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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一章 太无之境



    牧野栖在一丈开外稳稳站住,目光平静如止水。
  他身上赫然毫无伤痕。
  池上楼惊愕欲绝,极度的吃惊与绝望甚至让他淡
  忘了自身的伤势,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剑在划开对方
  的衣衫后,为何竟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牧野栖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道:“如果你不击出那一掌,那么此时倒下的
人就是我,
  而不是你了!”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亦未违背
  让你三招的约定,你击出的那一掌,已是第四招了。”
  池上楼极为吃力地道: “从……从来没有人能…
  …能在我的剑已……已触体时,还能安然无恙……”
  牧野栖点头道:“我相信你所说的,燕门快剑一发即至!但若你知晓武功剑法中的‘太
无之境’,就
  会明白这一次为何会例外!”
  “太无……之境?”池上楼喘息着自语道。
  “不错!”牧野栖的眼神闪烁着自豪、自负的光
  芒,他缓步向池上楼走近,道:“池四侠,戈无害虽
  被我所杀,但我实在有迫不得已之处,可以说错不在我,而在于他。但你自然是不会相
信我的,而只会相
  信你的师弟,就像若是今日有人见我伤了你,定会认
  定是我理屈,他们又怎会相信事实上是你逼得我不得
  不出手?你成名已久,却败在我手中,而且我还让你
  三招,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有损你池四侠的英名?有
  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池四侠,我师门以拯救武
  林为己任,而我更是肩负着师门重任,不能有任何闪
  失,为了武林大局,我只好杀了你……”
  池上楼强自支起上半身,倚于墙上,大笑几声,
  鲜血立时涌出,他嘶声道:“你要杀我灭口,又何必
  为自己找这么多理由?真是……真是可笑至极!”
  牧野栖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突然传来长啸之声,啸声如
  龙吟虎啸,浑厚无匹,显而易见长啸之人是绝顶高
  手。
  几乎不分先后,西北方向又有长啸之声响起,其
  声清朗。
  牧野栖心中一沉,未及做出反应,一声低沉的佛
  号响起,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飘然落入外面院中,大
  袖飘飘,高僧风范显露无遗。
  衣袂掠空声再起,院子上空人影闪掣,又有五六
  人落在院子中,身手皆是甚为了得。
  池上楼嘶声呼道:“是崆峒左前辈及痴愚……掸
  师诸位……前辈吗?”
  牧野栖震愕至极。
  痴愚禅师的武功自不待言,池上楼口中的“崆峒
  左前辈”想必是崆峒派上任掌门人左寻秦的兄弟左寻
  龙,他的武功并不在其兄左寻秦之下。
  有痴愚禅师与左寻龙在场,再加上其他几名高
  手,牧野栖绝难与其相抗衡,更何况,若与他们结
  仇,就等于与正盟结仇,这更是牧野栖所不愿面对
  的。
  若是杀了池上楼灭口,那么他就再也没有脱身而
  走的时间。那时,痴愚禅师与左寻龙将是亲眼目睹他
  杀死池上楼的人证,岂非更为不妙?
  所有的念头在极短一刹那飞速闪过牧野栖脑际,
  他的背上已有冷汗渗出。
  ※       ※       ※
  长江下游。
  范离憎与天师和尚所看到的果然是尸体,待尸体
  漂近了,可看出此尸体落水不久,所以尸体的肌肤并
  未呈现长久浸泡后才会有的苍白之色。
  那名思过寨弟子是寨中好手,江湖经验老到,未
  待天师和尚吩咐,他已用一支竹篙将尸体拨近。范离
  憎在船边探目细看,只见此人双目圆睁,身着白色劲
  装,腰间有一无刀的刀鞘,他的颈部有一处极深的伤
  口,伤口呈半环状,几乎将他的头颅整个砍下,想必
  此人是被一刀致命,他的身上再无其他伤口。
  范离憎皱眉道:“是江湖中人,杀人者武功不低!”
  未等天师和尚开口,那名思过寨弟子又惊呼一
  声:“那……那边又有两具尸体!”
  天师和尚沉声道:“不是两具,而是四具!”
  范离憎心中升起不安之情——他知道天师和尚的
  内功深厚,目力非凡,所以看到的尸体比那名思过寨
  弟子多出两具。
  江面上的尸体陆陆续续漂浮而至,此时日正当
  空,阳光明朗,但三人皆心生阴森之感。
  一阵江风自上游吹来,范离憎倏闻江风中隐隐有
  金铁交鸣声,倏然一惊,向天师和尚望去,只见他也
  是神情突变。
  范离憎遥望上游,心中惴惴不安,一里之外的那
  艘船扬着帆,船舱外并未见有人厮杀。
  倏地,那艘船上有一个人影破舱而出,冲天而
  起,三人看得真切,都不由齐齐惊呼一声,但见那人
  掠上二丈高空后,蓦然如断线风筝跌落水中,溅起冲
  天水花。
  那艘船上的风帆随即突然落下,船舱的帷幔也倏
  然破开,范离憎三人这时终于看见船上约有七八人,
  手中兵刃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森森寒光。此时,那
  七八人手持兵器,稳稳立于船上,并没有搏杀迹象,
  显而易见,他们是一伙的——莫非,他们的对手已被
  斩尽杀绝?
  范离憎低声道:“不知那些人是什么人?是帮派
  之争还是别有玄奥?”
  天师和尚皱了皱眉,神色凝重,未曾开口,那名
  思过寨弟子则道:“江湖诡诈,我等有重任在身,还
  是小心为妙。”
  天师和尚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水中漂出的
  尸体,全是身着白衣?”
  范离憎一怔之下,失声道:“难道……是风宫白
  流的人?”
  天师和尚缓声道:“不无可能。”
  范离憎沉吟道:“自风宫白流崛起江湖后,武林
  诸多帮派极少愿以白衣为服饰之色,但他们若真的是
  风宫白流中人,又有谁敢与风宫白流作对呢?风宫白
  流的人在江面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他图?”
  谁也无法作出回答,范离憎望着远处的船只,怔
  怔出神。
  忽见远处有两艘轻舟以惊人之速向那艘落了风帆
  的船靠近,快如离弦之箭,范离憎旁边的那名思过寨
  弟子不由失声道:“难道是被杀者的同伴来了?”
  说话间,两艘轻舟飞快靠拢了那艘船,却并没有
  打斗拼杀,但见那七八个人分作两股,分别跃上两艘
  轻舟,轻舟灵巧地掉转头,飞速离去,转眼间已成为
  江面上的两个黑点。
  目睹这一幕,范离憎与天师和尚久久无语。
  范离憎道:“要不要将船靠上去,看看能否在断
  帆船中发现蛛丝马迈?”
  那名思过寨弟子立即道:“那些人杀人的手段高
  明利索,又怎会留下把柄?”
  天师和尚叹了一口气,道:“我隐隐觉得此事绝
  非一般的武林仇杀,似乎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愿显露
  痕迹,以至于伤亡这么多人,我们却并未听到多少金
  铁交鸣之声及厮杀打斗声。”
  一时间三人百思不得其解,草草用过午饭,船只
  又向下游行出数里,三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无言,
  只听得有节奏江水的“哗哗”声。
  敢在风宫白流势力范围内对风宫属众发动袭击
  的,究竟是什么人?
  船只顾江而下,再行半日,残阳西斜时,那名思
  过寨弟子将船慢慢向岸边靠去,道:“上岸后歇息一
  夜,明日定可赶到亦求寺。”
  天师和尚站起身来,立于船头,眺望江边,对范
  离憎感慨地道:“当年若非我师挚友妙门大师及其三
  位师弟相救,我心毒不去,终是难逃一劫!”
  范离憎好奇地道:“妙门大师乃你师尊挚友,想
  必他的武功,定也是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天师和尚道:“师父从未对我提及妙门大师的武
  功如何。”
  船只渐渐地向渡口靠近,这几日来,三人一直在
  江上沉浮,天师和尚又是不擅言辞之人,一路枯躁无
  味,此刻即将上岸,范离憎心中颇有些轻松释然之
  感,远望江岸,远方群山如黛,渡口附近搭了几间凉
  棚,自是供应茶水面点的铺子。
  那名思过寨弟子道:“去年在这个渡口泊船时,
  渡口处倒不似今天这么冷清。”
  天师和尚接口道:“上游多人被杀,得知此讯者
  自是会避上一避。”
  忽听得范离憎沉声道:“只怕事有蹊跷。”
  “怎么?”天师和尚与那名思过寨弟子同时脱口
  问道。
  范离憎指着渡口那边铺子上空飘荡着的一柱青
  烟,道:“炊烟未灭,未何不见人影?”
  天师和尚听得此言,神色一肃,眉头皱起,复又
  道:“祸福无定,何况要去亦求寺,就必须由此渡口
  上岸。”
  范离憎亦站起身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名思过寨弟子低吼一声,奋力摇撸,船速倏然
  加快不少,贴着水面向渡口快速靠去!
  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在船上稳稳站立,他们的衣衫
  在江风中猎猎飞扬,渡口处泊有几只船,范离憎的预
  感终于得到了证实:那几只船上赫然倒扑着几具尸
  体。
  未等天师和尚吩咐,那名思过寨弟子就已将船只
  向那几艘船靠拢——此刻无论是谁,都能想到接近目
  睹血腥场面,绝非巧合,要想明哲保身,只恐不易。
  血仍未凝固。
  船上被杀者共有十二人,分别倒在三艘船上,他
  们衣饰不一,农匠商吏,不一而足,但他们的手中皆
  一无例外地持有短兵器。显然,这些人是由江湖中人
  易装而成,其目的是为了在此伏击某人。
  那么,他们的伏击有没有成功?
  三人细细察看了一阵子,却无法看出任何破绽,
  五师和尚悻然道:“也不知这等怪事往后是否还会遭
  遇?”
  那名思过寨弟子名为广风行,江湖阅历极为丰
  富,他道:“大师,范……少侠,我们是否绕道而
  行?这事多少透着点古怪。”
  天师和尚道:“是祸躲不过——何况虽然接二连
  三遇上血腥杀戮,我等却未遭一丝一毫的凶险,又有
  何惧?”
  广风行与范离憎互视一眼,相互微微点了点头,
  当下范离憎走至船舱中,挥掌向船舱击去,爆裂声
  中,船舱底部赫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却并无江水渗
  入,原来船舱底部设了夹层,那只盛有“天陨玄冰石”的木匣就在夹层中。
  范离憎将密匣抱起,走上岸去,回头看了看江边
  船上的十数具尸体,正待转身离去之际,忽听得身后
  “哗”地一声响,是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范离憎一惊,蓦然回首,赫然发现江边水面上浮
  现出一个人的上半身,定神一看,才知是一具尸体。
  勿庸置疑,这具尸体是刚从水底浮出水面的,在
  尸体的腰部位置,系着一根绳子,显而易见,尸体极
  可能是被系上石块后,抛入水中的,因为系得不牢
  固,绳子自石块上脱开,使尸体重新浮出了水面。
  望着在江水中一浮一沉的尸体,广风行皱眉道:
  “为何渡口那三艘船上的十二具尸体原封不动地搁在
  船头,而这一具尸体却偏偏要沉入水中?”他自问自
  答道:“想必,这死者的身分与船上众死者有些不
  同。”
  范离憎点了点头,道:“将死者沉入江中,有两
  种可能,一是为了毁尸灭迹,另一种可能则是死者是
  自己的同伴,为了掩饰已方的行踪,便用了这一手
  段。”
  广风行道:“待我看看这具尸体上有没有可疑之
  物。”言罢,他重新跳上自己的那艘船,向那具尸体
  靠近,范离憎在岸上道:“小心点!”广风行点了点
  头,用竹篙将尸体拨近,再将之搬上船,把尸体上上
  下下搜索了一追,最终从尸体上摸出一件什么东西
  来,握在手中,这才抱着尸体,跃上岸来,范离憎的
  目光匆匆扫了尸体一眼,但见那人的脸色已被泡得有
  些苍白。
  广风行推开手掌,道:“这是在尸体上找到的,
  颇有些不同寻常。”范离憎与天师和尚看到他的手心
  处放着一只“十”字形的饰物,泛着幽幽黑光,饰物
  的一端是小小的圆球状,上面刻有一头像,似人非
  人,显得甚为诡异。
  天师和尚接过那十字形饰物,掂了掂,道:“看
  样子这应是某个帮派的信物,却不知此物乃什么帮派
  所有?”
  广风行道:“四川唐门以铜雀为信物,天地堂以
  指环为信物,彭城七星楼以衣缀七粒银扣为信物——
  以这十字形之物为信物的,我却闻所未闻。”
  范离憎知道佚魄之所以让广风行与自己同行,是
  因为广风行的江湖阅历在思过寨中可说无人能及,既
  然连他也看不出其中端倪,那么一时半刻,是休想识
  破死者真面目了。
  天师和尚将那“十”字形饰物端详一阵,揣入怀
  中,道:“此地乃是非之所,不宜久留。”言罢就要
  离去,广风行却道:“大师稍等片刻。”但见他在岸
  边找到一块长条形的石块,再将系于尸体上的绳子的
  另一端系于石块上,随后将尸体与石块一同抛入水
  中。三人眼看着尸体很快沉入水中,冒出了一串白色
  的水泡后,江面复归平静,这才离开渡口。
  三人心中都有点抑闷,一路无言,只是匆匆赶
  路,奇怪的是一路上极其平静,再未遇到先前的情
  况,甚至直到三人进入一个小镇之前,竟未遇上一个
  行人,出人意料的平静反而让三人心中更有不祥之
  感。
  镇子很小,惟有一横一纵两条街,街道狭窄,街
  道两侧的屋子有些破旧,灯光晕暗,三人将一横一纵
  两条街走了个遍,方在街道尽头寻到一家客栈,客栈
  前挂着的一串灯笼已积了厚厚一层尘埃,上面写着四
  个隶书大字:“高升客栈”,客栈前有几级石阶,三
  人顺着石阶而上,走到客栈前场,场中空落落的,除
  了西侧拴着的二匹马外,只有一个瘦瘦的伙计,此刻
  正懒洋洋地坐在一块木墩上,见了三人,也不起身,
  只是慢条斯理地道:“客官投店么?小店已客满,三
  位还是别觅住所吧。”
  范离憎一愣,道:“随便腾出一间屋子即可。”
  广风行接口道:“此镇似乎也只有这一家客栈
  了,我等出门在外做点小买卖,能安身果腹,就已足
  矣,也不会计较太多。”
  那伙计欠了欠身,斜了天师和尚一眼,依旧慢条
  斯理地道:“如今和尚也做买卖了吗?小的可是孤陋
  寡闻了。”
  范离憎不由为之气结,心道:“人说店大压客,
  今日看来,店少也压客。”他不愿看那伙计的嘴脸,
  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广风行暗中拉住。
  广风行笑着道:“若是我等能找到住所,也不敢
  劳烦兄弟了。”
  范离憎暗自奇怪,忖道:“都是江湖中人,风行
  露宿也算不得什么,又何必受此窝囊恶气?难道其中
  别有缘故?”
  那伙计这才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几位
  这么看得起小店,小的又怎敢拒客于门外?店中客房
  的确已满,也许后院的柴房收拾收拾,可让三位客官
  歇息一宿,只是这样一来,就多有怠慢了。”
  广风行打了个哈哈,道:“那倒无妨。”
  那瘦瘦的伙计这才把三人引进店中,店里有一个
  红脸伙计在抹着桌凳,高高的柜台后探出半个一个人
  的身子,肥头肥脑,看模样大概是掌柜的,他很快又
  缩回了身子。那瘦瘦的伙计引着三人穿过后门而出,
  到了后院,但见后院中置放着各种物什,倒也收拾得
  齐整。
  瘦瘦伙计让范离憎三人在院中等侯着,他推开院
  子南侧的一间屋子,进进出出地忙乎了一阵子,方
  道:“如果三位客官不用晚饭,现在就可在这间屋子
  里歇息了。”
  广风行道:“相烦兄弟送三碗面来,两碗荤的,
  一碗素的。”
  瘦瘦伙计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三人进了柴房,才知瘦瘦伙计只是将一块木板架
  在了柴堆上,再铺了两床半新不旧的棉被,三人相视
  一眼,不由都苦笑了一声。柴房内堆满了干柴,自然
  不会有灯火,三人借着从窗外透入的光线,摸索着在
  “床”上坐下了。
  范离憎低声道:“广大哥,你为何偏偏要在此店
  受这种恶气?”
  广风行道:“那伙计若是太过热情,我反倒有不
  踏实之感了。”
  范离憎思忖片刻,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过了一刻钟,那红脸伙计送来了三碗面、就退了
  出去,广风行将门掩上,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在三
  碗面中逐一试过,见无异常,这才让范离憎与天师和
  尚动筷。
  匆匆吃完面,广风行道:“我们三人轮着歇息,
  以防万一,现在你们先睡吧。”
  范离憎忖道:“我们是乖船顺江而下,别人很难
  跟踪,多半不会有事。”心中这么想,却也知此事关
  系重大,故也未反对广风行的建议。
  当下与天师和尚和衣卧于木板之上,双耳听着远
  处隐约模糊的声音,不多久,竟自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得广风行低声唤道:
  “范少侠……范少侠……”
  范离憎一下子清醒过来,正待起身,却被广风行
  —把按住,只听得广风行“嘘”了一声,随后以几不
  可闻的声音道:“外面有人。”
  范离憎心中“咯噔”一声,睡意全消,凝神细
  听,果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以及“沙沙”的异
  响。
  为了尽可能遮人耳目,范离憎身上连剑也未佩
  带,当下,他低声道:“我出去看个究竟。”说话
  时,他已伸手在旁侧取过一根细长的木棍,正待去拉
  门时,倏闻利箭破空声突然划破夜的静寂,那尖锐的
  啸声在夜幕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一种不祥之感此时终于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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