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龙骧子作品《玉蚌仙珠》

《玉蚌仙珠》


第九章 乘风北冥逍遥游

暗室中,幽灯下。天竺龙象派掌门伊德纳尔但觉对面逍遥浪子双目如炬似剑,盯得他浑身不自在,空气中也似有千百根无影无形的钢针在砭刺着他的周身肌肤。无形有质的重压下,伊德纳尔运足十二重境界的龙象神功相抗,那袭宽大的锦袍风吹般鼓荡起来,霜须皓发刹那根根竖立,两边灯火似被劲风吹动摇曳出半尺远猎猎带声伸吐不定向外飘逸着。那张沧桑满刻、皱纹纵横的脸上,豆大汗珠成串排满每一条皱纹里,映射着晶晶莹莹的烛光,俨然一座风干的雕塑上缀落串串妆饰的珍珠,虽极不协调地挂在那里,却为那张似乎已没有了生命的面孔平添几许生机,几许诡谲!

逍遥浪子仍是面噙淡淡的笑意,并无杀伐之气的俊眸罩定伊德纳尔那通红的,仅在霎忽间便布满血丝的眼睛,如此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对视,一方温文尔雅,另一方怒目而视,表面上不公平之极,事实公平之至,莫看小浪子眼中并无杀伐之气,其实那毫不着相的无形杀气要比伊德纳尔凶霸霸气势汹汹眸光锐利锋寒透骨得多。

旁观的江柳杨,此刻虽已具一甲子以上的内家真力,却亦如那灯烛残火一样被堵气墙推着离座后退着,一步二步,退到墙壁上方止,背倚石壁,骇然惊愕中,蓦然见到自伊德纳尔周身发射出点点灿灿的火花,但那火花在距逍遥浪子身前咫尺之地时便哧哧暴响着消失,而含笑的小浪子则衣衫不飘不鼓,状似闲庭安坐赏花品茗,未有丝毫火爆之气味儿。

一怒一笑,二人迥异不同,相映成趣。看着他们神态,若在平素江柳杨早已嬉笑起来,此情此景,饶是他玩世不恭游戏人生惯了,亦是笑不出来,因为他又见到了一幕匪夷所思的场面,那简直是骇人听闻之极的,在他不及交睫间,倏然见到自伊德纳尔赤红的双目中射出两道碧森森绿芒,如同吐伸出的蛇信子,径袭向逍遥浪子双目!柳杨睦目结舌忖道:“乖乖不得了,这是什么武功,身上爆出电光火花已是不可思议,眼中再射出光芒来伤人,内力之强已达非人力所能及的地步!谁的内力能结成光束自眼中射出伤人?怕是没有,这大概又是巫术,本公子可得小心留意,莫让那老猪猡害死我弟弟,必要时惟有咬破左手中指,阻止他的巫术伤害我弟弟!”因为中指血能克邪,伸指入口,便要去咬。

伊德纳尔自双目内射出的两道碧光实是他近百年的内丹真元所化,端的霸道无匹,被逼无奈时十二重境界的龙象神功挟内丹真元自眼中射出,便连他自己都始料所未及!两束碧芒哧哧有声,竟挟穿金洞石之威,射向逍遥浪子双眼!

江柳杨左手中指已经咬破,鲜血未及涌出,去点那伊德纳尔已是不及!逍遥浪子依旧笑靥如春水,和和蔼蔼端坐不动。那两束碧光已在电光石火之际射到小浪子眨动着的睫毛之上,蓦闻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铮、铮”不绝,那两团有形有质的碧光陡缩回半尺,似是被架开的利剑,芒光闪动,嗡声不绝。

铿锵连声,那两束怪异的碧芒忽伸忽缩,似在与见不到影子的金戈交击着,互有攻守,端的诡异无匹!伊德纳尔圆睁着双眸,与逍遥浪子对视片刻后,虽未见到对方眼中有真气射出,却晓得人家眼中的无形有质真气较自己的犹有过之,在那两束光芒不断缩短几欲散回眼中之际,他忙改变战术,目光避开小浪子的清澈眸泓,寻隙有如两柄宝刀利刃攻击向小浪子的其他部位。

逍遥浪子笑盈盈转动着眸光,射出威力如刀似剑却又无形的目光湛湛,阻击着伊德纳尔剑目电芒。战于不动声色,无为无所不为中才是真正的高手,拳来掌往,你踢我一脚我点你一指岂不是跳梁小丑之流。以逍遥浪子与伊德纳尔这等真正的超凡脱俗大高手,自然不屑为之,却也可以决生死于樽俎之间。

江柳杨见到胞弟笑容自若,而那伊德纳尔却已黔驴技穷,左支右绌,不禁他也随着笑颜绽开,那是自心里往外由衷的笑。啪的一声,脚背上一热,低头见到一滴浓稠稠的血润染在白丝袜上,不由一怔,随即释然:“噢!原来是本公子的降魔之血,却给自己用上,不妥之极,无用之极!还不快点儿用它助弟弟一臂之力,不然这血岂不白流!”将左手翻转手心朝上,中指微前伸,收敛回目光,盯着自指端牙痕沁出的小血珠在不断地增大,映着灯烛流光滥彩,好一颗血晶珍珠!待那血珠有小指甲大小时,右手拇指扣住中指,状似兰花,其余三指微曲,便指伸猛弹向血珠,忖思:“这弹指功夫虽是学自女人,却比学自佛门高僧的任何一门功夫都实用,现今只有以此对付那老猪锣!”此项绝学本是中土暗器之家陆家的不传之秘,只因那日千手阎王陆云易容成上官婵莲之貌传他此项绝学,这位风流公子才有此感叹。

血珠溅碎,血雨百千,飒然生风,奇幻无铸射向伊德纳尔周身死穴!暗器之王陆家指法上的捻、弹二劲,可谓妙绝天下,再者此刻的江柳杨较随超度大师西来时自是不可相提并论,前后判若两人,是以一指弹出,端的不容小觑,当与千手阎王陆云亲临捻发蚊须针威力相若。红光血雨中,伊德纳尔惨嚎声较夜枭被击伤时犹要凄厉。

本来,若在平时,伊德纳尔护体的龙象神功会在那颗颗铅弹似也的血雨及身寸许时自然而然生出莫大的反震之力,陆家暗器手法虽然厉害,也难伤及他。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目下其将全部真元自双目中射出,何来神功护体,颗颗血弹穿破他的袍衫肌肤,穿穴入脉,把他射成千疮百孔,幸好血弹并非铅弹铁弹之类人体弹存难去,而是在瞬息间融入他的血液中。这般补血法可是得不偿失,刹那鲜血自伊德纳尔周身穴道中流出!

宛如一头发怒的狮子,狂吼声中闪电般地回眸恨恨一瞥,眸子里射出的那两道幽幽碧芒登时大炽,划空电闪般地袭向江柳杨。

柳杨惊得急展佛门正宗八风不动身法,方自移开两步,原来所倚身的墙壁上哧哧做响,被那两道十二重龙象神功所化成的碧绿眸芒击出两个深深的黑洞,石屑漫室飞扬!吮着左手中指,吐出口污血,柳杨跺足道:“见鬼!本公子的降魔圣血怎能不灵?”

通遥浪子知道再不击毙伊德纳尔恐怕哥哥有丧命的危险,张口一口浓痰喷出,钢弹似也射入伊德纳尔脑后风池大穴!

伊德纳尔徒负玄功,无有还手余地情况下一命呜呼!未能立即死去的神经扭动中,已变成死尸的左脚踏动了机关,于是,伊德纳尔的死尸连同坐着的石椅碎然下坠,快得如同不及眼目的迅电。

再快上十倍的奔雷闪电,在天下第一大侠逍遥浪子眼中,比潺潺溪流何异.便是出手捕捉伊德纳尔尸体百次千次,又有何难!但是既然已成尸体,纵算抓到他千次万次何用之有!神目如电注视下,好似伊德纳尔的尸身慢得像正在打洞的老鼠一样缓缓钻入地穴中。

同样的事情面前,江柳杨却有天差地别的感受。但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伊德纳尔,他并不知道伊德纳尔已死在自己的血弹与弟弟的痰弹之下,一怔之后雀跃起来,道:“果然灵验!本公子的降魔圣血大显神威啦!咦,弟弟,你怎么不捉住他,岂能让他遁走?”

逍遥浪子满面肃容道:“捉住他干什么!难道兄长对死尸有特殊兴趣么?兄弟反例对兄长那曲指一弹饶有兴趣,说句实话,当年小弟弹指大破蛊毒教主万蛊至尊的蛊毒鞭的那几指,未必见得比兄长你那一弹高明多少,是陆家哪一位传给你的指法?”

江柳杨呆征住,搔着后脑问道:“那伊德纳尔已经翘辫子了?”如淋雾水,又道:“什么陆家?与我的拙笨飞弹有何牵连?”

逍遥浪子蓦然俊面变色,急道:“不好!山洞里的机关已经启动,关于陆家暗器手法‘万蚊无须’之事咱们以后再谈,快随小弟往外闯!”伸右臂凌虚抓过哥哥,左掌如雷轰出,来路的石门被震碎,拔身射了出去,刚出那硕大无朋的石厅,那石厅已然在刹那间塌倒,绝无空隙。

柳杨回头看见,吐出舌头付思道:“好险,若非弟弟见机早,我们已葬身山腹!”后怕不已。这时前面山洞中亦来隆隆的倒塌声,看来退路已被封住.四壁八方弩簧声响齐做,立时万箭齐发,黑暗中,柳杨心道:“玩完了,这回该轮到我们哥俩翘辫子待毙了!”闭目等死,长长叹急一声。

逍遥浪子发动逍遥太虚神功,罩住自己与胞兄,强弩劲矢虽多,却距他们五六尺远时皆被展得倒飞回去,有的则被震折展碎落地。左掌向上快捷无比地连击七十余掌,掌影如山,掌里幻化出数百条五光十色龙象,暗洞中如同划过数百条强烈的闪电,轰向洞顶石壁。

柳杨耳闻奔雷滚滚,感觉到强烈耀眼的电光闪动,忖道:“奇哉怪哉,射向我们的那些箭弩都是火箭火弩不成?不对!什么箭什么弩这半天早该射到,我为什么还有知觉没有死去?”启目见到漫空矫龙如电,大喜过望叫道:“神龙仁兄们快来救我们脱险!”

逍遥浪子已拔身而起,闻言心中暗笑道:“我这宝贝哥哥同一年前的我一样,硬叫这些龙形罡气为龙兄,有趣至极!”左腕再度震颤,又是七十二掌同时出手,每掌射出九龙幻象,方才的数百条龙形罡气甫炸开几丈厚的岩石后消失踪迹,这数百条龙形罡气又到,滚滚不息,奔雷擎电般向头顶岩石上撞去。于是在石屑如雨,石块纷坠中,兄弟俩向上飞升着。

山丘之巅。鬼影无踪哈赞与已经成了太监的师叔萨朗各执着条虬龙筋,那柔若麻绳坚逾钢铁的虬龙筋系在地上一片巨大的天蚕丝织就的布袋上。那布袋直径逾十丈,覆盖着山丘上大半部分,只要有人自底下钻出,哈赞同萨朗向两边拉紧虬龙筋,那布袋立时会将人罩在其中,任你拔山举鼎英雄,亦已成了龙象派囊中之物了!

此袋乃天竺龙象派世代相传的镇派至宝,天蚕丝乃极为难得之物,便是一根已是珍贵得很,故此织就此袋费尽了龙象派人力物力,每一代只能织出一米半米的,现已具如此规模,实是龙象派千百年来历代人心血的结晶。此袋织成后,用一种珍贵的油九浸九曝。非但滴水不透,便连空气也不透一丝,罩住强敌后,用虬龙筋缠紧袋口,封住通气孔道,无论是天大英雄,只能被窒息而死在里面,绝难幸免.除非龙象派的人放出被罩住的人才可得救。是以,此袋被龙象派称之为修罗地狱袋。

且说逍遥浪子一路轰轰隆隆开山凿穴向上打出来,每一掌都震憾着整座山丘,上面的人根据声响推侧着他出土的方位,不断移动修罗地狱袋,只要小浪子一出土,便是自投罗网。图克丹珠率龙象派众弟子分布在修罗地狱袋周围,三千龙象派弟子执刀握剑遍布山丘上,严阵以待,惟恐修罗地狱袋仍擒不住名噪天下的逍遥浪子。好一派剑戟森森,刀枪林林的天罗地网,由此可知龙象派蓄谋已久,今日恰好宫中出了飞衣怪案,巧打误撞竟替龙象派引来了逍遥浪子与江柳杨。

风轻扬兮,万籁萧萧。

图克丹珠耳听山腹中的隆隆雷声愈来愈近,眼看远处浓荫如波似浪地荡滚着,心中一凛,叫道:“千万控制好修罗地狱袋,起风了,风头很快便会袭卷过来,是每年必到的季风,这满天飞沙又要刮上十天半月的了。父亲以身为饵,可借只能擒住逍遥浪子一个大人物,不无遗憾,未能毕其功于一役,但不知父亲他有无危险?”于遗憾之中,亦不无担忧。

鬼影无踪哈赞道:“师妹放心,师父的一身武功已达金刚不坏境界,决不会有差池的!”话声才落,陡觉脚下剧烈起伏,忙又道:“准备好!逍遥浪子那厮已经快要破土而出了。”

图克丹珠简单至极道:“噤声!”三干龙象派弟子立时上上下下默不做声,大眼瞪小眼睁盯住修罗地狱袋,紧张之极。落针可闻。强悍的南风浪潮一样的猎猎有声卷到,那修罗地狱袋波浪一样自南端卷起,呼啦啦起伏着涌向北端。瞟见师叔萨朗与师兄哈赞拽着虬龙筋的四只手臂上青筋暴起,晓得他们十分吃力,图克丹珠轻声吩咐道:“上去八个人踩住八个角,中间再站上去四个人,不然恐修罗地狱袋刮出声响误了大事。”心说只要是修罗地狱袋不被风刮走,那逍遥浪子便是再神通广大也无法逃过这一劫。心中又有些惶惶然患得患失感觉,默然忖思:“我所喜爱的第一个男人整日半死不活地躺着,恐难命久,那同逍遥浪子在一起的江公子是我突然喜欢上的第二个男人,一会儿用修罗地狱袋擒住他们,是一起闷死在里面,还是单将那江公子放出?不妥,要放出江公子那武功绝顶的逍遥浪子势必随之脱困,谁人能降伏得了他,不放出江公子来让他们一起死掉,那个穆罕朗斯再后脚死掉,让我将来怎么办?”

逍遥浪子右臂抱着哥哥,左掌如鬼神之斧,开山劈岳,瞬间已升到山丘之巅,一掌挥出,山顶破开一洞,冲天而起,却不料头顶一软眼前依旧暗无天日。但见那修罗地狱袋自中间暴然凸起,原先站在中央的四名龙象派弟子似被撞射出去的流矢,曳着长长的惨嗥纷飞向四方,真是怵目惊心,那四人直射山丘下,定要被捧成肉泥烂酱!站在修罗地狱袋四周的那八位龙象派的弟子亦在修罗地狱袋凸起遽收的刹那,滚爬向山下。

鬼影无踪哈赞与萨朗四目瞪得如铜铃,紧张之极地拉着虬龙筋,甫奔出两步,欲缠绕紧修罗地狱袋,却在这时被冲天而起的修罗地狱袋带着双双离地飞起,身在空中狠命地施展千斤坠身法,却仍被在狂风中急剧飞升的修罗地狱袋拽起!

图克丹珠挥手命令道:“大家齐拽住修罗地狱袋!”百余名擅长轻功的龙象派好手身发若箭,密密麻麻坠在了修罗地狱袋口上。风忒狂,袋恁大,这多人虽将巨袋拉下,那修罗地狱袋却着大家慢慢飞下山丘,向地面缓缓降落。

萨朗虽身受阉刑初愈不久,一身武功已臻化境亦不容小视,手拉虬筋惫在半空,腰上用力摆动荡向师侄哈赞,道:“咱师徒四足凌空互点,赶快缠绕住修罗地狱袋.千万莫要功亏一篑!”

修罗地狱袋打着旋儿飘落向山丘北面的山谷。鬼影无踪哈赞与其师叔萨朗凌空盘旋飞舞,如双梭来往飞行于空中,将那修罗地狱袋牢牢缠住。那巨袋干瘪成一片,忽地兜头卷来,将拉着它的众人卷到里面,然后因为受风面积骤减,陡似巨石陨落,挟着呼啸的风声直坠绝壑中!

图克丹珠率龙象派众弟子拉着绵长的队伍迫下山丘,追下绝谷。途中,发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知道是方才飞下山丘的四位中的一位,惨不忍睹,传令留下两个人将那尸体就地埋葬。她心中掠过种凄楚的感觉,仿佛见到绝壑中尸横遍地,寻了一百多位包括师叔萨朗与师兄哈赞在内的龙象派精英业已似眼前这血尸的模样。

逍遥浪子怀抱胞兄自投入修罗地狱袋中之后,便已预感到凶多吉少,耳听敌人叫嚷声挟着风吼声,奈何只字不懂,若不然早已拆身从袋口中杀出,待江柳扬将听到的转译给他后,那修罗地狱袋已飞下山丘,被鬼影无踪哈赞及萨朗缠紧,这时饶是逍遥浪子有天大本领,亦已无可奈何难以脱身。

飘飘荡荡,虽处身在与世隔绝的修罗地狱袋内,逍遥浪子却已感觉得到处境处于何样状态。神目炯炯注视着身旁在撕拉着修罗地狱袋的胞兄江柳杨,摇摇头道:“哥哥,你省省力气吧,这是天蚕丝织就的,弟弟我都不敢一试,你自量能拉得裂么?”

江柳杨干睁着双目,除了见到弟弟那双星星般的眼睛之外,余下便是一团漆黑,无一所见之物。住手不去撕修罗地狱袋,抱头喃喃道:“这鬼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妈的,好似冥冥中的胎衣,咱哥俩不愧是同胞兄弟,现在的样子不是双胞胎是什么!乖乖老天爷.就这么简单让我们兄弟重新投胎又堕轮回之苦!”

逍遥浪子被逗得大笑道:“还是哥哥你洒脱风趣,此情此景,这笑话说得贴切之极,有趣儿之极!”

江柳杨道:“见笑、见笑,自家兄弟何必给我戴高帽,不戴高帽业已压得这怪胎衣飞坠向下,再加重一顶高帽重量,你我岂不是要被摔得更加如肉泥烂酱。”

逍遥浪子悚然一惊道:“哥哥这一语倒提醒小弟,你快到我的背上来,只要小弟不被摔死,你便不会被摔死!”回忆起当年坠入鹰愁谷那一幕,不禁凛然,心有余悸,当时替自己卸力的那人尸骨无存,生恐同胞兄弟重蹈复辙,忙将后背倚了过去。

江柳杨自知论武功与弟弟不可同日而语,忙俯在弟弟那宽大温暖的背上,双手环抱住弟弟的胸膛,便如溺水者抱住了梁木,,生命顿觉有了希望。

重重地摔在地上,修罗地狱袋剧震之下,下面鬼哭狼嚎声骤起,小浪子反应神速,一掌向下拍出,登时在黑暗的修罗地狱袋内,划出九道电闪,九条罡气化成的龙形幻象隔着修罗地狱袋击在绝壑之底,轰天巨响沉雷般滚滚传来,接着便觉一股反震之力冲天而起,他背着胞兄向上飞射,一下子撞到了袋顶,那修罗地狱袋便又猛地弹起。

艳阳天,幽谷地,修罗地狱袋似是甫落人绝壑中的一片白云,乍触地面又升起,带着猎猎劲风升起,冉冉漫卷中,人若雨点飞坠。那些本是拉着修罗地狱袋坠下的龙象派弟子们,在修罗地狱袋落地时早被摔碍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亏得各个有龙象神功护身,才保住性命,尚未来得及撤手,修罗地狱袋再度飞起,重伤昏迷之下哪个能拽住,于是各个神仙般从天飞降。

萨朗与哈赞见机得早,在修罗地狱袋将欲触及地面之时,双双弃袋,四足互蹬飞射向幽谷两侧,折身站稳时汗透衣衫,鬼影无踪哈赞见本派至宝修罗地狱袋又升起,情急之下如箭矢飞起,掠过纷坠的同门,竟然站到了修罗地狱袋顶端,哈哈笑道:“天下至宝修罗地狱提岂能飞上天,那又怎叫得‘地狱袋’,下去、下去!”猛展重身法,恰值修罗地狱袋升势衰竭,被他坠了下来。

修罗地狱级内逍遥浪子问道:“哥哥,咱们头顶上的那人说什么?”柳杨龇牙咧嘴答道:“那人说装住咱们的是‘修罗地狱袋’,让咱哥俩下地狱。那人踩住了哥哥我的头顶心,好不难受,倒霉之极,下地狱之前却要被人踩在脚底下。弟弟,快想个办法弄死那人,咱下地狱之前再抓他垫背,否则白白让他欺负到头上一次岂能咽下这口气!”

逍遥浪子道:“咱下地狱让他上天堂,便大大的便宜他一次!”逍遥神力自后背传出注到哥头顶,强悍无比,柳杨只觉热浪突然自前胸而入直涌顶门,但闻头上修罗地狱袋外的那人大叫一声,便被震飞出去。重重一沉,修罗地狱袋再次坠地,多余的袋身呼猎猎铺满谷地,罩住满地欲爬起尚未爬起的众龙象派弟子,惟有逍遥浪子兄弟所顶着的部分,兀立出粗壮的两个人形来。

萨朗斜引一掌,卸开师侄飞坠而下的力道,救得鬼影无踪哈赞平安落地后,二人咬牙切齿,运足功力拳弹腿袭向修罗地狱袋中的江柳杨兄弟。可怜逍遥浪子空怀绝世神功,也只能陪着胞兄一齐挨打。

修罗地狱袋内外,两个世界一般,外面人拳打脚踢,每下足有开碑裂石之力,亏得里面难兄难弟均身怀内家玄功,不然早已二命归天。逍遥浪子将哥哥护在身下,问道:“痛不痛?”柳杨咬牙道:“那几下挨的不轻,险些送你哥哥我回姥姥家。回姥姥家倒也罢了,再挨几下非得回老家不可!”

逍遥浪子每被击中一下,护身游潜的神功便激荡增强一分,蓦地心头一喜,妙计顿生,道:“哥哥,你躺到小弟怀里,小弟已有御敌妙策!”将柳拐抱到怀中,盘膝坐到修罗地狱网中,意念稍动,逍遥太虚神功发动。

萨朗与哈赞总算聊出心头抑郁已久的恶气,正待住手,忽然二人拳掌击处,如击在绵絮里,正自暗惊,倏地似被股气浪抛起似也,倒飞出寻丈之地,弄得灰头土脸,站稳后对视半晌,终是不甘,又齐鼓勇气扑上,“砰、砰”两声,这下更惨,二人被震飞出两三丈远!

哈赞征住,见师叔又扑上却立即被震出五六丈远,心道:“不妙!那反震之力越来越强,自寻丈、二三丈到现在的五六丈,只是交睫间,学得乖点,不可再莽撞去打,摔出去八九丈远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图兄丹珠带着人马迤逦而下,见到师叔与师兄还活着,心中放下悬着的石头,喊道:“莫可轻举妄动,咱们与里面的中土人先礼后兵!”在对风流公子江柳杨那种微妙情感的作用下,莫名其妙地居然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欲放出江柳杨。

哈赞道:“师妹言之有理,师父的暗道出口便是在此谷底,待他老人家到来再做主张,请他老人家发落袋中的那两个中土小狗儿!”

图克丹珠因师兄哈赞将柳杨也骂了进去,甚是不悦,沉下脸道:“师兄,休得胡言乱语,两国交兵,尚不侮辱使臣,况且是名动寰宇的逍遥浪子,怎可随便骂人家。”

萨朗道:“丹珠,想必是你哈赞师兄方才拳头被震得太痛,才口不择言恶语伤人。掌门人这么久不见踪影,便让哈赞入密道去寻一寻。”

鬼影无踪哈赞躬喏一声而去。片刻转出,尚未出山洞,嚎陶大哭声若滚雷,怀抱伊德纳尔死尸,涕泪如雨,泣不成声道:“快!快将袋中的那两个狗杂种斩成肉酱替死去的师父报仇!”

旱地霹雳般炸响在绝壑之底,龙象派弟子们先是呆若木鸡,而后狂吼着蜂拥而上,手中的刀枪剑戟诸般兵器隔着修罗地狱袋雨急风骤般落向里面的逍遥浪子兄弟二人。

江柳杨躺在弟弟怀中,再也受不到外面哈赞与萨朗的拳打脚踏,忖思:“本公子生来便是有福之人,自西来天竺起,每到危难时必躺在别人怀中,这时又躺我弟弟怀中,可比躺在师父超度大师怀中有安全感得多,举目天下,谁能奈何得了我这个狗杂种弟弟?没有人……”正想得出神,忽见自弟弟头顶心百会穴内射出道湛蓝的光华,凝眸细看,原来是缕光华四射的蓝色真气在向外飘绕着,将黑暗的修罗地狱袋内映得毫发毕见。

那缕真气愈来愈浓,开始盘绕着兄弟俩,尚能分辨出丝丝缕缕,转眸间似是化成了一片光罩一样分布在他们周围,这时那哈赞与萨朗已不敢再隔着修罗地狱袋打击他们。那光罩渐向四周扩展,于修罗地狱袋中开辟出一小片水晶般的世界。柳杨正在眨动好奇的眼睛,见那修罗地狱袋慢慢鼓起,蓦然在外面千百利刃齐向鼓起的巨袋招呼。耳听铿锵声不断,却不知外面究竟是如何的热闹法。

百千利刃齐下,却是刀断枪折,剑飞戟弯,但见满天被震飞起的残刀断剑。图克丹珠愕然之中,发现那修罗地狱袋在不断地增大,大吃一惊,愣怔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里面装的是精怪不成!”倒不担心镇派至宝修罗地狱袋被派中弟子的刀剑所伤,而是怕所有人的兵器被毁掉,忙又下令道:“住手,不要再做无用功!”

那修罗地狱袋在迅速膨胀,飘飘然几欲乘风而去。绝壑内风丝不起,偌若有风,那巨袋早已飞起。但是,那巨袋若再增大,定会因空气的浮力而飞走。修罗地狱袋仍在不断增大,图克丹珠举头望着谷口渺渺似有形流动的狂风,喊道:“快抓住那宝袋尚未鼓起的部分,万万不可让它飞去!”立时有数十人抓住了修罗地狱袋。

逍遥浪子的逍遥太虚神功一旦发功,立时真气布满周身五丈以内,在鹰愁谷火海余生全赖此功。那修罗地狱袋在片刻后立时被鼓荡成直径四丈有余的大气球!紧抓住袋身的那些人,手中所扣的部位渐感胀大,砰砰连声,半数以上的人不得不撤开手,有的还被震翻在地。

几名功力深湛的高手死命扣住修罗地狱袋,那巨袋却已离地,眼看便要飞起,于是龙象派弟子拉手成串,抱住了尚能扣住气袋的同门师兄,俨然是许多条长长的龙尾,又似许多条巨龙在争夺那颗硕大的珠子。群龙戏珠的场面亦未保持多久,有人因功力较差,扣着修罗地狱袋的十指指甲齐被震断,鲜血淋漓中不得不撤开。那巨大气球因里面充斥着的是逍遥浪子所释放出的真气,比起空气的密度要大上千百倍,而重最却又轻上百千倍,所以升力特强。在减少几条龙戏珠后,那巨珠便升空数丈,又因那些人又变成其余仍咬着修罗地狱袋之“龙”的龙尾。硬拖住欲飞去的巨大气球!

只剩下三条巨龙在执着那修罗地狱袋,龙头分别是萨朗、哈赞及图克丹珠。在三人下面,各有数十名抱着他们的弟子已经升空,巨大气球悬浮在距谷底十丈高的空间,下面拖着长长的三道人梯,甚是壮观。

修罗地狱袋内,全是逍遥浪子发出的内家真气,凝若钢铁。柳杨现在吸进呼出的已都不是空气,而是释放于弟弟体内的真气.觉得周身重压极大,亏得每口吸进的也是同体外同密度的真气,不然非但是只有那种身子已成为压扁了的饼的感觉,早已真成了肉饼。呼吸凝重中,他尽量地做到吸大于呼,只片刻,已自他周身毛孔中渗出滴滴鲜血来,正在惊惧无所措手足时,忽听弟弟声音平级地道:“哥哥,现在外面的宵小已无所逞其技,再也休想伤到咱们,你赶快正襟危坐,只管行功,在这种环境下行功,自然而然起到洗骨伐髓的妙用,有利必有弊,这个名叫修罗地狱袋的玩意儿果然是宝物,密不透气,此种机遇千古难逢,但是你经过洗骨伐髓之后,必须立即学会龟息大法,不然会被憋死在这里面的!幸喜小弟懂那龟息之术,快快洗骨伐髓,好学龟息神功。”

江柳杨十分吃力地盘膝坐好,开始按照师门般若无相神功心法调息内观,初时仍觉呼吸窒滞,渐觉舒畅。以他所怀的地阴真气及年奈修炼初具小乘的般若无相神功,再之内力中蕴有奇毒,已是寻常武师所难望其背项的。故此端坐行功不久,头上白气如雾.臭汗尽透衣衫,虽起到伐翻洗骨做用,却将蕴含在真气中的双头蛇毒及七七梦游掌毒悉数逼出体外,再与人斗,对手便不会莫名其妙地中毒昏睡过去。

汗臭刺鼻,涔涔如雨,片刻,染污了那件月白色公子衫。柳杨脸上肌肉由抽搐痉挛变成缓缓颤抖,颤动频率越来越慢,随着淌出的汗中泛起莹碧血色,他的脸上竟泛起愉快的笑容。不可思议,流出血汗居然会舒服好受!血汗淌了好一阵子,再流出的汗水渐来渐清,那浑身根根倒竖的毛发亦慢慢倒伏下。

逍遥浪子面含微笑长吁了口气,道:“好了,哥哥的伐毛洗髓剔骨功业已大功告成,你坐着别动,打铁趁热,小弟开始传授你龟息之术。”将武林中的不传之秘龟息大法由简入繁逐步讲给胞兄,不厌其烦,也不担心被修罗地狱袋外的天竺龙象派偷学去,因为天竺人听他讲话便如他听外面的天竺人呼喊喧嚣一样,虽闻其声,却不知其所云。

萨朗、哈赞、图克丹珠三位运足龙象神功,六爪拼死扣住那弹力奇大的修罗地狱袋,耳听袋中话语绵绵,却是一语不懂。哈赞忍不住说道:“那个中原的第一武林大豪逍遥浪子非但不仅是武术大师而已,听他魔咒连篇,再看咱们的宝袋现在这个样子,他定然同时又是个魔术大师!啊……”耳听修罗地狱袋中传来瓮声瓮气的骂声,虽极似来自真正的地狱,却也分辨出那是江柳杨的声音:“鬼影子哈赞,你才地道的鬼话连篇!”心中一凛,外加方才讲话时难免分散精力,陡觉十指齐断,那被他所抓住的部位“砰”的一声弹开,于是便“啊……”的一声拖着悚人毛骨的惊呼,随着身下的人梯倒了下去,登时人仰马翻,他十指上飞洒下的鲜血也成了血雨戮了下面一大群人一身!

咬着修罗地狱袋的三条长龙变成两条之际,修罗地狱袋又向上飘起五丈余高,捧在地上的人们顾不得疼痛,忙不迭爬起加人另两条长龙之后,才又将修罗地狱袋稳住。萨朗与图克丹珠已经竭余而发,陡然失去哈赞之助,更显得难以支持,心中不约而同暗怪起他们龙象派的祖列宗们,将修罗地狱袋穷罄人力物力织得如此庞然大物,虽未将龙象派弟子们尽数装进里面憋死,眼下情况确也是作茧自缚。

被困在修罗地狱袋中的江柳杨正在弟弟指导下初习龟息大法,忽闻宝袋外的哈赞在讲自己弟弟的坏话,年青气盛忍不住开口反唇相讥,未料到洗骨代髓之后功力大增,又是在密封的宝袋中,声波剧震之下,非但惊得哈赞摔下去,声波振竟伤及他自己,盖因凡所行内家玄功时,务要心清气静,似他这等在行功中与人斗口,岂有不受内伤之理。

逍遥浪子苦笑摇头,心道:“哥哥虽习练了佛门至高功法般若无相神功,却对内功禁忌不如我这无师自通之流,这下他乱了内息躺下一瞑不视倒舒服,却得忙坏了我苦煞了我,虽是必能将他救治过来.这番不必要的手脚却是大大必须费定了。谁让我是他亲弟弟呢!”忙将口溢鲜血的胞兄抱在怀里,左掌按其头顶百会,右掌抵其中丹田气海要穴.形成乾坤交泰之势,将两股内家真气注入其体内,强行去理顺柳杨已如江河泛滥的内息。

江柳杨内息忿了路子,颇为严重,天下能教治得了他的人实是不多,寥若晨星,逍遥浪子当然是世上能救得了他的屈指可数中的首屈一指之人。无论功力何等高绝之人欲救柳杨,必须不惜损耗本身真元注人其体内,与他本身真元结合为一体才可奏效,如此柳杨倒是因祸得福,体内又贮入了救治他的那高手的真气。不过,这却是危险之极,设若逍遥浪子不在他身边.莫说巧取别人内力,便是性命也都要丢掉。

柳杨在七窍流血的刹那后,又恢复知觉,未及睁眼,内视到有九条玲珑剔透的小龙沿头顶百会穴钻入,又有九条同样的小龙自气海穴向上游来,凛然一惊,睁开眼睛,与弟弟那两泓春敌般荡漾的眸子相对,立觉暖意布满全身,又见到弟弟的手按在自己穴道上,顿时明白了体内十八小龙幻象之故。

逍遥浪子再度行功,修罗地狱袋内的真气密度骤增,那在袋外的萨朗与图克丹珠立时有被震飞的感觉,四只手爪再也扣不紧。图克丹珠心中掠过哈赞等人十指折断的血淋淋惨景,一悚之下松开双手,她带头所拽出的人梯便倒摔下去。

修罗地狱袋倏然上飞,萨朗以第十重境界的龙象神功运在双爪上,随着硕大无朋气球飞去,下面叠罗汉般拖出一大串子,刹忽从谷底扯到谷口,如此壮观场面,可谓空前绝后,古今武林史上绝无仅有的!

图克丹珠落地后惊魂未定,又见同门师兄弟们如同风筝的尾巴一样随着那巨大气球扶摇直上,堪堪已欲出谷口,天空中狂飙急劲,若是那修罗地狱袋一旦飞上高空,同门们将伤亡惨重,不愧女中丈夫,抖丹田之气喊道:“萨朗师叔,快快松手,飞扑抓住谷口那松树,宁可不要了那镇派之宝修罗地狱袋,也要保住本派百余弟子之命!”

萨朗中途改抓为推,借修罗地狱袋反震之力,带着身下那串人梯倒向谷口,双臂环抱住谷口的一株松树,向下望去,不禁倒吸口冷气。忖道:“呀!我竟扯出这么多人飞起这般高!”再抬头去看那修罗地狱袋,早在昏暗的阳光下变成个小白点儿,愈来愈小飘向北方的高空中,终被漫天刮起的黄沙吞没!

话说修罗地狱袋中的难兄难弟,突感觉外面风啸如雷,已知被刮上九霄云外。柳杨被弟弟救愈时,已感觉到严重的失重,同时呼吸已欲室息,袋内空气几乎告尽,逍遥浪子犹自能谈笑自若道:“久有凌虚游空蒙宇宙之志,今朝得遂,又有兄长为伴,复有何求!但是,得委屈兄长从现在开始习龟息之术,不食不饮,微吐微纳,直到不吐不纳。”

江柳杨喘着粗气笑道:“人生千岁者又有几人,能有你我兄第这等仙缘遨游太空的更是万载难寻之美事。死又何俱,得逍遥时且逍遥,便不算空活此生,唯一遗憾的是修罗地狱袋外定是蓝天如玉,白云悠悠,下面气滚成飙,宛若大海浪涛滔天,我们却不能目视欣赏这些,被封闭在该死的修罗地狱袋内,咫尺天堂地狱,仅是一袋之隔!”

逍遥浪子道:“求求你啦我的老兄,还不快进入龟息状态,留下点儿有限的空气来供小弟寻找到破袋之法时呼吸!”说完便自己当先行起龟息大法来。柳杨点点头,却不料在失重状态下身子飞起撞到修罗地狱袋壁上,翻滚着左突右撞良久,才稳下身形,行那龟息之术。

修罗地狱袋乘风北去,宛若云海中的一朵浮云,昼夜不停飞行着。时而飘飞在高山之上,时而下临万顷海波,飘过平原,横渡大河山地,又如苍穹中的一艘飞船,径飞向遥远的北方。

空中难记时,不晓得经过多少昼夜。逍遥浪子在修罗地狱袋内陪胞兄行龟息之术,却也能感觉到外界的变化,这日已听不到尖啸的风声,猜想修罗地狱袋定是悬浮在无风无浪的碧波白云苍穹间,下面航海的人们定会以为这载他们兄弟命运的修罗地狱袋是朵奇怪的白色球形云朵。约摸过了几日缓飘漫游生涯,修罗地狱袋又开始在啸若奔雷的狂飙中快速飞行。虽不能测量,揣度其速岂只是一日千里。

柳杨入静后,亦到神游太空的境界。他感觉到外界的风在怒吼,每时每刻都在撕打着他们的空中浮宅修罗地狱袋。有时,那种感觉又忽然消失,空空洞洞无所知无所觉便连突然蹦出的念头“我是谁?”都无法回答自己。好在他所学的是佛门至高心法,每在这时便以“谁是我,我本无相,何来我是谁”禅理来控制自己,但觉自己已是须弥山、恒河之水、大漠之沙、小草、泥丸等等无所不在。于是,在那种无所不在的意念控制下,神游悠哉,不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至此,江柳杨于内功修为上,方达一流高手境界。在这种状态下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日,柳杨已感觉不到自己是有形万物的化身,好似已与整个天体融为一体,感到宇宙不再茫茫,无论是时间与空间,自己好似已经是那神秘莫测的整个整体。此等天人合一境界,当于逍遥浪子在摩云寨下鹰愁谷中静悟出逍遥太虚神功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短短数十日中,在特定的环境下,江柳杨已于寻常武人飞跃成为超一流高手。而原本便已脾晚天下的逍遥浪子,却因要照顾胞兄之故,所耗真元颇多,武功境界上再也没有裨益。其实,他的一身武学已达人类所能及的巅峰,已经无法再升高半步。

乘九天之风,扶摇于苍弯中,惬意之极,逍遥之极,令人神往之极,其中甘苦又难言之极。

这日逍遥浪子巳感觉到修罗地狱袋在下降,似被一股无匹的吸力吸引着急剧下降。失重感渐去,后来江柳杨也有所感觉,因为他失去了修炼无上玄功的最佳环境。小浪子江湖阅历极丰,立时不无担忧,恐怕吸引着他们的那力道是来自地穴暗流中,若是这样.纵是能破袋而出亦逃脱不了葬身地腹的恶果。忖思道:“前不久还在高天之上,过一会儿恐怕要人地狱。这等乘坐修罗地狱袋人地狱的厄运实在品不出是种什么滋味,难说之极又不可说难想象之极,没办法,在劫难逃!”

江柳杨虽仍处在龟息状态,亦已从虚无的入静状态中重返现实世界,开始感觉到在下降时,不由暗喜付道:“着了地最好,能不能有本事想出办法出去是另外一码事,必须得先着地才能想办法。不然在空中弄破这赖以生存恁多时日的浮宅,岂不自寻死路么!渐觉修罗地狱袋内与外界气温在急剧下降着,惊怔忖思:“不对!在空中时本公子都未感觉到冷,降向地面为何反而感到牙齿在打架呢?自从本公子在北坤罡斗宫西山沙丘中大睡特睡后吸到那股舒服之极的凉气后,再也未感觉到冷过,便是在盛夏,本公子往玉蟾公主身边那么一站,也便大叫凉爽舒服之极,这时令我这凉绝天下的凉冷怪人感到寒冷,不知是何等的鬼地方!”本已古井无波的思绪中蓦然浮现出玉蟾的倩影,再也驱之下去。

想到玉蟾,于生死未卜之境中,才霍然省悟到自己虽是风流种子,见到漂亮女人见几个爱几个,然而刻骨铭心所爱着的却只有玉蟾一个。从有记忆开始,与自己在一起耳鬓厮磨时间最久的异性便是玉蟾,莫说异性,就是同性之中,也找不出哪一个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多过玉蟾的,怎能让他割舍掉她呢!念及玉蟾被血衣飞人掠走,不知此刻母亲等救下她没有,挂心揪肠之心笃甚,暗暗希望她能化险为夷,哪怕由自己去替她入地狱。爱至斯时,这才算做真正的爱,生死以身相许!

默然枯坐中,悄无声息自柳杨眼中滚落两颗相思痛苦之泪,落到他腿上,觉得怪异。微启双目见那两颗泪珠居然真如玉蟾公主曾经所说的泪如珍珠!此刻莫说他体内的地阴真气外溢足以结成冰珠,便是修罗地狱袋中的温度之低足以冻泪成珠!是以这并不奇怪柳杨却因之思潮翻滚,想起了以前同玉蟾花前月下的风光旖旎,觉得纵算为她死上十八次,次次皆下十八层阿修罗地狱,亦是心甘情愿在所不辞。只可惜这些意愿实现不了,于是多情公子又在无声地叹息着。

半瞌半启眸光微移,见到胞弟逍遥浪子正在瞑目端坐,心头一怵机灵灵打个冷战,暗道:“惭愧、惭愧!我自愿替玉蟾而死那是我江柳杨一个人的事,怎能为了情人而不顾弟弟生死,方才祈求苍天灭我而替玉蟾去死,岂不连同弟弟也一起毁灭掉!将心比心,似我这等深爱着玉蟾的人,在弟弟来说到少有三位也这般爱着他,玉蟾死了我一个人痛不欲生,我与弟弟死了会有五个人痛不欲生,那自然是母亲、玉蟾及我那三位武功盖世名震天下的弟妹。一死一悲,二死五悲,孰生孰死好呢?究竟是哪种想法自私,哪种想法对呢?常情揣度,应该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情此景,该不该祈祷上苍特允本公子下地狱,例底是存怎么个想法才对,谁能告诉我?”

无独有偶,那边的逍遥浪子也默然瞑目忖思着:“虽然看不见外面情况,但根据温度下降之剧可猜测到下面必然不是倒旋吸力极强的地穴,可是升力恁强的气袋怎会降落呢?福兮祸兮?管它呢!与哥哥亲如手足,生下来却只相聚两度,这次生死吉凶难卜,憾耶恨耶!我若死去倒无一牵挂,因为世上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兰芝姊姊与婵娟、翩翩两位妹妹。哥哥死去难以瞑目,眼看着他所爱的人被血衣飞人掠走,不知是生是死,再者他若知道自他失踪后那上官婵莲也不知去向,定会牵肠挂肚之外加挂肚牵肠!唉,我们哥俩之间若注定必死一人,便让我去死吧,因为哥哥的牵挂比我多,我的挂肠之事只是谁去剿灭称霸武林中的狂夫‘武林至尊’,还有那天杀令主与血衣门主。相信这些母亲会率领她的三位儿媳完成的!所以还是谁都不要死,特别是哥哥不可以去死,由我替他及玉蟾去死才理所当然!”

修罗地狱袋猝然巨震,似是碰到了陆地,又微弹起,上面亦似有什么东西回荡一下,再落下后便静止不动了.柳杨稳住身形,略略吸进一点空气,发出一缕遥远幽邃的声音,宛似传自于地狱之声:“弟弟,现在我们该挖空心思想办法,纵使出不去,能弄破一丁点缝隙透进半丁点空气来总是好的,龟息法虽妙,咱兄弟也不能永远龟息下去呀,对了,听说你有一柄剑中至尊蝉翼千叶剑,带没带在身上,如果带着何妨一试,或许我们能有救。”

逍遥浪子紧闭唇齿,双目微睁,却发出声音来道:“哥哥,蝉翼剑虽然无坚不摧,却奈何不了这天蚕丝织就的修罗地狱袋。不信,我可以试试。”神目倏睁,火炬似也,右臂轻旋,变戏法般亮出柄光华四射的宝剑,那剑通体碧透,宛若水晶般透明,正是那柄剑中至尊蝉翼千叶剑!

剑华如水,神目如电,眸光剑辉交映中,逍遥浪子宛若天神般缓缓站起,右臂倏扬,剑上光芒大炽,剑光闪烁中,刺向修罗地狱袋。

江柳杨不去注意那流光溢彩的剑中至尊蝉翼千叶剑,也不去关注那剑气能否射透修罗地狱袋,而是两只眼睛瞪圆注视着弟弟的眸光,愕然中木讷着问道:“你……你的眼睛不但能放光,还能说话?”

闪电般的剑气撞击在那修罗地狱袋上,立时整个修罗地狱袋震颤起来,却分毫无损。逍遥浪子前迈三步,那柄神剑已抵在修罗地狱袋上,仍奈何不了修罗地狱袋。闻言又是唇齿不启说道:“错了,小弟的眼睛并不能讲话。哥哥,蝉翼千叶剑虽无坚不摧,可这修罗地狱袋乃韧中之王,咱在里面用剑刺它.刺来刺去便如推着此袋滚动一样,徒劳无功。”话毕收回蝉翼千叶剑,又坐了下去,脸上并无失望之态,这原本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何来失望。

双眸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逍遥浪子的嘴唇,天啊,那张嘴唇的确是未曾张动,然而那声音又是来自何处呢?柳杨困惑地讷然问道:“弟弟,你不是用眼睛说话,嘴巴未启,那是用什么说话?难不成用屁股说话!”天性如此,虽在生死关头,又是同自己胞弟讲话,仍改不了平日素习。不去关心蝉翼剑能否刺破修罗地狱袋,在他想来,能与不能早成定局,关心又有何用,倒是弟弟那种古怪之极的发音之术,此谜非解开不可。

逍遥浪子依旧紧闭着嘴唇,不知如何发音却清晰之极道:“哥哥说的虽然不对,却也没差出多远。小弟讲话虽未用屁股,却用的是人体肠子的另一端肚脐眼儿讲话,这便是江湖中诡谲之极的腹语。

江柳杨既感到新鲜又感到奇怪之极,眨眨眼睛,眸光罩定弟弟的小腹道:“你真行,不愧是我江柳杨的亲弟弟,没有你不会的东西,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居然没有半个师父,功高贵悟,可比哥哥我强得出十万八千里,光是师父我便拜了四个,以前的海南三煞简直他妈的什么也未教给我,后来的天竺佛爷师父才教给我些本领,可是比起弟弟你来,当哥的反倒是小巫,做弟弟的居然是大巫,既不争气又气煞人之极。”想到出不去这修罗地狱袋,用不了多久便是翘辫子,所以莫管哥哥与弟弟之间的分寸索性又道:“我说可爱的无所不能的逍遥弟弟,你无论什么都无师自通,大概便连长上条花花肠子生孩子这等事你也能胜任!”

逍遥浪子一征,旋即大笑,这次开口道:“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不然气得你弟弟我动了胎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面色一正,肃然又道:“此话并非玩笑之语,人体均是秉承阴阳二气而生,练内功的人讲究的便是阴阳交泰,龙虎交媾,这大抵即是你所说的‘生孩子’之意。”

江柳杨道:“用不了多久你我兄弟皆得死去,谈那屁用没有的内功干啥,什么有趣儿侃什么!”

逍遥浪子道:“此言差矣!朝闻夕死亦是种快乐,悟出大道结金丹之秘,便是不久即死去,也是得道的人。所以探讨内丹之秘,还是有点儿‘屁用’的。”

陡然,头顶上方的修罗地狱袋上“波”的一声,似有千钧巨物落到上面一样。兄弟俩喜出望外,齐觉似听到救星的声音相仿,柳杨吐气发声喊道:“外面可有人么?如果有人并听见我的呼喊求求你替我们解开这巨袋的绑绳,我们出去后会重重酬谢你的!黄金白银、珍珠宝物什么都可以,如果你不爱黄白之物同我一样只爱红粉佳人,那也可以,本公子的师叔曾花十年心血训练出二百名媚女,本公子便去替你到她们那里提提亲,保你娶到几房如玉似花的妻妾!”

逍遥浪子闻言险些呕了出来,默不做声,心道:“哥哥还是那副老样子,母亲关他禁闭也未起到多大做用,真是江山好改,秉性难移,这话没有错说!”喟叹黯然,懒得张口,如果修罗地狱袋外真的有人,让哥哥去交涉去吧,难说外面的人不贪财不好色,哥哥如此动之以利恰好可以打动那些唯利势图的小人。

柳杨喋喋不休地许下好多愿,但外面始终未有反应,时间久了,他也像泄了气的皮球,空自欢喜一场又失望之极地哀叹起来。

逍遥浪子道:“得活一时是一时,咱哥俩还得赶快入静行那龟息之法,生死由天,等着奇迹发生吧,虽是渺茫,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完盘膝大坐行起龟息神功。

江柳杨垂头丧气,边正襟危坐边忖道:“以前孔老爷子叫我笨瓜,这回笨瓜变成了倒霉蛋小王八,在这可恶的修罗地狱袋内学王八呼吸一辈子不成?唉!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当王八小乌龟便得憋死,宁做乌龟小王八也不要做被憋死的英雄好汉。以前听世人常说甚么近来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如今本公子领着名震天下的弟弟不但在学乌龟缩头,而且还得学乌龟呼吸,既丢人现眼又要命之极!”无可奈何之中只得不情愿地吐纳行龟息大法。

时光如水,易过难断,既不息又一去不复返.约摸十二时辰之后,头顶上的修罗地狱袋又“波”的一声巨响,与前次相同。虽在忘物忘我的行功之中,兄弟俩皆听得清楚,逍遥浪子无动于衷,柳杨却忙不迭气纳丹田,抱元归一收功,高兴地喊道:“外面的大英雄大豪杰,你是不愿同我们这等藏头缩尾之辈见面么,没关系,只要你替我们解开这大气球外面的绑绳,我们学乌龟爬出去,你便将我们看做是会说话的乌龟好啦!别小瞧袋子里的两个缩头乌龟,我们兄弟知道世上的三大金矿与四大银矿及五大翠矿六大玉矿……反正是世界上所有宝藏的藏处,恩公若放我们出去,那些大大的宝藏都是你的啦……”,这回许愿,满口谎言,却说得天花乱坠,极具诱惑力。

听着哥哥夸夸而谈,逍遥浪子暗中不住地摇头叹息,又不得不佩服他是说谎的天才。心道一母所生,自己却与胞兄性格截然相反,这又是为何呢?

江柳杨撤着弥天大谎,试图打动修罗地狱袋外之人,边口若悬河边在心中道:“外面若真有人,当真是可恶之极,两次敲打修罗地狱袋,岂不是明摆看气我们么,同他讲话他又不答应一声。兵不厌诈,姑且骗他一骗,待得出去后本公子若不命弟弟将他大卸八瓣出这口鸟气才怪呢!”口干舌燥讲了半天,兀自没有反应,终是不甘心,继续挖空心智将那谎愿许下去。

逍遥浪子也认定外面定是有人,不然怎会接连敲打修罗地狱袋,于是不去听哥哥的聒噪,从龟息大法功态中进入自创的逍遥太虚神功境界,欲对被隔绝了的外面世界探察一次,看看究竟处在什么境地里,可否仗剑去刺那修罗地狱袋,使之滚动到有人的地方。更主要的,他是要探察一下那两度敲击修罗地狱的东西是什么,为何其重如千斤巨锤到底有没有人在外面,如果有人,又为何对哥哥不答不理。

逍遥浪子渐觉自己化成无形无质的幽灵,慢慢来到修罗地狱袋外,四野蓝光橙澈,天边日影料飞,冰川连绵起伏,澄湛如玉。蓦然,他感觉到人的气息,那人气机极浓,是他平生仅见,于是便欲去探察那人情况,但那模糊的身影四周似是布起一幢金光,根本无法接近,更休说察个清楚。努力向那边靠近两次,惹得那人四周的金光凝成一束向他飞撞而来。好强的力道!便连逍遥太虚神功都险些无法接得住,忙拒守大自然里,化做虚无,与字宙同体,使那人的金色光束无所入袭。片刻后,那人的金光又收回到身体周围,逍遥浪子所游出的阳神亦回到修罗地狱袋周围,猝然他又感到一缕绿光袭向在气机刚复下的阳神真元,而那绿光便是发自修罗地狱袋上空的一株秃秃怪树之上.迫于无奈,凝功去抗衡,甫一接触,那道绿光强大浩烈得出奇,而且还带着种极其奇怪的吸力,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在发觉绝非其敌后,快得不可言喻收回功力,在修罗地狱袋内双手运指封住自身百余道大穴,才傀幸免被那道绿光吸去一身内力。饶是如此,内伤受得颇重,喷血如箭。

江柳杨正在鼓舌摇唇之际,蓦见坐在身边行功的弟弟突然状似疯狂自封所有要穴,口喷鲜血。顿时把他吓傻了,一把抱住抽搐痉挛的弟弟喊道:“小浪子,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唬哥哥我……”

逍遥浪子答非所问道:“不可思议,绝非人力……”猛然一惊,忙一把推开哥哥道:“快离我远一点儿,你想找死么!”深恐哥哥被那道非人力的神秘力量吸干内力而毙,来不及解释。

柳杨被推得后背撞在修罗地狱袋上,痛得龇牙咧嘴道:“疯了,真的疯了!疯得连亲哥哥都认不得,反正咱们早晚都是死,我索性再离你近一点儿,便死在你的掌下又如何!”跌跌撞撞爬起,走向弟弟。

逍遥浪子大惊变色,忙道“你快站住,听我解释,我半点儿也没有疯!到我的身边来忒是危险!有种见不到的神奇力量已透过修罗地狱袋来吸我们的功力,那力量便密布在我的身边,怎能让你受此厄运,决离我远儿远儿的!”

江柳杨一怔,伫立凝眸细看果见弟弟周身似被团绿光缠绕住,那绿光绕来绕去,波波直响,甚是骇人之极,浑身一颤倒退数步,呆呆问道:“弟弟,我该怎么办才能帮上你的忙?”

逍遥浪子涔然汗下,痛苦之极地道:“你离我越远越好,莫求帮我,你自己不被吸去内力已是万幸,求你别再说话来分我的神,这便是帮我了最大的忙!”

事已到此,柳杨还如何敢再轻举妄动,站在一边呼呼喘着粗气,随着胞弟流汗而紧张地流汗,最无奈的心情莫过于此,干焦急有力无处去使,眼瞅着亲人倍受痛苦的折磨。猛地,柳杨发现个天大的惊喜,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呼吸感觉不到困难,这空气是从哪里透进来的呢?”

那边,逍遥浪子虽正处在生死俊关之际,却舍不得深深吸入一口气,闻言大喜,均长细纳入丹田一口气,功力陡增,双臂如电又开始替自己解穴。穴道悉数解开之后,将逍遥太虚神功施展到极限,护住自己的周身。与那神奇力道相抗衡良久,逍遥太虚神功是无敌的绝非神话,那股神奇力量终是知难而退。方才收功自保之时,受伤非轻,在那道吸力消失之后,小浪子深纳几口空气,开始为自己疗伤。

柳杨不知其中情况,犹自在替弟弟担惊受怕,默默祈祷。忖道:“可恶修罗地狱袋究竟将找们带到什么地方,怪事咄咄,莫不成那修罗地狱袋已将我们带入修罗地狱之中?不然哪来的那道淡淡绿光来吸我弟弟的内力!阿弥陀佛!我佛大慈大悲,弟子江柳杨与你有莫大的香火之缘,我师父是佛家圣地主持超度大法师,我儿子也投入佛门,被智通禅师收为弟子,求佛爷看在区区与佛家的缘分上,保佑我弟弟平安无事,笨瓜江柳杨虽笨,却晓得我佛的力量无所不在,天堂也好,地狱也罢,都有我佛存在,佛爷保佑,佛祖爷爷保佑,佛祖祖祖爷爷保佑……”

逍遥浪子功参造化,虽所受之伤非人力所为,却也被他在瞬间自疗痊愈。收功之后,一跃而起,神目四扫,道:“这空气是自哪里来的哪里必可用蝉翼千叶剑开出更大的孔,我们便有救啦!”

柳杨奔来,抱住弟弟道:“吓煞我也,多亏佛祖祖祖……”连“祖”下去直至“祖”到第十三个“祖”时,这才放开用以计数的手指接着道:“爷爷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哥哥我许下愿,将来所有儿子都先送到庙里先做几年和尚再到江湖中接他们老子的班儿做风流公子,所有女儿也要到庵里先做几年尼姑,而后才能去嫁人。亏得我琢磨透了佛心所好,许愿正确才救得弟弟你,佛爷大显神通赶跑了来自阿修罗地狱的鬼,不许它们再进入这已经属于你我兄弟的修罗地狱袋中为难咱们。”

逍遥浪子心道:“胡盲乱语之极,我哥哥方才说我疯了,现在看他才是疯了!”掣出蝉翼千叶剑,苦笑着道:“请兄长闪在一旁祈祷咱们能出此修罗地狱袋,让你所祈祷来的超凡力量附在愚弟这柄蝉翼千叶剑上!”双手扣住剑柄,微运内力掰开一片薄若无形的蝉翼剑,将那有形的蝉翼九百九十九片合为一柄的剑交给柳杨。

江柳扬接过神剑,怔愣不已,问道:“弟弟,你不是让我闪在一旁么?怎又将蝉翼剑交给我?你是知道愚兄这点儿道行的,还是由你自己亲自动手吧!”

逍遥浪子淡淡笑道:“小弟怎敢劳驾兄长,正是要自己动手。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右腕微旋,抖了两抖,手中那柄无形无影却有实有质的蝉翼剑撞在柳杨手中之剑上,“铮、铮”两声,铿锵悦耳,宛似仙乐骤然奏响两记,遗憾的是却只是两记便停了下来,余音袅袅,环绕在修罗地狱袋内,经久不绝。

柳杨诧愕到无以复加程度,瞪着眼睛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手中的这柄神剑自行发出杀伐之声,其兆又在何处,但不知是凶还是吉?抑可能佛祖显灵,是以示征兆。”

逍遥浪子将真气贯注到那片蝉翼剑上,刹忽间那本无形的蝉翼剑芒光四射,耀目夺魂,只有此刻人们才能见到那薄如无物的蝉翼剑。徽笑问道:“哥哥,这回你该看到是哪位佛祖在显灵,相不相信是逍遥佛祖你弟弟我?”

柳杨眸放光彩,佩服得五体投地,喜出望外道:“愚兄相信!以前虽知弟弟乃人中龙凤,却不晓得你已是无所不能的‘逍遥佛祖’,你是逍遥之祖,愚兄忝为兄长,也应列入那逍遥鼻祖。嘿嘿!这叫狗尿苔不济长在金銮殿上,谁让我是你从一个娘胎里生出的亲哥哥!”

通遥浪子收回剑上内力,那剑又见不到形状,道:“以后哥哥如要上香祈祷,直接来求小弟这个庙台即可,小弟虽无庙神通广大,但哥哥你的事保管尽心尽力。”

柳杨用手中蝉翼剑下逍遥浪子手中的那一片,“铮”然嗡鸣声中,笑道:“求你个小鬼头做什么!有事我这个逍遥派掌教大哥命令你去做,你还敢违令不遵么!哈哈……”开怀大笑。

逍遥浪子亦笑道:“我的‘掌教大哥’,咱们别光在修罗地狱袋里孤家寡人做那逍遥梦,这小小天地再逍遥能逍遥到哪里去,快些寻那通气之处,咱们两位逍遥派的鼻祖破袋而出,到外面的朗朗乾坤中去逍遥,那才最是逍遥,较这在修罗地狱袋内受罪,何啻别似天壤!”

柳杨道:“快、快!我们分头寻找,破袋而出逍遥不逍遥还是风流不风流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找点儿东西来祭祭五脏之庙,不然这般前腔贴后腔的还逍遥风流个什么劲,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只要能吃便行,哪怕是只死老鼠瘟蚂蚁也行!”说着话跳跃着手中那柄蝉翼剑已经在修罗地狱袋上连刺了数十剑,虽然拙朴,却极快捷凌厉。

逍遥浪子兀立未动,笑道:“我的宝贝哥哥,这般试法你怎能找到那透气之处,怕是直到累倒你也找不到,想一想,什么最最对空气敏感,咱们就得用什么去找。”

柳杨停止刺击,左手挠着头发道:“什么对空气最敏感呢?猛然望见自鼻孔中喷出的两道白气,敲了敲脑袋,这才摸着鼻子道:“它,就是它了!”跃起成大字形,运足般若无相神功,紧贴在修罗地狱袋壁上,四处嗅着,人若壁虎,颇为有趣。

逍遥浪子也不闲着,趴在那扎紧的修罗地狱袋口处,甚是卖力气地鼻子贴着上面嗅着。半晌,失望地唤了一声,道:“这袋口他们那些狗杂种扎得还真紧,密不透气,这透气之处究竟在哪里呢?”

柳杨目前功力强弱当与逍遥浪子自九龙潭出来后的境界在伯仲之间,端的厉害之极,他自己却不知道,只是感觉倒悬贴在袋壁上潇洒自如,闻言横空一个翻身,以后背吸住上面修罗地狱袋,俯瞰下面的弟弟,饶有趣味儿地道:“贤弟不要骂那些家伙是‘狗杂种’,你我兄弟如今都在用鼻子学狗到处乱嗅,岂不真的成了名实相符的‘狗杂种’!”虽骂了自己,却觉得解脱一些,暗中忖道:“以前带有偏见,做哥哥的实在不该常常在心里暗骂弟弟‘狗杂种’。如今才发现弟弟是这般的可爱可敬,陪他一块儿挨次骂,做次‘狗杂种’才觉心安!”

逍遥浪子颇有不悦道:“疯话连篇,以后不许你再这般胡言乱语。记住,开玩笑是可以的,不可以的是玩笑伤人!”

柳杨笑着转过去身子,慢慢前爬。边嗅着边道:“不同你说笑了,你那般典型的木讷讷的,比道貌岸然的酸儒强不多少,咱们比比,看谁能先嗅到透气之处,呀!乖乖宝贝,原来你在这儿!”蓦然寻到那透气之处、那地方湿湿的,正是两度被重物所击中的地方。

逍遥浪子一跃而起,以腹部吸住修罗地狱袋顶部,用鼻子来嗅那地方,不料柳杨一抬头,哥俩以额触额“咔砰”一声,随即双双扪额大笑起来。笑声中洋溢着惬意,其中手足情溶溶,求生有望成份亦是存在。爽朗笑声似春雷滚滚,历久不息。震得修罗地狱袋颤栗瑟索不停。

柳杨飘落后扬足连踢袋壁,尽情发泄心头郁悒多日的烦躁,欢喜若狂大叫道:“鸟个修罗地狱袋,将本公子愁得这多时日,待本公子出去不用火烧你成灰才怪,现在你抖呀抖呀飞呀飘呀!本公子都不怕了!”

小浪子那强有力的手搭在哥哥肩头上,声音平稳之极道:“宝贝哥哥,不要高兴得过早,我们还未破袋而出,只是寻到进气处而已,不知能否破袋而出,纵然是能够破袋出去,外面的那怪人不晓得是敌是友,还有部冰崖上光秃秃的怪树,前景不容乐观!”

柳杨怔愣住,半天后才讪讪问道:“无所不能的好兄弟,你怎知处在冰崖下,冰崖上生有光秃秃的怪树,还有个怪人窥测在左右?”

逍遥浪子声音依旧如故,平稳沉缓道:“是方才小弟以‘走阳神’玄功所察测到的。那道专吸人内力的绿光便是来自冰崖上那株秃树之上。还有,以小弟之见,那润开修罗地狱袋之物也是来自此株怪树上,极可能是江湖中盛传的北极树泪,此树之泪功效更逾那玄阴贞水与天一神水,天下也只有这种北极树泪才能润开修罗地狱袋,所以小弟猜想咱们一定是到了地北极界,否则无论是天一神水还是玄明贞水滴落在修罗地狱袋上,非但不可能润开此袋,也不可能那般重逾千钧。”

柳杨惊得满面惶恐,瞠目结舌,良久后才讷然道:“这该死的修罗地狱袋竟在短短的几十天里,将咱们兄弟从天竺带到北海之中的冰岛上。这下可苦了,来时穿单,冰海之中北冥极地苦寒至极,哪里去弄那绵皮之装,出去定要冻毙的,还是不要破坏这修罗地狱袋,宁可死在这地狱般的修罗地狱袋中,也不要出去变成冻尸!”

逍遥浪子不忍心看着兄长从希望之巅跌下失望之渊,轻轻拍打着哥哥肩头,道:“相传地之极北有北其,可能便是这个地方,传说这里永远见不到阳光,天暗水黑,但是小弟方才用逍遥太虚神功走阳神所观察到的却是另一番世界,日影斜挂,玉山瑶川,好一派磅礴恢宏的琼宇仙境!另外,此地尚生存着一位怪人,足见传闻失真,万事不可信耳只可信眼,咱们出去亲眼瞧瞧不就一目了然。至于衣着之事。你若感到寒冷,小弟便将衣服脱下给你。”

柳杨心头一热,忖道:“我是他哥哥,岂能让弟弟似哥哥模样来照顾哥哥!对,应该逗他开心才是做哥哥的责任。”念及这里,展颜一笑,留出两排贝齿道:“笑话,你将衣服给我穿,由你光着身子下到北冥之中去摘鹏捉鲲不成!”

逍遥浪子微愣,窒了窒忽然灵光闪动道:“你这才是笑话,本浪子这么英雄了得的逍遥派鼻祖怎能在北冥之中跳光屁股舞,那将成何体统,若传到后代人耳朵中,又有谁肯来做咱逍遥派的弟子,创建逍遥派岂不成了梦想!放心吧,小弟将衣服给了你,出了修罗地狱袋后,你别忘了这带着咱们飞行数万里的老伙伴儿修罗地狱袋,披上后非仅有了衣衫,而且睡觉时咱们也有了铺的盖的!”

柳杨扪额笑道:“对、对!出去后我才不恁般傻让你占了个大便宜,要抢着脱成光屁股将衣衫给你,然后去穿那件古往今来第一大袍子!”忽又黯然下来,愁容满面道:“可是我们将如何才能出去呢?”举起蝉翼剑,连连奋力刺着那被北极树泪润得透了气的地方,饶是他功力已是今非昔比,却也奈何不了那胜似铜墙铁壁的修罗地狱袋。

逍遥浪子道,“欲速则不达,这是千古至理,还是由小弟来解决。”待柳杨让开之后,凝神运剑,剑如光练慢慢刺向那透进空气之处,哧哧剑气大炽之中,居然将那被北极树泪浸处刺开一孔,颤腕猛绞,洞孔骤增,于是鼓鼓的修罗地狱袋内的蓝色真气哧哧外泄,修罗地狱袋渐渐干瘪下来。

单片蝉翼剑虽然无与争锋,却斩不了那修罗地狱袋未被北极树泪浸蚀过的地方,任小浪子使出全力,也只能将此袋开出个拳头大小的孔,不由得甚觉失望,如此大小的孔,便是他身怀缩骨神功绝学,也休想钻出去!

湛蓝色真气自修罗地狱袋中泄溢尽后,瘪下的袋壁非但罩住了柳杨与小浪子,而且里面复又黑洞洞伸手难辨五指。

柳杨将剑插人小浪子的剑孔中,与弟弟奋力向两个方向运功斩那修罗地狱袋,奈何未被北极树泪浸蚀过的地方,丝毫难损。急得柳扬喋喋嚷道:“屁丁点儿小洞,连个猫都钻不出,我们两个生龙活虎的大人怎能出去,没办法还得等十二时辰后怪树落泪,再润湿那手指甲大小的一丁点儿,待到能钻出活人,急也急死人了……”

逍遥浪子截口接腔道:“请兄长暂息火气,小弟自有妙计。让兄长在半个时辰内钻出这可恶的修罗地狱袋。”满有把握地保证着,却收了内力,而且还擎回了那片蝉翼剑。

黑暗中瞪圆了双眸,惊诧之极,柳杨百思不解地问道:“傻弟弟,你在故弄什么玄机,不去破袋,我们变成只蚊子飞出去不成,现在连我一只手都伸不出去,你我又没学那变成蚊子的法术,收回蝉翼剑反而保证我们能出去,岂不是痴人说梦!”

逍遥浪子道:“山人自有妙策,保管让你马上便能出去,痴人说梦也罢,聪明人讲聪明事也罢,反正你等着瞧好吧!”

柳扬抽回蝉翼剑,左手硬将四根手指塞入那窟窿中,不服气地吵嚷道:“连一只手都伸不出去,看你有什么办法带我从这小孔中出去!”蓦闻身旁弟弟周身似点燃的一串爆竹脆响不停,惊问道:“你真的有会变蝇子蚊子的法术!”

逍遥浪子的身于在急剧缩小,虽然运功缩骨,却兀自能开口谈笑自若道:“连我们‘逍遥派掌教大鼻祖’都不会变身为蚊为蝇的神通,区区‘二鼻祖’如何能会!其实,不用去摸去试我也知道那个窟窿插不进去你的一只手.但我的手则就另当别论。”

柳杨目不能视见弟弟情况,但从身旁不住下落的修罗地狱袋上已晓得弟弟在缩骨变形,用手去摸,果然不假,仅在刹那间,本比自己犹要高出半头的弟弟却已变成三尺多高的童子身躯,兀自在爆响着缩小,他头上的修罗地狱袋已由自己替他支撑,不禁愕然道,“你果真在变大为小,倒要看你能不能变只苍蝇蚊子之类钻出去!”

逍遥浪子缩骨成身高不足三尺的童子躯后,才停止爆响,笑嘻嘻自下面扬臂搔着柳杨腋下,道“哥哥,弟弟我现在才地道的像你的小弟弟,可是你却得由弟弟我救你出去,恁高恁大的哥哥,羞也不羞?”说完将小手伸出去,拽着干瘾的修罗地狱袋,去摸那袋口上的虬龙筋,准备去解开。

柳杨先喜后羞。弟弟的一句玩笑话,触及他的自尊心.黯然默默忖道:“此言不假,这么简浅的道理我这做哥哥的却想不出来,寻思起来实在汗颜之极!”事实不应怨他,倘若他也会缩骨神功,定然早已想得到,如是没有小浪子在测,他便想得到又有何用,他又不会那玄奇的缩骨神功。

窘境之中,激发了柳杨那原本聪明绝顶的智慧,蓦然脑畔灵光闪现,忖道:“嘿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乖弟弟你虽聪明过人,但此事你却失算,表面上聪明之极,实际上却愚蠢之极!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活该我压你一筹,这便是大智若愚!”想到此处上前拉起弟弟,道:“做哥哥的岂能让弟弟照顾。现在哥哥便用最有效最快最简洁的方式带你出此修罗地狱袋,不然老是让你照料找,总不是办法,那样岂不要颠倒过来,我叫你哥哥,你叫我弟弟了么!”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