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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五 章 以战为生



  欧阳之乎不由一怔。 
  他没想到丰千星竟会以这种方法劝他,竟将自己说成是欧阳之乎的“其他仇家”。他如
此说,好像是—种反语,说明他当年确实未曾对丰红月出手。 
  何况,冬青也曾说过,当年丰红月的七个师兄中,只有六个师兄围攻“斯夫斋”,那么,
看来,那个未出手之人一定便是丰千星了。 
  于是,欧阳之乎道:“丰……前辈教训得是,我报仇心太切,一时未及考虑太多,几乎
误了大事。” 
  他称丰千星为“前辈”,已是颇不容易了。 
  丰千星也怔了一怔,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他神色,显然是极有感慨了。 
  丰千星道:“欧阳……欧阳之乎,你可愿听老夫将当年之事说一遍?无论真假,你都不
妨先听着,信或不信,皆在于你了。”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 
  于是,丰千星神色一敛,有些肃穆地说起当年之事。 
  他所说的,果然与冬青所说的有些出入。 
  欧阳之乎静静地听着。 
  当年,“邪佛上人”收了八个徒弟后,向每个徒弟传授了不同的武功,让他们日夜习练,
然后经常让他们相互切磋。 
  因为“邪佛上人”的性格有异于常人,所以,他们师兄弟之间相搏,也需得全力施为,
彼此间常常有失手伤人或被伤之时。 
  如此一来,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感便不深了。相反,因为长时间处于一种类似于“弱肉
强食”的气氛中,他们之间都有一些矛盾,所以出手时,也是毫不留情。 
  如此恶性循环之后,与其说他们是师兄弟,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群被同困于一个笼子中的
猛虎。 
  困住他们的笼子,便是“邪佛上人”。 
  他们师兄弟明白师父的武功,己入化境,所以每个人都想习得师父的毕生武学。 
  无奈,“邪佛上人”只愿让他们在相互的搏斗之中自己去领悟。 
  但他的徒弟又怎能有他那样的悟性?像他那样的习武奇才,本是百年难出一人的。 
  当然,这七个师兄弟之间的悟性,也是相差不齐的。其中以丰魂星为最好,其次是丰千
星,最后的便是丰飞星。 
  丰魂星悟性好,也就等于说在平时习武时,他出手伤同门师兄弟的机会便多些。 
  久而久之,几个师兄弟似乎已在潜意识中把丰魂星当作公敌一般。 
  事实上,这也仅是一种怨愤而已,至多在与丰魂星切磋时,出手更狠一些而已。 
  但丰魂星生性心胸阴暗狭窄,自从明白了师兄弟对他的仇视、排挤之后,便在心中埋下
了怨恨的种子。 
  这是日后他一心要将同门师兄弟全都铲除的原因之一。 
  而惟一不被他们所有师兄弟仇视的只有丰红月一人,因为她是师妹。 
  异性之间的相吸,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况丰红月出落的那么楚楚动人?加上她终是女
孩子,所以“邪佛上人”很少也让她像师兄们那样全力相搏,而是通过自己的传授讲解来教
她武功。 
  如此一来,丰红月虽然未经历太多的拼杀,但武功却不比师兄们弱多少。 
  随着年龄的增长,七位师兄全都长成大小伙子,而丰红月也成为了一位楚楚动人的大姑
娘了。 
  渐渐地,师兄弟七人都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师妹,然后,又渐渐发觉不单是自己如此,其
他人也是如此。 
  七人便开始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角逐,其中以丰千星与丰魂星争得最为厉害。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横里会杀出一个欧阳也,一个只会“子曰,诗云……”的欧阳
也。 
  他们便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师妹成了别人的新娘。 
  这变故对丰魂星的打击尤为大,因为他一向心高气傲,自认为是最有希望成功的,哪知
会让一个书生给夺去心上之人。 
  这也是日后欧阳也遭了大祸的原因。 
  像丰魂星这样的人物,一旦恨上某一个人,那么便是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了。 
  但是,要对欧阳也、丰红月出手,“邪佛上人”便是一个最大的阻碍。 
  丰魂星本就心毒胆大,最后在恨意的驱逐下,居然丧心病狂欲对“邪佛上人”出手! 
  他要推倒待他思重如山的师父,然后站在师父这座大山上,一览众山! 
  因为,这时,他已知道师父写了一本汇集他全部武学心得之书,只要丰魂星一得此书,
必将可以纵横江湖了。 
  当然,下这样的决心,也是不容易的,不单因为 “邪佛上人”抚养了十几年,终是有
些感情,更因为 “邪佛上人”武功太过高深莫测,而且奇门遁甲、毒术、易容术无一不精
通,要想杀“邪佛上人”,实在太难了,一个不小心,便会小命不保。 
  丰魂星不愧是巨奸之人,最后,在无道可通时竟让他想出了一个奇法! 
  他要利用医术来“医”死“邪佛上人”。 
  那段时间,他从外面不计代价,不择手段,收集到一大堆上古药用书籍,然后每日都要
埋头研读一阵。 
  丰魂星天资本就高,很快,他便能从那些古书中学到一些医术了。 
  师兄弟们知道丰魂星的性格,一向有些怪僻,所以见他整日埋头研读医书,也不以为意,
哪知他的这个举动背后,有着天大的阴谋! 
  而丰魂星也一反平日不苟言笑之状,开始与师兄弟有了亲善之举,而且每当哪位师兄弟
有了伤病,他便自告奋勇为他医治。 
  师兄弟们先是对他有所戒心,也信不过他的医术,推辞不过,才让他医治。 
  但日子久了,见他所用之药都具神效,而他所治的人,无一不是痊愈,到后来,不用他
自己说,几个师兄弟一有伤病,便找他了。他也从不推辞,还去山中掘来不少草药,每日无
事便是看药书,捣制草药。 
  习武之人,本就难免刀伤剑伤,更何况“邪佛上人”如此授徒之法? 
  渐渐地,丰魂星便成了一个专职的郎中了,无论是同门师兄弟,还是婢女下人,一旦生
病,都来找他,他一概来者不拒。 
  而丰魂星却一直在默默地等待师父“邪佛上人”生病之日。 
  但“邪佛上人”内功如此浑厚,一时又岂会生病?也亏得丰魂星忍得住,便那么不声不
响地等,一等就是半年。 
  在这半年中,他的医术已是突飞猛进,对人体的阴阳之理,七经八脉,五脏六脾,无一
不了如指掌。 
  终于,在乍暖还寒的春夏之交时,“邪佛上人”患了伤寒了。 
  这本是小疾,几日便好,但丰魂星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对“邪佛上人”说要为师父
治疗,言语措辞极为真挚。 
  “邪佛上人”虽是对如此小疾不以为意,但既然难得丰魂星有此孝心,他也就不推辞了。
  毕竟,他已是年近百岁之人,性情也变得和善了些,他本是希望徒儿们能与他亲近些,
无奈他那种严厉得近乎苛刻的授艺方法,已使徒弟们对他敬而远之。 
  “邪佛上人”服了丰魂星之药后,果然第二天便伤寒痊愈了。 
  “邪佛上人”不由很是高兴。 
  过了半个月,“邪佛上人”身上突然开始长疮,又痒又痛。 
  初时,“邪佛上人”还忍着,但到了后来,身上的疮越来越多,几乎已是体无完肤。 
  像“邪佛上人”这样的武林泰斗,若是整日抓抓挠挠,成何体统? 
  于是,“邪佛上人”又找到了丰魂星! 
  丰魂星为“邪佛上人”开了几次药后,每次“邪佛上人”身上的疮都会好上一阵,但过
了一断时间,又会复发,次次如此。 
  “邪佛上人”不由大为恼火,没想到自己空有一身绝世武功,竟被一身疮弄得六神无主,
食无味,寝不安。甚至在众徒儿面前也去抓痒。当年,他何止身受百刀千剑,全都挺过来了,
而现在,一个不流血只滚脓的疮却困住他了。 
  于是,“邪佛上人”找来丰魂星,道:“为何每次治愈后,又都会复发?我听他们说,
你近年来苦研古医书,成就很大,是不是你心疼你的药太过名贵,而舍不得在师父我身上用
得太多?” 
  他生性古怪,如此问自己徒儿,也是正常之事。 
  但丰魂星却已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低着头一个劲地道:“徒儿岂敢?徒儿岂敢?” 
  “邪佛上人”见他嘀咕个不停,不由有些不耐烦,正要喝他下去,却听丰魂星道:“其
实,徒儿有一个法子,可以治愈师父的疮,只是……” 
  他话未说完,“邪佛上人”已是大怒,大声喝道:“能治愈便可……什么只是,只是不
是的!莫非你治师之病时还要藏一手?” 
  丰魂星被“邪佛上人”如此威猛一喝,吓得心胆欲裂,几乎都想放弃了原来的计谋。但
他最终是还克制住自己的慌乱,恭声应道:“徒儿这一剂药吃下之后,疮虽可治愈,但又可
能会使师父另添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 
  “邪佛上人”这才明白丰魂星没能治愈自己生疮的原因,是因为担心会使师父此疾刚愈,
彼疾又生,便自责不该性子太急,错怪了他,于是和声道:“你将可能新添之疾说来听听。”
  丰魂星似乎有些尴尬,看了看周围的师兄弟们。 
  “邪佛上人”道:“为师已是半身入土之人,你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丰魂星这才道:“服用此药后,可能会……会夜起更衣数次……” 
  “邪佛上人”打断他的话道:“更衣?更衣是什么意思?” 
  丰魂星道:“更衣便是……便是如厕之意。” 
  几位师兄弟不由好笑。 
  “邪佛上人”不由也哑然失笑,道:“如厕便如厕吧,你又要说成什么‘更衣’,我们
练武之人,哪来的那么多迂酸之气?” 
  丰魂星恭声道:“此药之弊徒儿已说过,师父您的意思……” 
  他虽是已猜定“邪佛上人”大多会用此药的,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额头上已有细密之
冷汗渗出,连呼吸也屏住了。 
  众师兄弟见他如此紧张,不由有些奇怪。 
  只听得“邪佛上人”道:“我年岁已大,每夜本就无需睡上多少时辰,多跑几趟,也是
无妨,总比这终日抓抓挠挠的像只劣猴一般强些。” 
  众师兄弟不由暗暗窃笑,平日“邪佛上人”极少与他们说说笑笑,难得他今日能拿自己
开个玩笑,所以众人对那夜情景都记得极为深刻。 
  丰魂星似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道:“师父心意已决,那么徒儿便放手一试了。”
  于是,他便开始采药、晒药、切药、碾药、煎药……每一件事,他都做得一丝不苟,还
不时又去翻翻那堆药书。 
  待到第七日,他将那一碗药端到“邪佛上人”面前时,他已是双目深陷,眼眶发青了。
  师兄弟们以为他是为了治好师父的疮疾才累成这模样的,都不由暗道:“大概他是为了
讨好师父,才如此全心尽力吧!” 
  他们哪知道丰魂星如此模样,是被恐惧煎熬成的不。 
  “邪佛上人”见他有些消瘦了,不由也有些感动,道:“魂儿,难得你如此孝心!” 
  声音极为慈爱,有那么一瞬间,丰魂星的神色变了变,也许,他有一点后悔了,毕竟,
他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邪佛上人”将他抚养成人,而且授他高深武学。 
  但那种变化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的神情便如常了。 
  “邪佛上人”喝了药汤之后,过了四五日,身上的恶疮便开始结疤,然后疤也脱落了,
最后,全身完好如初! 
  但也就从这时候开始,“邪佛上人”开始夜尿频频,每夜都得起身五六次。 
  但这种麻烦与疮疾比起来,毕竟好受多了。所以“邪佛上人”仍是对丰魂星的医术颇为
满意。 
  过了半个月,连这夜尿之症也已消失了,“邪佛上人”更为高兴。 
  又过了一个月,“邪佛上人”突然去世。 
  因为“邪佛上人”那段时间身子一直如常,健朗得很,所以众人都觉得有些蹊跷,但看
“邪佛上人”遗躯,既无伤痕,更无中毒之状,便以为定是师父年事已高,无疾而终了。 
  唯有丰千星心中暗暗奇怪,他的心智本就极好,只是不像丰魂星那么争勇好斗,所以按
“邪佛上人”这种授徒之法,他所学成的武功比丰魂星略略逊上一筹。 
  当“邪佛上人”身上长了疮疾之时,他便起了疑心,因为他知道人体长疮,其实也是一
种毒素作用之结果,只是这种毒素与寻常江湖人所下的毒不同而已,寻常之毒,是沿经脉游
走,而疮疾之毒,是顺肌肤游走,按理,以“邪佛上人”的内功,若非有人故意下毒,在日
常起居中所遇上的一些不净之毒,定是无法侵入他体内的。 
  丰千星虽然觉得蹊跷,但他却无法说出来,因为他无凭无据,甚至自己都是一种猜想。
而且,即使他说出来,也会被人认为是他在排挤丰魂星,因为众人早已知道他们一向不合。
  后来,师父的疮疾被治愈,丰千星也自认是太过敏感了。 
  当“邪佛上人”突然死去后,他才又重新想起从前之事。“邪佛上人”死时症状太正常
了。而像“邪佛上人”这样武功奇高之人若是死得太正常了,那岂不便是一种不正常? 
  于是,丰千星便去平日倒弃杂物之处,查找那些药渣,他才发现前二天还在的药渣,现
在却已不见了! 
  丰千星立即断定师父之死,定有隐情! 
  但他不敢声张,因为六个师兄弟中,他谁也信不过,若是一不小心走了风声,便会打草
惊蛇。 
  便在此时,替“邪佛上人”喂养“无影鹘鹘”之仆人唐木找到了丰千星。他的话又让丰
千星大吃一惊。 
  唐木道:“二少主,那只鹘鹘近几日常到丢弃杂物之处吞食主人的药渣,会不会……”
  说到这儿,唐木看着丰千星。 
  丰千星的脸色变了,他道:“你再去那儿细细找一下,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残渣。”
  丰千星在几个师兄弟中,性子最为宽厚朴实,也比其他的师兄弟谦和些,所以唐木平时
与丰千星最为亲密,而他今日又远远地看见丰千星在原先倒弃药渣处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所以才敢来找丰千星。 
  即使如此,他也只把话说了一半,为自己留了点后路。 
  待唐木找了三片残渣后,他们便藏好,准备日后再慢慢查清此事。 
  丰红月赶来奔丧后,“邪佛上人”的八个弟子一道为“邪佛上人”办了丧礼。
  为师父守丧之日,丰千星便发现有几个师兄弟常偷偷地在师父起居之处翻找什么,丰千
星心知定是找师父的武功心得,他不由悲愤万丈,心道:“师父尸骨末寒,你们便按奈不住
了。”
  但他们最后全是一脸失落,几乎所有的角角落落全让他们翻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终于,他们发觉有一个不对劲之处,那便是“邪佛上人”的“无影鹘鹘”不见了,而喂
养它的唐木也不见了! 
  众人一愣,立刻全都明白过来,定是师父将那武学心得交给了这只极为灵性,而且凶猛
异常的“无影鹘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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