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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风神帮》


第十四章 旷野众战



  刹时,只见满天流光飞闪,就在众人眼中刚映入一轮成形明月之际,那名杀手已然惨号
往俯摔于地。
  从背面,看不出那人致命之伤何在,但自地面迅速流来的鲜血判断那人应该是一剑毙
命。
  从小桂动向、出招,到敌人毙命,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小千才刚举起过门法宝——金钱剑,尚未施展飞剑本事,小桂那边竟然已分生死。
  他不由得倒抽口气,嘀咕道:“出手断魂!这小鬼不止是动作快.连心肠都好像一瞬间
变硬了。”
  客途无言一笑:“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为何师父曾说,小桂是个不折不扣的三面修
罗。从小到大,我一直只认识他温和爱笑的那一面,如今,总算见识到他冷硬酷厉的另一面
了。”
  正要动手的小千,不禁停住势子,满心好奇问道:“那他的第三面,又是什么样子”?
  客途深沉一笑:“听师父说,那是不喜不怒、无忧无乐,超越所有情绪,绝对的冷寂和
清明。这一面,别说外人无法究知,就是他自己内心也不甚明了。但若是,当他领悟自己的
这一面时,就是他自身成就之比他便可以脱离江湖,无需再做任何争战。”
  客途说完,微一晃肩,人已电射向战圈,双掌大开大掴,一举留住二名对手。
  那二名蒙面杀手,正是先前发话之人,也是这批杀手中的领头人物,更是八人之中功力
量为高明的金牌级杀手。
  虽说他们的装扮和其他获面杀手并无二致,但是,眼明心细客途,依然在混乱之中,一
眼便挑出他们二人,直令这两人甚是惊讶!
  客选好脾气的可笑道:“二位金牌使者,像你们这种当头头的人,也混在人堆里打烂
仗,岂不成了有失礼面之举?”那二名金牌杀手并未答腔,只是齐齐冷哼一声,手中弯刀光
闪如电,迅速击向客途。
  应战中,客途已感觉出,此二人功力较之日前他所对付的鬼薮和担山人熊,更又高明几
分。
  他显倾力以博,也只能勉强和对方战成平手,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另一边,小千并不懂为何当小桂成就之日,反而会退出江湖。不过此时他已无暇细问,
左手铜领猛摇,右手倏指,金光猝闪,出奇不意斩落一名蒙面人的脑袋。
  这时,满天毒蜂已被消灭应尽,仅余三、两只不成气候的帮着小桂攻击敌人。
  小千挥手再招,金钱剑化做尺长金芒,挥旋盘绕,与小桂联手夹击敌人。
  忽然,一条人影舍下小桂,猝然扑向小千而至。
  小千嘿嘿一笑,脚下倏闪游移,避开来人攻势,同时诡异的移影换位,换向小桂左边,
空手接回金钱法剑,反臂斜挥,一道小指股粗细的金光咻然暴涨,卷向追扑而至的杀手。
  那名杀手惊噫一顿,手中弯刀翻折如电,抖出十六个深厚的光孤,化解小千这一招者似
运气反剑的玄奇功夫。
  当然,小千这一手绝不是凭仗高深内力修为所催发的剑气,但是,金光所至,上驱天界
拦路邪神,中御人界强凶顽敌,下斩鬼界妖魔鬼怪;是茅山弟子人人必修之防身却敌的上乘
剑术,亦是江湖之中场仅盛名的一套剑法。
  这套金光剑法,与适才小千施展的北斗幻影步法,以及小千外号由来的飞剑术移划大
法,乃是茅山镇派三大绝学。
  茅山一派,便是凭此三项绝艺于江湖之中,保持林赫成名达一甲子以上。而小千,更是
目前年轻一辈弟子中,唯一练全这三项纪学,奉准出师的第一人,就算内力稍差。他仍足以
应付眼前这名金牌杀手。
  只要应敌仍有余力,小千刁钻的个性便又浮现出来。
  他猛摇左手银铃,震得对方血气隐荡;同时,嘿嘿怪笑道:“好朋友,你到底是金牌杀
手?还是银牌杀手?好歹也该放个屁,让我知道到底送了何方人物的终嘛?”
  蒙面杀手冷厉道:“想知道我的身份,你只有去问阎王爷了!”
  蒙面杀手不再回话,抖手之间,刀势如天河决堤般.倏起暴落。
  因为,攻围小桂的三人当中,此时,又有一名杀手奉命转战,过来与那尖嗓门合伙对付
他。
  来人功力虽是不如尖嗓门,但是却也为小千带来相当大的压力,令小千不得不集中全部
注意力,用心施展“金光剑法”。
  他手中尺长的金钱剑,在他专注发功挥斩下,金光大盛,剑芒暴涨三尺有余。随着他剑
势伸展,他就像手握着一柄三尺金剑与敌过招一般,令他的对手为之膛目。
  先时小桂以一招“月现星坠”一剑毙敌之后,仗着毒蜂凶猛,蒙面杀手应付不暇,到处
抽冷子打游击,本以为带有便宜可捡,岂料现次挑中的目标,却不如前一个恁般容易对付。
  他这个对手非仅反应迅速,出手更是狠辣得不留任何余地,只一上手,小桂便知自己撞
正大板,碰上硬把子的高手啦!
  “你是金牌杀手吧?功夫不错哦?”
  动手之余,这小鬼竟还能嘻皮笑脸的和对方大套交情,只可惜对方不吃这一套,闷声不
吭,缠住他一个劲儿快斩狠杀,一柄弯月带着森森寒光,硬架小桂长剑,丝毫不退不让。
  如此一来,原本偷鸡打游击的小桂走脱不得,只得忍着背上隐隐作痛的伤势,与对方周
旋起来。
  然而,那群毒蜂虽是凶猛,巴彤教此番前来之人亦非等闲。
  小桂和闷头狂杀的对手,也不过才接手十来招,那群毒蜂即遭斩杀怠尽。没有蜂群威胁
的巴彤教杀手,自是朝小桂一涌而上群殴加混战,准备将他乱刀分尸,立废当场!
  只是,客途一下场,便拦住二大高手,小千一上阵,就断了一人的魂,因此巴彤教想分
小桂的尸,可没盘算中那么容易。
  等到另一名金牌杀手舍他而去,小桂应敌压力更是减少二分。最后,又有一名银牌级杀
手奉命转战小千,只好下二人与小桂厮杀,他虽应付得仍然有些辛苦,不过这小鬼总算又可
以开心了,因为他无需继续喊天!
  有了好心情,这小鬼动手之际,越见精神。
  他故意瞧着一名脖子被毒蜂螫肿的对手,怪声怪气道:“喂!老兄,你的脖子肿得和大
象的腿一样粗,一定感觉非常不舒服。你何不到旁边先休息一下,等我和你的头儿亲热完
毕,再找你叙旧,你觉得如何?”
  那人粗嘎着嗓门吼道:“小鬼,你下辈子再做这种梦吧!”
  小桂正持消遣二句,那边,一声断喝莆起,紧跟着已传出一阵“噼啪”的对掌脆响,以
及两声轻微的闷哼声!
  小桂闪身微退,抽空一望——
  客途左肩染血,人正歪斜倒退。
  与他交手的二名金牌杀手之一,亦是口角溢血,人如醉酒的踉跄而退。
  显然,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但是,另一名毫发无损的金牌杀手,却在怒叱声中,挥刀追杀脚步虚浮的客途。小桂怒
目狂喝:“站住!”
  他左手蓦地屈指连弹,“哗剥”数道有如怒箭般的无形劲矢,急奔追杀客途那名金牌杀
手背后。
  那名杀手若是保持原势,或许可以重伤客途,但他自己必定也逃不了被穿云指洞穿背心
的命运。
  因此,那名金牌杀手果真是听话的站住,回刀自救,免去客途一劫。
  但是——
  小桂虽是为客途解危成功,自己却因此立隐危机。
  只是这一瞬之间的分心,金、银二杀手的弯刀已经来到小桂眼前。
  小桂已无暇举剑阻架!
  在这生死即分的瞬间,小桂剑眉倒坚,一双目暴睁。狂吼一声,猛地双手握剑奋力抡
杀。
  于是——
  刹那之间,千百轮明月夹杂着隐隐呼啸,斗然自天际蓬然坠落,明月之间,更有千万飞
星咻然有声的留溺溅射。
  就在星月齐现的同时,飞鸿狂瀑般的半弧光彩,业已带着呼啸回涌气流,迎面撞上骤然
忽视的千星万月。
  一阵噼啪有声的细须爆震,缀连着叮当清脆的金铁撞击声响!
  空气蓦地向四周突溢排挤。
  呼啸滚荡的劲流,追得人口鼻俱窒,无形的压力似要炸人心肺般骤然收缩。
  满地的积雪随着这阵互击反震的强劲气流飓旋滚扬,狂飞乱舞.迷蒙了在场之人的眼
睛,令其余交手的人亦不得不各自抽身,回招自保。
  三条人影,自漫天飞扬的蒙蒙雪影之中,分做三个方向,分弹摔出。
  宛似泼墨的血水,却在他们翻滚之际,于空中飞洒成一圈圈的红弧,和着翻扬的残雪,
一个散往地面,将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腥红。
  小桂随着反震的劲道,在空中连翻十余滚,一直飞落出丈寻开外的距离。方始落地。落
地之后,他犹自脚步虚浮的倒退蹬步,最后勉力以长剑拄地,这才拿桩站稳。
  此时的他,披头散发,混身是伤,而且正大口大口的急促喘息着。随着他剧烈起伏的促
喘,那些伤口汪汪流淌着赤艳的鲜血,刹时将他染成一尊血人,其状凄厉可怖。
  与他对招的二名杀手之一,在空中一阵滚翻之后,砰然落地,竟连吭声都无,显然他尚
在空中便已魂归幽冥。
  另外一名金牌杀手亦是身形不稳的跄硠落地,但他身子一旋,不待漫天月影消散,沉喝
一声,身若流虹般,猝然射向小桂,骤不煞手。
  “小桂,小心!”
  客途和小千惊急狂吼同声响,他们二人身形闪动,正似前去救援小桂。但是原先的对手
亦同时腾掠,豁命相阻,今二人根本无法逾越雷池一步。
  小桂拄着剑,身子微驼,定定的站着。此刻,他的双眼有些模糊,汗珠子自他额角大颗
大颗的滚落。依然喘息不歇的他,觉得喉咙干得就像火在烧,他的胸肺似要炸开来般的闷涨
着,连呼吸,他都可以清楚的闻到自身那股浓浓的血腥气息。
  他脸色惨白的泛了青,背后的伤再度撕裂,正传来一阵阵火炙般的抽痛,仿佛有数只无
形的尖爪,狠酷的朝他骨子里猛抓,令他浑身不断地打着痉挛。
  如今,他连站着都已感到十分疲倦,哪还有力气移动分毫?
  客途他们的吼声,他并非没听见。
  金牌杀手狂扑即至的身形,他也不是没瞧见。
  如果能够,小桂实在希望就此躺下,好好睡它个昏天黑地。
  他无奈的抿嘴一笑,模糊的视线里,斥充着弯刀挥斩出的冷厉寒光;对方的招式,宛若
含括海岳的罗帐般,夹以暴烈无比的狂飓,自四面八方朝自己兜头罩落。
  忽然——
  小桂闭上眼,长吸气,柱地长剑蓦的飞弹,势若流星,急射对方心口。
  他这一剑丝毫无其他技巧,只有一个快字。
  快!
  快得令金牌杀手大出意外,只见寒光一闪,小桂的剑尖直指自己的心口,仿佛那剑原本
就等那里,等着自己迎面撞上去。
  快!
  快的在金牌杀手所有攻势发挥作用之前,便必须抽身而退,否则只有敌我皆亡。
  估不到小桂出招竟能快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金牌杀手不持招式用老,愤怒一喝,急
忙抖臂变招,倒翻而回。
  但是,他稍退即进,手中弯刀再次旋舞挥斩出千百个圆弧,砍向小桂。
  小桂依然闭目不视,手中长剑,仍是轻弹猝射,再度准快无比的将对方逼退。
  眼看着这小鬼就只剩下一口气,便得玩完了,怎地他竟有如此能耐,一连二次在自己攻
势临身之前,将自己逼得狼狈而退?而且,这小鬼还是闭着眼睛。
  金牌杀手百思不解之下.简直是气疯了。
  他又怎知,小桂这看似平淡无比的一招,其实正是水千月所有心法之中。最为精湛深奥
的无上绝学“灵光一点”。
  此招之快,先前意念,也就是在意念产生之前,这一招已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施展完
毕。
  当然,若要成功施展此招,心中定然不可存任何杂念,方能凝聚全身之精、气、神,贯
注于一点,无为而为。
  所以小桂才要闭上眼,平静灵台。如果他还有任何想要抵挡对方招式的意念,他的出招
就绝对无法快过对方。
  然而,此招固然厉害,但是以小桂此刻的状况而言,他展现此招,也只能达到消极的防
守,无法真正彻底发挥此招一举毙敌的功效。
  金牌杀手不甚甘心的又试了几次,虽然每次遭逼退,但也试出,小桂只能守不能攻的弱
点。
  于是,他哈哈一阵狂笑,蓦地跃后数尺,拉开与小桂之间的距离,舍刀就掌,双臂呼噜
镥论起一道大圆,同时,十六片成形的掌影在他旋臂的劲风里,隔空劈向小桂而去。
  小桂骤觉劲气涌荡,双目倏睁。十六片掌影已似十六只吸血的蝙蝠疯然袭来。
  小桂咬集牙关,奋力横移三尺,虽然避开掌劲正锋,却仍被余劲扫得闷吭翻跌,忍不住
又一口血喷洒而出。
  那边——
  客途和小千虽是心急,却仍然无法摆脱对手的纠缠。
  狂笑声中,金牌杀手双掌再扬,直劈犹在地上翻滚的小桂……
  忽然——
  一股清风徐来,将小桂的身子柔和托起,轻飘飘送出丈寻之外,间不容发的避开如此致
命一击。
  金牌杀手眼看着要将小桂立毙掌下,怎么小桂突然不合常理的飞回出去,自己全力而发
的掌劲,空自劈得积雪迸扬。
  “噫?”
  这名杀手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眼睛,发出难以置信的谅噫声。
  丈寻之外的小桂,忽然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开来。
  他颤危危的按剑而起,笑得合不拢嘴,高唤道:“殷大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我
这厢和他拼了,你多帮我罩着点!”
  金牌杀手四下搜望,惊疑不定道:“小鬼.你以为还有谁敢帮着你,和我巴彤神教作
对?你别做梦了!”
  小桂举剑飞扑,嘿然狂笑道:“试试看,你不就知道,谁会帮着我。”
  “找死!”金牌杀手喝叱一声,双掌翻飞,掌影如山,呼呼撞向小桂。
  仗着有殷士民当靠山,小桂强撑疲惫的身躯,不避对方攻势,手中长剑蓦然飞掠,冷光
猝绕,宛如江河曳流,而团团悠悠晃晃的明月,便自流泄的光影中浮现,滚滚荡荡,冲向如
山掌硬,冲向狂怒的金牌杀手。
  一阵突来的清风,比小桂的剑势稍快一步吹向金牌杀手的掌劲,于是那凶猛激荡的掌劲
突然如石沉大海般.消失无踪。
  金牌杀手悚然一惊,脑中尚在猜疑怎么回事,小桂的剑势已临身前,他急忙施身回避,
弯刀顺势挥出,但是,一点星芒猝闪,待他惊觉有异,已然停身不及,撞上自左面离奇出现
的剑尖。
  “噗!”地一声,长剑自金牌杀手左肋一没而入,穿体透出。
  双手软软的垂落,身体无助的痉挛,这名杀手自面罩后瞪着小桂,迷茫而空洞的呃喃
道:“是谁……在帮……你?我没看到……有人……”
  不待小桂回答,他喉头“咯””咯”的沉声回动,全身猛然一震,如烂泥般自小桂剑身
沉重滑落。
  小桂方始轻嘘口气,忽闻客途尖叫:“小心!”
  一道人形如隼鹰扑落小桂头顶,刀芒快闪,小桂显无可避。
  一股旋风突起,将小桂再次巧得不能再巧的推出六尺之外,免遭一劫。
  那名舍客途而偷袭小桂的金牌杀手,狂怒大叫:“何方见不得人的鼠辈?出来,有胆的
出来!”
  他一击未中,足尖点地而旋。手中弯刀挥劈,再度追击小桂。
  此时,小桂亦是强驽之末,拼命挥剑拦挡之下,手中长剑竟被对方大力震飞,人亦倒退
连连。
  正在危急之际,殷士民又一次驾风将小桂吹离险地。
  小桂连番诡异的脱困而出,已令为首这名金牌杀手心头打鼓,闯荡江湖一、二十年来,
他算是首遭碰上如此怪异之事。
  这名金牌杀手稳住阵脚,目光利税的四下搜望,口中狠厉道:“好朋友,是人的便现身
出来,如此藏头缩尾又算什么?”
  小桂累得坐倒在地,呵呵喘笑道;“大头领,不是我这位殷大哥不肯现身,怕的是,他
一现身,你会被活活吓死。”
  这时,空荡荡的四野,忽而响起殷士民幽幽忽忽的语音:“徐长空,张银虹奸淫造恶,
杀人无数,天司夺禄,减算除年,今之本命,限期已至,殊桑此途。”
  杀手头领闻言,心头微震,忽然,一声似是击破皮鼓般的沉闷碰响传来,他忙转目望
去,只见原与客途交手的同伴,正一圈圈打着旋子朝外转出,鲜血宛似被挤出皮囊的水柱,
随之飞旋渍溅。
  他活还没说完,一声惨号接着响起!
  那是小千飞剑得手,敌人授首时的临终惨叫!
  这名杀手头领更加心惊:“那是张银虹!”
  他惶然四望,神经质叫道:“是谁?刚刚是谁在说话?”
  小桂身边,殷士民有如轻烟一般,现出淡淡身形。
  这名金牌头领骤见如此不可思议奇景,骇然倒退三大步。
  小桂咯咯直笑:“我不是告诉你了麻!相见不如不见,见了面会吓死你。”
  这时,客途已掠身而来,面对眼露惊惶的这名头领,冷静道:“巴彤教今天注定要全军
覆没了!”
  殷士民朦胧透明的身影悠然道:“客途可与小千联手,收拾阳寿已尽之马士杰,另因此
子侍母甚孝,且与吾有旧,故蒙阎君法外开恩,将予其一次机会,待吾与之谈谈,可否?”
  客途笑道:“当然!”他二话不说.转身踱向小千那头。
  金牌头领语声惊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何知道他们的名字?”
  殷士民神色平以答非所问道:“吾亦知汝之姓名为纪开宏,匪号江上夜枭。汝原为江北
独行夜盗,因误伤朝庭命官,受官府追捕甚急,是以投身巴彤邪教,任金牌级杀手,籍此躲
避官家通缉,然否?”
  纪开宏闻言大大一震,骇然道:“你如何知道我的事?”
  殷士民负手而立,语声冷清:“圣贤有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可笑迷着不信,胡作非为
于世间,待一朝果报临头,呼天抢地图唤奈何?”
  小桂吃吃一笑:“老实告诉你吧!咱们这位殷老哥.正是专司纪录阳世之人行善作恶的
八方夜游之神。”
  “八方夜游之神?”纪开宏脸色发白:“冥冥之中,果真有诸神存在?而你,竟然认识
他?”
  殷士民清雅道:“汝加入巴彤邪教,造孽不少,此还本该重伤成残,以应果报,然,上
天有好生之德,姑念汝祖上留有徐荫,且汝侍母甚孝,乃特准吾之说情,给予汝改过迁善之
良机,若汝痛改前非,不沾杀业,灾劫可免。设若汝仍不知悔改,定于十日之内,死于非
命。届时,汝母无依,必为饿死,以惩其教子无方之过,汝累于母,罪加一等,死后沦落阿
鼻地狱,尽尝惩处,复坠三途,永世不得人身,汝知之否?”
  纪开宏闻言,有若巨雷轰顶。浑身震颤,冷汗涔涔,怔愕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之后,他忽然有如恶梦初醒,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双膝一软,朝殷士民的身影跪倒
拜伏道:“感谢上神指引迷途,小民知错了,小民定当遵从上神指示,就此退出江湖,不敢
再造任何杀孽,并且从此隐姓埋名,远离是非,侍奉老母怡养天年。只是……”
  他犹豫着接道:“只是,巴彤教统治之手段,凶残狠酷。小民就怕……就怕无法摆脱他
们的控制。”
  他的口气之中,显然有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奈。
  这时,最后一名叫马士杰的杀手,在客途与小千合力拾夺之下,终于身中数掌,惨遭一
剑穿胸而过的命运,哀号震耳的扑跌于地,一命呜呼!
  纪开宏伏地的身躯,在闻及凄厉的惨叫声时,更是不自觉瑟瑟直颤。
  殷士民尔雅道:“汝且安心,今日汝等来袭小桂三人,可谓全军覆没,稍停,吾等收拾
众枉死者残戳,合葬一冢之中,目是无人知汝幸免之事,独之行踪可不露。汝宜尽携汝母游
往岭南地面,重新生活,如此即可免祸!巴彤邪教多行不义,覆灭之日可期,一切唯待因缘
俱足而已矣。汝无需为此多虑,速去即可。”
  纪开宏诚惶诚恐的伏趴地面,殷士民说一句,他便叩次头,恭应声是,待殷士民说他可
以走了,他更是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方始跃身而起。
  “等一下!”小桂语声嘶哑的叫住准备离去的纪开宏。
  纪开宏疑惑的回头,望着坐在地上的小桂,和含笑走近的客途,小千二人。
  小桂沙哑笑道:“纪老兄,咱们今天如此见面,又这般结局.说起来也算是一份奇缘,
你何不脱下面罩,咱们也好被此认识一下,否则,他日如果有缘再见,岂不成了对面相逢不
相识,这不就糗大了!”
  纪开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揭去他覆面的面罩。
  登时,一张宽额、浓眉、虎目的方正脸庞,出现在小桂他们面前。看这纪开宏的年龄,
应是四旬上下,该算是正值壮年的年岁。
  这张脸,看起来或者横肉多了些,却非那种满面凶残或暴戾的面孔。
  纪开宏拱手朝小桂三人和殷士民做了个罗圈揖,回过身,脚下轻点,迅速的消失于来路
彼端。
  小千似乎也累极了,不管地上积雪泥泞,挨着小桂身旁,也一屁股坐下了地,哀声叹气
道:“殷老哥,那小子与你究竟有何渊源?你竟为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加以开脱、周全?”
  殷士民谈笑道:“此子之玄祖,昔日为吾之长工。当年,非仅侍倏过吾父,更自告奋勇
欲助吾拆除那口八卦井,并因此不幸亡故。吾感念其祖忠诚.不忍纪家就此绝后,是以翻查
其功过簿,得知此子性孝,尚有可取之必,方报请阎君准予渡化,免其今日灾劫。如若其不
知悔悟,吾便有心,又如何为之开脱与周全?故此,一切祸福,为人自招,果真铁律良言
矣!”
  客途略略检视自己身上伤口,一边问道:“我刚才好像有听见你说,得为地上的人收
尸,是不?老哥,今天咱们三人,可没有一个是完人,还要替人挖坟、收尸,全是一件非常
辛苦的事哩!”
  小桂庆幸直笑:“我现在浑身发冷,两眼发黑,已然快不行了,所以今天的苦工,我可
以免了。”
  客途低头而望,被这小鬼惨淡的脸色吓了一跳,忙不迭在他嘴里塞了一颗续命丹,紧张
道:“你伤得这么重,怎地不说?还逞强得个什么劲儿?”
  殷士民和缓道:“客途勿担心,小桂此劫虽危,但不至丧命,无妨,此去,西行二十余
里处,有座隐僻小村,村中有一名老大夫医术甚佳,且藏有数味药材,可为小桂医治如此重
伤。汝等三人可往该村就医,并可暂过血光灾劫!不过,千万记得,切莫向此野店老板提
起,以免走漏风声。
  小千惊诧道:“难过这野店老板,也不是路数?”
  “非也!”殷士民笑道:“只是此店老板,过于老实.若遇有心之人,赏金询问,必无
虚言罢了!”
  小千翻个白眼道:“这倒是真的,光看这三天咱们住这里时,他那么喜欢东拉西扯的样
子,就知道此人肯定是个大嘴巴,保不住任何秘密。”
  客途无奈一笑:“这也就是说,为了刚才那位姓纪的安危着想,咱们还不能找他帮忙收
尸,全得靠咱们努力了。”
  小千不解道:“为什么?难道会有什么差别?”
  小桂嗤地一笑:“你真笨也!万一巴彤教的人找来,一问那刘老板发生之事,他还会不
一五一十的精彩转播?最后,他若是说出,只有七具尸体下葬,那岂不就有戏可唱了!我敢
打赌,如果巴彤教知道坟里头少了一头牛,他们绝对会掘坟验尸。如此一来,那位纪宏老兄
弃职潜逃的秘密,还能不泄露?”
  “然也!”殷士民含笑附会小桂之言。
  小千恍然大悟,随即弹指笑道:“还好.我刚才进去拿家伙时,特别交代他千万别出
来,免得自寻死路。他吓得一怔一怔.保证会在床底下藏好身手,绝不出声。如此,倒也方
便咱们办事。”
  客途呵笑道:“我倒怀疑,他真会那么听话!他那种人,看来就像好奇心特别重的人,
他若真能躲得住才怪!”
  “所以说……“小桂虚弱笑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我送进去休息,顺便绊住那个大
嘴公,然后.我们再在外面搞鬼吧!”
  这时,连小千都有些担心小桂,忙问:“你真的没事?要不要先送你去殷老哥说的那个
郎中家?”
  “我当然有事。”小桂有气无力道:“不过,既然已经服下我师父练的续命金丹.大概
就死不了!”
  “大概?”小千哭笑不得道:“这种字眼,好像没什么有保证效力。”
  小桂提起劲,呵笑两声:“没办法.我们是第一次有机会试吃这种药,所以不能确定效
果究竟如何?”
  客途插口道:“我好像听见那刘老板摸出来瞧热闹了,他果然耐不住寂默。”
  “然也!”殷士民刹时失去踪形,只留下淡淡语声:“速依小桂方才所言,由他进屋休
息,并支走来人,以利吾等行事……”
  又是个大雪之后的晴天。
  天,显得出奇的蓝。
  阳光,格外亮丽耀眼。
  日光下的小山,一片闪亮,仿佛像是用白银堆砌赶来的一般。
  挂在树梢的冰条儿,在这难得的腊月小阳春里,化做情人的相思之泪,点滴垂落。
  在一处依山傍水、地势隐密的向阳谷地里,一片深阔幽静的田林,正值白梅怒放之际。
  白梅,白似皓雪,红梅,粉嫣配红,娇艳欲滴,空气中,阵阵梅香幽淡芬芳,真是好个
不沾尘嚣的出尘梅谷!
  在这梅谷之中,二十来户人家,不足百四,聚会成名符其实的一个小村,名曰“百梅
谷”。
  此村居民,几乎全都姓梅,然而,此姓并非巧合。
  根据村中居民的说法,他们的先祖于四代之前,因得罪当前丞相,千里潜逃,避祸此
谷,见谷中梅姿幽雅出尘,索性改性为梅,以免提灭族之忧心。
  百梅谷中,人口虽然不算多,却设有学堂。
  此学堂正是当年轻居来此的梅氏先祖所设,除了教授梅家子孙一般诗书之外,医学一
门,更是此学堂中必修之课程。
  因此,百梅谷中除了少数几户因联姻而迁入的外姓人家之外,几乎可说人人诸医。凡同
梅姓人家之中,便是五岁娃子吧,一部厚厚的“汤头歌诀”亦能朗朗出口,丝毫不过涩。
  小桂他们初入此谷,曾向一个垂髻小儿询问大夫何在,却被娃娃顺口说出的一家家歌
诀,唬的一任一任。
  当那孩子说全村都是大夫时,三人还当那小孩在胡扯。
  如今,四十多个日子倏乎而过。
  在医术精湛的梅老村长细心调理之下,小桂那一身几乎要命的沉重伤势,大抵痊愈。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小桂虽是重伤病的患者身份,知甚少安安份份待在床上养伤,反而
不甘寂寞的每天上学堂“进修”。
  因为,被一个只有自己一半年纪的小娃娃唬倒,实在令自认聪明的他感到难以平衡,所
以这小鬼发誓,非得把过去不曾认真学好的医之一道,仔细研究研究,免得将来万一不幸,
再糗一次。
  当然.就凭小桂过目不忘的本事,和举一反三的灵黠反应,这四十余天来,他自是大有
长进。
  尤其,他们借住在全村医术最为精湛的老村长家里,有个最佳老师可以随时请领教益,
小桂对于医道之心得更是一日千里。
  梅老村长却是惊讶于小桂天资之佳,实属罕见。
  老村长干感叹梅氏一门无人有其天份之余,爱材心起,决定成全小桂,遂将毕生所学,
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乐得小桂直叫自己因祸得福。
  客途和小千二人虽然没有小桂那种天才的本事,却也不是资质鲁钝之徒,因此,待在百
梅谷的这些日子里,二人倒也磨得粗通医理。
  根据梅老村长这位专家的看法.他们二人倒是已经具有悬壶的资格,如果说,他们想靠
这行业吃饭的话。
  小千笑称如此一来,三人闯荡江猢,至少比较有挨刀子的本钱。
  客途却想,殷士民特别交待自己三人寻来此处,也许是有心安排吧!
  他忽然想到,其实自己师父的医术也不差,但奇怪水千月只为二人炼制几味丹药,却从
未仔细传往过此道,莫非师父早已知道,自己二人会有今日之奇遇?
  渡过四十多个愉快相处,以及严教勤学的充实日子,趁着今儿天气不错,小桂他们准备
离开这个可爱的百梅谷。
  梅谷里的老少,就像在送自家弟子出谷历练时一般,扶老携幼,殷殷相送,切切嘱咐,
要三人有空记得回来玩玩。
  情感是真挚而浓烈的,三人在一片保重声中,终于认蹬上鞍.依依不舍的拍马离去。
  天空是惩般的晴朗。
  阳光如此亮丽耀眼。
  就像此刻三人的心情,愉快、开朗.而且充满希望。
  数日后。
  他们三人离开山区,来到一处名为集富镇的小镇集。
  高居马背上,小桂打量着眼前这个小镇,不可思议的摇头道:“二、三百户的人家,几
间简陋的小店,两条被破烂烂的街道,他强凑合这么一个地处偏乡僻野的城市,它居然还叫
集富,真是有够夸张。”
  小千嘿嘿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人类因为梦想而伟大这句话?谁规定它不能幻想,
有朝一日真的能够集富?”
  客途笑着插口:“咱们可要在此过夜?还是休息过后,快赶一程,到下个镇市住宿?
  小桂头一摆,望向小千。
  小千搔搔发髻,攒眉道:“错过这个小镇,往下几十里地是没有其他市集了。不过,现
在时间尚早,咱们如果留下,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也没啥看头,更没啥可供打发时间的地方
能去,会挺无聊的。”
  小桂眨眨眼道:“那咱们就休息一下,然后继续上路吧!我是宁愿冻死,也不愿因为无
聊致死,那样太不人道了。”
  客途抬头望天,呵笑道:“只要天不下雪,露宿荒郊尚可忍受。”
  小千弹指而笑:“几年前,我和师父走过这段路,我还记得路上有一座小庙,我们曾在
里面歇过腿。不如,我们从这镇上带点干粮上路,快起一程,到那座小庙借宿休息算了。”
  “可!”
  客途和小桂齐声应允,三人找着镇上唯—一家客栈兼饭馆,打包了一堆吃食,又顺便带
了二壶老酒防寒,这才兴冲冲的继续赶路。
  是夜。
  天气还算稳定,没有下雪的迹象。
  风不大。
  空中一弯新月,了无星辰。
  四野昏沉,万籁俱静。
  三人“得了”、“得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小桂忍不住问:“喂!兄弟,你说的那座庙,到底在哪里?”
  小千顶着风,干笑一声:“大概快要到了!”
  客途在马背上,哧哧失笑:“你这句话,已经说第三次了!第一次说时,天都还亮着
呢!”
  小桂消遣道:“小老千,这回你可混得太凶了!你真的确定.这条路上有一座庙?”
  “当然!”小千笃定道:“虽然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不过我肯定自己不会记错。这路
上一定有座庙!”
  “是呀!”小桂讪笑不已:“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而已!”
  客途眼尖,已然发现不远的半山腰上,似有屋宇隐露。
  他指向山腰问道:“是不是那个地方?”
  “大概是吧!”小千搔着后脑勺,迷糊道:“不过,我好像记得,那庙应该就在路旁才
对。怎些现在却跑到山上去了?”
  小桂谑笑道:“如果你没记错;那就是它自己长了脚跑上去的。反正,对目前的情况而
言,你有没有记错,已经都不重要了。”
  三人哈哈一笑,精神大作的加鞭朝前快驰。
  片刻之后,三人即发现在这大路旁,有一条羊场小径般的叉路,向山腰处拖迁沿伸,大
约正是通往那座小庙而去。
  三人于是拨转马头,顺着小径上山。只是,一路行来,小径之上荒烟蔓草,似是久无人
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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