只剩下你一个替死鬼尚执立于外,我们会有很充裕的时间来收拾你,
而且,我们也有足够收拾你的力量!”
  展若尘平静的道:“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替金家楼主作更长远的报效,我不会按照我
以往的习惯来应对眼前的形势。”
  单慎独大声道;“什么意思?”
  屉若尘坦率的道:“我一向没有在斗杀结束之前脱离现场的作风,但这一次不同,金家
楼主尚有倚重我的地方,她并不愿我现在舍身,所以,我将很快突围——”
  冷冷一哼,单慎独道:“你逃不了!”
  展若尘毫不愠怒的道:“在武技的修为上,单慎独,你也是高手,你该明白一个事实—
—脱走要比缠战容易很多,尤其对于一个似我这类的行家而言!”
  那一抹雪白与一抹铜黄的剑芒,突然间凝成一个交叉的十字形飞到,沉利的剑锋在一刹
里看去,就似是遮天而下的一对巨大断头斧!
  “双绝剑”唐丹抢先发难了。
  展若尘半步不动,右腕抡洒,一围弧光像随手铸就的大环,环外缘呈现着迸弹舞溅的青
莹星点,金铁交击声更立即响成一片。
  “霜月刀”的刀尖同时跳颤,“叮”“叮”几声,三支细小急劲的“凤凰箭”抛空而起,
一朵彩色缤纷的云霞又快速临头!
  展若尘仍然不动,猝而一刀射向云霞,云霞倏敛,一片亮晶晶的,有若毫芒的东西便在
云霞收敛的顷刻喷落。
  左袖的扬卷带起的是一阵狂飘,满天晶亮的毫芒四散飞舞,展若尘身形如电,在快不可
喻的闪腾中,九十九刀分成九十九个不同的角度,聚戮操纵那朵云霞的人——“孔雀屏”白
倩。
  彩色艳丽的扇面突转,十二根小指粗细,尖锐净蓝的纯钢扇骨暴出,居然也幻化为九十
九个光点迎拒展若尘的攻击!
  于是,“阎王令”一抖便到,令一端的晃动,却涵括了展若尘的全身。
  展若尘刀锋回斩,碰上了单慎独的“阎王令”,“呛”声撞击,单慎独令炫毫光,有如
千百栅栏涌合,由四面向上围卷!
  那回刀碰击之式,只是展若尘借力弹送的手法,它去得好快,“呼”的一声便掠出了丈
许,“落鹰掌”谷浩然身形如矢,掌劲随着去势劈戮挥扬,锐气打着呼哨飞旋,快是快,却
仍落后一步!
  “鬼旋风”史邦断叱一声,贴地滚转,那对“铁刺猬”
  穿射急速,仿若一蓬星点交织流灿,展若尘连连腾挪晃闪,单慎独冷笑着双令指天,凌
空当前。
  十七溜刃芒直指单慎独胸前,单慎独手指的双令却在微翻之下以两条虹光消弥了这十七
刀的锐势,令刃侧斜,快如电掣般交斩展若尘。
  “霜月刀”左右飞挥,两响连成了一响,当那一对巨剪似的“阎卫令”稍向两侧蔼移,
刀的刀锋已奇快穿刺。
  单慎独身形蓦曲,整个人由展若尘的下方擦掠而过,双令伎起倒翻,正好接上了蛇电窜
舞似的“霜月刀”芒影。
  两股赤漓清的鲜血分别标现在他们双方的身上—一展若尘折扑而去,左小腿上裂卷了一
条三寸多长的血口子;单慎独直抢出两丈之外,肩背上却是横着—道半尺伤痕。
  “鬼旋风”史邦拼命前截,“双绝剑”唐丹、“落鹰掌”
  谷浩然、“凤凰翎”舒说萍、“孔雀屏”白倩等人由后急迫,两边的距离,近得只有两
三步的差距。
  原本紧闭的“大金楼”正门蓦地启开一人的间隙,展若尘侧身闪入,当他的身子才入门
一半,史邦的“铁刺猬”已暴射而到!
  “嗖”的声响,又是那抹寒凛的弦刃出现,史邦眼角白光一闪,他已惊弓之鸟般贴地扑
出,“铁刺猬”也跟着带斜了方向。
  “上弦乃生。”
  是展若尘平静的声音,随着弧刃的翩然折返,和他的身影一同隐没在“大金楼”那两肩
坚实又沉厚的正门之内
  金申无痕亲自在大门后迎着展若尘,“飞龙十卫”的首领阮二护侍于侧,此外,所有其
他的人俱都据守在各处要点,全神戒备不懈。 
  这里很安静,那阵阵呐喊喧嚣的声浪,已被隔绝在大门之外——高阔的廊厅,坚浑的石
柱.厚实的阶梯,处处于人一种镇定的感觉.
  至少,暂时能予人这种镇定的感觉。
  金申无痕的面部肌肉平板得不带丝毫扯动,但她的目光却是深挚的、关怀的、慈祥与嘉
许的,她看着展若尘,低缓的道:“辛苦你了……”
  展若尘抹了把额眉上的汗水,笑了笑:“亏得楼主施授。”
  金申无痕侧首向阮二道:“快拿金创药给展爷敷上包扎。”
  阮二答应一声,立即到门边提过一个桃木小箱来,蹲在展若尘身后,启箱取出净布及几
样瓶罐等物,开始熟练的替展若尘敷药疗伤。
  展若尘谢了一声,笔挺的站着,任由阮二替他敷治伤处,表情一片平静,仿若他左小腿
上的那道血口子,乃是豁在别人身上一样。
  金申无痕安详的道:“这伤,是单老二的杰作?”
  点点头,展若尘道:“此人功力甚高,不可轻视。”
  金申无痕道:“他纵然伤了你,也不算本领,以众凌寡,便宜就占稳,而且你曾经事先
挨了那马修平一脚,多少影响了体力;我熟悉单老二的那几下子,单挑独斗,他未必能赢得
了你!”
  展若尘道:“是楼主谬誉了。”
  把守在右边梯侧窗口处的简叔宝,忽然插嘴:“启禀老夫人,你老人家在门后没见着,
单逆的肩背上也挨了展爷一记,那道伤口,恐怕比起展爷所受的,只重不轻!”
  唇角漾现了笑意,金申无痕道:“若尘,你怎么不说?”
  第一次,这是金申无痕第一次不连姓称呼屉若尘的名字.只是轻轻的略去了一个字,便
深深的流露出金申无痕对他益增的关怀,更真挚的慈爱,以及,那来自五内的亲情同怜惜。
  展若尘感受之切,宛如镌刻心骨,他觉得全身都是那样温暖,那样柔适,有一种奇异的
依慕之情升华自魂魄之底,好满足,好祥和,也好馨馥,刹那间,他原觉枯乳冷麻的精神也
若彼滋润了,被薰拂了,这,难道就是母性的呼唤所使然么?
  暗中吸了口气,他道:“尚未及向楼主禀报——早一刻,迟一刻,单慎独身上的伤还不
至消失得恁快……”
  金申无痕笑道:“很好.干得好,但记住,下一次有机会要割得深些,而且部位也该选
妥——最好这一刀是砍在单老二的脖颈上!”
  忍不住莞尔,展若尘道:“我会记住,楼主。”
  金申无痕道:“先前的确是险,守楼的孩儿们几已抵挡不住了,连我十卫之中暗器手法
向列第一的公孙向月也都技穷,满把的‘毒蒺藜’‘飞星石’‘无羽箭’,差点挡不住潮水
般往上扑的敌人;楼中‘连珠弩”的钢矢也耗去了一大半,我妹妹无慕亦受了伤.要不是我
领着阮二他们回马急援,这阵子‘大金楼’怕已易主了……”
  展若尘移目环视,道:“楼主,据我看,我们不一定守得住‘大金楼’.形势对我们太
过不利……”
  金申无痕道:“我也知道难守,我明敌暗,活动的空间太受拘束,再加上粮食与箭镖等
武器消耗的问题,都使我们境况益增困难……”
  展若尘道:“更重要的是对方力量相当庞大,即使硬攻强扑,我们凭借‘大金楼’的坚
固据守,亦难保挡得住几个波次,双方折损的比例再一相较,我们就更吃亏了……”
  沉吟着,金申无痕道:“不错,目前我们的人手只有这些,折一个少一个,他们却邀约
了大批外路帮手赔上若干尚可补充,利之所在,尽有些贪婪背义之徒肯予卖命,不比我们眼
下的忠贞弟兄寥窖可数,垫衬不起……”
  展若尘道:“楼主可有什么打算?”
  金申无痕低声道:“我很痛苦,若尘。”
  展若尘静静的道:“楼主的心境我很明白,难处我也知道,但楼主,争千秋不争一时,
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请楼主以大局为重,未来为先,意气不赌在此刻,仇恨不限报于
今朝!”
  默然良久,金申无痕嗓音有些喑哑的道:“整个的‘金家楼’全已陷入敌手,只有‘大
金楼’还算是一处保持干净的地方,也只有‘大金楼’尚是‘金家楼’最后主权的表征,若
尘,我不能轻言放弃,亦不忍就此放弃!”
  展若尘道:“我了解楼主的想法,但纯以现实利害来看,‘大金楼’难以久守,楼主亦
必有明鉴……”
  金申无痕叹了口气:“这个,我又何尝不知道?问题是我必须守下去,能守多久就守多
久,若是不战而退,对于‘金家楼’尽忠效死的弟兄,对于我那创业奠基的老鬼,甚至对我
自己,都难以心安,无以做个交待……”
  展若尘笑得有点苦涩的道:“那么,我们就竭力往下做吧;楼主的顾虑也对,士气与骨
气的衡量,往往不能以实际的得失来比拟,‘金家楼’的威誉当不可丧!”
  金申无痕沉重的道:“我很欣慰,若尘,至少我们的意念得以沟通,不过,你一定也清
楚,威誉的保持,有时候是艰辛的,往往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代价的付出是有形的,
而保持的威誉却是无形的,两相比较,得有点见识的人方能了解……”
  展若尘道:“我相信每一个忠于‘金家楼’,忠于楼主的人都能了解——溅血豁命,为
的不只是争个表面上的强弱胜负,主要在争那口气,争个是非!”
  金申无痕道:“所以我们要在‘大会楼’撑下去,要一直撑到再也无能为图的辰光!”
  想了想,展若尘低声道:“若是到了那个辰光,楼主,可还有后退之路?”
  金申无痕道:“有;在当初建造这座‘大金楼’的时候,我早已作了万全的设计,暗中
筑了两条秘道,以备危急关头脱身之用一—”
  展若尘问道:“这两条秘道的事,单慎独清楚么?”
  微微一笑,金申无痕道:“有一条秘道我曾引他去过,并且详细指点了他进出口的位置
及某些特殊的设施使用方法,另一条秘道我没有向他提起,但他极可能早有所悉,暗里探查
到部分内情——‘金家楼’的首要份子,料皆风闻‘大金楼’中筑有两条秘道的事,只缘事
涉机密,都是心照不宣,无人提及罢了……”
  展若尘皱着眉道:“如此一来,楼主,这两条秘道岂非形同虚设?单慎独必然早有准备,
定在秘道出口的那一端重兵以待了!”
  金申无痕轻轻的道:“不错,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除了这两条他们并不能完全证实的秘
道存在之外,还有着第三条秘道,那是一条十分小巧却完美的秘道,不敢说造得无懈可击,
至少除了我及死去的老鬼,再没有第三者知晓——其隐密的程度却是天衣无缝的!”
  笑了,展若尘道:“楼主真是深谋远虑,行事细密周全……”
  金申无痕安详的道:“基业与事功创到了我这步局面,便不能不朝长远处着想,往最坏
的地方打算,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乃是两句古老又通俗的惕言,但却是最适用及中肯的忠
告,树大了不但容易招风,且免不了内部的刨腐,谨防着,总是没有错的。”
  叹了口气,她又接着道:“只是我不期望真有用得上这步退棋的一天,至少,在我活着
的时间我认为不会用上了,谁知道世事之变,竟是恁般的不从人愿,不由人心,说是变,那
么突兀的一下子就翻了个……”
  展若尘道:“总会再翻回来的,楼上,不说现势,天理也不允许邪逆猖撅得道!”
  金申无痕唇角勾动了几下,道:“但愿如你所言,否则,我死也不能瞑目!”
  展若尘关注的道:“楼主终宵未眠,且精神体力之上负荷至钜—一趁此片刻宁静,何不
略作休憩?也好多少恢复几分疲劳,使身心稍微松放……”
  摇摇头,金申无痕道:“我哪里能睡得着?和你谈谈倒是好的,人一静下来,反更思潮
涌乱,烦得心似蚁啮!”
  说着,她转头向早已侍候展若尘包扎竣事,肃立后侧的阮二道:“外边还没有动静?”
  阮二立即目注梯口窗边的简叔宝,略略提高了嗓门:“叔宝?”
  简叔宝忙道:“回禀老夫人,外头一片沉静,他们的人全部隐伏进各处掩蔽之所,只偶
然有几条影子极快奔掠而过,目前尚无其他异态……”
  展若尘道:“他们是在等待天亮。”
  金申无痕望着透窗的一抹晕白,静静的道:“天快亮了。”
  展若尘又向阮二问道:“请问阮兄,把守各处的弟兄们,可曾轮流休息?”
  微微躬身,阮二道:“业已交待他们各视情况,自行轮翻将歇,以免大家全耗下去影响
整个实力……”
  金申无痕慈祥的道:“若尘,你去躺一会吧,身上带了伤,得多歇着。”
  展若尘道:“不关紧,楼主,过了这一阵再说,我预料他们很快就会展开第二次攻扑,
辰光耗下去,对他们的不利尤甚于我们,单慎独也必然明白这—点!”
  金申无痕脸色阴沉下去,她缓缓的道:“等着他们来,最好别三番四次的黏缠,能一下
子解决倒是两便!”
  展若尘道:“就看今天白昼的这段时光了,我判断他们将竭力运用昼间的视界及亮度,
争取最有利的攻击效果……”
  金申无痕道:“你认为这一天我们撑得过吗?”
  有些萧索的笑了笑,展若尘道:“我不能确定,楼主。”
  沉默片歇,金申无痕低低的道:“是的,你不能确定,有谁能够确定呢?”
  忽然,展若世道:“楼主,你方才说的那两条秘道……”
  金申无痕道:“有什么不对?”
  凑近了点,展若尘道:“既然单慎独知晓其中一条秘道的详情,进口与出口的所在他当
然不会忘记,楼主,有没有可能他领着人从秘道的出口处反攻进来?”
  金申无痕道:“问得好,但你放心,两条秘道的出口都只能由内开启,无法自外进入。
秘道的出口,一在后山的山壁之中,一在庄前那条旱河的石墩之下,山壁坚厚,石墩万钧,
开启的原理在于利用内部轮轴的带动,做逐步又缓慢的扯移.若仅以入力硬摧,犹是从外向
内,他们断不会白耗这等功夫;因为他们必定明白.这般施为,远不如正面强攻‘大金楼’,
将更来得容易些……”
  展若尘恍悟的道:“如此巧妙的设计,倒是我过虑了——楼主约莫早巳预见至此,否则,
待我想起这个问题,事情只怕已经迟了……”
  金申无痕道:“你总算顾虑周到,还有许多人连想都没朝这上面想呢……”
  展若尘试着挪动受伤的左腿,极轻巧的在地下转回几次;金申无痕凝视着,和悦的问:
“有碍吗?”
  展若尘道:“没什么大影响——尤其在拼命的时候,就更不会有影响了。”
  金申无痕笑道:“这倒是经验之谈。”
  展若尘道:“先前闻楼主说,楼主之妹亦曾负伤?不知伤情是否严重?”
  金申无痕道:“那是我的二妹无慕,还算幸运,只在右臂上挂了点彩,经过包扎之后,
已经投事了……”
  展若尘道:“楼主的二位妹妹,想来必然身手了得,艺业精湛?”
  淡淡的一笑,金申无痕道:“谈不上了得与精湛,只是凑合着可以对付点事情而已,比
起你我,要差上一截,我那长兄的功夫却还能登得了台盘,他的确是下了一番心血苦练过
的……”
  展若尘道:“说起来,楼主兄妹之中,还是以楼主的武学修为最是高超卓绝了……”
  金申无痕当仁不让的道:“这倒是事实,各人的天赋不同,遇合各异,再加上自己的毅
力同决心也多少有点差别,在修为上当然就分出深浅了……”
  展若尘深沉的道:“武功是一门技艺,有了自是比没有奸,但运用的场合与时机却很有
关系,否则,怀有武功非仅不足以恃,反而是遭至祸患的根源……。
  点点头,金申无痕道:“很正确,譬喻眼前的单老二,如果他没有这一身本事,恐怕就
不至于行此大逆,暗结党羽,兴兵倒戈了……”
  展若尘颔首无言,他心中在想:设若单慎独未曾具备如此的武功,也就一定进不了“金
家楼”,爬不到今天的地位,单慎独的功夫修为,与现在叛乱的事实,其因果乃是相关相联
的,问题在于身怀武功井非祸源,主要还是这个怀有武功的人,其心性本质,方是左右善恶
的根本。
  用双手轻柔着面颊,金申无痕又道:“我在这里守着,若尘,叫阮二领你到四周走动走
动,顺便也代我查看一下各处的防卫情形,有不妥的地方,及时指点过来,用不着客气。”
  展若尘道:“不敢有劳阮兄,他也该借此空暇歇息歇息,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金申无痕道:“随你,这幢楼阔幅不小,可得把路记住。”
  展若尘笑笑,施礼之后,径自沿着右边梯阶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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