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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蚌仙珠》


第三章 卧眄剑弩犹谈笑

印度国师独臂白绫超度大法师怒不可遏,抓住虎贲公子胸襟吼声如雷,震得身旁榛树瑟瑟作声,怒极反笑道:“哈、哈!真看不出,你个无常鬼竟是个英雄?要是不想活也犯不上欺世盗名自称英雄激怒佛爷我,无妨直接了当说一声,佛爷会借你白绫一用的。”右柚猛扬,习惯性的欲抖出白绫。

青光电闪,袭向虎贲公子。虎贲公子早知会激怒这凶僧,他若向自己下毒手,反抗也是徒劳无益,故此闭目待毙。甫闻二目,猛觉鼻孔鼓胀,接着冷气森森痛彻心脾,不由得睁开眼睛,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钻他鼻孔的竟然是那条双头蛇!此刻双头蛇两个蛇头已在分别钻入其鼻孔内,长长的身子亦将他脖子缠住,饶是虎贲公子胆大包天,亦不禁连吓带中蛇毒昏死过去。 ,

超度大师右袖挥出,已然后悔,猛记起白绫已被自己同步林法圆僧人较量凌空劲时毁掉,而袖内的则是双头蛇。见虎贲公子立时面色铁青,凄厉至极“啊!”的一声吼叫,栽倒在地。知道只在瞬间这丑少年被毒死过去,对双头蛇毒性之烈亦是吃惊非小,左手闪电般凌空一指,一绫真气射入虎贲公子体内,替他护住心脉,右袖同时一片红云般飞至,罩住双头蛇连同虎贲公子的脑袋,袖内铁手抓住灵蛇,硬生生拽了下来,但见虎贲公子鼻孔流血、面无人色,已知他生少死多。

超度大法师不再理会昏死的虎贲公子,飞身上了榛树枝,瞥眼下面仰面失去知觉的虎贲公子,心道:“要收徒弟天下多的是奇丑无比的,何必费力救你,咦!这家伙丑得是够出奇,世间少有,怕再难寻到,要不要费手脚救他?”一瞥之下,见虎责公子中毒后脸色变得怖人,加上横竖纵横的伤疤,更是丑得冠绝人寰,顿生收徒之意,聊一踌躇,返身落地,取出雷音延生护命至宝菩提丹一粒,捏开已是触手冰凉的虎贲公子嘴巴,纳入他喉中,微运内力,便将菩提丹送入其腹内。

双头蛇本是世上至毒之物,被它咬伤,九死一生,幸亏菩提丹乃宇内罕见的至宝,功能可起死回生,也真难为超度大师在虎贲公子身上下此等血本,可见他立意非收虎贲公子为徒不可了。饶是菩提丹功效通玄,无奈双头蛇乃是至毒之物,只能镇住蛇毒不发作,要想救活虎贲公子,除非再为他服下一粒,否则只可保住性命,人却昏昏沉沉如同睡梦中人。

菩提丹之珍稀,天下只有四颗,雷音寺便独有二颗,已为虎贲公子服下一颗,世上只存三颗,愈加珍贵。而雷音寺的另一粒,则在印度雷音寺内,并未带在超度大法师身上。超度大法师提起虎贲公子,但觉触手生温,已知他所想中的这位奇丑少年的性命算保住了。提着一个大活人,拔身而起,飞奔出榛林,踏上条山径,依旧弹射若箭,心中暗自生出悔意:“这孩子调皮戏弄老枘,老衲也不该同孩子一般见识,放蛇去咬他,因果业报,一嗔废掉两颗菩提丹,再不戒嗔以后不知要毁掉什么!”转念又着相落入俗界,暗忖:“逗孩儿骂人,逗狗儿咬人。是世情自娱之趣,想当年不去惹逗皇嫂也不至于……”老僧陷人对世情尘缘的沉湎之中。

逢村落店,每次老僧吃饭时,便硬灌虎贲公子些许稀粥,若遇药店诊所,自然也为他灌了些解蛇毒的灵药,怎奈双头蛇非比常见的毒蛇,其毒之剧,非同小可,又哪能是庸医寻常之药所能解得的。

超度大法师晓得救人如救火,中途改变路线,未去同中原武林至尊联络,径自取道川藏,打算先回印度雷音寺救活爱徒再返中土,伺机寻回《雷音宝典》。

四川蛾眉山奇水秀,地灵人杰,历代剑侠辈出。这日超度大法师提着虎贲公子足展风驰电掣佛门无上轻功,飞奔在蜀道上。自古有蜀道难行,难于上青天之说,但在超度大法师的脚下,虽提着虎贲公子,亦是飘飘洒洒,宛如行云流水,正自横穿峨眉山。

一山如剑,直刺青天。超度大师停在山脚下,捧了两捧清泉水喂毕虎贲公子,抬头观看,但见那山削壁笔直,偶有几棵虬松斜挂其上,点缀如星,其余更连藤条都未曾看见,惟余光秃秃青蒙蒙一片。午日炎阳下,便见灼热雄奇。不禁稽首赞道:“阿弥陀佛,华夏之大,群山之奇,比起西方风光,自是别有一番情趣!”声犹未绝,峭壁上人影晃动,剑气破空,衣袂猎猎,竟有人在其上大打出手,以命相搏。

超度法师瞿然一惊,四顾见奇峰突兀,并无上下通路,怔了怔,才知峰腰上激斗之人皆怀绝学,各个都是竖直游身上去的。凝脾上眺,才看清横空激斗的共有三人,早已化做三团光影,一白二蓝,根本分辨不出他们是男是女,更莫说高矮胖瘦了。

剑气漫空,如虹交织,三人显然所有物都是利剑。看了片刻,才知那两个蓝衣人联手围攻那白衣人。超度法师呆呆发怔,单凭轻功剑术而论,自己绝非上面三人其中之一敌手。他之所恃,除一式绝学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外,便是数十年苦练所得的精湛内功,而对于轻功剑术,虽有相当深的造诣,却远远不及峭壁上面的三人。

一直昏迷的虎贲公子这时居然醒来,半启浑浊失神的眸子低声叫道:“水、水,我要……”便又晕过去。本以超度大法师的内功造诣而论,可闻蚁鸣落叶,但他全神贯注于陡峭峰壁上的激斗,竟然未听得到。

峭壁上三人斜身斗剑已是骇人之极,三柄剑上射出缕缕剑气宛若剑网,更属骇人听闻。岂只如此而已,那白衣人虽以一敌二,兀自功多守少,一柄奇怪至极的洞箫剑发出满是杀伐之音的箫声,震荡人心,端的不可思议之极。那洞箫剑内里中空,剑身两侧各有七孔,舞动起来,劲风激荡,便发出乱人心弦的靡靡之音。非仅洞箫剑扰乱人心,而且人体无救,皆因内里中空,瞬间便会吸干人体内的血液。

三团剑光乍合即分,人影飞泄,各自持剑相距十余丈外而立。这时才看清三人居然都是貌若天仙的少女,其中着蓝装的清丽脱俗,她们的对手是妩媚动人,浑身各处尽是撩人至极之至,手中那柄洞箫剑居然还有奇特之处,剑尖形似龙头,剑尾宛若凤尾。超度法师见了这白衣人及其龙凤洞箫剑,登时惊呆,不觉惊呼出声,“至尊令使包龙凤!”

那凌空依壁酣斗的三人,正是来自北坤罡斗富的柳无悔、杨倩文。她们的对手实是男身女装的人妖包龙凤。这包龙凤常常易弁而钗,不知诱奸多少红粉佳人,一柄龙凤洞箫剑更是辣手摧花,奸过便斩。他将龙凤洞萧剑刺入佳人乳峰间仅三分,常以欣赏自剑十四孔中喷出的血虹为乐,且惨无人道称之“血虹十四浴佳人”,如此罪恶滔天,难怪他甫一出道,便恶名昭著,惊动了北坤罡斗宫中人,招致被追杀。他有恃无恐,因为那神秘的风云人物武林至尊甚是器重他,委以“至尊令使”之职,得如此靠山,穷凶极恶的他还能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做不出来,愈发得肆无忌惮,无恶不为。

超度大师惊呼未毕,包龙凤业已发现他踪迹,媚声媚气朝山下笑道:“国师,本令使奉命在此恭候法驾,不意被这两个俏妮子缠住,有无雅性,咱们联手生擒她们,青山峻岭之上,幕天席地尽欢!然后请国师欣赏‘血虹十四浴佳人’如何?”

柳无悔羞得花颜朱红。杨倩文早已娇叱一声,剑人台一化做惊鸿掠向包龙凤。无悔岂甘人后,脚下微弹?剑射九朵剑花,朵朵刀缕,已是展开九天言女剑法,八十缕剑气袭向包龙凤周身死穴。

包龙凤左掌迎上杨倩文谢来的剑气发了一记凌厉无比的劈空掌,右手龙凤洞箫剑挥出一记“白云缠腰”剑招,勉强封开柳无悔攻来的剑气,脚下如在水上滑行一般,下滑十丈,远远避开二女,朝地面喊道:“国师若不快来援手,非但你我不能与她们做次露水夫妻,而且我包龙凤也得被她们剑气绞成包子馅儿,唇亡齿寒,到头未你也难逃剑下分尸之厄!”

超度法师虽是半路出家,毕竟身为佛教圣地雷音寺主持,以前不清楚武林至尊及其属下所干的勾当,今日一见,顿时心中雪亮,暗道惭愧,若非想收个丑徒弟急于返回印度,将双头蛇直接送给那武林至尊,便成了助纣为虐。幸喜为顾丑徒儿性命,才免愈陷愈深。念及此处,低头瞅了虎贲公子一眼,喜见他嘴唇翕张,忙蹲身去听,并不理睬对之已生烦感的包龙凤。

包龙凤无暇再说下去,柳、杨二女袭到,只得展开剑法,挥舞龙凤洞箫迎敌。右剑左掌,倒也不凡,与二女愈斗愈向下来。

虎贲公子醒来时兀自叫着:“水、水,我要喝水!”

超度法师掬捧清凉泉水,饮入虎贲公子口中,道:“徒儿,这一路你可算醒来!”左掌轻抵他丹田处,运内家真气替虎贲公子继续疗毒。

虎贲公子睁开眼精,天空中陡然出现个凌空持剑飞舞的少女,他仰面朝上,那少女面容尽收眼底,一股奇妙劲力顿生,居然有力量喊出来:“无悔!你怎么在这里?”

峭壁上的柳无悔正自全力攻敌,何况距地面又是那么高,自然未听到他的呼唤。二女双剑合壁,更是锐不可挡,但那包龙风武功卓绝,面对两大剑道高手急风骤雨相若的攻势,居然仗着龙凤洞箫剑威力,毫无败象可寻。

单以柳无悔或杨倩文出手,凭功力剑法而论,举目天下,能与匹敌者已是寥寥无几,而今杨、柳联手,仅能与人妖包龙风旗鼓相当、势均力敌,非是包龙凤功力已达绝顶高手境界,纯系那柄龙凤洞箫剑之功。你道那人妖包龙凤以此剑残酷屠杀红颜佳人仅是为了取乐满足残忍心理吗?其实龙凤洞箫剑中暗藏两颗龙凤血魔珠,须人血培育,这龙珠必得男人之血,血魔风珠则必得女人之血,故而包龙凤为育成龙凤血魔珠杀人无数。此刻那龙凤血魔珠已俱骇人威力,便是三岁顽童持龙凤洞箫剑挥舞,剑上所发出的怪异剑气亦不是寻常武师所能抵挡得住,更何况是包龙凤这等一流高手施展开来,对手也就是玄阴圣母的两位高足,换了别人,早已毙命龙凤洞箫剑下。

龙凤洞萧剑,剑上射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暗劲,一是至阴,另一是至阳,然则皆挟血腥气息,阴风扑面,森森怖人,令人闻之欲呕,中之欲晕。包龙凤一剑在手,挥洒如童,开始未将杨、柳二女放在眼中,交手之后,才知战胜二女无望,见到超度大法师,喜出望外,这才求援。

独臂白绫超度大法师对他置之不理,却对丑徒儿虎贲公子关心之极,闻得虎贲公子微声呼唤空中那蓝衫女子,忙问道:“徒儿,那二位姑娘可与你是素识?”

虎贲公子再度见到超度法师,怔怔地回忆起来,心道:“我骂这外国老和尚恁般狼,气得他放蛇咬我,却仍没离开我,知道他在身边,醒来也装死的好,不然也得被他折磨死!”想到此处,亡羊补牢,又闭上眼睛。这些天来他一直不知道是超度法师以佛门至宝菩提丹为自己延生续命,仍以为老和尚是他仇人。这也难怪,他始终是不省人事,处在昏迷中,尚以为是刚昏死过去便醒来,瞑目细思,觉得为自己性命而不去看秋水伊人柳无悔,实是不该,况是值柳无悔生死立判之际,自己死去又有何妨!念及此处,重情轻生的他又睁开眼腈,盯住峭壁上神仙般飞来纵去的柳无悔不放。

超度法师见他充耳不闻,又问道:“徒儿,那两个娃子可是你的亲人,如若是,为师会为她们击退人妖包龙凤的!”

虎贲公子闻言暗自吃惊:“怎么!这凶和尚竟不计较本公子骂他的前嫌,仍要收我做徒弟!”脑悔中思念急转,忽然记起那人妖包龙凤的恶名,忖道:“无悔怎能敌得过这无耻妖人,若是……若是他战胜无悔并对无悔强行非礼,那还不如杀死我的好!若是这老和尚能助无悔逃出魔掌,我便拜他为师,虽然他本领低微,打不过我那狗杂种弟弟的媳妇,也只得让世人笑话我啦!”权衡轻重,觉得自己的名誉与性命皆无柳无悔重要,忙道:“师父,那两个穿蓝衣服的是我的妹妹,您老可要救她们!”

超度大师闻得自己选中的丑徒儿非但无性命之忧且能开口叫自己师父,顿现喜色,道:“乖徒儿,你再莫张口,好好养着身子,尽管放心,为师马上救你的妹妹们!”起身朝包龙凤道:“两弥陀佛,包令使不得无礼,那两上女娃娃是佛爷徒儿的妹妹,你敢伤她们根汗毛,佛爷定要大发慈悲超度你去西天极乐世界为佛祖舞那洞萧剑听的!”

包龙凤振剑迫退柳、杨二女,惊愣万端道:“国师,这两个女妮子可是北坤罡斗宫主玄阴圣母的得意门生,怎么会是国舞弟子的妹妹?想国师的高足都在雷音福地,中土怎会有他们的妹妹,更不可能他们的妹妹竟是北坤罡斗宫中人!”惊辩未已,柳、杨二女再度挥剑扑上,百余缕剑气瑞彩千条,漫天寒虹暴卷而至,迫得他不得不住口挥剑招架,已是失了先机,处在下风。

超度大法师俯身拔起清泉旁的两株小草,同时低声问虎贲公子道:“乖徒儿,你的两位妹妹叫什么?为师好知会一声让她们闪开。”

虎贲公子道:“她们一个叫柳无悔,另一个叫杨倩文。”

超度大师一愣,问道:“你们中土姓氏中确有‘杨’、‘柳’而她们是你的妹妹,那么你该姓什么?是杨还是柳,或者复姓‘杨柳’?”

虎责公子见柳无悔、杨倩文并无败象,这才松了口气答道:“我既不姓杨,也不性柳,而是姓江,江边生杨柳,本性自风流。所以她们都是我的妹妹们。”

超度大师怔了一怔,道:“看不出你倒比师父更会打禅语。甚么江边生杨柳,本性自风流?噢!你这丑八怪还要自命风流高雅之士,差之甚远,不可相信。你叫什么名字,收你为徒这许日子来,尚不知徒儿的姓名,说来岂不令人难以置信,又可笑之极。”

虎贲公子心中黯然一酸,忖思道:“是啊,我只知姓江,父亲是独臂大侠江涛,父姓子随自然没错。但我叫什么名字呢?江虎贲么,多难听,噢!江边生杨柳,本性自风流。”念及此处,展颜一笑,道:“师父,弟子姓江名柳杨,字风流。”

超度大法师信口喃喃念道:“江柳杨,江风流。江风流动,柳杨飘荡。好名字,好雅致!佛爷的徒弟吗,就是与众不同。”高兴之余,朝峭壁上断喝一声:“无量佛!杨柳二位小菩萨请闪开。包龙凤,你好不自量,佛爷已知会你她们是本佛爷弟子的妹妹,胆敢不停手请罪,岂只是包龙凤,简直胆大包天!”扬手起处,绿光如矢,那株犹自带着泥土芳香的小草径射向空中的包龙凤。

人妖包龙凤既是至尊令使,一身武功自是非凡,耳闻风声不善,扬腕振剑,使出龙凤洞箫剑中龙凤血魔珠功力,阴风惨惨,剑气飒飒,迫退杨、柳二女,左掌扬处,劈空若雷,遥遥迎上那似箭射来的绿草。

超度大法师冷笑道;“不知进退的狂徒,居然敢接佛爷的暗器,自有你的苦果子吃!”声未毕,但见那株本是直线射出的小草甫一受力,竟然划弧而起,自包龙凤的头顶飞过。

包龙凤狂筅笑:“米粒之珠,怎放光华,啊!”得意过早,孰料那株小草居然化腐朽为神奇,由他脑后回旋袭至!惊得包龙凤冷汗涔涔,左跃躲过,足未吸住峭壁,那株嫩绿娇小的草又旋转袭来,如此周而复始,迫得他连连闪避,渐渐降至地面。

杨柳二女见包龙凤狼狈不堪,若伺机出手,定可出奇制胜,取他性命。但她们出身名门,耻于下流行径,不屑如此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杨倩文嘴上可不饶人,嗤嗤连声冷笑道:“兀自那人妖,山下大师掷出的不是‘米粒之珠’.所以大放光华,照得你这见不得光的人妖站不稳脚跟,十足的跳梁小丑!”

超度大法师笑道:“小小薄技,难入大雅之堂,只可以用来对付这些跳梁小丑,姑娘们勿要见笑!”实际这哪是什么“小小薄技”,乃为雷音秘传般若无相神功,其劲之巧,妙绝天下。

至尊令使包龙凤虽在全力闪躲那株似乎有了生命的嫩草,边向下降,边喊道:“国师老佛爷,您老不助至尊他老人家倒也罢了,却怎能反戈一击,帮助北坤罡斗宫的人来欺负我们,这岂不叫至尊他老人家心寒么?哼哼,那部《雷音宝典》看来您老是不想要了。”

超度大法师稽首道:“阿弥陀佛,我佛早说过‘在劫难逃’,灾劫满时,《雷音宝典》自会回归雷音宝刹,这个无须施主费心。佛爷要你立即滚下来,再也不许招惹我徒儿的两位妹妹,不然如同那石,死无葬身之地!”右袖拂出,红影如云,袖凤似潮,三丈外的一块巨大卧牛石在袖风过后,震天巨响,竟变成万千块漫天飞去,人若这样,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何啻是万剐凌迟!

包龙凤见老和尚露了一手佛门无上神功,吓得脊背冒汗,才一分神,差点儿被那株飞草袭中,怔了一怔立即恢复常态,左躲右闪,时而挥剑去劈那株飞草,却剑剑走空,既惊且恼。

超度大法师拈着另一根嫩草,向上而吹口气,虬须抖动,瞅也不瞅包龙凤,道:“包令使,佛爷的话难道你还未听见么?”

包龙凤惊问道;“国师业已如此欺人,不知还有什么吩咐?”话才问完,已又连变七八个方位,被超度大法师以般若无相神功发出的飞草迫得手忙脚乱。

柳无悔防他逃跑,再寻又是不易,率三师妹杨倩文跟来,在旁接言道:“人妖,你莫装糊涂,大师让你滚下去,不是让你蹦跳着下去。”

包龙凤怒得花颜变色,媚腔媚态尽去,现出男人音调,喝道;“胡说八道,本令使至少与国师是缘有数面的朋友,他以飞草与我为戏实是在开玩笑,怎会如你所言!”

超度大法师抖手将另一株嫩草射向距地面尚有百余步的包龙凤,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那姑娘所说不差,佛爷正是要你滚下来!”

包龙凤心头一震,险些被脚下飞来的另株飞草击中,大惊跃开,道:“国师!原来你当真与本令使过不去?敬重你是雷音主持、印度国师,包某人横身走峭壁,岂不也是在空中滚来滚去,大师还要逼得本令使怎样滚,这已是给您老十足的面子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再为过甚,我家至尊颜面何在?”话未讲完,脚下已被后飞来的嫩草击中,当真翻翻滚滚,像根自山上放下来的一段木头。他话中虽给自己留有余地,以退为进,搬出武林至尊来威胁超度大法师,但超度大法师却未给他原面,那发出的嫩草早已击中他。

超度大师本是一方宗主,包龙凤不搬出武林至尊的名头来欺他还好,闻言盛怒,道:“滚下来还敢饶舌,狗仗人势,不割了你的舌头乱吠一阵,委实烦人。按你这人妖所犯的罪行,足够下地狱,佛祖慈悲,超度你也不难,便先割了你的舌头,而后度化你下地狱!”

虎贲公子已有名字,且称他江柳杨。躺在地上心道:“我这师父说话蛮有趣,人家下地狱还用你超度么!”却见超度大师态度顿变,笑哈哈对自己道:“乘他未落下来摔死之前,你要看清为师怎么超度他的,柳杨,刚才为师那暗器手法已足令你受益终身,再学学这妙不可言的超度之法!”不容和尚多说,那包龙凤业已飞坠头顶。大和尚身发若电向横滚下来的包龙凤掠去。

峭壁如削的山石上陡然开启一道石门,门内射出股无匹劲气,立时大气若凝,竟然硬阻住超度大法师身形,同时将包龙凤吸入石门内!

变起仓猝,超度法师、柳无悔、杨倩文、江柳杨皆不敢置信。正在众人惊怔之际,山腹石门内飘射出一道黄白相闻的影子径奔山下,淡如一缕轻烟,瞬间已杳。远远飘来笑声道:“嘿嘿,超度大师既不愿与老夫携手合作,也不至于伤我的令使。双头蛇老夫不想要了,贵派至宝《雷音宝典》你也别想要了!限你三日内离开川藏境内,回到老巢印度去,再有贵派中人踏人中土一步,莫怪老夫翻脸无情,发出至尊令追杀你的徒子徒孙,这便是你们佛家所讲的种因得果!”

柳无悔望了眼那人逝去的方向,回头稽首一礼,问道:“大师,那人便是神秘的武林至尊么?”

超度大法师道:“正是。说来惭愧,老衲几度与他接触,至今竟未看清他是什么模样。老衲此来中土,始知大千世界,艺无止境,但凭武技一道,老衲自愧弗如二人。其中之一便是这个狂人武林至尊,想来并非徒有虚名之辈,另一位却是你们北坤罡斗宫的少主夫人上官蝉娟,她却是技高老衲一筹。”这位平素目空四海甚是傲气迫人的印度国师此番中原行,最大的收获不是得到虎贲公子这个传人,而是改变了他晚年的处世态度,其中主要原因,便是上官蝉娟脚下留情,只勾走他的僧帽,饶了一命。自此之后,这位大师再未戴过僧帽,却翻然悔悟,顿竟今是而昨非,晚年成为一代高僧。虽令人生出夕阳斟下无限好,惟惜已近黄昏时的感慨,晚成大器,修得正果,总比终难成正果强。

杨倩文躬身一礼,问道:“大师,方才你曾言我们姊妹是你弟子的妹妹,不知这从何而言?我们可因你说了这话莫名其妙,顿觉大师已是丈六金刚,让我们摸不到你的头脑。”

超度大师微怔旋即笑道:“阿弥陀佛,有趣有趣,姑娘舌绽莲花,若要探研佛经同老衲论法,怕是雷音寺主持之位要让与女菩萨啦!”

柳无悔道:“高僧不必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们姊妹请高僧言明您所说的究竟是何道理,据我们自己所知,并无父母亲人,更无兄长,是师父将我们自小养大的。”

超度大师道:“阿弥陀佛。原来两位都是孤儿,可怜、可怜!善哉、善哉!”

杨倩文道:“太师慈悲。悲天悯人,固然是善,但是佛说无色无相,大师着相啦!”

超度大师一惊,随即认为惊亦着相,以前种种是非恩怨耿耿于怀亦是着相。被杨倩文无意一句,犹若当头棒喝,顿悟大道正果。非是他悟性不高,这些年来始终陷于红尘俗世不能自拔,而因他出身皇族,未能成为国君的皇太弟被贬出家做了雷音寺方丈,众僧谁敢如杨倩文一样直言不讳针砭他,敬他反而害他晚悟大道,此理便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若口利于病。

柳无悔追问道:“大师快将前困后果敬请相告,以解我们姊妹心中之迷惑不解。”

超度大师瞥眼徒儿江柳杨,见他丑得绝伦,正自眨着眼睛向他摇头示意,那眼神中可读出“不可说!”无声之语。忙道:“这位女施主岂不又着相了。佛法无边,佛度有缘。老衲虽知二人女施主姓名,却不必言明因由,因本无因,缘本无缘。菩提非树,明镜非台,何处由来。”心中却想:“我这怪徒儿的红颜知己使我顿悟,可她们却不认得他,岂不怪事,更有怪不可言者,我这怪徒儿因何不让我明言因由?”满腹狐疑,却把禅机打得明白。

对佛家玄理颇有见地的杨倩文稽首肃礼道:“大师妙论,言之成理。困惑本是心埃所生,因非有因,果非有果,扫除心埃,不究因果。本无因果,何来困惑。我们不问了。”拉起师姊柳无悔便走。

柳无悔嚷道:“师缘,你与大师讲的都是些甚么佛学玄机我且不管,不问明大师怎晓得我们底细却不心甘!还有那狂人隐身的秘室尚未探察,我们怎能这般离去?”

杨倩文仍拉着她继续前行,道:“师姊,人家不说,便不要强人所难,人家欲说,何用何起.更何况武林中出了个自封至尊的狂人,当务之急,立即飞报师父,半点也延误不得!权衡轻重,自要有个缓急。”

虎贲公子躺在地上,侧脸望着不时回头的柳无悔,心如刀绞,两行情泪淌下,心中默默道:“无悔妹妹,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知道后不知要多伤心,还是不要让你知道的好!谢谢你那晚月下在罡斗宫西山沙上给我的柔情,小生终生难忘,并矢志不渝,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刻骨铭心!如果有来生,也不知我能不能管住自己,不去看那两位神仙姊姊一眼,一生一世只看你个人,却一定能管住自己不去碰上官蝉莲与别的女人。”直至此时,他兀自不知那晚月下的“柳无悔”乃是上官蝉莲易容的,以致倩孽越种越深。

超度法师是过来人,望着江柳杨的表情,已知他有说不出的苦衷,深深体会出那心若刀绞的感觉,不觉回想起自己到雷音寺出家前与皇嫂最后对望那眼,大抵与这相似吧!霍然一颤,惊觉道:“又着相了!”

师徒俩怔住半晌,谁也不说话?直至柳无悔与杨倩文去得远了,倩影消失在远山中。江风流兀自瞪着那双风情万种痴情流泪的俊眸,失神地盯着二女隐没的方向。超度大法师痛定思痛,触影生情,如何能够不着相。良久之后,超度大师长叹一声道:“唉!阿弥陀佛。柳杨,你不愧字风流,江边柳杨,自是风流。可是你们三个却不互相问候一句,如此风流,倒令木讷的老衲更加木讷了,许是你们比老一辈技高一筹,无声有泪见风便流,更见不可言喻的风流。阿弥陀佛。中土儒家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达者为师,在这点上还要请徒儿多指点为师。”

江柳杨摇头叹道:“何必学,学来更断肠。细思量,还是当和尚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心无烦恼。”

超度大师左臂抱起江柳杨,边向那武林至尊曾隐身的秘室走去,边暗自叹道:“唉!俗人慕佛子,佛子羡俗人。伤心人不知伤心人,少年怎解我老憎的苦衷。”

进入秘室,里面仅是斗室,徒有四壁,连个打坐的蒲团都没有,岂不怪哉。师徒俩四目环顾,突然发现右壁上爬满体小若粟米,背上却长了条长长绿针的怪虫。细看之下,不禁大惊,原来那满室小虫不假,背上长出的长长绿针竟是松针,那些松针不啻是钢铸铁打,穿过小虫,半节竟然射入坚硬的石壁内!

江柳杨道:“师父,您抱我沿四壁仔细看着。”他发觉那些发射出的松针在劲法上曾似相识,生出些许怀疑,这才开口去求超度大师。老和尚抱着江柳杨在斗室里转了一转,实际是就地转身,已是一圈。问道:“徒儿,你是羡慕这暗器手法么?将来师父救你,其实这种手段也没什么了不起!”

江柳扬心道:“你道不什么了不起,可比你发飞草手段强得多,这种手法酷似我那晚沙丘之上悟出的打星星的手法,只是人家用橙针,且打射的是会爬的虫子,这可比我用沙子打星星难得多。”笑着应酬超度大师,道:“学会师父的飞草绝技自然见了这种松针杀虫的屠虫小技便不值一晒,可是弟子现在尚未学会您老睥睨天下的绝技,见了屠虫小技也难免瞠目结舌。”倒会说话,捧得超度大师眉开眼笑,这一点与他胞弟逍遥浪子截然两样,那逍遥浪子满身豪气大侠风骨,何时曲意迎合过别人!相形之下,江柳杨这位风流公子虽然见绌,却别有一番可爱之处。

超度大师道:“两弥陀佛。武林至尊的暗器手法确实可称独步天下,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佛高十丈,照咱《雷音宝典》上载的绝学,确是难博一哂。柳杨,为师的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你是见识过的,堪称天下第一绝学,在《雷音宝典》中只不过是式可怜的起手式而已,威力已至若此,如能学全《雷音宝典》,还怕不光大我佛门武学吗?”

江柳杨道:“师父,《雷音宝典》失于中土,您老若回印度,还怎么能寻到呢?弟子认为我们还是在中土寻找到宝典后再去印度雷音宝刹,不然别人会笑我们是怕了武林至尊那老小子的!”他不愿离开故乡祖国,这才搬弄是非,心想这大和尚与那武林至尊拼个死活才妙,这样等于助他母亲玄阴圣母一臂之力。

超度大师左臂抱着江柳杨走出秘室,右袖回身漫不经心一扫,般若无相神功所及之处,那秘室与暗门在轰隆隆声中石屑飞扬,瞬即毁去。叹道:“徒儿,咱们不是怕了武林至尊,而是因为你的性命要赶回雷音寺,那双头蛇奇毒无比,被蛇咬伤后你能活命,全赖为师随身携带的一颗菩提丹之神效,不然你岂有命在!只是为师不明白一颗灵丹只能保全你性命,你却醒来,能言能动。阿弥陀佛,为师百思莫解。”

江柳杨怔了怔,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晓得受伤后超度大师待他的真相,很是感动,这才发自内心承认这位印度僧人是自己师父。柳杨为何只服一粒菩提丹便安然无恙,这其中缘故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却很简单。他在罡斗官时,曾无意中吸得地阴精气,地有精气与他本身元气归一之后,抵他苦修十余年的功力,而这引来地阴精气的引子,只是一年中抑郁所致的邪气,差点要他命的邪气竟给予他莫大的好处,不仅转化成十余载功力,且在他中了蛇毒之后抵抗蛇毒,于是江柳杨便奠名其妙的活过来了。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便是这个道理。

出了峨眉山,一路西行,进入莽莽苍苍的大雪山中。古时大雪山中,人迹罕至,虽是骄阳似火的夏日,依旧朔风猛烈,飞雪连天。入山时,超度大师虽为江柳杨准备了狐裘皮袄,可是一到海拔十五六里高的贡嘎山,饶是他身怀地阴真气,外穿皮袄,依然被冻得浑内瑟缩。超度大师携他前行,不时将本身内力输入他体内,助他抗寒。

屈指算日子,离开峨眉正是三日。江柳杨道:“师父,那武林至尊会不会派人来追杀咱们?”

超度法师道:“阿弥陀佛。徒儿放心,如果有人想葬身雪山,为师自会超度他们。”

江柳杨道:“师父,您一个人无牵无挂时乾坤纵横,无敌于天下,自然是来多少超度他们多少。如今徒儿成了你的累赘,还是不与他们交手的好。想他们也不会来的,雪地冰天,谁会跑这来堵截追杀我们呀!”声未绝,头顶树权簌簌响动,飘落下来一蓬积雪,伞张如盖,罩向师徒二人。

超度大法师大红袈裟无风自鼓,奄忽间气吹的一般,立时周身发出圈无形罡气,便连江柳杨也被罩在其内。柳杨但觉身沐暖风,躺在师父怀中,飘飘欲仙,比先前受寒风吹袭欺凌舒服得多。仰望树上落下来的那蓬积雪,本以为会落到自己脸上,作好闭目以待的打算,双目闭上一半儿时,蓦见那飞落的积雪距头顶丈余时便向两侧滑落,如遇无形之物阻隔般,立刻又睁大好奇的眼睛,欣赏落雪四飘,仅余自身周围一片天宇的奇异景象。

树上有人阴侧恻傲至极道:“二位三日未离川藏境内,已是不遵武林至尊法谕。在下邛崃派鼻祖卧龙三圣向国师讨教。”三条灰影迅若飞鸟,根本分辨不清他们的服饰,已然扑至,三双爪子箕张,更似鸟爪,从各个不同方向抓下,凌厉绝伦,爪风飒然。

超度大法师本是运足佛门无上神功般若无相罡气护体,见邛崃卧龙三圣藉下扑之势冲破自己的罡气防护圈,已知来者不善,况是以三敌一,自己怀中又抱着丑徒儿,仅有的左臂不能出手,单凭条右手,胜券难握,忙断喝一声:“阿弥陀佛!”音如焦雷,震荡群山,正是佛门正宗嫡传狮子吼。邛崃卧龙三圣齐感心神不宁,耳内嗡嗡,六爪抓势齐缓得一缓,已被超度大师先声夺人。超度大师暴吼声中,脚下横飘,所施展的正是佛家轻功绝学八风不动身法,在他看来,比中土佛门高手纯熟微妙得多,更见神奇。右袖亦是随着吼声挥出,红光浮动,径截击六爪腕脉。 ,

邛崃三祖卧龙兰圣创建邛崃派并非幸致,实有过人之处。雷电交击的一刹那,三圣一抓不中,但见劲风拂腕,齐变招换势,六爪或拿或抓,如影随形,向己跃出圈外的超度大法师身上要害抓拿去。

独臂白绫超度大法师身手之高,虽受挫于上官蝉娟脚下,却是印度古国第一高手,端的不容小觑。他有意欲还以颜色,慑服邛崃卧龙三圣,当下刹住住身形,暗运般若无相神功护体,定身动也不动,故意让卧龙三圣抓实拿稳。

卧龙三圣名之由来,便是三人的龙爪功造诣俱达登峰造极。六爪之下,抓石成粉,捏铁如泥,目下齐实实在在抓捏到超度大师穴道上,初时感觉如抓绵絮,心中一怔,暗喜得手顿变暗惊失色,正待催运内力,又忽然感觉手中捏拿的是块烧红的钢块铁蛋,炙手生痛,震手发酸,知道不妙,撒手已晚,只得将龙爪功运至极限。

横卧在超度大师怀中的江柳杨眨动-双狡黠的眼睛,转了一圈儿,见卧龙三圣抓住师父的僧袍龇牙咧嘴,样子甚是能苦又颇为滑稽,忍俊不住噗嗤一笑,道:“师父,你在同这三个白胡子老头儿玩老鹰捉小鸡么?”

超度大师正在以般若无相神功吸住卧龙兰圣不放,以一敌三,拼比内力。闻言生嗔,兀自有余力开口说话道:“阿弥陀佛。柳杨,你怎么说起话来不分里外,骂为师是小鸡,被他们三个老鹰捉住了不成?”非是他神功盖世,被扣住六道要亢兀自能与三大高手拼内力,而是雷音武学中神妙之处就在于穴非空,凡穴全移,毫不着相,拳非拳,周身皆拳,处处可发。若不是他将穴全移走,被抓之处便如能发内力的拳头一样,在同三大强敌较量内力,莫道谈笑自若,早已穴道被制,分毫内力施展不出来。

卧龙三圣不明白所以然,认为超度大师必是练成金刚不坏之躯,浑身无穴的地步,才能同他们以这种形式相较内力。现如今一旦同他拼上内力,如胶似漆,骑虎难下,欲罢弗能。着 想先收掉内力,必被他震伤五脏六腑,毙命当场。

江柳杨笑道:“师父有所不知,中土的顽童们玩老鹰捉小鸡时,大母鸡在前,便像你这样。小鸡崽儿在后,就如他们三个。” 超度大师低首瞪了他一眼,傲喜问道:“那么你将师父比成老母鸡了?老鹰又是哪一个?”

江柳扬耸肩笑道:“师父又着相了,佛本无相。大容须弥,小藏芥子,何为佛?无处不在。将师父比成老母鸡又有何妨,莫说比成,就是变成亦无不可。”

超度大师虽以一敌三,兀自能分神思索江柳杨之言,足可见佛门武学博大精深,庙宇中供俸的千手观音万手如来并非无根无据,佛学中确是有类似的心法。过了半晌,他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你将师父化成母鸡万万不可,为师可不会生鸡蛋的!”

江柳杨黠眸一转,笑道:“师父骗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已经生了三个鸡蛋,而且已经抱孵出三个小鸡崽儿来,难道你身后的那三个不是吗?”

超度大法师颔首微笑,接着摇头道:“阿弥陀佛。可以这么说,但不是三个小鸡雏儿,而是四个,你不也是为师抱孵出来的么?”

江柳杨狡狯地眨着闪光的眸子,道:“不是。师父不是问我老鹰何在,我若成了鸡雏儿,谁来做老鹰,这游戏缺了角色,便不好玩了!”

超度大师道:“柳杨,你这小鬼头满脑子古怪。双头蛇没咬死你,反倒让你越来越狡狯了。好,便让你做那老鹰,我们就开始游戏,看你能不能捉到为师身后的三只小鸡崽儿!”想到江柳杨被双头蛇毒昏这么多天不省人事,其咎在己,生出些许微意,难得他恢复过来有这么浓的玩兴,便依了他。

邛崃祖师卧龙三圣敢怒不敢言,略一分神出言反唇相讥必导致被超度法师强劲内力击毙,暗中直骂,内心均道:“好个小鬼儿,敢把我们堂堂一派祖师比成小鸡崽儿,将来你若落到我们手中,非把你撕碎喂那真的鸡雏儿不可!”六目瞪圆,喷出火来一样,盯住超度法师怀中的江柳杨不放。

江柳杨感觉那六道目光像六把刀子一样,不寒而粟。与他们对视着,心道:“你们还凶,不整治你们惨惨的我江柳杨枉称“虎贲公子”!”口中道:“师父,不忙开始游戏.这三个‘小鸡雏儿,得完全像你这老母鸡一样时再开始游戏,那才有趣。首先他们三个的胡须便不同你的一样,你那虬须短而卷曲,他们的又长又白,得变成你的这样!”说着伸手去揉搓一人的长须,师人下巴转动,避鬼神一样避着他的手,却终是避不开,因为还得催动内力同超度大师抗衡。

江柳杨废力无功,卷上那人的白须又弹开,气鼓鼓道:“不肯同我师父一样,怎像‘鸡崽儿’!长了这么长胡子的‘鸡崽儿,岂不比‘老母鸡’还老?对!鸡崽儿是不该长胡子的。”抓了那人的胡子,一小把一小把的往下拔,拔了一把,瞅那老头儿痛得咧嘴,他却龇牙一笑,接着慢慢去拔第二把,第三把,刹那间拔个干净!

超度大师道:“柳杨,不可胡闹!”江柳杨笑道:“师父,这个‘小鸡雏儿’才像。他们甘愿听那武林至尊调遣,拨光他们胡子又何妨,反正听命武林至尊的人,都是白长这么长胡子的!”说着伸手绕到师父背后,攀着师父肩头,又将另外两个老者的银须一缕缕拔下。超度大师心道:“我这丑徒儿顽皮若斯,以后可得多加管教,今天看在他命大不死的份上,便依着他胡闹。弥陀佛,善哉、善哉!”

江柳杨自言自语道:“嗯,这回没了胡子,嘴巴没毛倒像几分‘鸡雏儿’,比刚才神似多了,就是么,小鸡雏儿哪有长胡子的道理!”

超度大师问道:“徒儿,这回我们该开始游戏了吧?”

江柳杨摇首笑道:“不忙、不忙,师父您法号‘超度’,弟子想替你度化这三个?小鸡雏儿,,同时也是为了更神似一些,非得将他们的白头发都拔下来不可!这样才像您孵出来的鸡雏儿一样。”

这时,卧龙三圣运功正值紧要关头,方才胡子被拔,险些走火入魔,再听要拔头发,气得咬牙切齿,就是不敢分神,权衡起来,还是性命重要,为了保住三条老命,江柳杨若是当真动手替他们剃度,也只好忍小不乱大谋,让他去了。

江柳杨本是说说吓唬卧龙三圣一下,不想却见他们朝自己咬牙切齿,心道:“反正胡子已经拨下来了,这个大仇是结定了,将来着落到他们手中,不千刀万剐我才怪,索性便将他们薅拔成三个老和尚样!”不再犹疑,伸手拔下卧龙三圣之首发上的金钗,那已是无须的老翁满头银发瀑布般的散落下来,披头盖脸,甚是怖人同时又令人心中不忍。

超度法师回首求情道:“柳杨,他们不愿出家做僧人,你就饶了他们。便是自愿跳出三界外,剃度也得用戒刀,也没有这样抓住人家的头发,一根根硬往下拔的!阿弥陀佛,不可造孽太深,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徒儿,你还是多种善因的好!”说到这里,突感卧龙三圣所发的内力陡然加强倍余,自己已无余力再开口讲话,全力以赴,犹未知最后鹿死谁手,不觉大惊。原来卧龙三圣在荣辱存亡的紧要在头,已是孤注一掷,齐施展邛崃派镇派秘功,将舌尖咬破,正是那在瞬间可将自身功力骤然提高一倍的龙残血魂玄功!

江柳杨横卧在师父怀中,道:“这因已经种下了,莫如种到底。虎头蛇尾亦无用处,反而显得没豪气。”见师父虬戴张面色通红不作声,觉得奇怪,再看师父身后的三个白发老翁,头顶紧气盘旋。自言自语道:“我派本犹豫不决,现在非拔不可了,不仅是因为师父这个‘老母鸡’是和尚非得让你们三个‘小鸡雏儿,也变成和尚,而是你们头发里头往外直冒烟,现在已经冒紫烟,冒红烟的时候岂不是失了大火,烧得你们焦头烂额。本公子大发慈悲,抽薪灭火,将你们的头发拔光?看那怪火还烧什么?一抓住卧龙三圣之首的那人银发便拔,拔下一把,那人头顶的紫气但少了一缕,边拔边道:“火中抽薪真灵验,头上失火拔头发是个绝招!”拔得那人瞬间成了个和尚,他所施展的龙残血魂玄功因之打了折扣,秃头上再无紫气升腾?有的只是一颗颗血球与汗球,晶莹得似两色珍珠一样,相映成趣。

卧龙三圣中其余二人,头上紫气更炽,他们拼上全部真元,以期在江柳杨‘剃度’的双手未为他们‘剃度’之前击败超度大法师。超度法师原本已是全力以赴,在他的乖徒儿拔了卧龙三圣之首的头发后,才喘过一口气来,心道:“若不是老衲这个顽皮的徒弟,老衲不知能否立于不败,亏得他顽皮,阿弥陀佛!”

江柳杨忽又嘻嘻笑道:“你们二位头上大火已是着了起来,很是抱歉,我这灭火菩萨救援来迟,只得双管齐下,加把劲儿施展灭火法力,也比比是右手法力高,还是左手法力高,反正它们剃头都不用刀,一根根往下拔包管比刀剃的干净,刀剃的留了茬在里头,春风吹又生,拔的一次净,连根拿,你们说法力大不大?三位做了和尚之后,嘿嘿,可是一劳永逸,不对,三位剃度,劳驾的是本公子,三位是不劳永逸!”好家伙,嘴不闲着手中更是不闲着,把那二位拔得满头是血,活受洋罪。

三位被江柳杨拔发剃度的假和尚的龙残血魂玄功打了折扣后,超度法师又能好整以暇开口讲话了,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柳杨,这回咱师徒该开始游戏了吧?”

江柳扬道,“不忙、不忙,你的这三个‘小鸡崽儿’还有一处不像,那就是你的头上有戒点儿,他们却没有,只有血点儿和汗点儿。这、这该怎么办呢?”

超度法师道,“柳杨,你便不要那么认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善哉、善哉!”

江柳杨笑道:“师父之言差矣,度人度到底,送佛到西天。这三位已经被弟子剃度,岂有不受戒之理!待弟子想办法给他们点几个戒点儿,用什么呢?没有香火,没有……”抓耳挠腮,样子颇急。

卧龙三圣此次非但未完成使命,而且一败涂地,可以说是江柳杨一手造成。他们对江柳杨恨之入骨,闻言又不禁不寒而栗,不晓得这位煞星谈笑间又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法子来捉弄他们。分神之际,内力更是不济,又完全陷入超度大法师的控制之中。

江柳杨流着唾液道:“这个戒点儿吗……有了,本公于给你们来个醍醐灌顶受戒法!“说着自师父的肩头爬过,俯在那卧龙三圣头上,一口口唾液吐在上面,横竖成排,宛如排排白色的戒点儿。

吐完唾液,江柳杨笑道:“师父我们开始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你这只‘老母鸡,可要保护好那三个‘小鸡崽儿’别让我这‘小雄鹰’捉住。”刚要顺势扭三圣之一的耳朵,已被超度大师拉回身前。

超度大师道:“小顽童,你不许耍赖,哪有‘老鹰’在那里下手的道理,自前面正大光明来捉。” ,

江柳杨道:“这个道理是有的,只是被你这只‘老母鸡’识破了而已,我这‘小鹰’,可要进攻啦!”两手自超度大师的左腋下穿出,去捉一个假和尚的手。

超度大师本是皇早出身,玩兴犹在,体内三股内力分抗卧龙三圣游刃有余,见徒儿手到,内力猛将那要被抓住的人弹出,“嗖”的一声弹丸一样,射出数丈,江柳杨如何还能够抓得住。柳杨扬臂去拿第二人时,那人竟是被超度大师弹出五丈远,在雪地上砸出个坑!

江柳杨玩得极为认真,半晌不敢去抓第三人,心道:“我怎么能抓住这个‘小鸡雏儿’呢?”觑准方位,佯抓两下,害得超度大师连鼓两次内力,差点将人弹出。第三次柳杨出手似佯抓,至途中突地陡然实抓,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那人已被超度大师强如山岳的内力弹出七八丈远,摔下时早巳一佛出世,二佛涅。

超度大师哈哈一笑,道:“乘徒儿,为师赢了!”挟着江柳杨大步流星向前便走,头也不回,知道卧龙三圣人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

未走出半路,江柳杨气乎乎的刚要说话,谁知不容得他发牢骚,陡然间自雪地里飞起一张巨网,将师徒二人网到半空,刹那间至少有百余枝劲弩从四面八方射来,锐啸破空,撕裂空气的平静,枚枚索命,齐向网中师徒射到!

江柳杨来不及闭目等死,那些淬了毒的劲弩已至!暗道:“呜呼哀哉,本公子毙命此处,万料不到死后变成网中的刺猬!”但见师父的大红袈裟再度鼓前,这老和尚也无暇再念“阿弥陀佛”,凌空在网中抱着徒儿电闪般旋转起来,比风车还要快上十倍百倍,早已化成一团火红的电光。那百余枝弩箭吃螺旋劲化解卸势,掉转方向四散射去,惨嗥声此起散伏,彼起此伏,射箭的百余黑衣杀手刚从雪堆里钻出来,竟有十余人被反射回来的劲弩穿暇透胸钻脑破腹面毙。

网中师徒二人化成的红光已带着巨同飞速旋转着向右荡去,除了系住大网的那株参天古树外,周围树木齐向在半空飞旋的网中人倒来,竟把日光逮住,端的密不透风,两个网中活人便是化成蚊蝇,也得被挤压死在里面!

超度大师固有巨网将自己与徒儿紧紧网在一起,已能腾出左臂。间不容发之际,大师左手状若梅花,从网眼中发出三重掌影大若磨盘,轰轰隆隆向四周散去,声势要比群木倒压下来的声响犹刚,株株巨木自然是向四面飞泄出去。好一记梅化三弄巨灵掌,虽然没有抽底飞云红袖若云相村,却也威力不减。

但是,四散倒去的大树中,竟在刹那间射出千万种暗器?大至飞刀,小至牛芒针,无所不有,样样锐全。面且,每种暗器都是浸过剧毒的,从那蓝幽的光芒上一看便知。这要比先前百技劲弩霸道得多,难防得多,更具索命威力!

江柳杨早已连惊带吓,更主要的是被飞旋得晕了过去。超度大师怒吼一声,伸到网外的左掌快逾迅电,向四方各拍一记梅花三弄巨灵掌?重重掌影四散飞去,千万枚暗器被震落在地,有的几处被掌罡击成铁粉!

吊着巨网的那株古树上,传来媚声媚气的冷笑:“国师,如今你己成为本令使网中之鱼,是翻然悔悟重新与武林至尊合作,还是乱箭穿身,迈入地狱之门,望你细细斟酌,本令使大人大量,不会计较你助北坤罡斗官的那两个丫头之事的。”听音辩调,不用看面貌,已知其必是人妖包龙凤无疑。

江柳杨醒来,闻言骂道:“姓包的,暗剑伤人算甚么英雄好汉,这种卑鄙手段只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特有的伎俩,为大丈夫所不屑,只有你包龙凤才有脸使出来。”

人妖包龙风荡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本令使,岂不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使险使诈没本事的人还使不出来呢!”

江柳杨笑道:“你问本公于是什么‘东西’,告诉你可别急着下跪,本公于是你们包家祠堂上供着的那不是东西的东西,才致使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人妖。”少年时期,在师叔钱婆婆那里醒于井市同,不学无术,难免开口便是市井无赖习气。

包龙凤气冲斗牛,自树冠浓荫中长身形露出头脸怒啸一声,擎如龙凤洞萧剑,用力一挥,剑啸若箫时骤起,阴鸷至极冷笑道:“杂种,胆敢占你家令使便宜,非让龙凤洞箫剑吸干你的血液不可!”

江柳杨心想己无活路,与其不声不响死去,莫如淋漓尽致大骂—道痛快,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你们正北上供的那东西,你自然是我家的令使,非但是后生令使,而且是传宗接代香烟不灭的……”

包龙凤怒咤一声,挽起网绳便向上拽,右手中的龙凤洞箫剑直颤,欲一剑吸干江柳杨的血!

江柳杨心道大不了一死了之,只是这半天未见师父说话,好奇看去,只见超度大师胸中间插着一箭,深有半尺,老和尚已经气绝多时!不禁泪如雨下,哽咽道:“师父,你不能撒手西去,扔下徒儿我不管。”想到以往假意拜师,极尽戏弄这位憨朴大师之能事,有愧于心,真的哭了起来,不理上面的包龙凤将他们吊上去。

包龙凤左手拽着绳子,右手执剑,不敢稍有大意,深知超度大法师功深莫测,不相信这和尚便会这般轻易死去,虽眼看着那枚见血封喉的毒箭端端正正的插在老和尚胸口,却不敢略有大意。

网中人已距包龙凤半丈内,包龙凤仗剑刺向超度大法师。他认为纵算老和尚当真死去,过分谨慎也不是多余,轻率送命仅一次已足以葬送一生。这个人妖不仅表面似女人,心细尤胜女人。

龙凤洞箫剑啸声悸耳,径刺超度大法师天突死穴!江柳杨不忍看已死去的师父再被戳戮,闭住虎目,泪若珍珠滚下.耳闻一声怪呼,接着惨叫声飘向树下!心道:“师父已死,怎会大叫?而且我们都在网中,他老人家掉下去没有我不掉去的道理?”

惊睁泪目,喜见师父毫发无损笑眯眯看着自己,胸口毒箭不知去向,连那袭袈裟亦未破!再看地上,包龙凤正在从他自己胸口中拔出毒箭,挤血祛毒,血喷似箭!

原来,超度大师故意以内力吸裹住一枚毒箭,闭息装死,便在包龙凤手中龙凤洞箫剑刺来的刹那,也就是江柳杨不忍目睹惨状闭目之时,超度大师以无上内力弹飞毒箭,那毒箭掉转方向,正好射入上面包龙风的胸中!

江柳杨止泣喜道:“师父,您没死!我们快从网中出去。”挣扎两下,忽觉周身异痛钻心。

超度法师急道:“不可乱动,这网上有倒钩!”左掌向系着网绳的树枝遥遥劈空一掌,掌风起处,刀削斧斩一般,那碗口粗的枝干齐齐被削断。大网、树枝、网中人齐向下飞坠。

八九十名黑衣杀手左手持着弩箭,右手执剑,见网落下来,发了一排劲弩后,群围上来,乱剑斩向网中,但见红光迸射,血影冲天,在四射的血光中,有一缕冲射得特别快、特别远,眨眼间射到树冠中。众杀手庆幸得手,未及收剑,便昕一阵乱弦般兵器撞击之声自场中传出,皆又加紧运剑。

酣斗中那张网下有人怒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本令使在此,放走敌人,却来刺杀本令使!”众剑士瞿然停剑,心头齐悚然大惊,见那张网上一人已被乱剑分身,辨不出模样。网下一人满身满是血,胸口兀自在峻着血,不知是网上那死尸溅得他满身,还是自已的血。血人左手撑着网,右手中的一柄龙头风尾怪剑兀自颤鸣不已.正是龙凤洞箫剑!这血人显然是受伤之后又被网罩住挥剑自保的至尊令使包龙风。

再看那被斩成肉酱的那位一只手中犹自握着弩匣,另一只手中撞着柄利剑。众人大惊,扯开巨网,扶出包龙凤,包扎上药。仔细想那超度大师与江柳杨身无寸铁,而这被乱刃分尸的人定是自己的同伴,什么时间怎么被拉去散了替死鬼的,谁也不知道,不然怎会各个那么卖力。清点人数,果然少了一名叫吴明的同伴,当真无命无名地作丁替死鬼。

超度法师师徒虽隐去良久,未现身形,兀自余威慑人。把这些本来是来杀人的杀手,吓得胆战心寒,像是群随时会被杀掉的猪羊一样。越是骇怕,林内越是诡谲怖人,一声狂啸潮涌般卷起,震山栗岳,枝头积雪纷飞,声荡耳鼓,不啻是雷奔九天,撕空袭云,慑人心弦!

啸声一起,几名胆小的黑衣剑士掉头便跑。余人扶着包龙凤正自惶恐,那啸声一转,愈加高亢,这些人也不由得扶着包令使慌慌张张掉头而去。

超度大法师抱着江柳杨藏身树冠中窥视着那些人远去,停止怪啸道:“徒儿,这些恶人识趣得早,若再迟遇片刻,皆得会被为师内力化成的声波所伤,变成白痴。能恕人时且恕人,阿弥陀佛。他们既去,我们也就不再难为他们。”

江柳杨道:“师父,至少应该超度那个包龙凤,不然不知要有多少无辜良家女子被他害死!”心底生起了柳无悔的倩影,总觉得包龙风活着她便有危险,惴惴难安为伊人担心。

包龙凤波下属扶去的方向突然出现三个和尚。有位怒气冲霄的老和尚迎着飞奔来的第一人拍出一掌,将那黑衣剑士打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另两位和尚不甘后人,出手更辣,人影一晃,左手五指已抓人第二个脚程快原本逃命却赶来送命的黑衣剑士天灵盖中!

死尸兀立不倒,五根血柱冲天而起!远处树冠中江柳杨感到一阵恶心。轻声道:“师父,那三个‘小鸡崽儿’在大发雌威呢!你这三个雏儿可不像你老人家。”

“阿弥陀佛。乖徒弟,你害怕他们的杀人手段。”说到这里,超度大法师瞧着江柳杨微笑道:“那你就寸步不离师父,直到你能战败他们为止。”

江柳杨鼓起腮帮于道:“师父?那样徒弟岂不成了你跟屁虫?”

超度大师横了他一眼,道:“不想做我老和尚的跟屁虫,去做那三个假和尚的跟屁虫好啦!看你有几个脑袋够他们抓。”

江柳杨道:“师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做你老和尚的跟屁虫是我所愿,跟得时间久了,身上多少会有点佛光的,我做梦都想成佛,如果真能成佛,莫说是跟‘屁’虫,便是跟‘屎’虫、跟‘尿’虫徒儿也跟定了。”

超度法师一怔,随即醒悟,微愠道:“阿弥陀佛。好个没大没小的江柳杨,你连师父的便宜都想占!为师是‘屁跟尿’,那你是什么?”

江柳杨笑嘻嘻地道:“徒儿跟在后面同流合污,自然是‘屁屎尿流’!无可非议,理所当然,嘻嘻,师父,你看那三个‘小鸡崽儿’同人妖包凤吵得多热闹。”

至尊令使包龙凤捂着伤口,面无血色,豆大汗珠滚落,将脸上厚厚的脂粉冲成许多不规则的图案,凤目含煞,恶毒至极地盯住已变成和尚模样的卧龙三圣,问道:“三位大师是哪个宝刹出家的高僧,乱开杀戒已是不该之极,又落井下石,乘我们一败如水之际动手,当真以为我们好欺么?道出武林至尊的威名你们孤陋寡闹未必能晓,在这附近,有个邛崃派你们一定能有耳闻,邛崃三祖卧龙三圣便是我们的人,三位大师还是知难而退,本令使有恙在身,不追究你们杀了我的两名下属如何?”

江柳杨在树冠中暗哂道:“这包龙风当真有恙?天下哪有用‘小鸡崽儿’吓唬‘小鸡崽儿’自己的,抬出邛崃卧龙三圣来吓唬邛崃卧龙三圣,莫如抬出我老人家‘小雄鹰’有效,嘿嘿,好戏不绝,有超至极。”

邛崃三祖因为他们与超度大师斗时包龙风在侧袖手旁观,以致使三圣变成三和尚,各个怒气冲霄,存心要找包龙凤的麻烦,质问包令使因何隔岸观火看他们的热闹。闻得包龙凤竟然不认识他们,三兄弟内心齐怔,互望几眼,见到自己兄弟那般模样,观人及己,均想便是包龙凤故意装作不相识未戏耍他们,也不能揭破,这样糊涂下去对他们邛崃派声誉无损,只得将怒火往肚子里压,把要质问的锐辣言词硬生生齐改或“阿弥陀佛”。为顾全名声,索性假戏真唱,当下齐稽首为礼。

非但江柳杨纳闷,超度大师亦是莫名其妙,暗忖道:“阿弥陀佛。他们也念起来,这可怪到极点了,莫非我徒儿替他们剃度玩耍这三个老头晚当成正式落发受戒,可是他们头上的唾液戒点早巳被风吹干了呀?这样的和尚,不伦不类算什么和尚?”

邛崃三祖在稽首施礼时心中均在思索这个问题:“我们穿着俗家衣服,光头秃顶,口念佛号,这算哪门子野和尚?”

包龙凤见这三个“和尚”方才还气势汹汹,杀人不眨眼,自己一提起邛崃派卧龙三圣的名头,三个凶“和尚”竟变成彬彬有礼的模样,前倨后恭,认为必是邛崃三祖名震一方的原因,当下道;“三位大师既与卧龙三圣是相识,与本令使也不要见外,咱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卧龙三圣均想:“你这人妖岂不满口废话,卧龙三圣便是我们,天下哪有自己不认识自己的道理!你若故意取笑我们,这笔帐一定要算。”三圣之首合十装腔道:“阿弥陀佛。姑娘令使身受箭伤,反而语音浑圆,有三分男子汉的味儿道,如果再被射几箭,还怕不变成巾帼英雄,女中大丈夫么!”心道:“不管你包龙凤是不是知道我们是谁,还是在故意戏耍老夫们,且先拿你这人妖开开玩笑,别让你一人占尽我们的便宜!”

包龙凤易弁而钗,女装打扮,有口难辩,只得拿腔拿调道:“大师过奖了,小姐哪有英雄丈夫气概,见笑、见笑!”心道:“本令使原本就是大丈夫,若再挨几次毒箭,怕是要真的死去重新投胎变成女人,千方别挨毒箭了,这老和尚,好臭的一张鸟嘴,快闭上、快闭上。”

百步外树上江柳杨躺在师父怀中,捂着嘴犹自掩不住笑声,噗嗤一乐,连声笑了起,心道:“妙哉!假女人假和尚句句假话,本公子导演这出妙极之戏,可惜观众仅有我们师徒俩。”抬眼看师父,超度大师禅功深湛,满面肃容,猜想师父内心定是也在偷着乐。

假和尚假女人闻得江柳扬的笑声,齐都大怒,他们皆吃过柳杨不少苦头,立时同仇敌忾,怒目面视百步外那株树上,又敢怒不敢言,因为俱知自己惹不起江柳扬的保护神,虽是独臂却伸手索命的超度大法师。

江柳杨拨开树枝,探头出来笑道:“包龙凤、卧龙三圣,你们四个倒是再装聋作哑互相戏耍给本公子瞧瞧,表现得好的有赏钱,哈,哈,原来那银样蜡枪头的武林至尊手下尽是些擅长唱花脸戏的人才,你们的头头儿武林至尊莫如改行做戏园的大老板,称为梨面至尊才名符其实!”

气得包龙凤伤口血崩,倒在下属的怀中,惊问道:“三位大师当真是邛崃祖师卧龙三圣!你们是何时出家作和尚的?”

卧龙三圣面面相觑,最后三圣之首道:“包令使原来真的不知老朽三人便是我们兄弟三个?”

包龙凤有气无力道:“秦老爷子,贤昆仲一生游戏风尘,兴趣所至改装成僧人,且扮得维妙维肖,本令使拙眼怎能识破。前面树上那二人便是我们这次所要狙杀的,有三圣及时赶到,兄弟被伤成这样的恶气可算有人替出了,有劳兰圣,回头本令使定有重谢!”

卧龙三圣面似被打了耳刮子一样红,羞赧难当,低头不语。

包龙凤以为这三老脸皮嫩不禁夸,又道:“三圣不必客气,要力战超度贼秃那独臂秃驴,舍三圣其谁?”左一个“贼秃”右一个“秃驴”,忘记卧龙三圣现在也是秃秃的光头,守着他们骂起和尚来,这三位更是五味儿俱全,说不出目下的滋味儿来。

卧龙三圣羞于开口道破已经敢于超度大法师手里,包龙凤却又不住嘴的夸赞他们三兄弟如何英雄了得,实指望西风吹火,赞得卧龙三圣高兴,出手替他报仇,万万料想不到这通马屁拍错位了,拍到了马蹄子上,没挨踢已是不错。

江柳杨冷哂数声,道:“羞也不羞,如果三个‘小鸡崽儿’再出手,他们的胡子头发全被本公子业已拔光,没有拔的只好拔你包龙凤的头发顶替,让你也做个小僧人,不对,应该是‘小尼姑’,配给这三位‘鸡雏儿老和尚,倒蛮般配的!”

包龙凤倒嗳口冷气,低首不语。心道:“原来我所倚仗的靠山如今巳被人家摆布得这般惨,不会看眉眼高低的我竟鼓舌如簧,替三个败军之将吹嘘这半天,真是扮女人惹来灾祸,长发女人见识短,以后本令使可莫再扮倒霉的女人。” ,

卧龙三圣身为一派之尊,几时受过这般侮辱,三圣之首秦大爷早巳忍耐不住,暴喝一声:“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老夫同你们师徒拼啦!”秦二爷、秦三爷紧随其兄,作好随时拼命的准备。

江柳杨笑道:“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可是‘大和尚’是可辱不可杀,何况‘小鸡雏儿大和尚’更是可辱不可杀!放心吧,找师父他老佛爷大慈大悲,是不会乐死你们‘小鸡崽儿’的,本公子可不似师父那样,喝口水怕喝下十万八千生灵,更不怕再拔了你们的鸟毛、汗毛、腋毛。平素三位做恶时雁过拔毛.对善事义举一毛不拔,今日本公子要拔得你们不留一毛,便是眉毛睫毛也不放过!不服就赶快上来享受本公子后拔‘鸡雏儿’毛的高明手艺。”

卧龙三圣原本不是超度法师对手,先前又受重伤,愈加无力再战。气不过江柳杨那般狐假虎威、飞扬跋扈的气焰,齐横下心来,舍得老命不要,也得出口恶气。三圣一动皆发,三条飞蛇一样灵动,蹿向树上的师徒二人。

超度法师欢喜地看着怀中徒儿的调皮样,非但不怒,且是异常欣赏,也不正服瞧那来拼命的卧龙三圣,只顾看着徒儿,心中暗忖道:“老衲这宝贝徒儿尚在中毒中,已是这般顽皮,将来他到了印度雷音寺中,还不将三宝圣地闹翻天,不顽皮到在佛祖金身背后撒屎,已是我佛保佑,阿弥陀佛!”想到此处正值卧龙三圣扑到,右袖轻描淡写地拂,红云暴卷,罡凤飒然,将那本已内伤颇重不堪一击的卧龙三圣一齐扫落在地。

包龙凤聚集残余功力喊道:“邛崃三祖,识时务者乃俊杰,建退!本令使以至尊令使身分命令你们速退!留住青山不被毁,以后不愁没柴烧。”

卧龙三圣吃超度大师袖卷罡气猛扫,俱是霜上加雪,伤上加伤,嘴角皆沁出缕鲜红,便打肿脸充胖子想要不退,已是不能,闻言正是有台阶便下,齐道:“谨遵令使发谕”抽身暴退,来得快去得更快,只是落个一对半呕血。

超度大法师怀抱江柳杨跃下,冷哂道:“阿弥陀佛,佛爷让大家劳累了,心感不安,送客千里,终有一别。请包令使代本佛爷转速对武林至尊热情派人相送的盛意。”转身扬长而去。

包龙凤与卧龙三圣气得半晌无言,眼睁睁放走他们主子下令狙杀的人,莫可奈何。秦氏三兄弟与包龙凤转身率属下来走上七步,忽闻头顶有人喋喋怪笑道:“哈哈,包令使名不虚传,包管令出必失手。嘿嘿,‘至尊令出绝不空回’,在包令使这里怎么变成句戏言?”

声音不大,却清晰至极,刺耳之极。包龙凤闻言浑知颤栗,又腿一软跪在雪地里,哆哆嗦叩头如鸡拾碎米,道:“二位寻衅特使饶命,属下包龙凤并非临阵逃脱,实是血战到底,身负重创!”

从树上飘下两个白衣人,浑似两朵雪花落地,轻飘飘无声无息,足见二人轻身功夫高明之极。具有这等功力的人,在人们的想像中应该是白发苍苍耄耋之年的武林名宿,但是看见他们的脸时,任谁都会大吃一惊,原来竟是两张娃娃脸,看年纪顶多不超过十七岁。左首白衣寻衅特使那两道斜飞入鬟的剑眉微轩,哼了一声,唇间那股杀气犹若柄有形利剑,令跪在地上的包龙凤不寒而栗,冷傲地道:“并非临阵逃脱,实是血战到底?包令使浴血奋战仅是受重伤而已么?血战到底为什么没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寻衅特使连同三句,不啻是三道催命符,至尊令使包龙凤恭恭敬敬朝东方连叩三个头道:“属下包龙凤有辱武林至尊使命,以死谢罪!”拔剑在手,龙凤洞箫剑如箫时啸起,径刺自己小腹。

右面那位白衣雪衅特使陡然右手尾指轻弹,铮然声响,包龙凤手中那柄已刺破衣服的龙凤洞箫剑百飞到丈外,兀自颤抖不已。那童子白衣寻衅特使低头慢慢收回拴在右手尾指上的一根丝线,八尺长的银白丝线另端系根纤若牛芒的金针。方才,便是这根细小的金针射落龙以洞箫剑的吗?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白衣童子收起银线金针后,蓦然扬头,环目光芒暴射,朝另一个寻衅童子道:“安眉师兄,师父封我们微寻衅特使是让我们寻别人的衅,监督下属是巡天总护法的事,咱们总不能越俎代庖。”

寻衅特使安眉道:“带眼师弟,你言之有理。咱们立刻去寻那超度大法师的衅,飞针走线穿缝他百十个眼儿,然后再将他七窍缝上。”回首朝包龙凤吩咐道:“包令使,在改见到巡天总护法之前,不许你自刎身亡,不然本特使会将你大卸八十瓣,分别缝到八十种动物身上。”另名寻衅特使带眼亦道:“听明白没有,别眼我们作对,如果你要提前死了,我们缝完印度的那个老和尚,便来缝你!”二特使拔身而起,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身影早杳,便如一阵飒飒清风逝去。

卧龙三圣之首秦大爷惊叹一声道:“好俊的功夫,英雄出少年。包令使,这二位寻衅特使便是武林至尊身边的两位童子吗?”

包龙凤捂着伤口站起,擦着冷汗道:“是的。他们不仅是武林至尊的童子,而且还兼是半个弟子。”

秦二爷摸着光头惊道:“半个弟子已是这般厉害,若是武林至尊他老人家的弟子出手,怕是天下无敌,有那超度贼秃瞧的了。两个半个弟子合起来正好是一个弟子,看来超度老和尚的七窍可要糟糕,非被两位寻衅特使缝起来一窍不通不可!”

卧龙三圣与包龙凤齐会心一笑,四人因寻衅特使去找超度法师的晦气为自己报仇而开心。但是包龙凤身为至尊令使办事不利,必受处罚,故此开心一笑后又是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倒是希望寻衅特使也同自己一样栽在超度老和尚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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