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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七 章 寒天三友



  欧阳之乎与柳儿跃下马车,他们已看出来者不善。 
  但他们一行的目的是为丰甲星而来,并不希望招惹其他麻烦,如是能避免的冲突,他们
都将尽量回避,以免节外生枝。 
  欧阳之乎上前几步,朗声道:“三位前辈,打搅{,在下想向三位借一步路。 
  ”细长如竹之老叟先抬起头来,望了望欧阳之乎,又望了望柳儿、红儿,转身对观望的
那位老叟道:“便是这三人吧?我看他们一男二女,定是错不了。”脸干如鹤皮之老叟点了
点头,嘶声道:“你们来得倒挺快,我们一局尚未弈完。也好,免得我们等得不耐烦。”欧
阳之乎道:“几位前辈为何等我们三位?”一脸富态之人嗡声道:“你对我们徒儿无礼,便
是对我们‘寒天三友’无礼,所以你们必须有个交待,自废武功亦可,自断一臂也可。我们
如此待你们,已是仁至义尽7。”他让别人自废武功,自断手臂,却道自已是仁至义尽,也
算飞扬跋扈到家了。 
  欧阳之乎听他们自称是“寒天三友”,便暗道:“莫非他们便是丰傲雪的师父?看丰做
雪的武功,便可知她师父的武功大概也是高明得紧了。”他不怒反笑道:“教不严,师之惰。
我看你们的徒儿没多少斤两,却目空一切,便替你们教训了一番,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
三位怎的如此不识好人心?”细长如竹之人闻言不禁脖然大怒道:“乳臭来干的小儿口气倒
大得能吹倒一头牛!已经有三十几年没人敢对我苦竹如此说话了。”“了”字未了,已有一
道寒光自他腰间闪出,宛如银蛇乍现,光亮夺目,一柄三尺长的银色软枪已赫然在手! 
  但见他手腕轻轻一颤,软枪便已在他手中蜿蜒抖动,发出如龙吟般的轻鸣声! 
  欧阳之乎已看出苦竹的武功比丰傲雪的武功高明多了,丰傲雪顶多只及其十之二三而已。
  只听得苦竹冷哼一声,道:“小子,老夫比你年岁大些,便让四招,免得你说我是以大
欺小。”欧阳之乎缓缓地抽出那把朴素已极的刀,斜斜指于地上,道:“这又不是请客吃饭,
你何必如此客气?让了我四招,你早已躺下了,那又何苦来哉?”苦竹道:“好,好!既然
你急着送死,老夫也就成全了你,可别死了才啮牙咧嘴!”言罢,他面容一肃,单手持枪,
枪尖斜斜指天,:脚成不丁不八之势,目不瞬眨地看着欧阳之乎,他那;细瘦如竹的身子,
也在这一瞬间,绷得笔直,身上宽:大的衣衫无风自鼓,猎猎飞扬,空气中突然有了一片肃
杀之气,无数只苇喳子尖叫着向苇海深处飞去!。欧阳之乎手中之刀半环半搂,静静地斜在
胸前,刀很沉默,它就那么一声不响地蛰伏着,其实一种跃跃欲飞之情已贯入刀身,它以冰
凉刺骨的刀气在刺激着主人的神经。 
  欧阳之乎比他的刀更沉默,他的眼睛已慢慢地眯了起来,似乎是对有点灿烂的阳光不适
应。他所有的视线,已全部集中在苦竹的枪尖上,那个小小的枪尖上。 
  枪尖隐然泛着幽幽青青的寒光。 
  寒光闪在欧阳之乎的瞳孔中。他的瞳孔已收缩如一枚尖锐锋利的钉子,似平要锥破一切。
  柳儿、红儿不由相互紧紧地握着手,她们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杀气”,“ 杀气”便
是一种可以深深地侵入你灵魂的东西,它可以让你感受无刃而锐的境界。 
  欧阳之乎瞳孔中倒映出来的寒光倏地一闪,他的身子便在这一闪之后,如鹰隼般飘然而
起。 
  苦竹老叟手中银枪划出一道银色长虹,然后,银色弧线横空弥漫开来,幻成铺天盖地的
一片,仿佛不分先后,不分方位,以令人目眩神迷的迅速,疾若狂风暴雨般一口气全面递出,
如大海狂涛,声势惊魂夺魄。 
  欧阳之乎的身形便在这片狂涛中飘荡,似乎全无重量。 
  苦竹的银枪竟可弯曲如弓,如此一来,它的招式便更是诡秘异常。点、曲、托,无一不
是有守有攻,迅捷凌厉异常。 
  欧阳之乎攻少守多,他的身影几乎要被枪影所淹没。好几次,他似乎已被逼得无闪避招
架之可能,却总是在那么瞬息之间,让他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堪堪避过,把红儿惊出一身冷汗。
  柳儿暗道:“莫非欧阳大哥说他已恢复八九成功力,只是为了安慰我们而已? 
  ”心中不由也有些忐忑不安。 
  蓦地! 
  一声尖锐至极的锐啸起处,苦竹的银枪已如毒蛇般狂吐而出,如长虹般自斜里飞出,直
捣欧阳之乎前胸,枪头颤晃不定,幻成无数闪烁莫测之枪影,已将欧阳之乎的前胸一十二处
重穴包括在内。 
  欧阳之乎冷哼一声,一提真气,反向倒退,身形如轻燕洒然飘升数丈,便在他身形掠空
之际,手中朴刀已倏然暴出,电闪而扫,迅如奔雷般向狂点的枪尖迎去。 
  一阵乱雨般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其声极为清脆。 
  响声过后,苦竹的银枪便突然向后疾然弹回,其速竟远逾方才攻出之时,反向苦竹的前
额撞来!苦竹大吃一惊,情急之下,身子顺势倒卷,这才卸去银枪反弹之力。 
  正当苦竹身形甫定时,欧阳之乎已凌空掠下,长刀在前,蛰伏而不吐,便那么蓄势而出。
  苦竹的胜色一变,似乎有些惊恐,他的银枪绕身盘旋,寒芒闪耀晃动,幻成一幅迷乱而
奇异的光影,似乎苦竹的身影,已隐于一道道圆弧形的枪影之中。 
  便在此时,欧阳之乎的长刀划空而过,无任何变化地向苦竹左臂砍来! 
  他的招式太过普通了,就在那么自上而下,斜劈苦竹。只是,他如此一劈时,肘部略略
有些内收外翻。而按理说,划出如此迅疾之刀,应是全力以赴,手臂全张,方会又疾又猛。
如此内收肘部,岂不是显得畏头缩尾? 
  但苦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安之色,他已看出欧阳之乎如此出招,便可以有十七种可变
之招,无论自己如何应付,他的肘部一抡,便可直抢而入!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看出唯有银枪倒旋后再点扎欧阳之乎右肋,方可换来最好的结
局一-被砍断右臂! 
  最好的结局竟是被断右臂,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种残酷的事情,但苦竹知道自己已
别无选择! 
  他的银枪回抡如满月,然后迅疾无比地扎向欧阳之乎的右肋! 
  一道血光飞扬而起,弥漫开来! 
  欧阳之乎的身躯已落定,他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似乎一刀斩下苦竹的右臂并非什么意外
之事,而是理所当然。 
  苦竹的右臂抛落数丈后,落了下来,在地上仍轻轻地抽搐了几下,银枪仍在手中,在这
只已脱离了躯体的手中!‘苦竹的胜色极为苍白,他的嘴唇已无一丝血色! 
  满脸福态之老叟惊怒万丈!他,隍声道:“老二,还撑得住吧?”苦竹的脸上已有豆大
的汗珠直涌而出,他的身刊也有些摇晃,似乎已是一棵被风压弯了腰的竹子,别材也已不再
如原来的那般挺拔瘦高如竹,显得有些侧偻。 
  但他着实凶悍,仍咬牙道:“死……不……了!”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点头,心道:“他们三人人品不知如何,但都有些傲慢,这一身硬骨
头,也颇让人钦佩。这一点,倒与‘寒天三友’之称号相符得很。如此一想,他不由有些后
悔,自己这一刀斩下苦竹之-手,对于‘寒天三友’这样的人物来说,定是以此为奇耻大辱
了。” 
  满脸富态的人恨声道:“看来你倒有两把刷子!如此断臂之仇,已不容我不报。今天要
么你踏着老夫的尸体而去,要么便将命留下!” 
  欧阳之乎摇了摇头,缓声道:“你兄弟不是我的对手,你也一样。据说‘寒天三友’中
武功最高的是恨松。其次是苦竹,最后才轮到你刺梅。你兄弟已让在下卸去一只右臂,你又
何必再自讨苦吃?”顿了一顿,他接着道:“其实在下本来与你们并无深仇大恨,但既然你
如此说一定要报仇,似乎摆明了要以势压人,占个理字。我便让你们明白,飞扬跋扈者,是
会付出代价的!”刺梅凄厉笑道:“黄口小儿,你便认栽了吧!我二哥对你一时手软,我却
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今日我是打定主意,要从你身上卸下点什么。”他的身形倏矮,双手
向足腕一摸,已有一对精钢双拐在手,长啸一声,向欧阳之乎欺身而进,双拐挥舞纵横,连
贯交融,层层、片片。密密、麻麻。交织成一道道劲网。奇诡凌厉至极,如狂飚般卷向欧阳
之乎,每一记拐,都是击向欧阳之乎的各个关节处,如此力道,若是一击而中,岂不是骨节
立时粉碎? 
  铁拐是一种极难演练之兵器,因为它的握势便与一般兵器不同,而且因为其短,使它成
为一种极为凶险之兵器。若是使拐,便必须与对手在极近的距离上作生死之搏,所以它对人
的要求特高。两位武功高手相搏,距离越近,自然越是易判生死。 
  而一旦将铁拐使得炉火纯青,那么它的威力又是惊人,因为它有前端,后端,及手柄握
端三个攻击点,若是双拐,便是六个人。而且铁拐因易于贴肘腕而持,故长于守势,如此攻
守兼备之兵器,自是凶狠而霸道了。 
  刺梅进退闪掠如电,身手迅捷无匹,蒙蒙劲气中,刺梅的铁拐刺、扎、戮、封、架、
劈……铁拐抡起如轮,呼啸有声! 
  欧阳之平开始后退,且是一退再退! 
  刺梅得势不饶人,一招紧似一招,搅起漫天杀气,路旁两侧的芦苇已在劲风卷扫下东倒
西歪,地面上则是尘土飞扬,欧阳之乎与刺梅的身影已同时罩入漫天黄尘中! 
  此时,无论是柳儿、红儿,还是苦竹、恨松,都已无法看清二人的身躯了。 
  只能听到黄尘飞扬之处,传来一声响过一声的金铁交鸣之声。 
  苦竹在恨松的帮助下,已用一些药物将右臂伤口的血止住,饶是如此,苦竹仍是脸色煞
白如蜡,伤口疼痛得让他不住地倒吸冷气。 
  倏地,一声震天巨响处,进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然后,一件兵器从黄尘中高高地飘扬而
起,飞入数丈高空! 
  柳儿一看,那兵器竟是欧阳之平那把朴素之极的双尖刃刀! 
  她的心一下子收缩了,不由失声叫了起来! 
  黄尘中仍是呼喝之声不断。 
  刀已从半空中悠悠地落下,又一头扎入那团漫天飞扬的黄尘中。 
  刀身一没入黄尘时,便听见一声惨叫,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然后,便是欧阳之乎身躯从黄尘中闪出,脚步有些踉跄不稳,但刀却已在手中,远远地
伫立着。 
  红儿不由花颜失色,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上。 
  黄尘中却再无声响,似乎刺梅已借着这飞扬的尘土掩护,就地遁走7。所有的人都地默
默地等待着。。黄尘慢慢地收敛,终于落定了,一个满身尘土的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已
成了一座刚出土的雕塑。 
  刺梅的身上没有任何刀伤,唯有他的一身哀衫上镶着的薄如纸帛之梅形饰物已全部不见
了。 
  黄尘已覆盖了他的脸,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的喉节在一上一下地动,表明他还
活着。 
  恨松飞掠上前,双手扶着刺梅的肩,道:“老三,你怎么样了?可莫吓唬我! 
  ’看来他们三人平日情谊颇深,恨松关切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刺梅的眉头动了动,便有黄尘往下落。 
  他张了张口,未说出话来,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洒于地上,便立即
被黄尘所覆盖。 
  恨松又惊又怒,颤声道:“老三,又栽在这小杂种手上了吗?”刺梅的身子一阵轻颤,
半晌,方一字一字地道:“我……我……武……功……已……废…… 了……”他的声音不
大,但谁都可以听出这一字一字吐出来的话后面,包含着无限的仇恨与怆然! 
  也难怪他如此。“寒天三友”在江湖中已成名数十年,却在今日一而再地栽在欧阳之乎
手上,而且一个废了右臂,一个废了武功,这对于年已六旬之人来说,无异于宣判他们从此
便只能远离江湖了。 
  这对于叱咤江湖数十年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沉重的打击,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 
  恨松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寒天三友”从此便从江湖
中消失了。虽然刺梅与苦竹并无性命之忧,但若说“寒天三友”中有一个已无武功,另一个
已废了持兵刃之臂,却还强撑著要打“寒天三友”的旗号,那岂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寒天三友”本是同门师兄弟,但刺梅、苦竹的武功,几乎是由大师兄恨松一手代师教
成,所以三人的情谊已远逾一般的同门之情了。 
  恨松轻轻地替刺梅抹去衣衫上的黄尘,又用一块手绢拂去刺梅脸上的,头上的,眉目间
的尘土。 
  刺梅双目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喃喃地道:“完了,我废了,我废了,替我杀了他,替我
杀了他!”他的声音寒气逼人,冷得彻骨,如果声音可以杀人,那么他的声音便是最锋利,
最有杀气的刀了。 
  恨松不住地道:“好的,我杀了他,我杀了他。”两行浊泪已流了下来,在他的如鹤皮
一般的脸上曲折迂回,迟迟落不下来。 
  欧阳之乎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想结下这么多的仇恨?但许多时候,杀不杀人,伤不伤人,是由不了他自己的,
在许多时候,人的武功便如弹簧,压得越重越紧,它的反弹之力便越大。 
  “寒天三友”对他存有必伤之心,而他们三人武功又是已高得惊人,欧阳之乎只要稍稍
有一念之仁,被伤的就是欧阳之乎自己了。 
  若换了一些武功平平之人,欧阳之乎尚可以收发自如,而对“寒天三友”,他只能全力
施为了。 
  欧阳之乎略略有些歉意地望了望苦竹和刺梅,转身对红儿、柳儿道:“我们走吧。”他
的声音极为平淡,似乎方才一场生死之战是别人,而不是他。 
  柳儿吃惊不小,她惊诧地望着欧阳之乎道:“他……他会让我们就这么全身走脱么?”
她指的自然是一脸悲愤的恨松。 
  欧阳之乎缓缓地点了点,道:“他会的。因为他现在心中已满是愤怒,在这种情形下,
他的武功最多只能发挥出七成,如此一来,他又如何能替他的兄弟报仇?”恨松听到这儿,
身子不由一震。 
  欧阳之乎跃上了马车。 
  柳儿、红儿虽然对欧阳之乎的话半信半疑,但她们仍是齐齐上7马车。 
  这次,是红儿驾车,她轻喝一声:“驾!”手中长鞭虚击长空,“啪”的一声响过之后,
马车已轰轰而驰。 
  欧阳之乎一脸平静地立于车上,其实,他心中也是极为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恨松会不会
向自己出手。 
  当然,欧阳之乎并不是畏惧恨松的武功,方才他已与苦竹、刺梅交过手,大抵也知道恨
松的武功,不至于高明太多。 
  他是在担心恨松真的会忍住性子,不向自己进攻。那么,恨松便会成为欧阳之乎的一个
隐患,一个后患。这,岂不比明着与他相搏一场更让欧阳之乎担忧? 
  但欧阳之乎又不愿主动向恨松出手,他伤了苦竹、刺梅之后,已是大为不忍,心中有了
悔意,又怎会抢先向恨松出手? 
  马车行驶得并不快,车轴吱吱咕咕直响,马车的车轮在地上压出一道浅痕。 
  恨松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欧阳之乎这辆马车。他的身子一动不动,但他的眼神、
脸色,却已不知变7多少次。 
  欧阳之子已感到好几次,恨松几乎要抢身而出了,却终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性子。 
  恨松枯瘦的嘴唇,已充满了血,双手却紧紧地握着,指关节一阵接一阵地暴响。 
  他的手心中,已握出一把汗来了。 
  马车的车首从恨松身侧驰过。 
  恨松仍没有动。 
  终于,连马车的车尾也从恨松的身边驶过去了。 
  恨松的眼中倏地暴射出一缕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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