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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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五 章 舍身取义



  
  帝十三骤然止步转身,一切全都出乎望月长老的意料之外。
  望月长老没想到帝十三竟能在如此快的冲势之下骤然止步转身,不仅仅如此,他还看见
了帝十三那似乎充满了悲悯之色的眼神,心中禁不住生出一丝阴影。
  帝十三的眼神之中的确有悲悯之色,像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同情的怜悯,如同一个仁慈
的佛徒面对阿修罗界内那群可怜之人。
  长矛,自望月长老根本就想不到的角度,更以望月长老根本就估不到的速度自帝十三的
腋下穿出,在帝十三转身回眸之时,已借转身扭腰之力将长矛的速度推至极限。
  “长老……”庄戈和柔水诸人禁不住大声悲呼。
  一切都是如此出乎人意料之外,一切都是如此快捷,根本就没有给人以任何思索的机会。
打一开始,帝十三便想好了击杀望月长老的方式,而望月长老所做的一切全都在他精妙的算
计之中,这的确是一个悲哀。
  望月长老却没有感到悲哀,死亡并不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当他转身阻截帝十三之时,
他便已经忘却了自己的生死和安危,他不怕死!
  “噗……”帝十三的长矛刺入了望月长老的胸膛,望月长老的确是没有丝毫阻抗的能力,
这也是帝十三制造出来的必杀格局。
  帝十三很自信这回头一击,一切也都如他所料,没有半分偏差,不!似乎有点差异。
  是的,有点差异,异样的原因是望月长老的眼中并没有帝十三想象的那种痛苦之色,不
仅没有,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相反,望月长老眸子里却泛出一种阴狠得意而满足的神
彩。
  长矛,的确已经刺穿了望月长老的胸膛,那狂喷的鲜血可以证明这一切并不是假象,但
是……帝十三有些惑然,为何……?
  突然间,帝十三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望月长老表情古怪的原因,但是他有些后悔,因为
他明白得迟了一些。
  “噗……”望月长老手中的长棍棍头突然爆裂,长棍之中竟射出一根长约三尺的利刺,
锋锐无伦,更准确地刺入避无可避的帝十三胸腹之中。
  这是个意外,一个让所有人都愕然的意外。
  望月长老的长棍在这种距离之中绝无法击中帝十三,这一切帝十三已经算得极为准确,
可是帝十三算漏了棍中那根长约三尺五寸的利刺。如果再将望月长老的长棍加上三尺五寸,
便足够对帝十三造成致命的打击。
  这也许正是望月长老表情古怪的原因,他是无憾的,虽然他的生命在这一刻结束,但却
让帝十三为之陪葬,他无憾,也值得。
  “砰……”望月长老的躯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帝十三也跟着踉跄跪倒,手中的长矛松
脱在地,双手捂住胸前那被长刺刺穿之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且又痛苦悲切的神色,为自
己生命的流失而痛苦悲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死法,竟会栽在自己一手设下的死局之中。他有些
后悔,但一切都已经迟了。
  “长老……长老……”九黎战士们惊呼,柔水也发出一声惨呼,但她绝不能回头。
  帝十三耳中的声音已经逐渐模糊,那像是自另一个空间飘来的梵音,望月长老长棍之上
的利刺刺穿了他的心脏——绝对致命的一击,就如他击杀望月长老那一击一般。
  庄戈的心中充满了悲壮之气,为望月长老的死,也为那拼死的奴隶兄弟,他将自己的能
量发挥至极限,遗憾的是敌人大多,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中箭了,背门中箭,在动作一缓
之际,敖广的长刀已经切下了他的头颅。
  奴隶兄弟根本就不是九黎战士的对手,而且一开始便被射杀近百,在力量悬殊之下,能
够逃命的人并不是很多,留下来苦战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如虎狼一般的九黎战士迅速会合向
轩辕和叶皇诸人追去,而神谷的高手根本就没怎么受阻。
  轩辕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悲哀,他看见了望月长老是怎么死的,也看见了庄戈和那几名共
工氏兄弟的死亡,更看到了奴隶兄弟勇而无畏地与九黎战士搏击,那种根本就不将生死放在
心上的豪情和斗志让他的心中在滴血。
  叶皇感觉到轩辕身上的杀意越来越浓,似有一团烈火在轩辕体内涌动。
  柔水身边的几名护卫也似被望月长老和庄戈的壮烈激得热血上涌,望着逐渐追近的敖广
诸人,沉声道:“公主先走,我们挡住他们!”
  柔水心中隐痛,她岂会不明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根本就无法摆脱敖广等人的追杀?
若以叶皇的速度,不带着受伤的轩辕,逃命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他又怎能丢下轩辕而不顾
呢?柔水的心在痛,叶皇的心也在痛。而此时,叶皇陡觉手臂之上传来一股大力,使他再也
无法抱紧轩辕。
  轩辕的躯体落地,一个踉跄,但又很快挺直,挺直之时,他已拄剑在手。
  “轩辕……”叶皇又怎会不明白刚才那股大力正是轩辕自身上传来?此刻见轩辕的架式,
分明是要负伤决战阻敌,怎叫他不急?
  “走!”轩辕声音极为肃然沉稳,让人不容半分置疑。
  “要走大家一起走!”叶皇和柔水一人抓住轩辕一条手臂,共工氏几名护卫更挡在轩辕
与追兵之间。
  “我让你们走!听到没有?!”轩辕蓦地身子一抖,怒道。
  叶皇和柔水竟无法抗拒轩辕这一挣之力,被甩得跌出数步,不由相视愕然,也更为骇异。
  “还不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轩辕真的怒了,回头对叶皇和柔水
吼道。
  柔水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晶莹,叶皇的鼻头也有些酸,心中似乎憋着一股无法溢泄的情
绪,但看轩辕身上的血迹和那坚定热切的目光,他的心在滴血,又怎会不明白轩辕的拼死之
心?又怎会不知轩辕是多么希望他们能安全离开?
  “走呀……!”轩辕的额头青筋滚动,那种焦灼之情让人禁不住心酸。
  柔水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叶皇也流下了两行清泪,他读懂了轩辕的心,也
读懂了一切,是以,他一拉柔水,以一种悲伤而又平静至极的语调道:“走!”
  柔水和叶皇再次回头望了轩辕一眼,此时敖广诸人距轩辕只不过六七丈远。
  “你们也走!保护公主!”轩辕向挡在他身前的几名共工氏高手沉声道。
  “不行,你一个人怎能挡他们……”
  “加上你们就可以吗?快走!”轩辕吼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你们要记住公主的重要性!”轩辕打断那名共
工氏的高手叱道。
  那几人相视望了一眼,眸子里涌出无限崇敬之色。
  “你保重!”共工氏的几名高手望了轩辕一眼,语调竟有些哽咽地道。他们又怎会不知
道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但轩辕这种不顾自我、舍已为人的精神的确让他们深深地感动了。
  “走!”轩辕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声吼道。
  “保重!”共工氏的几名高手最后望了轩辕一眼,转身而去,但轩辕给他们的最后印象
却成了其心中永恒的烙印。他们感觉到轩辕那沾满血迹的背影竟是那么雄伟巍峨,像是在万
里平原拔地而起的苍山,又似孤海之中屹立的巨峰。
  轩辕的脸是那般年轻而刚毅,眼睛是那般坚决而深邃,便像那遥不可及的星空。
  共工氏高手们的心禁不住为之震撼,为之感动,但也烙上了深深的悲哀。
  轩辕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像是满天的阴霾尽散,初露于人间的骄阳。没有人能读懂
轩辕的笑意,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是的,敖广读不懂轩辕的笑意,但他却感觉到了轩辕那涌动膨胀的杀气和生机。
  轩辕立着,静静地立着,却像是一座大山,横在远去的叶皇和九黎追兵之间的大山,有
着延绵千里无法逾越的气势。
  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应到了这一点。
  敖广止步,风扬止步,神谷的高手止步,便连九黎族所有的战士也都止步,与轩辕相距
两丈而立,每个人的眸子里都射出惊讶和骇异的神色。
  “要想过去,便自我的尸体上踏过!”轩辕的声音是那般冰冷,竟像是一阵细碎的雪花
白天空之中飘落。
  这是冬天,已经凋零的冬天,肃杀得鸟雀不敢栖近。有阳光,却无法温暖这片凋零的树
林。
  轩辕依然静立,但他的剑已经平举于空,整个身子犹如一团冰火在燃烧。
  那是一种感觉,世上是否存在着冰火?没有人知道,冰与火本就是两个极端,但在轩辕
静立举剑的一刹那,九黎族众人便不由自主地将这两个极端扯到了一起。也许,只是杀气,
只是无形的气机,但轩辕变了,这是不可否认的。
  轩辕变了,是相对于刚才的病夫!
  “轩辕真的受伤了吗?轩辕的力量何来?轩辕究竟有多大的力量?”每个人的心中都存
在着许许多多的疑问。
  现实与感觉与逻辑实在是有些矛盾,在这些矛盾交错之中,轩辕竟挺拔如山,这算不算
是个奇迹?
  风扬也为轩辕的气势吃惊,这一刻,他竟无法对轩辕生出恨意,只觉得这个对手真的是
有点值得尊敬。
  风冷,风渐疾,轩辕缓缓地移了一步,他并不主动出击,但他在移一步的过程之中,所
有九黎战士的心都绷紧了一些。在他们的感觉之中,如果他们当中谁拨一下弓弦的话,将会
遭到暗中之敌的万钧强攻。
  是以,九黎族人虽多,却没有一人以弓箭对付轩辕,抑或他们认为以弓箭对付此刻的轩
辕,那是对武道的不敬,是以,场中显得如死般寂静。
  敖广的脸色有些难看,望着叶皇和柔水远去的背影,他们两百余人竟不敢越过轩辕独成
的防线,这简直是一种耻辱,一种深重的耻辱,可是他竟没有勇气去正面迎对轩辕那断天裂
地的气势。
  ——这便成了一个僵局!
  轩辕目光如宁静的深潭,空洞深邃,却让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他目光所到之处,
九黎战士都忍不住心寒。
  沉闷的僵局,只维持了数息的时间,敖广便已飞身而上,身为神谷的副总管,在帝十三
死后,他也便成了九黎战士的最高头领,如果让僵局持续下去,他的面子将往哪儿搁?是以,
他必须出击,无论轩辕多么可怕。
  敖广用剑,蓄足了劲气的一剑,像是挂在虚空的虹彩,煞是好看,也威力十足。
  敖广动,他身边的神谷高手也一齐出手,他们自然感觉到了来自轩辕身上的威胁,对于
敌人,他们并不在意是否是群攻,是否是不合理,只要是阻碍他们前进的任何人或物,都会
被无情地踢开,此刻轩辕正处于被踢开的行列。
  轩辕一声狂吼,双手握剑,竟以一个怪异莫名的姿式使出了让他自己也惊异莫名的一剑
——山裂!
  是青云所创“惊煞三击”之中的“山裂”。混沌之中,轩辕竟如有神助般领悟了这一剑
的精义,汇合体内那莫名的力量使出了一式让九黎战士陷入了噩梦的一剑。
  枝碎、石飞、草折、风裂,虚空在刹那之间变得嚣乱不堪,犹如风暴在凄号,每一寸空
间都充盈着来自十万个方向的力量,似欲撕毁每一片实物。
  惨号、惊呼,一切的声音都显得不够真实,便连轩辕也感觉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整个
躯体似乎有十万只手在撕扯,使得每一寸肌肤都欲离体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剑式?”轩辕自己也不知道是梦是醒,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
一种场面。不过,在身体几欲分裂的一刹那,他又感到了一阵无可比拟的轻松和空虚,似是
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天地也在刹那间静寂下来,轩辕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看清了一切,看清了敖广、风扬和
所有九黎族人那一张张骇异莫名却又莫名其妙的脸,这群人便像是在看戏的傻子,一个个呆
痴而没有言语,地面上有几只断臂残剑,更有几具尸体。遗憾的却是轩辕力道无以为继,便
像是一条将死的野狗般趴在地上。
  轩辕知道,自已是完了,毕竟伤势太重,刚才竟以体内那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催动了
“山裂”,但在无法控制这霸烈的一剑的情况下,已耗尽了体内自身的力量。若非体质特异,
只怕已被那发自体内的剑气碎成残肉,这种结果使得轩辕想哭一场。
  没有人比轩辕更清楚自己的状况,此刻即使是一个五岁的小孩也能轻易地击杀他,因为
他已是一个废人,一个功力尽失的废人。他不敢想象“山裂”剑式之中所蕴含的毁灭性的剑
气是如何的狂野,他已经死过一次。轩辕知道若非刚才刚好剑气散尽,他定已看不到这一切
了。
  死亡,是那么真实,那么近,一切的一切都似在死亡的路上埋下了伏笔。
  轩辕还没有死,没有被自己的剑气分裂,但他却知道等待他的,可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折磨,敖广绝不会放过他,风扬也不会。九黎族的战士谁又会放过他这个杀人凶手?
  地上碎裂的尸体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使得林间更为阴森,使得这个冬天的风更为凄烈—
—这一切,全都是轩辕的杰作。
  那惊天动地的一剑,的确震惊了所有人,敖广也受了些微的小伤,因为他见机得快,是
以,他退了回去。但他的心和灵魂似乎为那一剑所震慑,久久未能平复。
  有片刻的沉默和死寂的宁静,似是为刚才那一剑哀悼。
  轩辕努力地以剑撑住了上半身,努力地要使自己的身体不像一条趴在地上的死狗,就算
是死,也要挺立着死。在他体内,是那不屈的灵魂和峥嵘的傲骨。
  是以,他努力地撑起上半身,哪怕是以最痛苦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砰……”风扬最先出脚,他自惊愕之中恢复的最早,发现轩辕欲挣扎而起,更无半点
气势,他也明白,轩辕再不可能有还手之力,是以,他出腿,毫不犹豫。
  “噗……”轩辕的身子如烂草把跌出,滚了两滚,吐出一口鲜血。
  九黎族人再次沉寂,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没有一点高兴,就像轩辕虚弱得像一条死狗,
他们并没有丝毫的骄傲和成就感,更没有人帮风扬去耍毫无还手之力的轩辕。
  “起来呀,躺在地上装死干嘛?刚才的威风哪里去了?”风扬步至轩辕的身边,刻薄地
道。
  轩辕“咳”了几下,咳出一小口血液,望着风扬那停在他眼前的脚尖,只感到虚脱得每
一根筋骨都已碎裂。但是他还是咬咬牙,以手撑地,努力地挣扎着支起上身。那笨拙的样子
像是背上背负着万钧重物,但他还是撑起了上身,并抬头与风扬那鄙夷的目光相对视。
  轩辕笑了,一种解脱和不屑的笑,像是在嘲讽世俗的一切。
  风扬大恼,他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轩辕还有心情笑,而且轩辕的举动的确让他感到一
种深深的屈辱和刺伤,那鄙视一切的目光像是将他骄傲的自尊切割成无数的小块,这怎叫风
扬不恼?不怒?
  “砰……”轩辕再次被风扬踢得翻了两个筋斗,嘴唇和下巴也被踢破。
  “居然敢小视本王子!”风扬恼恨地道。
  轩辕趴在地上,抽动了一下,然后又缓缓地挪动了双手,将上半身撑起,依然以那种表
情笑了。
  “我叫你笑!”“砰……”风扬又连踢两脚,轩辕的躯体猛撞一根树干,随即反弹而回,
滚了几滚,竟不动了。
  敖广没有作声,九黎族的战士全都静默,林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他们似乎没有恨意,
对于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恨,那是浪费情绪,他们是战士,是以他们尊重强者,向往强者。
真正的战士是不会与一个弱得根本不能作对手的人计较任何东西的,而轩辕由一个令人惧怕
的强者突然变成了绝对的弱者,这是强者的悲哀,也是轩辕的悲哀。是以,九黎族的战士们
只有同情。因此,林间显得极为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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