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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蚌仙珠》


第十二章 蚊须无影剑如红

秋的脚步姗姗迟来,已进十月。江南兀自烟雨蒙蒙,偶有花落,使人才聊领略到秋的萧杀。

天罡剑袁星手按七星古剑,伫立在古道上,凝视着远山,半晌,吐出口唾沫,重重地跺足,自言自语道:“人就是这么容易变的,小浪子娶了老婆之后,躲在温柔乡里不出来,江湖上早已闹翻了天,哼!这小子居然不闻不问,只顾左拥右抱着他老婆们困觉觉儿。大厦若倾,回天乏力,让我自己唱独角戏,岂是独木可支得了的。陆云那小子也不知钻到哪个楼子里不出来,好好的一片世界,就任由天杀令主与武林至尊横行霸道么!好在那飞来飞去的血衣门主销声匿迹已有数月,不然武林中就更会乌烟瘴气......”

陡然,一缕劲风强劲之极袭向他的眉间祖窍穴。七星剑如虹出鞘,绝对实用之极,拙朴中含蕴恢宏的剑势只划出一道电光,没有多余的剑势,更没有漫天如网的幻剑影子,其实,幻化出再多的剑影也是没有用的,只须一剑奏效,何必华而不实。这便是袁星剑上造诣的精华所在,绝对正确的绝对实用的。

剑出如虹,剑收如光。掣回七星宝剑,碧芒吞吐的剑尖上穿着一片翠滴滴的柳叶。不敢想像,方才那凌厉之极的暗器竟然是一片柳叶!袁星淡淡地笑道:“飞叶袭人,阁下好俊的暗器手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出身江湖暗器第一世家陆家的门下弟子。”左手轻拈柳叶,从容地举到眼前,蓦见那柳叶上以指甲刺出个“杀”字,悚然惊凛,拖剑横膝朗声问道:“阁下原来便是天杀令主,久仰大名早想与你这魔头一见高下,天涯海角追踪,于此相晤何幸之到,既来之则安之,阁下鼎鼎大名,早已传遍江湖,原来便似这般藏头缩尾的恶客,本少爷真怀疑你是怎样浪得‘天杀令主’虚名的!”

音余袅袅,久不闻对方回声。袁星慑于天杀令主恶名,未敢略松警戒,七星剑震颤之下,嗡嗡作响,剑气伸缩竟有八尺许。正自全神戒备,陡然四周响起了尖锐的啸声,绿光如带,幻起漫天柳叶如雨似雪,罩住天罡剑袁星。

七星古剑闪着青芒,出剑、颤腕,宛如鸡啄散粟,好快的剑法,好惊人的造诣,数十记颤腕一气呵成,剑尖上立时穿插上厚厚一叠翠绿的柳叶。

来自空中幽叹一声:“呃,不愧是逍遥浪子的结义兄弟,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呀可惜,可惜你这般的剑术造诣马上便要随着你下到地狱中去。本来你不该死的,可是你恃技仗剑诛杀了本令主三十一个下属,殊属可恶之极,以前因你是小浪子那厮的拜弟,对你井非忌惮,而是忌惮北坤罡斗宫及剑魔宫联手后的势力。眼下,逍遥浪子远赴天竺,失踪于天竺,与其兄江柳杨生死未卜,那跟踪他们去天竺的血衣门主已将玄阴圣母及其三个儿媳还有那天竺女皇与天下第一神偷儿孔皆入俱迷失本性,收为血衣令使。本令主再若忌惮小浪子威名,不敢向你及红尘童子等人下手,岂不要彻底输给那血衣门主。是以你们别无选择,要么归顺到本令主门下与血衣门主抗衡,要么横尸荒野血溅三尺,收拾完你,下一个目标便是陆云,然后便排到老童子盖天宇与造化仙翁。”

袁星闻得逍遥浪子等人近况,先喜后惊,怒啸一声道:“弥天大谎,胡说八道,我家伯母及诸位嫂嫂功力通玄,怎能被血衣门主那个跳梁小丑所控制!小浪子更是没理由失踪,凭他一身神功,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力量能使他失踪。还有你这癔症狂人更是不自量力,居然大言不惭,要本少爷做你的令使下属,何舍痴人梦吃,本少爷做你的祖宗还嫌有了你这样的后嗣丢人现眼呢!”

那声音又袅啼般道:“好狂妄的袁小子,本令主若不收你为马前小卒,定要斩你七七四十九断,方解心头之恨!”天杀令主声未落,不知自何处飞起漫天柳叶,片片如刀,射向天罡剑袁星。

袁星纵声长啸,手腕颤抖,七星剑上所穿着的那串柳叶齐都被他内力震飞出去,四散飞射迎向射来的柳叶。哧哧相撞,柔嫩的绿色柳叶竟然互相撞击成绿色的粉末。当真骇人听闻之极,匪夷所思之极。剑啸声骤起,七星宝剑矫若游龙,凌厉匹辣之极,荡起狂飙漫天,将四方飞来的柳叶风卷残云般荡开。好凌厉的剑法,不愧是逍遥浪子的拜弟,更不愧天罡剑之称。

漫空柳叶天风海雨般密集,袭击着袁星。运剑如风,将近身的柳叶荡扫着,袁星心道:“这算什么鬼画符的玩意儿,至此时犹自不见人影,只见到这些如同被施上了法术的柳叶,嘿嘿,我天罡剑袁星自与逍遥兄共闻江湖以来,什么样的大阵仗未见过,滇西蛊毒教总坛万蛊毒池如何,那几次大硬仗也没有打得这般窝囊憋气,连个那天杀令主的鸟毛影子都未见到,本少爷已杀得这般卖力,岂有此理之极,窝囊憋气之极!”剑如千星闪烁,柳叶似绿云掩星,袁星气极败坏,奈何那漫天飞叶似云漫卷,竟然一片也不坠地。

袁星脚下倒踩七星步,退而不乱撤向路旁一株巨柳下。那巨柳足有三围粗细,是这条柳荫古道上的祖宗树。虽于运剑如飞中,仍眼观六路,袁星仔细察看周围能藏敌踪的树冠,因为有几株颇有可能是那天杀令主藏身之地,只有这株古柳上绝对不会藏有敌人,无论是从方位角度上讲,天杀令主藏在此株古柳上都不会绵连不绝发射柳叶作暗器的。在他想来,背靠古柳,至少由四方遭袭变成三方受袭,应付起来可就省力从容得许多。

逐渐靠近那株古柳,终干又倒退一步后背贴在古柳上。顿时松懈了下来,由剑顾四方变成剑荡三面,内劲骤加,剑啸过处,柳叶残飘,刹那围着他的团团绿光被凌厉无涛的剑所绞碎绞烂绞落于地。

罢如江海凝青光,袁星收剑,平举胸前,注目七星古剑上那七预光闪熠熠宝珠,背靠古柳,渊亭岳峙而立,透着大英雄八面威风的豪气。冷哂一声,张口向宝剑上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恶名昭著的天杀令主原来是比黔驴犹要不值一哂的角色,黔驴之技虽同你一向相提并论一发而穷,可是人家黔驴由始到终都是敢于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啧啧,恶名鼎鼎的天杀令主却不如一头驴子勇敢、始终学老鼠之风作那鼠孙子鼠徒孙儿躲在阴暗角落里不出来!”

古道的另一端,似是从天而降位皂甲天神般,黑袍黑巾,面上也截着黝黑的面具,那面具尤其骇人之极左边脸上是个银白色的“天”字,右边脸上是个朱红色的“杀”字,立在那里,便如从地府中钻出的鬼魅一样,使人股颤心战,栗人至极。

袁星朗声大笑,声遏行云,道:“见不得人的老鼠终于露面啦,光天化日之下,老鼠露面便是要人人喊打的,更何况你这老鼠是只同猫串了种的怪模怪样老鼠,大抵是你的老鼠妈妈为了活命才以身相委于你的老猫爸爸不然就是你的猫爸爸强暴了你的鼠妈妈,才生下你这么个将‘天杀’印在脸上的孽种......”有意激怒对方,以寻最佳的出手时机。

奇怪的是那天杀令主居然不愠不嗔,嘿嘿冷笑道:“袁大剑客,你的嘴皮子功夫定会比你的剑术造诣高,只是稍候之后,你这张嘴不学猪嗥那才怪呢!”缓缓举起右手,脸上泛着诡谲的笑意,使人感觉那笑意简直冷到骨子里。

袁星二目如电,盯住那天杀令主举起的右手眨也不眨,可是那天杀令主的右手中并没有任何利器,甚至于一片柳叶都没有!缓慢之极地那人右手又落下来一切如常毫无变化。袁星正觉茫然无所措无所适从之际,陡觉脑后异样,两只黑黝黝的铁手从古柳中伸出,向内骤合状若铁钳夹住袁星的脖子!变生脑后犹胜于肘腋,叫人防不胜防。此种情况下,若说天下有人能躲开,除非似逍遥浪子那等身具“通天目”境界功力的人。因此袁星躲闪不开,这并不是袁星的无能。

天杀令主仰面狂笑,道:“袁小子,黔驴技穷的应该是你,这回你才是一只被抓住的老鼠!哈、哈......”

天罡剑袁星剑眉斜挑入鬓,右腕倒旋,七星古剑自左腋下掠起一片芒虹插人古柳中,又在不及交睫间拔出,剑划弧影,绕到脑后斩断了扼住他脖颈的那人双臂。快逾电光石火,拽着剑虹侧飞出去,脖子上兀自扣着那两只离躯的黑黝黝铁手,铁手的肘端却滴淌着殷殷热血。三股血箭自那株古柳上喷射如泉,却未溅到袁星身上点滴。

天杀令主愕然例退一步,不敢置信地说道:“袁星,你、你现在又将我的第三十二个属下杀死!这笔笔血债越积越重愈来愈深,你准备流血吧,流干你的血亦不足以低本令主那数十兄弟的血债!”暴喝一声身如鬼魅般扑上,出手便是浩烈凌厉已极的十八掌,掌影如潮,齐涌而到。

如此繁复的玄妙招法,对付其他高手或许有效,但在这个世界上这类武学至少对付两个人无效。他们便是逍遥浪子与袁星。在小浪子眼中,愈是华而不实的招术破绽之处愈是不胜枚举。袁星更是有最简洁的招法破去对手干幻万化的攻击,无论多么变化复杂的招式,其目的只是致敌于死命,致命只须一击足矣,何须变化千万既分力又分神,那才是无能力一击奏效的表现。袁星的剑术只是单调的简单的拙朴的却极具威力的,只那么横贯出一剑,于是天杀令主全力挥出的十八掌,便如雪遇汤,彻底地消融了。七星剑尖嗡鸣颤抖着,酷似有了生命的一条毒龙,不只一剑化解了敌人的浩烈攻势,硬生生的,丝毫没有寻隙迁就敌人之意,状若毒蛇吐芯子一样,径刺向天杀令主天突死穴。

天罡剑袁星的剑术就是这般可怕,绝不比千手阎王陆云的指捻蚊须针或是逍遥浪子的蝉翼千叶剑好惹。天杀令主惹上之后才晓得对手不好相与,忙施出浑身解术,倒翻出去,同时扬手一枚钱镖射在七星剑尖上,登时铜屑四溅。

如影追形,快捷绝伦跟去,二十余招霸绝武林的快剑出手这是袁星的一贯作风。剑气四溢啸若雷鸣中,那天杀令主被迫得在空中翻翻滚滚,毫无喘息余地,幸亏手中扣了不少暗器救急,饶是如此,黑色面罩上那个朱红色的“杀”字上的一笔已被七星剑尖似蛇咬样划掉!

天杀令主已陷人绝境,袁星根本不容他落地,剑似来自地狱的招魂钩牌,封住了天杀令主所有的生路。千钧一发,命悬其上之际,那天杀令主忽然十指齐捻,万点寒星暴现,竟然在最紧要关头施展出暗器之王陆家的成名绝技——万蚊无须!无数枚蚊须针骤现,顿时织成天罗地网,置天罡剑袁星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又是你在同本少爷过不去!”暴喝声中袁星的过命朋友陆云突然现身,出手也是那神仙难躲的暗器绝学——万蚊无须!微若蚊须的无数枚蚊须互相击在一起,极似裂帛的声音,嘭嘭光华四散。陆云拉住袁星,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问道:“我的老友,你伤着没有?”

袁星朝甫落地面的天杀令主抖手又是一剑,剑吐寒芒,迫得天杀令主倒掠出数丈。垂剑怒气冲冲问道:“好小子,陆云,你总算没等着我命翘翘后再出来给我收尸,让你去察寻那武林至尊手下的黄金飞龙旗使为何会你家的暗器绝学,你小子却给哥哥我一去不复返,那边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边却又出了个天杀令主会用你家的‘万蚊无须’,这个你怎么向我解释?”

陆云一指天杀令主,苦笑着道:“他便是我的大师兄蜀中唐门之主唐云天,至于那黄金飞龙旗使,也是家父的另一弟子,家门不幸授出这些徒弟来,陆某汗颜,请老友责罚。”

天杀令主忽道:“云师弟果然后生可畏,那招儿‘万蚊无须’师弟居然也练到这等境界,看来你我不能翻脸兵戈相对,那样使唐某有负千师门,退而言之,你我纵然不顾师兄弟手足之谊,大动干戈,到头来也难分出胜负,请师弟退在一旁,陆家的人唐某已发过誓不与对敌。至于袁星这小子,他已杀死了师兄我手下三十二名兄弟,血债血偿,为兄今日定不会放过他!”

陆云颇为犯难道:“唐师兄之言差矣,你既知失去手下兄弟非报仇不可,难道师弟我失去亲逾手足的袁家兄弟便不会报仇么!谁敢伤了我家袁兄的半根汗毛,陆某人会不顾项上人头同他拼命的!”语气微转,缓和下来续道:“唐师兄,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便看在师弟的薄面上,同袁兄化干戈为玉帛,并且,你以后自行解散‘天杀’这个组织,小弟保证袁兄再也不会将你当作仇敌相待的。”

天杀令主唐云天苦笑几声后大摇其头半晌不语。陆云问道:“你这是何意?”唐云天双目射出凛凛寒芒道:“师弟之言忒过幼稚,身人江湖便如放出去的舟,江湖浪涌中怎能身由己。愚兄与你道不同不相谋,你走你的侠义阳关道,我走我的强霸独木桥,与其碌碌终生,莫于早赴人生归宿,不成功便成仁!师弟的苦心愚兄心领了。”

天罡剑袁星乘机用左手将钳在脖颈上的两只铁手取下,握在手中皱眉不语,也不将那两只曾经掐过他的铁手扔掉,眸光不眨地盯住载着铁皮的断手,好似那断肘处每滴下一滴血,他便能从中领略到一分乐趣一样。

陆云无奈之极摇头道:“唐师兄,前面是深渊,你又何必闭上眼睛硬往前闯,跌下去粉身碎骨,岂是明智之士所为之事。莫看你们现在横行一时,为所欲为,与那武林至尊联手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我那逍遥兄一旦回到中原,届时他一震怒,甚么武林至尊,还不是摧枯拉朽一般,齐得土崩瓦解,变得没头苍蝇乱窜。”

天杀令主唐云天阴恻恻冷笑道:“陆师弟,劝你别将希望寄托在逍遥浪子那厮头上,他已同虎贲公子一起在天竺失踪,退一万步说,即使他平安返回,也未必见得能使他的老母、岳父、老婆们恢复本性,血衣门主手中操纵着您多迷失本性的不世大高手,又岂惧孤掌难鸣的一个逍遥浪子,至于他的那个胞兄虎贲公子,空有‘虎贲’之称,实无狐鹿之能,那厮只会同女人困觉觉儿,不敢想像,又令人难以相信,虎贲公子居然又令天竺女皇对他着了迷,这小子对付女人确实有一套,但对付血衣门主,他那一套却毫无用处,非但帮不上其弟的忙,定成为其弟的累赘。陆师弟,你自命侠义也可以,但得学会因风吹火,用力不多。在你眼中,与师兄联手合作的武林至尊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师兄也不是你所瞧得起的。但那血衣门主,相信师弟也是一样的深恶痛绝,你何不用以毒攻毒之计,让我们殊死一搏,对你梦侠义道有益无损!”

袁星突然抬头,左手捏得那两只断臂骨碎声咔嚓作响,剑眉斜扬,问道:“阁下为什么给我们出这等主意,对你来说益处何在?实足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就不相信这对你们能没有好处?”

唐云天大笑起来,笑得黑面罩上的那两个红白“天杀”二字抖动起来,更加栗人之极。笑罢叹道:“唉!袁少侠言出破的,如果无利惠及我身,本令主也不会费此等心机。的确,我在为你们出此策时用心异常良苦,因为我们天杀令组织虽与武林至尊联手,但亦恐难敌那自天竺归来的血衣门主,因为天下绝顶高手已有半数以上被血衣门主控制在手,故此为了存亡大计,我们只好与你们侠义道联手抗敌,合则两利,分则两亡,以我们原有的势力,再加上你们二位及红尘童子盖天宇、造化仙翁,当能与血衣门主相抗,若能通过你们劝说剑魔宫加盟,咱们这边的胜券便在握了。”

袁星冷冷笑道:“哼哼,想的倒美,你是想借我们的力量图生存,怕是没有这么便宜。我们何不隔岸观火,让你们两伙邪魔外道拼个两败俱伤,然后再收拾你们疲蚌倦鹬,岂不美哉!”

唐云天道:“袁小子,你这算盘打得不错,比本令主的老谋深算犹技高一筹,称得上是‘小谋妙算’,但是,唇亡齿寒,那血衣门主吃掉我们之后便会向你们下手,抑或是先吃掉你们,才向我们下手,与其被逐个吃掉,不如合则两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咱们姑且莫论孰皮孰毛,反正是一存俱存,一亡俱亡,鉴于上述厉害。本令主才主动建议化干戈为玉帛,同仇敌忾。”

袁星将手中两只断臂抛向天杀令主,那两只断臂挟着他十成内力,呼啸生风,径袭天杀令主。天杀令主仰身连着两个倒空心筋斗,狼狈之极避过袭来的断臂。袁星抚剑大笑道:“唐大令主,还你的手足!哈哈自古正邪径渭分明,冰与炭岂能共冶一炉,袁某代表整个侠义道郑重声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做无瑕英雄鬼,不做苟且偷生人。生有何恋,死又何惧,令主阁下现在便准备引颈待戮或是取我袁某人项上人头!”声落七星宝剑厉辣无匹掠起道惊虹闪电袭向天杀令主唐云天眉心!

千手阎王陆云急得连连摆手道:“老友莫可火爆,他是我的师兄,你们又这般大打出手,方才那番唇舌岂不统统的白废了么!都住手!都住手!冲着兄弟我的脸面都给我住手!有话好商量,何必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说实在的,当初我偷下云雾山时,本来也存着同唐师兄一决生死的念头,这不也没有势难两立么?”忽觉自己失口,这关头岂可讲些莫关痛痒的,忙又道:“都快给我住手,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若不再停手,继续做动手动脚的小人,兄弟我只好舍命相陪,也要动手同你们一起做小人,向你们俩玩儿命!”

那二人斗得很激烈,翻翻滚滚谁肯理会陆云之言首先罢手,谁定要伤在对方手底下,任陆云喊得声嘶力竭,二人愈斗愈酣,毫无停手之意,唐云天非但继承了陆家武学,而且还光大了陆家武学,一双肉掌使得呼呼生风,居然渐占上风。

天罡剑袁星的天罡剑术本是武林一绝,那柄七垦古剑在他手中,宛如有了生命一样灵动吞吐开阖,奈何那天杀令主唐云天一身内外功夫均达登峰化境,此次出剑未能制敌先机,功力强弱相形之下立分,渐觉得束手束脚起来。

陆云久劝不见二人买帐,大怒之下,拾起一把沙子,抛向空中。那些沙子成蓬落来,陆云指捻指弹,竟无一顺落地,千百粒飞沙击向斗场中间,挟着悸耳之极的锐啸,硬将那二人分开。他这手捻弹飞沙的绝技曾传给江柳杨,今日由作师父的施展出来,手法之妙、威力之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端的不同凡响之极。但是若由现在寄居于鲸腹中江柳杨来施展,定要比陆云又强上千百倍,因为柳杨现今所怀内力之强,是集天下两大绝顶高手北冥老人与逍遥浪子的总和,莫道集这两位大高手的总和,便是任意单拿出一位,皆可称霸字内,莫予毒也。

陆云以发“万蚊无须”手法发出飞沙,拆解开斗场中二人后,晃身而上,立在二人中间,怒声道:“谁若想再斗下去,便是不给我的面子,你们便直接向我身上招呼好啦,总比打在我的脸上要强!”

袁星道:“呆小子,你以为是他的师兄弟便可劝他向善么?错了,他现在认你是师弟只想利用你,待到目的达到将你放置刀俎之上时便不会再认你为师弟了。云弟弟闪开,愚兄要将他亡于剑下,代天行道杀死他这个该遭天杀的将‘天杀’刻在脸上的恶徒!”

一株柳树上突然发出拼声如雷。众人循声瞧出,见树冠中一根拇指精细的柳枝上横卧着一位身着奇装异服,身高不足三尺的怪童子!那童子背朝众人,却是满头霜发,更奇的是他那袭怪袍子的后背绘着八卦阴阳鱼图案,下身却绣着五爪金龙图案。袁星见到树上怪人后便喜形于色道:“不丁点儿小仙翁快别装睡啦!你再装下去大个子哥哥我的命便要被天杀令主夺去了!”

那人伸伸懒腰,长长哈欠一口气后,翻身坐起,身下柳枝荡来荡去,酷若荡秋千,扭转过身来,童颜银须,眸光炯炯,更奇的是他上半身披肩斜袒,宛若舰笑,下半身潇洒双逸便如儒装的长衫,哦,好一袭四不像短袍,可是披在他身上却变成了件宽大的长袍。唇齿不启,便以腹语出声音道:“对,本仙翁方才做梦遇见袁星,那圆滚滚的星星说得对,一针见血!遮住阳光的陆云就是挡得陆地一片黑暗的云朵吗,其昏昏欲人也昏。袁星,你放手干吧,本仙翁做你的后盾!”这人正是造化仙翁!此老这付世上独一无二的尊容,可说是最明显的标志。

陆云虽与逍遥浪子称兄道弟,却不能似袁星一样随逍遥浪子同老童子及造化内翁也兄弟相称,因为其母绣花婆婆还有翠萍是老童子、造化仙翁的师侄女,纵是陆云再放荡不羁,也不敢借越称两位师叔祖为兄。见到小师叔祖现身,忙跪倒见礼,道:“师叔祖在上,无知小子陆云向您老人家问安!”

天杀令主唐云天惊见造化仙翁现身忖道:“这老儿赶到,本令主欲要全身而退恐成难事,他与袁星意见相同,若不将老夫留在此处那才怪呢,逃?在这老儿手下,世上又能有几个人具备逃命资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且抓住张护命王牌再说!”只距陆云跪地处三尺,滑步趋前并指如戟点在陆云麻穴上,左臂环揽挟起陆云,右掌置于陆云百会穴上,阴冷之极道:“造化仙翁、袁星,你们都退下,否则我先毙了陆云!”

陆云万未料到师兄会向自已来这一手,毫无防范中束手就擒,目毗欲裂,语不成声质问道:“你、你这是何意?咱、咱们是师、师兄弟,天下哪有你这等丧尽天良的师兄,为了自己竟以师弟的命来威胁别人放你一命,卑鄙龌龊之极!直到今天我才算看清你这肮脏丑恶的灵魂。”

造化仙翁见陆云被掠,再也不能悠闲地于柳枝上荡秋千,飘然轻若绵落地,援须叱道:“天杀令主.你快放开陆云,本仙翁保证饶过你这一遭!”袁星则剑颤如蛇,随时准备扑上拼命。天杀令主喋喋怪笑着问道:“造化老儿,你要我放了陆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会放过我?”

天罡剑袁星陡然收剑昂首大笑道:“哈、哈......原来天杀令主竞是这等货色,来了一个造化仙翁便不战而退,而且还怕退犹不及,竟将自已师弟作护命王牌,说来不值一哂,这便是黑道巨枭的嘴脸。”

天杀令主摇头道:“袁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令主虽武功未能登堂入室,但自量仅一个造化仙翁与你联手还不足以取在下项上人头。自小遥浪子离开中原之后,造化仙翁与其师兄红尘童子盖天宇便已形影不离,这两人一齐出手,纵算是逍遥浪子也讨不到好处,你让我不抓到张护命王牌在手,难道等着毙在他们师兄弟掌下,去抓阎王爷鼻子么?”

红光一闪,场中多出位红袍红面红发红须的老者。这老者浑身皆红,惟有白眼球是白的,正是名动甲子之前的风云人物红尘童子盖天宇。老童子手捧硕大的黄金宝鼎,低头长鲸饮涧似也豪饮一口,用肘弯儿的袍袖拭去嘴角酒渍,顺了两下嘴唇,细品其味后赞道:“好酒、好酒!”转头斜视着天杀令主,喝道:“我师弟让你放了陆云,你听见没有?凭他‘造化仙翁’的名号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们会放过你的么?难道你让他以左臂为誓,他若守信自断左臂,那可就注定你死定了,因为他的左臂早已断过你现在所见到的只不过是只假手而已。”

造化仙翁嗔怒道:“师兄好没道理,见了人家便揭人家的短,真是岂有此理之极!好,你既向着天杀令主,便收他作干儿子好了。”

红尘童子盖天宇正低头去饮酒,闻言张口喷出,道:“不妥不妥,你的鬼点子没有一样是好的,让我收个这徉的螟岭义子,是怕我老童子的脸没处丢,再收个遭天杀的干儿子来帮着丢么,你这四不像越来越不像样子,简直是在设计坑害师兄我,该打屁股之极......”

天罡剑星朗声喝道:“省一省吧,你们老兄老弟什么时间吵架不好,偏在我陆兄弟有难之时吵架,若是陆云有个好歹,我非用针线将你们二位的嘴巴缝上不可!别再吵了,快想办法救陆云。”

老童子道:“晓得晓得,求你别再朝我发脾气,我这老小孩儿是不禁吓的,若将救陆云的那点儿智慧吓没了,陆云有什么闪失可要拿你问罪!”气得袁星啼笑皆非,心道这世上的几个老的一个比一个难缠,真是人老成精,惹上谁也不要惹上他们,那可是麻烦之极的事。老童子慢慢饮了口酒,缓缓抬头,目射凌芒,罩定天杀令主,徐徐道:“唐小子,你听见没有?识趣的赶快放了陆云,若陆云梢有闪失,非仅我们三个与你不能善罢甘休,你那师父暗器之王陆世鹏更不会放过你的!为己性命,不顾师门情义,如此卑劣行径与禽兽何异?”

天杀令主唐云天将陆云向身前更紧地靠了靠,道:“这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一来对于我这个师弟,本令主不应过早的图穷匕现,但今天需要他来做我的护身符,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其实,我也不愿这么做,但眼下只得委屈陆师弟护送本令主等到安全地方。”言毕唿哨一声,从树上落下三五十人来,半数以上面罩黑纱,未戴面罩的人中间赫然有武林至尊的属下黄金飞龙旗使、寻衅特使安眉带眼童子、至尊令使包龙风等人。由此可见天杀令主与武林至尊蛇鼠一窝确非虚谈。

蓦然,空中劲风飒飒,衣袂飘飘中两条人影捷若飞鸿扑至,娇叱声中:“休捉着我哥哥不放!”已是四只纤纤玉手幻化出层层拿影罩向天杀令主。

天杀令主唐云天移形换位,躲开凌空袭来的重重掌力,抬头见两位身着素裳的少女如白衣仙女般从天而降,那二女柳眉带煞,凤目含威,正咬牙切齿准备再度攻上。忙歉然说道:“二位小师妹莫要孟浪,为兄对云师弟如此这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慢向师兄我痛下杀手,待师兄以后向你们详释误会!”

那二女正是陆氏双姝。惟有异常的是,陆家姊妹此刻都道装打扮,那两身素白衣衫上,前后都绣有阴阳鱼图案!妙龄少女怎会姊妹双双做了道姑?世界之大,怪事迭出,本是方当韶龄的绝代双娇,又有什么事想不开遁入空门呢!陆嫣然莲足轻迈,跨前一步,道:“唐师兄,家兄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何至于你掌按他百会死穴,你言道以后详释,何需详释,所谓苦衷,相信那只不过是些骗人之言而已,莫用你解释,事实总胜雄辩,你能做出别人所不齿为之事,实属忘恩负义之极,等同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甚至是反咬一口,家父只有我哥哥一个男孩儿,你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岂不令家父寒心,令天下所有为人师者寒心!”越说越激愤,抖出条二丈八尺长白绫,白绫前端千丝穿针,银针耀目生寒,正是其母绣花婆婆成名绝技千针飞絮,针针怒张如蓬,径刺唐云天面门。

天杀令主唐云天后退一步,提起穴被制的陆云挡住匹练千针。他这手更加卑鄙下流的动作,非仅气得陆嫣然咬碎贝齿,亏得她千针飞紫上造诣颇高,收发由心,见情况不妙,立机收回招势,而且更气得陆莞尔柳眉倒竖,扬手亦是娘针白续出手,劲风疯然,匹辣辛狠之极,于一招之内,尽泄憎恨之情。唐云天以陆云作兵器,于仓猝中化解二女如云卷舒的白绫,毫不敢懈意,全神贯注躲避着那两条白绩上的千针飞絮。

以陆家姊妹功力而论,纵算联手也不是夭杀令主唐云天敌手,更何况此刻因哥哥在人家手中,投鼠忌器,所惮颇多,愈发得难展开攻势,四目中早喷出火来。貌比西子的双姝嗔怒,更具倾城倾国神韵!

天罡剑袁星虽与陆云相交甚笃,但井未到过去雾山陆家山庄,只在北坤罡斗宫中通遥浪子的婚宴上与陆家姊妹见过一面,当时便留下颇深好感,后来一直萦绕于怀,此刻见年余跳跃在自己心头中的两个义妹倩影变成了两个小道姑,不觉走神,一怔之后才悟到自己以前将对她们的挂念纯粹解释为爱屋及乌的兄妹之情甚是牵强自欺。当下神不守舍,明白了自己因何见到陆家姊妹而心绪难安,却忘了应该上前助她们一臂之力,管她们穿不穿上道装,到少自己应该是她们的义兄。

老童子放下金鼎,盘膝坐在地上,俯身鲸吸了一口美酒后,仲脖咽下,抚掌大笑道:“好一场羽化仙人双凤戏乌鸦之舞,老童子我眼福不浅,得观这般翩然舞姿,何幸之至哉!美酒润喉,佳舞仙姿,齐观共赏,人生几何!哈哈......”忽觉腰上一痛,回头见师弟造化仙翁正在收回那瘦小的左腿,已知是师弟踢了自己一脚,瞪着红红的双眼,吹起长长的赤须,问道:“师弟,你偷着动手动脚,是被孔老偷儿给熏染坏了,但不知你踢我一脚所为何事?”

造化仙翁扯了一下四不像短袍,露齿一笑道:“我也要喝酒,踢你一下是踢掉你的吝啬,对别人吝啬点儿也是好的,省下了酒咱们喝,对你亲师弟我吝啬,你可就不是老童子盖天宇了,简直成了只不下蛋不拔一毛的铁公鸡卫快,快给我口酒喝,不然馋坏了可不是好玩的,你得赔我肚子中饿死的那两条酒虫!”

红尘童子盖天宇笑道:“既然如此,你便不喝,饿死你肚中的那几条酒虫我负责赔便是。师兄猛灌美酒琼浆.半肚子的酒虫灌晕十之一二,它们便迷迷糊糊屙了下来,然后再被你囫囵吞进肚中,你肚中缺酒,它们只管很快醒来向你讨酒喝的,这个赔法怎么样?”

造化仙翁气得又连踢了那老童子三脚,嚷道:“好个师兄,你为兄不尊,师弟也只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了!这个赔法不怎么样,最好是你喝得酩配大醉,倒屙出来那几根酒虫,师弟再将我肚中已经饿死正屙出去的屙到你口中,让你做件善事,你便用几口酒将之吞了下去,在肚中将之救活,救得数条酒虫的命,胜造许多级浮屠呢!嘻嘻、哈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此法妙哉,你说这个法子怎么样?”

红尘童子盖天宇一捂鼻子道:“师弟技高一筹,比那无孔不人犹要无孔不入,还是你斗胜了,喝酒喝酒,这金鼎中的美酒管你的够!”说着将盛酒的金鼎推给师第,双目只顾注视斗场。

场中,可怜名震江湖的千手阎王陆云此刻却叫人握在手中如同抡风车一样抡着,陆家姊妹那两条白绫轻翔灵动,躲避着哥哥的身体,似两条驾云游窜的白龙寻隙攻击天杀令主唐云天。劲气弥空,是风呼啸,莫看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捕斗,却也激烈异常。

袁星是武学上的大行家,见陆家姊妹虽皆是一流高手,却较天杀令主差上不止一筹,久战之下,在天杀令主来说,如同儿戏,可是陆家姊妹已是香汗淋漓。猛然醒悟,那天杀令主能挟持他自己师弟,这等卑劣小人还同他讲什么仁义道德,七星古剑如惊虹经天,掠起漫空寒飙,剑未到剑气早已砭人肌肤。剑出声出:“天杀令主拿命来,否则快放下我的陆家兄弟!”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招儿,虽觉未预先警告已不是君子风范,但对付天杀令主这号人,剑声同出也已客气了许多。

天杀令主武功虽高出袁星一筹,但于单打独斗上只能聊占上风,而今袁星参战,再加上陆氏姊妹原有的凌厉攻势,确是够天杀令主唐云天消受的了。唐云天手中唯一法宝便是陆云这个大活人,愈是险恶之时,愈是将陆云舞得如一片云似也。穴道被封的陆云早已气得难以言喻,再加血贯顶门,口鼻中溢出鲜血来。热血屹洒中,星星点点交织,更是令袁星、陆氏双姝莫敢轻举造次。

造化仙翁捧着硕大无朋的金鼎,叉开两条孩童般的小腿儿,仰面来个一饮而空,直急得原本坐在地上的红尘童子盖天宇一跃而起,连连嚷着:“当真不客气,竟未给我留一滴!”造化仙翁将金鼎中的酒饮个底儿朝天之后,抛给老童子道:“便宜你了,未将这鼎一块吞下去,已是给予你莫大的面子!”那大腹便便衬着五短身材的样子,甚是滑稽可笑。又大笑着一指场中早变成风车的陆云,道:“你要喝血酒陆云那小子有两鼻筒子,有本领救他过来,准能喝个够儿,岂只是一滴二滴!”

盖天宇面色一肃道:“甚么!陆云给那该遭天杀的天杀令主弄得口鼻溢血了么?这个颇为麻烦,以后见到小浪子我这个作老哥哥的无法交待,连他的小兄弟都未保护好,他不抽我的筋扒我的皮也得砸烂我的盛酒金鼎,无酒可饮无异砸了我的饭碗!不成,我得先抽天杀令主的筋,扒天杀令主的皮,事先存个本儿,莫到时将本儿都蚀上,光挨小浪子的一顿惩罚。”言落倏然自口中喷出股酒箭,白灿灿酒箭映着丽日现出七色彩虹,蔚为大观,岂只是壮观而已,比起阎王令犹要要命之极,酒箭成束,利如铁箭,径取天杀令主的咽喉。

天杀令主唐云天左跃出去,回手用陆云后背去挡那股酒箭。无巧不巧,老童了喷出的那股酒箭正射在陆云档下,酒箭如利矢.穿档破衣而过,余势未减,射在唐云天身上,竟将貌似天神凶霸霸的天杀令主那袭玄衣射穿无数小洞,便如筛子眼儿似的,怪的是这些筛子眼儿里居然冒出殷殷鲜血,并在甫现洞眼儿的刹那,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造化仙翁拍着瘦小枯干的手,笑道:“妙哉!还是陆云这小子有尿,一泡尿竟破了天杀令主唐去天的金钟罩铁布衫。这尿神奇之极,有如天外来物,并且带着醉冽的酒香,莫可思议,陆小子,将来你就贮存你的那怪尿,定比茅台等名酒犹要值钱,茅台酒只能喝,却不能用之专破内外两家横练的护体神功。你这尿酒自是不同,许多武林高手都要收藏当作法宝用!人家都是因夫贵因妻贵因子贵.......什么的,只有你这傻小子因尿而贵,真可谓你这小子真有尿!”

红尘童子盖天宇正自连续喷着酒箭,耳听师弟平素开玩笑败北在这里找场子,气得暗骂却无法开口反唇相讥,口中喷射酒箭如故,心中连天价地叫嚷着:“好个师弟,你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居然这般不分亲疏辱骂起师兄我来,那酒箭是自我口中喷射出去的,虽然巧了点,但毕竟样子是实际不是,你这么讲岂不是将师兄我这张口连同这条舌头都比拟成了陆云的小便了!糊涂透顶的师弟,真希望陆云那小子能在你头上撒泡尿给你来个醍醐溜顶大洗脑瓜壳!”

酒雨弥天酒下,饶是天杀令主唐云天武功绝顶,手中又有陆云做档箭牌,亦是浑身被射出无数个小孔。那酒箭酒雨似是有了灵性,还会择人而击,浇到陆云身上的,力微若雨,落到唐云天身上的,则强若铅弹。

数十股酒箭纵横交织连结成网,劲气大炽,唐云天浑身如筛子底,狼狈不堪,正在难以支持下去之时,老童子所喷出的那些酒箭酒雨方兴便艾,因为他所饮的酒有限,再若喷便不是酒雨酒箭,只能喷他腹内的那点老本儿连同肠肝肚肺胆等,可是这些老本儿又怎能喷出伤人,那样岂不未伤人先伤己!纵算能喷出伤人,与敌同归于尽倒也罢了,喷射不到敌人这点儿老本儿又能喷射多久呢,假设老童子喷得发狂一发难以自制那可是万万要不得之事!

酒箭消散,如同雨后之霁,天杀令主唐云天长长吁了口气,浑身破鱼网似的黑袍上流满血痕,喘息着如拼牛奋蹄之后的小憩,其状甚是叫人可怜。可是怎容他喘息,红尘童子盖天字身如飞矢扑至,左掌前拍,右掌斜引,一拍一引之中是气如热浪火焰一样令人如置蒸笼!纯阳神功!盖天字着实动怒,掌发纯阳神功,拭目天下,能接得下他如此这般轻描淡写一拍一引的实是不多,寥若晨星!

唐云天足踏八卦步法,向巽位游身掠去,左手回拍掌,掌心扣着枚追魂隐形针,一旦二人掌触交实,老童子功力再高也要被其暗算。“嘭”声响如爆开的爆竹,幸喜二人手掌尚有尺余时,两股内家是气业已凌空相撞,气浪翻涌中,红尘童子盖天宇岿然不动,天杀令主毕竟技薄一筹,如浪头上的浮萍摇摆着捧出,脚下踉跄中,险些将手中的护身符陆云扔掉。

红尘童子盖天字是何等人物,甲子前已与剑魔宫创始人一代剑术大宗师上官涛齐名天下,重出江湖后肯示弱过谁,除他结义兄弟小浪子外,几乎是睥睨江湖,无人能出其右。眸芒怎能遗漏秋毫,电目掠闪之下,见到那枚微若牛毛的夺命追魂的隐形毒针,冷哂一声,怒冲顶门,心道:“好个无耻之徒,惊了自己师弟护身保命已是卑劣得蔑以复加,又施这般宵小行径。罪不可赦!”猝然拍出三十余记凌厉之极的迅电掌法,浩厉无匹罡气骤生宛若狂撅漫卷,热浪炙人,几乎令停手罢斗站在一旁观战的陆家姊妹、袁星三人热得透不过气来。

天杀令主身后的黄金飞龙旗使、人妖包龙凤、安眉带眼二童子、三四位武功颇堪入流的天杀组织中的黑衣人同时扑上,剑啸掌轰声四起,齐袭向红尘童子盖天宇。

盖天宇乃是旷代武学大豪,早洞悉这些扑来的人身怀之学不俗,定在唐云天危机之时伸以援手,故此早有准备,他这凌厉一击旨不在伤敌而在救友,双腕颤抖之下螺旋掌罡四方飞袭,刹那如同平地刮起一股特强的龙卷风。于是掌罡如焰中,人妖包龙凤的龙凤洞箫剑发着鬼泣似也的箫音斜飞向一旁,竟将那位至尊令使也一齐带飞出。至于掌力雄浑的黄金飞龙旗使,金黄色掌是乍吐,已被悉数反震回去,同那几名黑衣人齐若断了线的纸莺倒飞出去。最惨的是安眉带眼那两个小鬼精灵,手指上系的奇门兵器金针银线断飞而去,两个小家伙被浩大的气浪抛起,风中落叶似也飘落数丈外。

电光石火,间不容发的转瞬间,红尘童子盖天宇将援敌震飞后,鬼魅般飘前出手如电,右手化指,指风飒飒激起空气成旋儿,径射唐云天左侧五穴,左手虚幻般惊来,神出鬼没地硬从天杀令主唐云天手中夺过陆云,随即顺势颤指解开陆云的穴道,扬手又抛向唐云天。

唐云天虽是一流高手,但在老童子这等超一流高手面前怎能分庭抗礼,非仅手中护命王牌被夺,而且躲过那五缕辛辣之极的指风亦是非常之难。正自施出浑身解术避那五缕指风,蓦然陆云那庞大的躯体如片云般压下,怔然忖思:“便宜乎灾难乎,失而复得,能否再是护身符?”本能地在侧身避开盖天宇最后一缕指风的同时仲手接住陆云。

老童子自出手到收手虽经历了许多酷斗场面,但那只是眨眼间的事,抛出陆云后便抽身退下,忖道:“这回有那天杀令主瞧的了!”笑吟吟捻须站在袁星身侧。几乎是咬着耳根子对袁星道:“星星小子,你还傻瞅着陆家的那两位道姑千啥?盯得眼睛从眼眶子里掉出来那两个小妮子也是没有一个会为你还俗,别尽想着孔翩翩为小浪子还俗的美事会再现干你小子头上,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的事,小子,得为她们做点实际的事,快帮她们将那色魔包龙凤的眼球挖出来喘上几个响,定能聊博芳心,你还愣着干什么!”

天罡剑袁星一怔,见包龙凤确是在贪婪地盯着陆家双姝,气冲斗牛,手中七星剑灵蛇般刺向人妖包龙凤。一打扮得女人味儿实足,花枝招展的包龙凤方才吃了老童子的亏,却在对陆氏双姝的想入非非中尽数忘掉,袁星那快捷无匹的一剑到了咽喉,这才惊觉,龙凤洞箫剑自腕底颇出,虽然剑术上造诣不低,却失了先机。七星古剑在袁星如臂使指般灵活中,随着龙凤洞箫剑上扬,倏若吐芯儿之蛇,带着死亡之神的轻吻,轻掠过人妖包龙凤额头,顿时血虹飞溅,那包龙凤本是涂脂的脸上开满了朵朵血花儿,自眉间至额头更是现出条血柱!好令人称快的一剑,自此人妖的脸上刻下无法掩饰的标志,再也不能扮成女人去迷惑诱奸别的女孩子了。

大快人心的一剑之后,七星古剑便与带着箫音的龙凤洞箫剑搅在一起。二人剑术上的造诣均非同凡响.但包龙凤却无法同已达剑术宗师境界的袁星相抗,他之所恃,便是来自龙凤洞箫剑内的血魔珠之助,这柄邪剑挥舞起来,阴寒剑气砭人骨髓,外加包龙凤本身内力不弱,也可以与袁星相抗片刻,斗时一久便不可以再抗衡下去。

那边,天杀令主唐云天接过飞来的陆云,正自不知是福是祸,突觉手腕一麻,惊见陆云那只手己如灵蛇一样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知道不妙,深悔自己失察误接住这位已经穴道被解开的有千手阎王之称的师弟,致使自己反落入“阎王”之手,恨自己低估了红尘童子盖天宇,那盖天宇既是绝顶高手中的佼佼者,又怎能无缘无故地将欲救之人救出后又拱手送回,莫用寻思可知其中必有蹊跷,但他索以老谋深算著称这次却愿者上钩!

陆云凌空折腰落地,口中含的满是鲜血一下子全喷在唐云天面罩上,那黑面罩上的白色“天”字也同朱红的“杀”字一样殷红怖人!运指如风连封住唐云天数道要穴,然后抡圆巴拿狠捆着师兄的耳光子,愤怒之极骂道:“狼心狗肺之徒,人面兽心的家伙,你、你、你竟做出如此不是人做的事!当年算是家父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今日本少爷更是瞎了眸子,还要仍然认你作师兄,招致奇耻大辱,报应,好歹不分的报应!”

几掌捆下,陆云因穴道被封四肢麻木已减,他这般活动筋骨,黑道大豪唐云天却承受不起,几下子之后已是实足的一位大胖子,肿起的脸将玄色面罩撑掉,现出的鼻青脸肿,端的滑稽之极,宛似戏台上出现的胖头娃娃。陆云遂渐恢复平静,晓得自己这几下挟怒用上了内劲,足有开碑裂石之威,师兄的护体神功已被老童子的喷酒绝技破掉,能再挨得起自己这几下,实是不易之极,不由得暗中佩服师兄内力修为之深,生了相惜之情,原又有莫大渊源,不觉中怒去一半,停手不再打师兄的耳光子。

双方实力相较之下,天杀令主方面虽然人多势众,却无绝世高手,老童子等人虽人数屈指能数,却不乏绝顶大高手在内,谁为刀俎谁为鱼肉显而易见。树倒猢狲本该散去,可是那些经过严格训练之后的天杀组织的黑衣杀手们,见令主被制住穴道,非但未散,各个持剑踱步上来,皆是一付亡命之徒的样子。

造化仙翁孩童般地晃身到了陆云身后扯了下陆云衣角,道:“陆小子,那些爪牙张牙舞爪扑来,我与老童子不想沾染血腥,这么大把年纪啦,死后不求人正果也不能因杀人忒多而入炼狱,今这个就得有求你这位‘千手阎王’,快快大展你的阎王手段,将这些魔崽子们杀尽斩绝,免劳我们动手,这便是你‘千手阎王’大大积德成人之美又同时大大招收鬼民鬼户壮大你的阎王政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陆云拭去嘴角鼻舞上的血渍,道:“师叔祖勿用挂怀,这些咱陆小子当仁不让,岂能劳你们动手,再者方才他们的头儿那般‘恩惠’我,我又能不感‘恩’图报么!将唐大师兄的这些爪牙所掉聊泄心中恶气,这总算对得起大师兄,没有去所掉他的脑袋给他保留个吃饭的家伙。”慢悠悠探手入怀,那双手去掏的便是死亡的阎王令——蚊须针,千手阎王一旦将那双可抵千手的要命阎王手再闪伸出,那将会在刹那间制造出一片可怕的修罗场!陆云发蚊须针,便连逍遥浪子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岂是眼前这些小角色可以躲得过去的!

暗器之王的另一个秘密弟子黄金飞龙旗使眸子瞪得比牛眼睛犹圆犹大,他也伸手人怀,扣满指捻蚊须针,打算射落师弟射出来的夺命神针。自知指捻蚊须针上的造指虽深.却未必能及得上师弟,紧张之极,心中殊无把握。

既然黄金飞龙旗使与天杀令主都是暗器之王陆世鹏门下,天杀令主又与那神秘之极的武林至尊一个鼻孔出气,且那武林至尊曾现身自天竺超度大法师掌下救走至尊令使包龙凤时在一处秘室中显示过一种武功,极似陆世鹏的成名绝技“万蚊无须”,倘若陆世鹏不是那武林至尊,他的两个弟子也不可能为那神秘人物武林至尊效命,更可疑的是安眉带眼二童子所用金针银线之术,分明也是陆家指捻蚊须针手法脱胎而成。假设如是事实,更叫人难理解的是亲如陆世鹏子女的陆家兄妹,岂有同亲生父亲势如水火之理!便是陆世鹏创下比武林霸主更富贵强大的霸业,没有陆云继承,与零何异?事情如罩雾中,难见端院,既令人无法不去怀疑,又令人难以去怀疑,扑朔迷离难以探根究源。

莫说别人,便连陆云都有些怀疑,缓慢地掏出双手,手心扣满指捻蚊须针,滞而不发,徐徐抬头将目光盯在黄金飞龙旗使脸上,一字一顿问道:“三师兄,你便是我那失踪多年的师兄黄龙飞,那么你所甘为效命的武林至尊极有可能便是家父了?”一语出口,惊煞所有人。

黄金飞龙旗使似是一震,然后摇头道:“小师弟误会.我与大师兄早已脱离师门多年,师父他老人家怎晓得我们在江湖中到底做了些什么,若如师弟所说,方才大师兄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那般对付师弟你,所以你异常敏感了,假设之说连望风捕影之说都不如。”

陆云剑眉微轩,道:“莫管如何,今天你我师兄弟已到势不两立的地步,休怪小弟辣手无情,不然容你得手,保不准似唐师兄那般来不顾手足之情对付我,吃一堑长一智,你们再休想利用我的幼稚妄讲义气来施骗于我!”双眸始终盯着三师兄黄龙飞双肩,只要对方稍有举动,指捻蚊须针便立即出手。

数十名黑衣杀手举刀仗剑步步为营迫近,杀气铺天盖地,弥漫整个柳荫古道。身着道装口念“无量天尊”的陆家姊妹对望一眼后,由陆莞尔开口道:“哥哥,我与姊姊已经心归道德,不宜再染血腥,这些人都得到你的生死薄上报到了!”

陆云笑道:“本阎王大招鬼民鬼户,我多多益善,来者不拒,他们办理阴间户籍一事,本阎王御批钦准。”倏然双手十指齐捻,立有光华四射,根本见不到他所射出去的是什么!

黄金飞龙旗使亦适时出手,千百枚蚊须针电射而出,但闻“铮”然金属交鸣之声布散在整个空间,蚊须针相撞落地如雨,间杂着几名玄衣杀手中针后临死前的惨嗥声。不堪入耳令人生悸之极!黄龙飞出手后便知自己道行较师弟逊色许多,易位而论,陆云定能将他所发出的蚊须针悉数射落,便不会出现有人中针身亡的现像。忙喊道:“不知好歹的天杀令主座下朋友们,徒逞匹失之勇枉自送死,积尸如山血流漂柞于事何济?还不赶快给我退下,嫌死得人少么?”正自讲话分神之际,碎然肩头一痛,“呀!”的一声,历来是他用以伤别人的蚊须针如今也来尝次他的血,同时亦令他尝到伤在指捻蚊须针下的滋味儿——初若蚊叮,渐如针刺,后比挨刀的滋味儿犹要痛苦有品头儿。

陆云阵布血丝,暴喝一声:“退!来不及啦,本阎王已将他们的户籍落下了。”十指颤捻幻化出万千指影,无数蚊须针四散飞射如同惊掠起的寒芒幽光,伴着惨嗥声、尸体倒地声、风儿呜咽声、兵器落地声、百响齐奏,构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杀人不见血,喉间一点红。蚊须针射毙之人,只能在咽喉上寻到隐约的一点殷红。千手阎王陆云果然名不虚传,只在常人未及交睫间,数十名武功本来不弱,却无机会近身一搏的黑衣杀手已然悉数倒下。

黄金飞龙旗使黄龙飞一臂软绵绵地垂着,另一臂挟起穴道被封的大师兄唐云天,飞身便走,叫道:“安眉带眼快退!”疾若流星,只招呼安眉带眼一声,根本不及顾那早被袁星宝剑罩住的至尊令使包龙凤死活。

天罡剑袁星手中七星剑吞吐如电,又在包龙凤肋下划了一道血痕,道:“云兄弟,斩草务除根,莫可沽名遗祸根,你念他们是师兄弟手足情义,他们方才是怎祥对付你的,难道你忘记了吗?”

陆云一怔,指扣蚊须针,望着将逃出自己神针所及范围之外的二位师兄,心下颇费踌躇,暗道:“许他们不仁,就许我不义。可是,他们不仁已是不应该,我再不义就更不应该,他们不仁不义,我又岂能不义不仁,放他们去吧!”双手缓缓垂下望着那四人消失在林荫路尽头,低喟一声,碎然转身,面对至尊令使人妖包龙凤,星眸中杀气暴射,道:“你就是奸淫无度,而后用一把魔剑吸干所奸淫后少女的血,且美其名曰‘血虹十四浴佳人’的人妖包龙风么?本少爷早想向你发张阁王帖子,奈何始终寻你我不到,今日相见天假其便.你准备到另个世上去做‘鬼妖’吧!”

天罡剑袁星突然道:“云兄弟不碍插手,若是我手中的这柄七星剑不能剐了此淫魔,誓不罢休!”剑光霍霍,早将包龙凤那柄龙凤洞箫剑压得箫声低沉,几近于无。

陆云忽然眉飞色舞道:“莫非你要学上官兰芝在五台山剐那淫僧智觉贼秃?好、好!可惜你没有人家上官兰芝那般高深难测的功力。人家剑气纵横,遥遥的便将智觉秃驴剐成人肉丝儿,你得一剑一剑的剐,只不过剐成人肉片儿罢了,没有什么好瞧的了,曾见过大海怒滔澎湃,便没有兴趣欣赏你这小河潺潺,要看活剐奸人的精彩手段,得去北坤罡斗宫求兰芝嫂嫂,袁兄,你有没有兴趣向嫂夫人学习一下?”

袁星手下丝毫不缓,道:“袁某人乃当代剑术大宗师,何必再向别人学习,更不可向嫂夫人学习,虽说老嫂比母,可是她毕竟是小嫂子,这满招损谦受益道理人人都懂,只是不可在小嫂子面前谦虚过度。陆云,你不喜欢看我剑剐这恶人,尽可以不看,是掉过头去或闭上眼睛随你的便。”手下妙招连珠,颤腕又在包龙凤肩头削下块肉来。

人妖包龙凤此刻刻术变得不中用之极。本来,这一年之中尽在北坤罡斗宫弟子柳无悔与杨倩文迫杀下度过,被迫常常斗剑,年来剑术造诣已经精进不少,怎奈他现在所面临的对手,是连逍遥浪子都佩服的天罡剑袁星,难免要相形见拙。袁星出剑,剑无花架子,招招朴实无华,正是克包龙风为发挥龙风洞箫剑威力而频施虚招发出箫音的无上剑法。故此,包龙风虽能抵挡得住柳无悔与杨倩文二姊妹联手,却挡不住袁星一人攻势。而袁星若与柳、杨二女中的一女相斗,也只能是平分林色而已,他之所以能战胜包龙风,正应了一物降一物之说。

剑气哧哧,箫声呜呜。二人盘龙般游走,不时有血光迸溅,可怜那人妖包龙凤,此刻已成披红挂彩的血人,身上的零碎肉一会儿这里飞下一片,一会儿那里又落下一块,端的可笑之极,同时又悚人到极。

陆嫣然与其妹陆莞尔双双背过身去,低垂螓首,素手掩住凤目,犹自恶心得欲吐。陆莞尔沉不住气终于开口求道:“袁大哥快别这样残忍好不好,你就一剑将早该死去百次的那厮杀掉好不好?不然人家要将昨晚吃的饭也都得呕出来了。”

那边,盖天宇与造化仙翁两位皤然老叟闻言齐掩口强抑制住大笑。这二位老来活得自在逍遥,便学那孔皆入无孔不入到处开玩笑,聊藉此打发暮年沉寂。二老此时均在心中默忖:“这小丫头若将昨晚吃的饭都呕出来那才叫好玩之极呢,昨晚吃的饭不都变成臭屎才怪呢!”皆因他们是陆莞尔的师叔祖,故此谁也不敢说出,自持身份,同时谁也都不敢笑出。

袁星闻言微震,佳人语音如出谷乳莺,似闻纶音,忙道:“好!愚兄谨遵莞尔妹妹之命,这便一剑杀了包魔头,只是以那厮所犯的累累罪恶而论,如此实是便宜了他!”剑势一变,由偏锋改中宫大开大阎之气像,势如江河洪沐,滚滚而上。

包龙凤在对方辛辣无匹宛如水银泄地般的剑势之中,如同漩祸中打旋儿的一片落叶,东漂西荡,摇曳不定。手中龙凤洞箫剑也变得愈来愈重,觉得这柄剑从来也没有这般沉重过,如舞着柄玄铁重剑,浑身是血,为了活命只得浴血奋战,平素作恶时,他绝对不会想到今天他也有浑身沐浴着自己鲜血的时候,便如死在其剑下的“血虹十四浴佳人”中的佳人,种瓜得瓜,种豆收豆,天网恢恢,疏而不滑,这大抵是他作恶多端的报应。

眼看着人妖包龙风便要马上毙在袁星剑下,任谁也改变不了这已成定局之势。便在此刻,一声锐啸划破天空,一道青光不啻是电闪飞向天罡剑袁星。突如其来,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更出乎斗场中二人意料之外,本能地一剑刺出,不亚雷电交鸣之威,“砰”然巨响声里,“锵”的一声袁星手中的七星古剑竟然飞出六七丈外,那握剑的右手鲜血淋漓,居然被震得皮开肉绽!

地上,一枚青光闪闪的铁胆滴溜溜旋转着,刹那钻入土中不见了。不敢置信,又不能不信,便是一枚寻常武人把玩的铁胆居然能有如此威力,从剑术大家袁星手中将七星古剑震飞!场中的红尘童子盖天宇、造化仙翁二位禁不住惊得咋舌不巳,他们自问也没有这份功力。

正自众人循铁胆飞来方向惊望之际,箫声如鬼泣,包龙凤手中的龙凤洞箫剑诡异绝伦,从绝难想像得到的角度刺向袁星。天罡剑袁星手中无剑,不啻是失去灵魂的躯体,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剑术无所藉以施展,顿然变成不如寻常武夫。那挟着鬼神呼唤的一剑,堪堪已刺到袁星咽喉,便在这向不容发之际,可怜袁星这位剑术大豪兀自手足无措,躲闪更是不可能!

众人被龙凤洞箫剑所带起的箫声惊醒,虽仍未见到发射铁胆的人现身,皆心悬袁星安危,扭过头惊呼出声,陆家姊妹更是一个娇叱“卑鄙”另一个喝骂“无耻”。就事而论,袁星的宝剑被铁胆击飞,并没有明确表示停手,包龙风可以停手也可以不停手,继续攻击并非“卑鄙无耻”,武德上亦无此类规矩。

当此之际,便是老童子的武功再高,造化仙翁再近一步能功参造化,陆云的指念蚊须针再神鬼莫测,他们已都无法在交睫间挽回定局。陆氏双妹骂完之后便欲掩目不看,尚未来得及掩目,任谁也预想不到的剧变骤然发生。

袁星已经感到了死亡的亲吻,那颗片刻前犹是意气风发的雄心陡然冻结,那只专门杀恶人的右手也无力地垂下。蓦然,右手触及一物,正是悬在肋下的那柄古色斑斓的七星剑鞘王!于是,电光石火之际,眸放光彩,剑鞘快逾迅电扬起,缚着剑鞘的鹿皮带断成数断,好一记习惯性的快剑,以剑鞘施出,“锵”的声响,包龙凤的龙凤洞箫剑竟如蛇入穴,端端正正地插入七星剑鞘中!

妙绝人寰,险冠宇内。

大家长长吁出口气,陆家姊妹也不捂眼睛了,明眸中流溢着惊喜。陆云拍手叫道:“好小子,有你的!不愧是我的老友。”造化仙翁与老童子对望一眼,齐点头笑道:“有看头儿,袁小子的这一手比咱们强!”

“嘿嘿!垂死挣扎罢了,那怎能称得上是‘一手’,黔驴之技而已。”声音冷酷无情,便响在众人身后寻丈之地,令人闻之不寒而栗。惊回首,大家见到一位身材伟岸,青袍银发的老者站在地上的一具死尸上,那老者木讷诵的一张脸,毫无生气,与地上的死尸相比,未遑多让。一见便知,那张脸上戴的定是张人面皮,否则世界上谁的脸都不会如此木无面情的。

那边“铿锵”连声,包龙凤在后退拔剑,袁星闪身似影跤形跟上,包龙凤调整箫剑方拔出一半,又被袁星剑鞘前送插到底,反反复复,自然是铿铿锵锵.地上则开满了一路的血花,那是自袁星握紧剑鞘的左手虎口中滴落的。

陆云十指扣着蚊须针,剑眉剔入鬓角,朗声喝道:“兀自那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你是哪个山头下来的野兽,不敢示出本来豺狼之貌,戴着张人面皮装人,暗算我家袁兄更是禽兽不如、见不得人的行径!”

那老者闻言皤然华发戟张,根根似针,显然已是怒极。可是怪事跟着发生,那些竖立起来的银发又都恢复原样,老者竟声音柔和之极,不愠不嗔道:“陆云,你这娃子好狂,倒有三分神肖你老子陆世鹏,老夫便看在世鹏老友的面上饶过你的无礼。你退到一边,老夫要教训盖老儿与造化老儿,他们以老卖老竟欺负到我的手下头上,老夫若不教训他们一顿,还有如何颜面自称是武林至尊!”

“武林至尊”这四个字无异于四记惊雷炸响在诸人头上。老至盖天宇,少至陆嫣然陆莞尔,大家都瞪圆眸子像是欣赏动物园中的动物一样,细观起戴着人皮面具的武林至尊,像似欲穿过那张阴森森的人面皮详细鉴赏这位黑道巨霸的每个毛孔似的,直盯得这位黑道大豪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武林至尊讪讪问道:“你、你们这是在看什么?”言下之意是问他身上有什么奇特之所在,不想却被造化仙翁抓住了话柄。

造化仙翁迈开两条小腿儿,提着四不像袍子,越众而出,在武林至尊身前五尺处站定,揉揉眼睛,故意歪头又左右瞧瞧,紧闭着嘴唇,腹部翕张,以腹语发音道:“我吗、我们这是在看只从山里跑出的猴子,一只会说话妄称‘至尊’的猴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定是山中老虎成群,你这只猴子才跑下山来,戴张人面反便想称大王。告诉你,山下虽无老虎,可是也轮不到你这只猴子来称王的。山上山下之王是条神龙,那便是逍遥浪子,他虽不在中土。余威犹在,足以震慑黑白两道,便是所谓的‘山上山下’,所以无论在黑道白道上,你都是只猴子,永远也称不上大王的!”

武林至尊目射杀芒,仰天狂笑,笑声中柳叶飘落一地,足见其内力之精湛。笑罢冷哼一声道:“造化老儿,看你那副怪模怪样,居然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用腹语骂人,徒呈口舌之利,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甘愿做三寸地丁的小家伙儿,省下那张臭口不说人话,难道是用来放屁肩粪的不成!”

话音甫落,尚未等造化仙翁开始搭腔,老童子忽然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成!怎么不成?这般形容他用腹语讲话再妙不过,老猴子,谢谢你帮我想出了这么妙的对付他腹语之计,老猴子这一言确是颇为有效的激将之计,他再也不敢用腹语开口讲话了!”

袁星与包龙凤已然铿铿锵锵如同奏乐绕场疾转三圈儿,他们这场别开生面的打法端的酷烈,又妙趣横生。若是包龙凤将龙凤洞箫剑自七星剑鞘中拔出,则袁星之命危矣,若是一直这般耗下去,包龙凤内力修为较袁星逊色,势必要丧命在袁星的左掌之下。

武林至尊晓得与老童子师兄弟二人斗口是讨不到好处的,未料到老童子竟对其师弟反戈一击,帮自己在舌战上讨到个便宜,不觉一怔,便在此际一缕异祥的金风若有若无突然袭到他的咽喉!知道是陆云的指捻蚊须针出手,丝毫不敢大意,急运罡气护住咽喉,似是无意中一点头,张口衔住那枚根本来不及去躲更来不及出手去封的蚊须针。好惊险绝伦,那枚蚊须针长不及牙齿之宽,衔住它若捏拿不到火候,差之毫厘便会有送命之危!

陆云惊呼:“狮子大开口!这专门对付指捻蚊须针的绝技你怎么会用?”愣怔怔呆睁双目,比见到鬼怪犹要令他吃惊。

陆嫣然一怔之后间道:“你怎么会陆家的不传之秘,莫非你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位失踪多年的大伯!”陆莞尔闻言也将目光自袁星与包龙凤那边移来,惊诧地问道:“姊姊,你说甚么?”嫣然道姑道:“莞尔,这位武林至尊可能就是父亲所说的那位大伯!”

陆莞尔螓首微摇道:“可是母亲却说事实上并没有这么位大伯,是父亲子虚乌有杜撰出来的!”

武林至尊张口喷出那枚衔在牙缝中的蚊须针,笃的一声,射入一株柳杨干中,那株柳树居然震颤不已,霎时间摇落了满树柳叶!一枚微若无物的蚊须针,居然自他的口中喷出后有这般大的威力,这不由得红尘童子盖天宇等又一次不由衷佩服。陆云自量便是由他以双手全力发出蚊须针,也绝对无此等威力。柳叶飘落未止,那武林至尊已然开口道:“还是二位侄女眼睛亮,老夫不是陆家之人怎会咱陆家的不传之秘技,便是别人偷着学去也只能学到其形,不可能偷艺学到其神达到这般地步。陆云这小子有眼无珠,以咱陆家绝学指捻蚊须针射杀了伯父手下这多高手犹是不算,竟然出言对大伯不逊,还向大伯痛施辣手,可恶之极,家法难容!”

陆家兄妹待得那武林至尊自己承认是他们的长辈后,各个惊得目定口呆,愕然说不出话来。沉寂之中,惟听到袁星与包龙风所击出的韵律井然节奏单调的铿锵声。

武林至尊大叫道:“别再打了!包令使、袁星,亏得你们俩还是成名人物,这般小孩子打架的把戏居然也有脸继续下去?”声若洪钟,握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那声音中宛如有无上魔力,竟使正在激斗的二人各自跃开,剑与剑鞘锵然声响中分开,遥遥对指着。袁星手握剑鞘,顺着虎口兀钧滴淌着鲜血,怔在那里,悚然一惊,心中自问道:“袁星,你是堂堂的天罡剑袁星,为什么糊里糊涂地听那武林至尊号令,方才只要左指点出,乘那人妖分神之际,定奏奇效,又为什么遗误战机?袁星啊袁星,你枉称了‘天罡剑’......”正在他自怨自艾之时,那包龙凤早已跪下去给他的主子叩头谢救命之恩。袁星心忖,这回可别鬼迷心窍再随那人妖包龙凤去给武林至尊见礼,那可丢脸之极,比死在武林至尊手下犹要令人生畏。

武林至尊长袖一挥,道:“免礼站着回话。”那包龙凤如同被股无形的劲气托住,只跪到一半便被托了起来,脸上涨成紫色,衬着未干的血迹,怖人之极。武林至尊问道:“包令使,同你齐来的天杀令主、黄金飞龙旗使还有那安眉带眼他们如今何在?”

包龙凤面色一变,颇有难色答道:“他们、他们败阵后......”往下无法措词,毕竟那些人是他的顶头上司,“逃命”或“逃跑”这类字眼儿终究说不出口。武林至尊怒道:“他们是不是临阵脱逃?”包龙风浑身一凛,已听出主子语调中的恚怒,挺起胸脯答道:“是!”再也不敢含糊其词,惟恐迁怒到自己头。

武林至尊怒极咆哮道:“唐云天、黄龙飞,看我不扒你们的皮......”

红尘童子盖天宇道:“老狂夫,你逞威风回到你花果山上去逞,这里不是你这沐猴而冠逞猴威的地方!”

武林至尊双掌平胸齐出,喝了一声:“倒下,凭你盖天字还不配在我老人家面前饶舌!”罡风呼啸排山倒海之势而至,直将旁侧的人妖包龙凤、千手阎王陆云、陆嫣然及陆莞尔等人刮得如风中凋叶般飘出,掌力之强,已达不可思议地步。

红尘童子盖天宇在敌人浩大的掌罡中,陡然红袍鼓荡起来,双掌变得赤红外翻推出,热浪潮涌与那武林至尊的掌力当空相撞,砰然巨震,老童子站立不稳跃起落到自己盛酒的金鼎中,足踏金鼎如踏只小舟,在古道上划起道深深沟痕,向后退去。退出足有五六丈远才刹住,张开嘴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来,面色由赤红变得黑紫怔然问道:“你可是百余年前的武林皇帝?这种霸绝天下的掌力也已在江湖失踪百余年,老夫六十年来的夙愿就是想领教一下这种掌力的雄威,夙愿得偿.虽败无憾!”

那武林至尊仍立在黑衣杀手的死尸上,那具死尸被他带着后滑出寻丈之地,下面的黑衣已磨擦成碎片,皮肉涂满古道。青衣飘摆,猎猎作响,显是老童子那一记掌力犹未散尽。武林至尊亦大出意料之外道:“盖天字,你也很了不起,居然识得此种掌力的来龙去脉,同时并没有倒下,看来你的纯阳神功并不是唬人的。”说着扭脸向左右看了看古道旁古柳,似是漫不经心无意的一瞥。

造化仙翁退到师兄的身侧摇若小脑袋叹息道:“唉!你们两位准也没倒下,可怜那几株无辜的古柳得替你们倒下。古柳百千龄,何辜之有?人生不满百罪恶滔天二不公平,不公平!倒下的应该是你们,可惜我这‘造化仙翁’不能左右造化,否则......”言甫及此,古道两侧七八株柳杨竟真的轰啸着倒向两旁,谁敢置信,这竟是被两大内家高手拼比掌力时的余波所震断的。

树倒风停,地上爬起的是袁星、陆云、包龙凤、陆嫣然及陆莞尔。五人咋舌不已,忘记了被摔在地上的疼痛,更忘记了去撞落身上的尘土。陆云向二位妹妹问道:“嫣然、莞尔,这人会用百年前武林皇帝的掌法,定是那武林皇帝无疑,不然谁敢称‘武林至尊’,设若‘武林至尊’是‘武林皇帝’,那么这人当在百岁开外,怎又能是我们的大伯?”

陆莞尔额首称是,她原本便是相信母亲绣花婆婆所说,认为那大伯纯属无中生有之谈。

陆嫣然刚欲接过妹妹话题,望见古道上老童子与造化仙翁同踏上那金鼎,四脚有巧劲儿金鼎如破浪之般,自地上飞快地掠向对面的武林至尊,那武林至尊也踏着死尸似踏着雪撬一样滑前迎上。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开始,急道:“我们快躲,免受池鱼之殃!”拔身飞向田野中,宛如惊起的娇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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