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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一 章 怒气冲天



  刁贯天的魔箫此时已经扬起。 
  人未动,两股杀气已在这片竹林中冲荡、搏杀。 
  枯叶横飞,灰尘乱扬,飞沙走石。 
  整个竹林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了。 
  铜枪、铁棍、银剑只觉呼吸已经不畅了,胸口沉闷得很。 
  他们急忙盘腿坐好,凝神屏息,调运内力。 
  先出手的是秋梦怒。 
  他的右足轻轻地向前虚点一步后,身子突然暴起! 
  身子团旋疾转,搅乱了风,搅乱了空气,搅乱了人们的视线。怒意!怒气!怒火! 
  “怒剑”如一条狂怒已极的毒蛇,以凌厉之势,挟着“咝咝”的风声,虚幻如梦向刁贯
天当面卷上! 
  刁贯天的魔箫一扬,竹林中立即充斥了一种阴森之气。 
  他的魔箫如同活了一般,在他指间弹跃。 
  不但是指间,还有手腕、肘部,他的整只右臂,便已成了魔箫狂欢的舞台。 
  刁贯天的步法如鬼魅般,令人无法捉摸。 
  怒剑所笼罩的空间极大,所攻击的角度极多,招式更是环环相扣,奇变无穷。 
  但每一次,“怒剑”最终所触及的,都是那根在刁贯天右臂上翻掠穿梭的魔箫。 
  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将“怒剑”往那儿吸引一般。 
  刁贯天的武功太过诡异了,他的手没有触及魔箫,而是魔箫自己在他的手上磕、挑、砸、
点、撩… 
  他是以心御箫。 
  任何人,他的动作即使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心念一闪。 
  而刁贯天只要心念一闪,无需经过肌肉及骨骼运动这一过程,他的精神及他的内家真力,
便共同地完成了他所要去完成的动作。 
  所以,秋梦怒总有处处受制之感,他的剑所指之处,总有一根似乎无处不在的魔箫在等
着它! 
  越战,这种感觉便越强烈,秋梦怒心中的急躁之气渐升。 
  清叱一声,“怒剑”奇准奇快地一阵猛翻,“当”的一声,已与魔箫碰了个正着。 
  几乎不分先后,就在秋梦怒的剑翻击之时,他的脚已连环蹋出二十一脚! 
  漫天都是秋梦怒的身影! 
  但刁贯天的反击更为凌厉,声威夺人,不容抵挡! 
  刁贯天在跃身的一刹那间,魔箫霍霍连闪,在一片虚实相映的炫耀之下,极快地扎向秋
梦怒的下腹。 
  眨眼之间,秋梦怒已使出十四招来抵御这一击,他的身形奇快无比地穿掠游移,同时,
“怒剑”疾出,挟万钧之威力,含雷霆之气势,其隼厉与迅捷,已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蓝汪汪、银灿灿的光辉在交织穿射。 
  但魔箫却已如恶魔附身般,离秋梦怒的腹部永远只有半尺之距。 
  三十招之后——两个人如惊鸿般在竹杯中穿棱。 
  无数的竹在凌厉的剑风掌劲中成批成批地倒下,而竹叶已是被搅得漫天飞扬,布满了整
个天空。 
  到后来,已是难以看清他们的身影了,只是看到两团奇快无比的影子在竹林中如电飞掠。 
  竹叶,竹枝,碎裂的青竹……视线已模糊了,从那一片混沌中传出来的金铁交鸣之声却
清晰无比,声声逼人之耳。 
  “当”的一声巨响之后,突然没了声音,铜枪、铁棍、银剑大气不敢喘,他们不知道结
果是什么,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那种等待命运宣判时的紧张与不安。 
  他们看不清已被无数飘舞的竹叶搅混了的竹林子,他们看不见秋梦怒的身影。 
  所以他们才不安。 
  这种不可知的不安,甚至超过了真切看到秋梦怒或死或伤时的不安。 
  竹叶子在落,缓缓地。 
  整个竹林中的上空首先清晰起来,然后依次往下。缓慢,但不间歇地清晰起来。 
  竹林子太静了,以至于只听到竹叶落地时的沙沙声。 
  终于,看到了秋梦怒的人影。 
  他还站着! 
  铜、铁、银三人心中一阵狂喜。站着,岂非便是活着。 
  但,他伤了没有?看不真切,因为仍有竹叶在飘落,纷纷扬扬地飘。 
  何况,他是背向铜、铁、银三人的。 
  他的脚步成了八字步,剑尖斜斜地指于地面。 
  刁贯天呢?刁贯天在什么地方? 
  在众人茫然地找寻了一番之后,才发现他竟是在竹子上。 
  他的身躯,便依靠自己的一只右腿盘旋着,牢牢地吸附在一根竹子之上。 
  竹子在他的身体之重量下,一荡一荡的,他的人也一荡一荡的。 
  但无论他的人如何地动,他手中之箫,永远都是准确地对着秋梦怒。 
  竹叶终于落定。 
  但杀气却未消失,它仍是弥漫于空气之中,丝丝缕缕地扣着人们的心弦。 
  突然,一声惊叫声响起——是银剑发出来的。 
  铜枪。铁棍心中一惊、一沉。在银剑发出惊叫之后,他们几乎也立即看到了他们的不安
之事。 
  有血,正从秋梦怒的身上往下滴。 
  伤口,应该是在他的胸前,或者腹部。血先是一滴一滴的,然后,速度渐渐地加快了,
越来越,陕,终于,血滴已连成线。血越流越快,银、铜、铁三人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
沉…… 
  就在他们几乎已为秋梦怒身上潺潺流血绝望时,秋梦怒动了。 
  先动的是他的剑。 
  剑扬起时是那么的慢,但那么慢的剑竟将空气击得“咝咝”作响。 
  若非亲眼所见,银剑、铁棍、铜枪又怎么会相信自己的主人的武功已至如此之境。 
  剑在动时,挂在竹子上的刁贯天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怒剑”仿佛在举着千钧重物,从扬起到平举,所花的时间,足足有一盏茶那么长。 
  以至于银剑、铜枪。铁棍三人的心也悬了起来。 
  他们不明白秋梦怒的血一直在不停地流,为何他的剑还运行得这么慢! 
  慢得令他们的血液似乎也凝固了,慢得令他们的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只有太阳穴在”
卟卟”地狂跳不止。 
  在“怒剑”平平而指的那一瞬间,“怒剑”之速突然变得奇快无比。 
  在银、铁、铜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怒剑”已自下而上凌空疾划。 
  秋梦怒同时狂吼一声:“怒——”此时,他与刁贯天尚有五六丈之距。 
  剑起的同时,刁贯天的身子一曲一弹,立即如一枚利箭般直射而出。 
  就在他的身子离开竹子的那一刹那间,他所在的竹子突然自下而上,疾然裂成两半! 
  两片竹子”咔”的一声响,齐齐向两方倒去! 
  银剑、铜枪、铁棍齐齐目瞪口呆。 
  秋梦怒的“怒剑”竟在如此远的距离,凌空一击,以剑气将整根竹子划作两半! 
  如果刁贯天仍停留在竹子上,那么刁贯天便也已成了两半了。 
  刁贯天的身形在半空中打着旋!就像一只刚折了翅的燕子,在打着旋,想方设法落地。 
  秋梦怒又是一声低吼:“火——”他手中的剑突然一挫,剑尾凝然不动,剑尖急旋如风。 
  一道道圆弧形的剑气从他的“怒剑”上飞旋而出,罩向身子尚在空中的刁贯天! 
  圆弧,乃非纵、非横之物,所以它是最难避开的。 
  铜枪、铁棍、银剑多么希望刁贯天的身躯被这飞旋着的剑气划成七零八落。 
  刁贯天身侧的竹子已被划成数截。 
  而断下来的竹子与竹叶,并不落下,它们已被剑气搅得在空中团旋如轮。 
  但刁贯天却并未为之所挫。 
  他的身影如一页纸般在急旋的剑气中随风而舞。 
  碎的,断的,只是竹子,而刁贯天却毫发未伤。 
  相反,他正步步地向秋梦怒这边逼进。 
  “狂——”又是秋梦怒的声音,银剑、铜枪、铁棍三人皆已听出秋梦怒的声音已有一些
嘶哑,有些颤抖。 
  这本是极不易察觉的,但他们与秋梦怒朝夕相处数载,对秋梦怒的声音是再也熟悉不过
了,所以才能分辨出来。 
  他们不由又是一惊。 
  ”狂”字甫出,已听得空中似平响起了无数的响鞭炮仗,无数银白色的光芒在深中闪烁、
进射。 
  每一点光芒,都足以致人之命。 
  刁贯天毫无惧色,魔箫挥舞之处,竟也有“叮当”乱响之声! 
  似乎箫管击挡的并非虚无的剑气,而是具有实体之剑! 
  秋梦怒以真力贯于剑身,以心御剑,所消耗的体能极大,数招下来,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刁贯天气势大盛。 
  暴喝声中,魔箫啸声如鬼泣,急挑之下,一股隐然可见的光弧疾扫而出,向秋梦怒射去。 
  秋梦怒咬牙横封。 
  “当”的一声巨响,秋梦怒的剑已被一股惊人之力压得弯曲如弓。 
  剑,弯而未折。 
  秋梦怒却已被无形之力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血雾弥漫开来,极为惨烈。 
  秋梦怒轻轻一哼,强提真力,人便借“怒剑”弯曲所产生的弹力,疾然射出,斜斜而上。 
  他的身躯笔直如标枪,身子升空之时,他没有做任何的动作。 
  他所受的伤已不容许他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秋梦怒已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最后一击之
上。 
  最后一击,或者他死,或者对方死,没有任何中庸之道可以走。 
  秋梦怒很清楚,倒下的人,几乎一定是他了,但他已别无选择——只要能伤了对方,那
也已算是极大的收获了。 
  他的身子在腾升起十几丈之时,已可以清楚地看见海了。 
  他没有看到自己的那条小舟,于是心中不由有些欣慰,又有一些伤感。 
  他的身子便在此时,斗然旋身而下。 
  “天——”他的喝呼之声并不大,但穿透力极强。无论是谁,听了这样的一声呼喝之后,
一定可以想象出这一招的威力。 
  “怒剑”的最高一招便是“怒火狂天”。“怒火狂天”分为四式,即“怒”式、 “火”
式、“狂”式、“天”式。 
  “天”式,乃四式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天”式一出,人必死!要么是对手,要么是自
己。 
  此一式,秋梦怒只用过四次,在这四次中,倒下的都是他的敌人。 
  那么,这一次呢?是否能如以前一样,让他如愿以偿? 
  “天”字一出,他的剑便脱手而飞,直取刁贯天!剑至半途,突然“铮”的一声轻鸣,
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一抵,便见“怒剑”倏而化成无数,成束、成群地齐齐疾射! 
  一时,似乎满天飞扬的,全是秋梦怒的剑,剑挟凌厉之势,如密集之光雨般势不可挡! 
  魔萧幻出。 
  那么虚实难辨的剑影,该指向哪一柄为好?谁能在这眩目之光中,准确、及时地看出其
中真正具有实质的那一部分? 
  刁贯天能! 
  魔箫起,光芒收。 
  箫管似乎是随意地、漫不经心地遥遥上指于天,然后划出一个小小的光弧。 
  “铮”的一声,“怒剑”便已与魔箫接实。 
  而此时,秋梦怒的身子已开始飘落!他手上已没有兵刃,更可怕的是他的力道已全部贯
入于方才的一击之中。 
  幸好,“天”字剑式,绝非那么简单。 
  剑箫相击、剑芒乍收之下,突然顺萧而下,疾然一抹! 
  一道血光飞起,刁贯天的右手大拇指己被斩落于地,在地上乱弹着。 
  但一切还未结束,刁贯天—痛之下,疾然撤步,箫交左手,向“怒剑”磕击。“怒剑”
一沉一撩,进行了它最后一个过程。 
  只见一道银色的光练突然绕着刁贯天的身躯疾然穿掠,像是一条银色的毒蛇在刁贯天的
四侧迂回着,待机而噬! 
  刁贯天突然急速旋动起来。 
  急旋之下,他始终以正面面对惊人之“怒剑”,魔箫横封纵扫,不知拆了多少招,能使
刁贯天应付得如此困难的人,江湖中恐怕难以寻找了。因为“天”剑式乃凝集着使剑之人的
灵魂与生命之剑式! 
  剑式一破,剑客即亡。 
  “天”剑式,破?——只见刁贯天封招了十几招之后,“怒剑”竟可借他相击之力,倏
而反翻,扫向他的后背! 
  这是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之剑法! 
  刁贯天发出震撼山岳的一声巨吼。 
  巨吼声中,银棍、铜枪、银剑的耳中立即渗出一缕殷红的鲜血。他们,已经被这巨吼之
声震聋了。 
  刁贯天巨吼之后,他的身侧突然出现一道幽绿的光环。 
  光环绕体而飞,发出“呼呼”之声,然后,便听得“轰”的一声响,怒剑已断成无数截,
飞射而出。 
  其中两截,插入秋梦怒的胸中,穿体而过! 
  秋梦怒倒下了,倒下时,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呼唤。 
  没有人听到他在呼唤什么——铜枪、铁棍、银剑已聋,而刁贯天手指之痛已让他心中烦
燥不已,哪里会去留意什么? 
  秋梦怒轻轻地唤着:“千——千!”就此魂飞魄散。 
  刁贯天举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向铜枪、铁棍、银剑走去。 
  铜枪、铁棍、银剑无动于衷,他们静静地坐在那儿,似乎全然未看到刁贯天向他们走过
来。 
  四丈,是如此;一寸之距,仍是如此。 
  刁贯天已走在他们身前,他们仍是低垂着头,静静地坐着。 
  刁贯天一声冷笑,魔箫划空而出,深深扎入铜枪的咽喉之中。 
  刁贯天这才发觉铜枪早已死了:一缕鲜血挂在他的嘴角上。 
  他竟嚼舌自杀了! 
  而银剑、铁棍二人亦是如此。 
  原来,他们三人见秋梦怒一死,顿时便万念俱灰。他们知道现在无论是拼,还是逃,都
是不现实了。 
  所以,他们选择了自杀,自杀才不会受刁贯天之辱。 
  何况,为秋梦怒献出生命,本就是他们三人的心愿,既然现在凭他们三人之力,已根本
无法为秋梦怒报仇,那还不如陪秋梦怒一道同赴黄泉。 
  刁贯天怔了怔!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痛苦之色。 
  他没有向三具尸体出手,按理说,他会向尸体发泄他断指之恨的。 
  莫非,他也被三人的忠义所感动? 
  静默少倾,他便转身向海边走去,顺手拾起两根细竹! 
  只要有两根细竹,他便可以安然渡过海面了。 
  现在,充斥于他心中的只有三个字:段牧欢! 
  段牧欢!段牧欢! 
  他听到了自己的咬牙切齿之声和自己全身的骨骼的暴响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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