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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混混》第三册 喋血豪情


第二章 火海孤雏祸连殃



  北京城郊。
  三楹茅舍,一圈竹篱,面对着烟霭浮沉的广原丘陵,背倚着秀奇挺拔的叠峰层岭,一弯
浅细的清流!--script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人一旦产生了机变之心,便
script--,自后山绝崖上倒挂垂流的银涧一路沿来,冷冷地绕过茅屋前庭,散珠碎玉般地在
溪中嵯峨的乱石间,迸激溅流。
  浅跃轻动的溪水,竟也被霞红染赤,艳浓如夜风之中喷洒溅射的鲜血,点碎飞坠……或
许是天气的关系吧!
  也或许,是茅屋正厅里,临时搭就的灵堂摆设,以及和尚击钵颂经超渡亡魂时那种平直
单调的声音,影响了此时的暮色余辉吧!
  使得这处原本清悠极了、恬淡极了的地方,除了超脱尘俗的飘逸,不带人间烟火的雅
素,怀有另一种隐蕴难言的深寂和冷幽。
  茅屋左进的屋子,是间两面有窗,采光充足的卧房,房内的床铺桌椅,尽是斑竹编制,
此时倚窗而设的两张竹床上,分别躺着小混和那名红发小孩。
  红发小孩依然在沉睡当中,只是沉睡的他,脸上不是平静的睡相,而是充满伤痛和惊怒
的表情。
  小混半躺半坐地斜倚于床头,脸色透着一抹病态的苍白,看来杜虎头的绝命掌虽然没有
绝了他的命,可也叫他不得不卧床休息。
  小刀坐着靠墙的一张斑竹太师椅上,喝着热茶,似笑非笑地斜瞅着小妮子自哈赤手中小
心接过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细心为小混吹凉后,喂他服下。
  屋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可是小混灵敏的鼻子,仍然没有疏忽在药味掩盖下的另一种香
味。
  那正是来自小妮子身上,属于少女特有的乳香,这种甜甜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迷人
味道,幽幽钻入小混鼻中,令他几乎幻起一股撩人的旖旎。
  小混不禁心舒气爽地暗忖道:“他奶奶的,是谁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说的人不但
没学问,更不懂地享受之道吶!不过,呵呵……他若是人妖或同性恋,这么说就无可厚非
啦!”
  他好不容易一口一口啜完碗中的苦药汁,依依不舍地任由半贴在他身上的小妮子抽身离
去,这小混混不禁意犹未尽地咂砸嘴,露出一抹惯有的懒散微笑。
  小妮子捧着仍有微温的瓷碗,好奇问道:“小混,这个药那么好喝吗?怎么你笑地如此
的开心?”
  小混趁机吃豆腐地在小妮子嫩脸上摸了一把,嘿嘿贼笑道:“我说傻妮子嗳!陶醉在美
人怀抱里的人,再苦的药都是甘露,这么简单的常识,你是不是故意装着不懂?”
  小妮子酡红着脸,低啐道:“无聊。”
  说罢,她匆匆起身离开小混的床榻,娇哼地赏给小混一个大鬼脸,手中拿着药,轻快地
闪出房外。
  小混对着她的背影怪叫道:“别跑呀!老婆,你这一走可把我的幸福带走啦!”
  不知是小妮子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答,门外难得没有传回小妮子的反驳,一片静悄悄。
  小刀轻嗤道:“得了!少把肉麻当有趣。喂!小混,我问你,那个红毛小鬼怎么睡了将
近二十个时辰,还不见转醒,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小混斜昵着他,懒懒地道:“会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没解开他的穴道,他
怎么会醒。”
  小刀恍然道:“你怕解开他的穴道后,他太过悲伤?”
  小混嘿笑道:“算你不太笨,老哥!”
  “去你的!”小刀啐笑地抓起手旁一块抹布,“啪!”地摔在小混脸上,闲闲道:“童
言无忌,大风吹去。”
  小混拨开抹布,连“呸!”数声,怪叫道:“他奶奶的,趁我受伤欺负我,你算哪门子
英雄?”
  小刀古井不波道:“别忘记你自己说过,狂人帮所属,必要时可以不做英雄。”
  小混猛地噎声,装傻道:“嘿嘿……我说过这种话吗?怎么我不记得。”
  哈赤在一旁憨然接口道:“少爷说过这句话。”
  小混反手一拳敲上他的肚子,憋笑道:“他奶奶的!闭嘴!少爷我故意假装忘记不行
嘛!”
  哈赤“哟!”的怔然轻叫,左手按在被捶的腹部,右手忙不迭捂紧自己的嘴巴,以陪罪
的眼光偷瞥小混。
  小混抿嘴嗤道:“捂什么嘴,话都说了,按着嘴就收得回去吗?真是哈到姥姥的家。”
  哈赤乍听之下,根本搞不清楚什么叫做哈到姥姥家,他搔搔黄发,满头雾水道:“少
爷,你要哈赤到姥姥家做什么?”
  小混白他一眼,索性闭上眼不与理会。
  小刀轻笑道:“哈赤,哈儿是四川重庆的俗语,意思是说傻瓜,小混说你哈到姥姥家是
在骂你傻,你别理这个小混混。”
  哈赤有些赧然地憨憨点头,心里却暗自想道:“这汉人说话真是复杂,还有什么四川
话、北京话、苏州话,其它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让人听都听不懂,比起来还是咱蒙古话干
脆。”
  小刀安然离座起身,缓缓踱向小混床前,沉吟道:“小混,你打算什么时候叫醒这个小
红毛?老实说,我走遍大江南北虽然听说过一些有关海外异族的事情,可是倒是头一遭亲眼
瞧见长相与咱们如此迥然相异的人,我对他兴趣颇浓,急着想和他谈谈!”
  他很自然地转眼朝另一扇窗畔的床上看去,细细地打量熟睡中的红发小孩,心中只觉这
个小红毛不光是发色特殊,便是脸上的轮廓、线条,亦是深直如刀削斧刻,就连肤色都白晰
如漂,从头到尾、从上到下,这小鬼没有一点与寻常汉人相似。
  小刀只顾专注地打量小红毛,却发现小混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情暧昧地直瞅着
他。
  小混故意嘿嘿邪笑道:“天呀!老哥啊!你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对这男童有兴趣?”
  小刀不解回头,垂下视线询问似地望着小混。
  小混笑地更谑更邪,满脸逗弄地捉狎道:“据说,喜欢断袖子的人,很容易染上某种传
染病,很危险的哟!”
  小刀先是微怔,继而睁目扬眉,蓦的一记爆栗子打在小混脑上,笑骂道:“放你奶奶的
乌拉狗屎鸟蛋屁。”
  小混虽然倏然偏头,仍没躲开小刀闪雷般的一敲,他“哎唷!”一敲,叫痛地直揉着被
敲的地方,咕浓道:“他奶奶的!人‘伤’被人欺,换做平常少爷我若不讨回公道,才他奶
奶的见鬼。”
  小刀左肩微挑,负手闲闲道:“我这是罚你不敬兄长。”
  顿了顿,他又黠笑接道:“换做平常时,我可也不一定动手。”
  小混没好气道:“他奶奶的!你就这么趁人之危,吃定我喽!”
  小刀得意道:“然也!少废屁,告诉我要如何解开小红毛身上的穴道?”
  小混拿跷道:“有本事你就自己解,少爷我……不想说!”他说完重新闭起眼,一副你
奈我何的德性。
  小刀不为所动地转身坐回竹椅,悠闲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有恃无恐道:“不想说也
没关系,反正不光是我一个人对这小红毛有兴趣,否则,你也不用那么麻烦地动手脚,让小
红毛睡到有了精神再来叫醒他问话。”
  轻轻一笑,小刀斜瞅着床上的小混,接着道:“我就不信你比我能憋!”
  小混不甘示弱地反口讥道:“我又没有便秘,自然比不上你能憋!”
  小刀“噗!”的一声,将入口的一口茶倒喷了出来,哈赤也呵呵地咧开大嘴直笑。
  小刀摇着头抹去嘴边茶渍,苦笑道:“难怪小妮子老是骂你臭混混,你果真他奶奶的出
口成脏!”
  小混右目微睁,斜瞄向他,轻哼道:“是你自己说比我能憋。”他特别咬牙切齿,重重
强调那个憋字。
  小妮子正巧在此时掀开门帘,走入屋内,闻言好奇地笑问道:“鳖?小混,你想吃鳖是
不是?”
  小刀和哈赤两人再也忍不住脱口大笑。
  小混举起手闭着眼睛拍额头,大叫:“我昏倒了!”他故意双手一摊,两条腿一蹬,真
个装昏不动。
  小妮子莫名其妙地瞧着他们三人,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笑话,值得三人反应如此地
激动。
  半晌,小刀捉狎谑道:“小妮子,他不只是想吃瘪,而且已经吃了一大只啦!”
  小妮子奇怪道:“已经吃了?可是我们明明没买……哦!”她恍然大悟地掩起嘴,咯咯
娇笑。
  小混自我解嘲地谑道:“吃鳖就吃鳖,有什么了不起,人生难得吃一回,尝尝鲜,有啥
不好。”
  他突发奇想,随口又道:“鳖总比乌龟来得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妮子猛地怔眼,习惯小混说话时常夹有双关含意,这妮子直觉地以为,小混此话是在
暗示她红杏出墙。
  蓦地,她杏眼怒瞪,织手猝扬,“啪!”的脆响,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狠狠甩在小混俊
脸上。
  登时——屋中的笑声被这记耳光打得倏然安静下来,众人个个满脸讶异地瞧着小妮子,
小混更是错愕地抚着脸颊傻在当场,不明何以这妮子会突然如此狠下煞手。
  终于——小刀想通问题出在哪里,不禁“噗哧!”一笑,小混尽是委屈,又是茫然地瞄
着他,小刀背着小妮子对小混伸开五指,比了个乌龟的样子,又轻轻拍着自己头顶。
  小混蓦地恍然大悟,这不是乌龟戴绿帽子是什么!难怪小妮子要大发雷霆。
  小混揉着红通火辣的左颊,轻瞥一眼依然粉颊含嗔,娇颜带煞的小妮子,苦笑叹道:
“他奶奶的!今天是怎么回事,莫非犯冲,有肉痛之劫,否则,怎么搞的连续挨打?”
  小妮子依旧火气顶盛地冷哼道:“你是犯冲,犯了姑奶奶的冲!”
  小混暗自咋舌道:“乖乖河东狮吼啦!”
  接着,他伸出手将小妮子拉坐在床榻,陪笑道:“唉!亲亲好老婆,你误会了啦!我刚
才是随口说说,根本没有其它任何含意,你……”
  小妮子猛地挣开被他拉着的小手,嗔怒道:“随口说说?这种事怎么可以随口说说,如
果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人家会怎么想?”
  说着,小妮子顿感委屈,不由得双目微红,眼眶含泪。
  忽然——小混猛烈地呛咳起来,一口鲜血涌出他的嘴角,正巧滴落,哈赤急忙递过来的
雪白手巾上,显得格外悚目惊心。
  小妮子忘了委屈,扑身惊道:“小混!你哪里不舒服?”
  小刀和哈赤也急急围拢过来,小混强行咽下到口的瘀血,神色萎靡道:“我明明没有其
它意思,你非要多心,我……咳咳!解释你也不听……”
  他喘了口气,小混哑声轻道:“连这点小事,你都不肯相信我……我心急了,气血攻
心……”
  小妮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一眨,两颗晶亮的泪珠,断了线似的顺着她的脸滴溜溜滚
落,掉在小混胸前的棉被上,留下两点淡淡的印痕。
  她倏地扑伏在小混胸前,抽搐噎噎道:“我信!我信!你说的话,我都相信,小混,你
不要气血攻心嘛!刚刚我是故意假装生气,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上当嘛!”
  小混轻拍伏身在自己怀中的俏佳人,虚弱地哑声道:“傻妮子……你生气我就不开心,
以后……你别再使性子,或是……不相信我。”
  小妮子将螓首深埋在小混胸膛里,哽咽地微然点头,此时,河东之狮已然温驯得宛若一
头小绵羊。
  哈赤兀自心焦,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是劝慰小妮子好呢!还是任这对小
情人独自缠绵病榻才好。
  倒是站在小妮子身后的小刀,瞧着脸色表情与说话声调不太对衬的小混,不禁狐疑地拢
起浓眉,暗自揣测这回小混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么药?
  小混抬眼瞥及小刀满脸狐疑,微紧搂压着小妮子的双臂,俏皮地对小刀眨眨右眼,露出
一抹习惯性的慵懒贼笑,笑容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小刀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小混一眼,他实在佩服小混如此为求演技逼真,不惜来个呕心
沥血的杰作。
  这种为艺术而牺牲的精神,可不是普通人有兴趣尝试的事。
  小刀暗自啐笑地想:“他奶奶的!这个小混真他奶奶的混到家。”他的眼神,明白地告
诉小混他心中的想法。
  于是,小刀重新转身回座,他不知道自己如今除了看戏,还能做什么,或者,还需要做
什么!
  一片沉寂。
  小混在享尽着软玉温馨抱满怀的乐趣中,不着痕迹地解决一段家庭风波。
  此时,天色已暗。
  正厅前念经的和尚们,时间一到,便自动收工回家,准备明天继续。
  屋内,逐渐被四周死寂的暮色所渗透,融入凝重沉窒的黑暗中。
  蓦地——一点火光扬闪。
  小刀摇亮火折子,点燃竹桌上一盏油灯,温暖的灯光,立刻躯散黑暗里令人不知的阴
霾。
  他打破沉默,戏谑道:“陶醉够了没,你们这对小冤家,屋主可能快替咱们送晚饭来
啦!”
  小妮子微窘地挣开小混的怀抱,挪了挪位置,坐的离小混稍为远些,这才慢条斯理地轻
拢云鬓。
  小混“啧!”地咂舌道:“老哥,你这招该叫做一把火惊散鸳鸯鸟吶!真是不解风
情。”
  挥了挥手,小混继续懒懒道:“罢了,算我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呜乎哀哉!”
  小妮子咯咯笑道:“得了,你想念忌文,到正厅去念,干嘛在这里呜乎哀哉,也不怕犯
冲!”
  小混在哈赤的扶持下,重新半倚着床坐起,他自嘲道:“反正该犯的冲,也都犯了,我
还怕他个鸟。”
  不理会小妮子投来的白眼,他径自对小刀道:“老哥,先点期门、中脕,再解璇玑、华
盖、膻中,弄醒小红毛,待会儿一起吃饭。”
  小刀起身走向熟睡中的红发小孩,依言解除他被禁的穴道。
  小混复又吩咐道:“哈赤,你到书房里去把笔墨纸砚端到这里来。”
  哈赤应喏一声,匆匆转身而出。
  小刀刚才一指点向红发小孩的膻中穴,小红毛立即应指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刀连忙
动手为小红毛输通血路,助他早些清醒。
  小混耐不住好奇,披衣下床,在小妮子体贴地轻扶中步向红发小孩的床畔。
  其实,以目前的体力而言,虽然尚未完全复原,但是在他自己精湛的医术,和珍贵灵药
的调养下,伤势早已好了七、八成,别说下床走动,就是要再拚命,也还勉强能应付得来。
  只是方才他费心演了一场好戏,若不稍为装做一番,恐怕不但无法受佳人的温柔,还马
上会有另一出好戏要上演。
  忽然——红发小孩身如僵尸般,自床上弹坐而起,狂乱地挥着双手,口中叽哩哇啦大吼
着小混他们听不懂的话。
  小妮子被这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哇!”的一叫,急忙闪身躲向小混背后,兀自探出
半边脑袋,又惊又奇地瞄着床上的小红毛。
  小刀轻拍红发小孩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了,事情已经过去。”
  红发小孩茫然地瞪视着小刀,突然,他像疯了般尖叫着伸出双手扼向小刀的脖子。
  小混沉声喝道:“老哥,小心!”
  小刀微然侧头避开小红毛如钳的双手,同时右手猝翻,轻易扣出红发小孩的双腕,小刀
不客气地扬起右掌,“啪!啪!”两声脆响,不轻不重地赏了这个小红毛两个耳刮子。
  小红毛被小刀打的一怔,然后,他似乎从恶梦里惊醒,停止了狂乱的挣扎,大睁着双
眼,眼神清醒地辨视着抓住他的小刀,他深陷的眼窝中,赫然是一对碧绿如翠的绿色眸子。
  小刀语调轻柔地问:“你想起来了吗?你听得懂我的话?”
  蓦地——红发小孩“哇!”地扑入小刀怀中,放声嚎啕大哭,小混和小妮子这才松口
气,慢慢走到床边。
  小红毛双手环抱在小刀身后,紧紧夹着小刀的衣服,埋首痛哭,彷佛,小刀是他此生仅
存的亲人,唯一依靠;他似要在小刀怀中,哭尽父丧母亡的苦痛。
  他不过是个小孩,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孩,在短短的夜里,却要亲眼目睹父母的惨
亡,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尽情的痛哭,他是恁般的无助和绝望……。
  如今,在小刀的眼中,小红毛已经不再是个怪异,特殊的异族,他不过是一个和所有汉
人百姓相同的小孩。
  他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痛哭或欢笑,小红毛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而此时他需要别人的
安慰和关怀。
  很自然地,小刀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拥臂喃喃地安慰着怀里的小鬼,不知是小红毛真
听懂了他安慰的话,或是他关爱的态度得到了响应。
  他怀中的小红毛,竟也叽哩咕噜,以无人能懂的话,对他不停地哭诉。
  捧着文房四宝从房里出来的哈赤,不禁对眼前这幕奇景看傻了眼。
  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在小混的身后,讶然低问道:“少爷,小刀少爷竟然也听得懂
蛮子话?”
  “才怪!”小混一屁股坐在小红毛的床榻,拍着嘴里叽咕不停的小红毛。
  小红毛泪眼滂沱地抬起脸,扭头看向小混。
  小混立刻露出一抹最最纯真温和的微笑,对着小红毛怪声怪调地招呼道:“逆好,哦死
曾能混。”
  小红毛忘了哭泣,侧着头好奇地瞅着小混,一副不知小混究竟说啥的茫然模样。
  小妮子呵呵笑道:“小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混摆摆手,要她别打岔,他又重复一次刚才的问话,同时又加上大动作的手势,先指
着小红毛,然后在空中划个大问号,接着又比自己,字正腔圆道:“曾能混,小混。”
  半晌,小红毛恍然大悟地指着小混道:“曾冷魂?”
  “不是!不是!”小混摇头纠正道:“能混,不是冷魂!”
  “能混?冷魂?”小红毛脸上犹挂着泪痕,却被小混逗得咯咯发笑。
  小混见他笑了,就高兴道:“哎呀!随便啦!”他接着又道:“活?”他双手一张一
合,拚命地又翻又扬,表示失火的事。
  “哦门久逆!”小混点着自己几人的胸口,又点了点小红毛的胸口,说明自己等人救了
小红毛一事。
  小红毛聚精会神地瞅着小混,可是,最后,他还是茫然的摇摇头。
  小混终于耐性尽消,火大道:“他奶奶的!蛮子就是蛮子,连本少爷的蛮子话都听不
懂。”
  小红毛突然皱起眉头,以缓慢但绝对正确的京片子道:“我不是蛮子,我是荷兰人。”
他不悦地指着小混,继续道:“你!骂人,混蛋!”
  小混目瞪口呆地盯着小红毛,小刀等人却已经笑的前俯后仰。
  小刀拍拍小红毛,嘿笑道:“说的好,他本来就是混蛋,而且还是个超级的小混蛋!”
  小红毛立即愉快地笑了起来,他举起前袖抹去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这才发现,自己身
上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一身浅褐色的唐装衣衫。
  小混搔着头,瘪笑道:“他奶奶的!原来你会说汉语,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讲了半天
自己都听不懂的蛮子话。”
  小妮子娇笑道:“你活该,谁叫你一开口就是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鬼话,你自己都
听不懂,别人怎么听得懂?”
  小混自己也觉得好玩地呵呵傻笑,他瞅着小红毛,小红毛也回瞅着他,两个人像两个小
顽皮鬼,毫无芥蒂地呵笑成一团。半晌,小混喘笑道:“好了,你会说咱们的话最好,现在
你该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刚才说的荷兰又是什么东西?”
  小红毛指着自己讲了一句:“很锐。”
  小混等人不解地盯着他。
  小混笑道:“你到底有没有懂我刚才的话?什么东西很锐,我还很利呢!”
  小红毛听到很利不断地摇头,他瞥见桌上哈赤拿来的文房四宝,索性跳下床,走到桌边
坐定,抓起毛笔瞅着小混。
  小混嘲谑道:“呵!你不但会说,敢情还会写?哈赤,替他磨墨,我倒要瞧瞧,咱们这
位小红毛要写什么惊人之书!”
  于是——众人就由床榻移到桌旁,除了哈赤站着替小红毛磨墨之外,小混等人各自落
坐,分占桌子其它三方。
  小红毛抓起毛笔,竟不似平常写字时那般以指提笔,而是五指一握,像握棍子一样将笔
在墨盘上沾足浓墨,准备大肆挥毫一番。
  小混轻哦道:“不是要写,是要画,好吧!你要画什么给我们看?”
  小红毛得意一笑,就在宣纸上画将开来。
  小混等人当中,除了哈赤不识大字外,其它三人都是读过书,精通文墨的雅人。
  尤其是小混,在文狂李二白长年的教导下,琴、棋、书、画、诗、酒、医这七绝更是堪
称个中翘楚,不论品、评、行,当今之世能够胜过他的人,只怕不多。
  如今,小混他们三人瞧见小红毛这挥笔一画,却是个捧腹大笑。
  其中,也属小混笑得最夸张、最放肆、最目中无人,因为他笑的太过忘形,“咚”的一
声,硬是把自己的脑袋敲在磨盘上,沾了一脸墨汁,他只得闭起眼来,目中怎能看到人。
  此时,众人的笑声笑得更剧烈、更嚣张。
  当然,从小红毛转向小混。
  小混抿着嘴,一脸霉气地接过哈赤送上的湿毛巾,三两把抹去脸上的墨汁。
  忽然——“不准笑!”他以大喉咙神功喝止众人。
  众人在这大喝之下,不期然俱是一怔,果真听话地剎住笑声,而他们来不及变换的表
情,恰似一尊挤眉弄眼的雕像,傻呼呼地咧开大嘴慑于当场。
  小混瞄了众人一眼,满意地呵笑:“这才象话。”
  小妮子首先不依,捶了他一拳,嗔道:“神经病,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嘛!”
  小混连忙将目标转向桌上的宣纸,他指着小红毛的画,谑道:“他奶奶的!小红毛,你
这字不像字,画又不像画的墨宝,是想来考我是不是?”
  原来——小红毛在宣纸上涂鸦出来的墨宝,竟是斗大的亨瑞二字,只是,这二字却是小
红毛抚着毛笔横竖不分,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完整的二个字。
  小红毛亨瑞得意的以拇指往自己一比,神气道:“亨瑞!”
  小刀呵笑道:“小红毛,像这种字,你都能如此得意地画将出来,嘿嘿!你已经够资格
加入咱们狂人帮啦!”
  “狂人帮?”小红毛亨瑞满脸迷糊地摇头道:“不知道,那是什么?”
  小混捉弄道:“那是用来混的!”
  “混的?”亨瑞更茫然了,看来他的中文程度实在也不很高明。
  “对!混的!”小混逗弄地笑道:“就像你一样吗!”
  小红毛不解地指着自己:“我?”
  “是呀!”小混捉狎地提笔,左手指着宣纸上的字问:“亨瑞是你,你是亨瑞,所以这
纸上就是你,对不对?”
  亨瑞似懂非懂地点头。
  小混嘿嘿贼笑二声,右手大笔速然挥洒,在宣纸上添加数笔,登时,纸上的亨字变成一
个卖馄饨的担子。
  “瑞”字却化做一座倚山而建,摇摇欲坠的破庙。
  小混搁下笔,拍拍手道:“瞧见没,亨瑞可以由字变画,啧啧!不简单,就像狐狸一
样,你这不是混,是什么!而你这种会变的字,都敢如此张狂地公开挥毫,你他奶奶的!还
真能混、真敢混,你有此等不要脸的狂妄气焰,本大帮主郑重邀请你入帮。”
  小混说得跟真的一样,立即起身离坐,对小红毛亨瑞毕恭毕敬地大礼一揖到地。
  小刀他们全都在一旁呵呵直笑,有趣地瞧这小红毛会如何应付,亨瑞侧头想了半晌,然
后,他也站起来学小混一揖到地。
  小混直起腰,得意道:“如何?你决定入帮啦?”
  小红毛抬起身,笑嘻嘻得盯着小混,一字一句慢慢道:“不懂!拜拜,做什么?”
  小混瞪眼叫道:“他奶奶的!不懂你跟着我拜什么劲儿?”
  亨瑞仍是含笑地瞪着小混,他还是不懂。
  小刀轻笑道:“算了吧!小混混,你以为小红毛是神童,非得懂你在说什么不成?”
  他已经看出亨瑞虽然会说一点汉语,但是对于大部份的意思并不是真的了解,尤其小混
说话又快,含意又深,小红毛若能听懂一、二成就算奇迹啦!
  小混何尝不知道,他不过是趁机欺侮老实人,找点乐趣调剂生活罢了。
  小混拉着亨瑞回座,挥手叫道:“算了,反正来日方长,这种事慢慢说,我先问你,你
知不知道猛龙会为何要找上你家?”
  “猛龙会?”亨瑞茫然地重复。
  小刀解释道:“强盗,杀你父母的强盗,知不知道?”
  亨瑞闻言眼眶微红,隐含泪水,点头道:“强盗,坏人,杀爹地妈咪。”
  小混追问道:“坏人以前有没有去你家?”
  亨瑞抹去泪水,摇摇头。
  小混又问:“你爹来京里做什么?”
  亨瑞想了想,困难道:“买……卖……东西,很多东西我们坐大船,到支那(即中国大
陆),支那东西坐船,回荷兰。”
  说着,他一边以手势加强说明。
  小混有些伤脑筋的侧头想着,随即恍悟道:“哦!原来你老爹是商人。”
  亨瑞高兴地点头道:“商人!商人!”
  小妮子插口的问道:“小红毛,你说荷兰,是不是你家?”
  “小红毛?”亨瑞指着自己反问,接着更正道:“我!亨瑞!”小混伸手揉乱他的红
发,笑谑道:“头,红的!小红毛就是亨瑞,亨瑞叫小红毛,这次懂了没有?”
  亨瑞摸摸自己的头发,恍然大悟道:“红的,小红毛,亨瑞,懂!”
  “懂就好!”小混拍拍他的头,谑道:“孺子可教也。”
  他不待亨瑞表示不懂,立刻又问:“荷兰,你家是不是?”
  亨瑞肯定地点头,两眼发亮道:“家,很远,很远,坐大船很久很久。”
  小刀关心道:“你家里还有没有亲人,就是父母之外,像哥哥啦!姊姊啦!这样子的
人?”
  亨瑞立刻点头道:“哥哥!哥哥!格瑞。”
  说着,他抓起笔,又专注地画出一个格字在纸上,好让小混他们了解。
  小混明白道:“哦!你有个哥哥叫格瑞,他在哪里?荷兰家里,是不是?”
  亨瑞重重地点头,在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想念的光芒。
  他轻轻地道:“格瑞也坐船,到支那、到日本……很多地方,像爹地,商人。”
  小刀径自对小混道:“看来,小红毛他家,是专走海线,与大明朝廷和其它藩属做生意
的商船人家。”
  小混轻拍着桌面,沉思道:“不中亦不远矣!或许是某个与他家抢生意的人,因为利益
上的冲突,才花钱雇用猛龙会的人做掉他家。”
  小刀同意道:“有可能!江湖中,不也是会为了抢码头、抢地盘,大兴干戈,为了利之
所在,除去一个洋商,实在算不得什么。”
  小混回头道:“小红毛,你父母的尸体,我做主将他们火化,哦!就用火烧成灰,这样
子一来比较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二来,你要将他们带回老家安葬也比较方便,现在就祭
在正厅上。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亨瑞黯然点头道:“谢谢!”
  小混等人安慰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小刀起疑道:“奇怪,早就过了送饭时间,怎么雇主还没来。”
  就在这时,屋后暂时被充作马厩的柴房里,传出赤焰焦躁不安的阵阵嘶鸣。
  小混心头一跳,轻叫道:“不太妙!”
  说着,他和小刀两人匆匆走向窗边推开了窗子。
  蓦地——“咻咻!”数支利箭朝小混他们推开的窗户射来。
  小刀连忙闭紧窗户,“夺!夺!”轻响,总算实时将箭挡于窗外。
  小混呵呵苦笑道:“他奶奶的!又有乐子。”
  小刀轻轻在窗上戳破一个洞,朝外面仔细瞧了瞧,然后,他回过头“呸!”的啐声道:
“他奶奶的!是猛龙会那群杂碎,竹篱外已经被他们用弓箭手围住,不容易出去。”
  “后面!”小混立即闪出卧房,绕过正厅,转往位于正屋里面的灶房方向,小刀等人也
紧随于后。
  只有小红毛亨瑞在经过厅前灵堂前,伤心地扑在灵堂前,捧起装有他父母骨灰的一个小
牛皮袋,和他父亲生前惯用的短枪,呜咽痛哭。
  小混见状,匆匆拋下一句:“哈赤!你留下陪着小红毛,负责照顾他的安全。”
  哈赤应是“是!”机灵地守在亨瑞身边。
  灶房是用和正屋相同的沿线砖砌成的小间,里头没有开着开窗,所以显得有些阴沉。
  但是,在泥灶左方欲开有一处通风的小孔,和一扇不挺牢靠的单扉破门。
  小混就贴着小孔往外瞧去,这时,屋外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余光,有力无力地照出屋后
模糊的山影,几条人影正从屋子两侧悄然掩向屋后。
  小混不屑地轻声嗤笑,他回头低声道:“小妮子,去把你的弓箭准备好,你辛辛苦苦背
了这么长一段路,今晚终于有机会派上用场。”
  小妮子微微颔首,立刻转身奔回她休息的房间去。
  小混交待道:“老哥,去把小红毛他们找来,现在没时间哭了,咱们准备从这地方偷
渡。”
  小刀很自然地遵从他的吩咐,急急掠回正厅。
  小混搓着下巴盯着逐渐接近的人影,忽然,他嘿嘿邪笑地呢喃道:“他奶奶的!没想到
我曾能混竟然也有机会当当诸葛亮。”
  他扭头环视这间灶房,只见一般灶房该有的东西,在这里也同样的一应俱全。
  小混好象突然对这间灶房有了兴趣般,竟背起手,缓缓绕着灶房这处小小的空间踱起步
来。
  只见他边走边从后墙上的木柴中,挑出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往怀里拽。
  当他走到屋角,瞄见一堆稻草,忽然愉快地蹲下来用草绳捆了一大把拉向门边。
  小妮子踏进灶房,不由得讶然道:“小混,你在干嘛?”
  小混“嘘!”的以指比唇,要小妮子小声点。
  接着,他呵呵低笑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此时——小刀等三人也从正厅过来,本来就不甚宽敞的灶房,立刻被哈赤庞大的身子占
去了大半空间,而显得相当拥挤。
  小混再次自小孔朝外望了望之后,回头道:“大家听好,现在屋后只有七个小贼潜来,
等我们开门解决他们之后,大伙立即朝对面的小山里跑,在瀑布旁边汇合,懂了没有?”
  小刀打趣道:“遵令,大帮主。”
  小混朝他眨眨眼,呵笑道:“啥赤,带着地上的稻草,老哥,你负责照应小红毛,小妮
子跟紧我,准备好没有?”
  众人在敌人环伺的情况下,不但未曾感到紧张气氛,反而因为小混这一连串煞有其事的
命令,竟对即将面临的场面,存有跃跃欲试的新鲜感和兴奋之情。
  在小混最后追问过:“准备好没有?”小刀等人不约而同,齐齐点头。
  小混满意一笑,提了提胸前塞满东西的鼓胀衣衫,拍拍手走到木门前面,突然拉开木门
不加多看。
  他蓦地双手连扬,数道隐约细腻的金芒微闪即逝,小混的无影神针倒也不虚发地神秘出
现。
  数声闷吭和咚然重物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小混低喝道:“走!”
  说罢,他拉着小妮子首先掠向山中阴影。
  小刀托着小红毛腰际,未曾稍慢地紧随其后掠出,哈赤手抱稻草,独自断后,也毫不停
留地大步逸入山林之中。
  蓦地——一阵打着呼啸旋儿哨声,自小混等人消失的方向猝然响起,划破夜空。
  柴房中,赤焰应着哨声扬蹄高呜,砰然踢开柴房房门,快如一团极西之火般,闪电也似
地蹿入山里,瞬间便消失踪影。
  转在茅屋前院的猛龙会所属之中,蓦地,响起一个粗厉的嗓音,吼道:“他们逃了,快
追。”
  无数的黑影急急闪动,却只有数人一马当先,腾身追去,他们自然是猛龙会中的外堂高
手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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