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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蚌仙珠》


第十四章 离魂公主戏凤尘

柳无悔剑气到处,在那掠珠之人周身衣衫上射出八十一个小孔,剑剑恰到好处,只破其衣并未伤其身。左手素指遥抓,欲以师门绝学玄孤断魂指力凌空取回那珍珠,不料夺珠之人视那颗珍珠比生命犹要宝贵,双手攥紧躬腰护住,口中嚷道:“这珠子是蚌仙子的内丹,你们二位蚌仙子想索回此珠不难,答应做我们兄弟的妻子,我自然会将珠子还给你们的!否则,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放手的!”这人正是那渔郎中的弟弟,此刻他双手握着珍珠,无悔的指力飒然掠过,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两条流血的指痕与三条溢血的指印。那三指稍轻的是无悔见那呆渔郎互不肯放手,临时收回指力之故。

杨倩文道:“你们两个呆气十足的痴人,这珠子不放手也罢,出水时蒙你们相助,方才我姊姊又抓伤了你的手背,这颗珠子就归你们所有吧,只是你们要秘密收藏它,古来宝物皆是不详之物,切莫慢藏诲盗,特别是这颗珠子有疗伤奇功,武林中人知道了均想得到它,切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要因为这颗珠子害了你们两兄弟的性命。”

那渔郎征然间道:“你、你真的肯将这颗珠子送给我?”在他想来,此珠是蚌仙子的内丹结成,蚌仙子将珠子送给他,自是答应做他老婆了,登时欣喜若狂。

柳无悔不晓得他所打的鬼主意,拉起倩文转身便走,头也不回抛下几句话:“这珠子虽宝贵,可我们姊妹也不恁般小气,答应送你了自然送你,只是你以后不要出言无状,幸好是我们,若是遇到武林中的哪位女魔头,就凭你刚才的那句下流语言,保管让你们死上十次!”最后一句已是从树林那侧传来,去势之快,当真行云流水一般,这更让那双渔郎深信她们是蚌仙子临凡不疑。

那痴舟子手捧珍珠发中。其兄忙道:“咱们快追!”痴舟子道:“有她们的内丹在手,还怕她们不返回来么?”

柳无悔携着杨倩文,姊妹俩如乘风而行,穿过江畔树林,走上临堤官道,这才双双伫足,东南西北地望了一番,这才晓得她们又返回了北岸。倩文望着师姊道:“咱们以后去哪里?”无悔黯然伤神,叹息道:“去哪里!去哪里?我也不知道。罡斗宫是不能回去了,凭我们这点微末道行,回去只能做阶下囚。在江湖流浪,江湖上又是群魔乱舞。去孤凤山剑魔宫求援吧,听说上宫啸云老宫主与宫主夫人胡妙妹不知去向,剑魔宫正闹得人心惶惶,前不久那少宫主辣手无情上官铭还派人到咱是斗宫来向他的两位姊姊求教,可是那时兰芝、蝉娟她们都已随师父去竺了,这会儿虽回来,却不比不回来的好!倩文,你说我们该到哪里去?躲在深山里练功么,待到我们功夫登峰造极的时候,那时已是时过境迁,江湖大局早定,回天乏力啦!”

倩文道“咱们一直向西走,寄希望于万一能在西方的天竺国寻到逍遥师兄或虎贲师兄,见到他们,咱们也就有主心骨儿了!”

想到虎贲公子,柳无悔便觉得丰臀上不自在,忙用手捂住,那日在罡斗宫西山沙丘上被虎贲公子抱住屁股亲吻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觉心中怅然若失,幽幽一叹道:“千山万水,涉层云大漠,我们又何处去寻他们。漫道天宇茫茫,便是同行在一条路上,也有失之交臂的时候。若能找到他们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哪怕是只寻到虎贲师兄,他虽不及江湖上寻常武师,好歹我们也有个同舟共济的人!”

倩文道:“找不到他们也得向西去找,只要一息尚在,就不能放弃寻找逍遥师兄,以扫荡中原的群魔。”

树后有人叹道:“要找同舟共济的人,眼前放着我们兄弟你们不考虑,却要学那玄奘法师西游,历尽万苦千辛还不知能否找到伴你们逍遥人生的人,岂不不智之至,何必舍近求远,有我们兄弟相伴,保管让二位蚌仙子逍遥快活,更何况你们的一颗内丹在我们手里。”

柳无悔螓眉含嗔,斜斜一挑,手按剑柄怒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若敢再来聒噪,定不轻饶!”拉起倩文转身便走,明明去向是东方,却因那渔郎在西方的道路旁,讨厌他故而背道而驰,向东方快步奔去。

奔出二三里,倩文拉住无悔,道:“师姊,我们何必与这凡夫俗子怄气,他愿嚼舌头便任他嚼去,我们欲向西行.不可因堵气便向东行,这祥南辕北辙,岂不越来越远么?在水中拉那大蚌耗尽了力气,我现在有些俄了,你不饿么?”

柳无悔闻言腹纳咕噜一响,顿时也觉得饥俄难耐,道:“好,我们便在这里野炊一顿!”飞身跃起,掠过一株枯树,落下时已折了一抱干枝。拔出宝剑,劈向块石头,火星溅在干枝上,却未着火。

杨倩文笑着寻来把枯草,火星溅到枯草上,才引着火,然后她转身入林,拾了几枚石子,打落几只山雀,回来扔入火堆烧上。

雀肉未烧熟之际,那讨厌的渔郎又赶来.柳、杨二女这回黛眉含煞,她们的忍耐已到极限,如果那渔郎再若口出不逊她们定会让他吃些苦头儿。孰料,那渔郎趋前竟跪了下去,双手呈上珍珠道:“请二位蚌仙姑饶了小的无知,人神殊途,岂可有非分之想,还是那白发白胡子仙翁说得对,冒犯仙姑,仙姑虽宽宏大量不予降罪,天谴是定难逃过的,方才我们回去打算将那巨蚌肉做食物,未料哥哥被蚌夹住拖到水中险些淹死,多亏白须仙翁来得及时,才将他救了。”

二女相觑愕然,无悔玉手自剑柄处垂下道:“白须仙翁!他可是白须白发白眉白袍浑身无一处不白?”倩文悄声在无悔耳畔道:“他说的人酷肖白头居士,那老头儿怎么会从东北的白头山天池来到这里呢?”

渔郎道:“不错,正是这么位仙翁,他老人家也如二位仙姑一样,是从水里出来的。”

二人闻言,更加相信那人定是白头居士无疑,因为白头居士向来是居住在长白山天池里的,从水中出来自不是什么希罕事。

渔郎道:“肯请仙姑收回这颗珠子,只求仙姑不降罪,饶恕我们的愚昧无知!”

倩文便要去接那颗珍珠,无悔忙道:“不可以,与人之物,千金何惜。那颗珍珠咱们已经送给他们,便是他们的了,岂能再收回!”倩文粉颊绯红,怯生生缩回了手。

“哈哈,价值连城的珍珠居然没有人要,老夫便捡个便宜!”声未落一道白光掠来,径射向那颗珍珠!便在电光石火之际,又一道白光射到,那两道白光撞在一处,噼噼啪啪居然在瞬间暴响连声,人影倏现,两位白衣人凌空对掌十余记,齐向后翻了出去,下面跪在地上的那渔郎被掌罡所震本应倒下,却弹身而起,身法利落之极。

那渔郎收起珍珠,面现迷惑不解之色道:“帮主!你们两位究竟哪位是我们的帮主?”

两个白衣人长得一模一徉,都是白须白发白眉,身材高矮几乎都不差分毫,四臂在快捷地交换着招式,口中齐声道:“我是帮主,他是假的!”

柳无悔问道:“你们中谁是真白头居士?”

那二位相斗甚烈的皓首老者竟又齐声道:“我是白头居士,他是假的!”

那渔郎道:“你们怎能都是我们天水帮帮主呢,若你们都是白头居士,便都不是我们天水帮帮主,若都是我们帮主,便都不是白头居士。所以你们之间一定有一个是我们帮主,另一个是白头居士。属下斗胆问帮主一句,属下这渔郎身分是怎么来的,那颗珍珠上又有什么文章?你们中谁答得出来,谁才是我们的帮主!”

两位白衣怪老叟掌下风雷滚滚,看来功力竟在伯仲之间,其中一位皤发老叟道:“你这渔郎是假的,真渔郎早已死在了咱们掌下。珍珠是抢来的,那上面涂有最霸道的媚药,便是贞节烈女触及这种媚药,也会主动到八十岁的老翁面前献媚的!虾米枪,我答的对不对,是不是你的帮主?”

虾米枪喜道:“对、对!你是我们的帮主天水白龙无疑,那个定是您老的师兄白头居士。帮主,问题又来了,方才小的还知道您是哪一位,这会儿你们俩转来飞去,只一眨眼的工夫,便又难分辨出来了。”

天水白龙道:“虾米枪,睁开你的虾米眼好好看着本帮主,记住,你再叫我之后,见到我们两人中哪个朝你连眨三个眼睛,哪个便是你的帮主我老人家!”

杨倩文忽道:“你们中谁是白头居士,请回答我们姊妹是谁,并回答你比你师弟多学的功夫是什么?”她在罡斗宫中之时,曾听师姊上官兰芝讲过白头居士的故事,晓得他有一部《素月真解》,并从上悟到素月神功,故此才有如此一问。

两个激战中的白头老叟中一人道:“你们是北坤罡斗宫中的柳无悔与杨倩文,是兰芝女侠的师妹,这个便是老朽忘了自已姓甚么,也不敢忘了两位,因为得罪了你们,便等于得罪了兰芝女侠,得罪兰芝女侠的人,不但得罪了整个北坤罡斗宫,更是得罪了逍遥浪子,小浪子一发怒,天翻地覆,老朽便是有十个脑袋也得丢十一个,说了这大堆‘得罪’,实是不敢得罪。文丫头问老朽比师弟多练出的是什么功夫,你自已细看吧!”言落长袖飞卷,挟以十成素月神功,猎猎作响,一片白云相仿罩向天水白龙。

“轰!”的一声,天水帮帮主天水白龙被震退寻丈开外,惊叫道:“师兄,你悟出了《素月真解》中的素月神功!”白头居士哈哈大笑道:“不必大惊小怪!”扭头面容甚是恭谦道:“文丫头,我这个不肖师弟已替老夫回答,你认为老天可是假的么?”

杨倩文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尚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请你回答你最好的朋友是谁,他怎么没有同你一同来呢?”

白头居士道:“我最好的朋友自然是蜂飞尊者,我们向来是形影不离的,难怪文姑娘会有此一问。老朽这次下山,实是因听说兰芝女侠等人被血衣门主以药物控制住,这才同蝶飞尊者一同赴罡斗宫,途中探明兰芝女侠等所中的是种绝迹江湖多年的迷药随欲丹,这种迷药本是蝶飞尊者的师母蛊毒婆婆传下来的炼丹方法,所以蝶飞尊者尚可配制解药。但那解药配制起来端的麻烦,光是药方中的几种奇珍异宝就够寻找的了。所以我们便分开寻找配制解药的珍宝,他去了天山采雪莲,我便来到长江中寻解药配制时的引子解毒珠。方才,你们得到的那顺珍珠便是我所要寻找之物。”

柳杨二女闻言不啻是喜闻纶音,登时眉开眼笑,齐道:“这么说,我们师父师嫂还有孔老爷子有救了!”

天水帮帮主未待师兄回答,已是调匀气息后又扑了上来,喋喋怪笑道:“没有救的,本帮主会立即飞鸽传书给血衣门主,不久那蝶飞尊者便会被门主派人杀掉,说不定还是他所欲救的人亲自穿着血衣飞来将他杀掉,那可是令人痛心之极的惨事!哈哈……”

白头居士掌发如刀,势逾奔雷,同师弟缠斗在一起,惊问道:“你、你们天水帮也投靠了血衣门主?”

天水白龙手下毫不留情,掌风呼啸声中,道:“我这呆头师兄今日脑筋也转得相当灵活了,居然被你一猜即中。师兄,你再猜猜今天的结果会如何。是你这位曾在天池隐居一甲子的师 兄能战败师弟,生离此处呢?还是小师弟我刚满甲子的天水白龙能取你项上人头,呈到血衣门主面前请功领赏呢?”

柳、杨二女对望一眼,心中都在暗叹,未料到天水白龙方及花甲之年看上去如同百岁老人一样,非但头发胡子白了,便连眼眉睫毛也都是白的,因此她们皆觉得非常奇怪,别的武林高手,英华内敛,六七十岁之龄让人看了觉得才至四五十岁,那才正常,可是这位天水白龙恰恰相反。

场中师兄弟愈斗愈快,渐化两团白光,绞缠在一起,又是难以分辨出谁是白头居士,谁是天水白龙来。掌风呼啸,吹得那虾米枪站立不稳,连连后退。倩文知道虾米枪怀中的珍珠是炼制解除师父等人所中迷毒解药的药引子,用眼角余光斜视虾来枪,故意同斗场中的白头居士道:“白头翁,你们这一斗起来,本姑娘又着不清哪一个是你,哪一个是你那鱼目混珠的师弟,你想个办法,怎么能够让我们认出你来。”白头居士掌挟风雷,迫退师弟,道:“他眨三个眼睛标志着是他,我摇三次头标志着是我如何?”

虾米枪忽然感觉到脊背冷风嗖嗖,一种从未领略的寒气升自心底,两腿肌肉不由自主抖动,忙撤步心道:“这是什么预兆呢?以前只听人说过不寒而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寒而栗吧!” 有些走腔走调道:“帮主,你们哪一位是我的帮主?快眨三下眼睛,属下有+万火急的大事要问您老人家,现在若不问明白,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问了,我有种预感要做死得不明不白的糊涂鬼!”

场中师兄弟俩齐停手罢斗,同声道:“我是你的帮主”皆向那虾米枪连眨三次眼睛,样子一样的严肃认真,但落到旁人眼中,却是滑潜可笑。虾米枪边:“属下这次就更糊涂了!”

杨倩文素指已按在了剑柄上,那剑随时都有可能出鞘要了虾米枪的命。虾米枪的那种末日到来的感觉愈来愈炽,心道:“不要光想着那可泊的问题,要将注意力转移,或许能好受些。”想到这里时,鼻中嗅到股焦糊气味儿,其人将死,其言也善,忙道:“二位姑娘,你们烧得鸟糊了!”

柳无悔已看出师妹欲杀死虾米枪取回解毒珠,审时度势,知道师妹出手只需一招便可索了这虾米枪之命,但她晓得师妹心慈手软,可能在第一招中放那虾米枪一条生路,只是剑破虾米枪之怀,夺来那颗解毒珠而已。于是,她自火堆中拿起一段一端燃着火焰的树枝,挑出火堆中的鸟雀,心中思忖:“这虾米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夺这颗珍珠时,手上已经沾染了那两个渔郎的血,不能让他再活下去。”恨天水帮行恶草菅人命,横行长江水域,自已也曾因之成了落汤鸡,险些命丧江底,决定不能留这虾米枪活在世上,计算好地势角度,将手中燃烧着的树枝倒持插入路旁一株大树内,那树枝离地三尺六七寸高,前端仍是着火,那火随风摇曳,唿啦啦直响。

杨倩文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白头居士,哪个是你?快摇三次头让本姑娘看看。”场中那二人齐摇了三次头后,互相戟指道:“你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便在他们话语未落时,杨倩文也已长剑出鞘,娇叱一声:“领死吧!虾米枪。”剑气若惊虹交剪,将虾米枪罩在剑网中。

虾米枪一怔之际,胸前衣衫已被削下大片,那颗珍珠浇地有声,但觉两肩剧痛,琵琶骨已被挑断,那泓剑气骤敛,忍着疼痛喃喃道:“原来是姑娘的杀气使我不寒而栗,可是我并没有做糊涂鬼呀!”强烈的剑气余势未绝,形成气浪推着虾米枪不由自主倒退,蓦觉命门要穴一热一麻,接着后身衣服起火,登时失去了知觉,原来那燃烧看的树枝非仅烧着了他的衣服,点封了他的死穴,而且直入肉中数寸,他又岂有不死不做糊涂鬼之理!

场中的天水白龙暴怒,虎吼一声扑来,道:“你们两个小妖女,本帮主本想纳你们为妾,你们竟屠杀起帮众来!”掌挟劈山移岳之势,攻向二女。白头居士随后飞袖赶上,挡住天水才龙攻势,道:“本帮主未予追究,你这个冒牌帮主拼得甚么命,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掌袖兼施,将天水白龙迫得倒退回去。

杨倩文收起长剑,用从虾米枪身上削下来的那片衣衫裹住解毒珠,小心翼翼包好,生怕沾到珠子上的毒药,甫欲收藏起来,忽听那边斗场中的白头居士道:“文丫头戎也小心了,真是当局者迷,解毒珠若是解不了那下三滥的媚毒,老朽又何必迢迢万里来寻这颗珠子呢!”倩文一征,玉颊微红,将那片包着珍珠的衣衫扯下,把玩着那颗珠子,果然无事,但觉触手沁凉,舒泰异常。

柳无悔又从地上拾起段带着火焰的树枝,缓步走入斗场,道:“白头翁,你且退下,待本姑娘收抬完这条天水泥鳅之后,咱们一同吃那麻雀肉,不然我与倩文在旁观战吃肉,你却在拼命,不公平之至,将来被掌门师姊知道,一定挨批评的!”

白头居士一记十成功力的素月神功发出,掌罡四溢,将天水白龙震出丈外,便连柳无悔手中的枯枝上火焰,向旁侧摇曳两下,险些熄灭。脚下一滑,退到火堆旁,拾起一个雀肉,吹了两口,道:“烧糊了,但却很香,柳丫头,老朽嘴馋,等不得你了,可要先祭这五脏之庙了,喂,柳姑娘,求你手下留情,天水白龙再混帐再不是东西,他毕竟是我的师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求姑娘网开一面……”

柳无悔嗔道:“白头翁,那香喷喷的雀肉还堵不住你的嘴么?不劳你饶舌,我会立即给你烧条天水泥鳅堵你的嘴!”声未落手中枯枝一颤,上面注满了内家罡气,枝头上的火焰暴涨,伸缩吞吐,宛如火蛇!

白头居士愕然,哪还有心思再吃雀肉。天水白龙怔愣后退,浑身一震,晓得那段燃烧着的枯枝上经柳无悔内力注贯之后,不啻是宝刀利剑,特别是枝头火焰喷射,更是防不胜防。当下掌蕴内力,困兽似也准备孤注一掷。

杨倩文望了白头居士一眼,道:“白头翁,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吃雀肉?嫌雀肉烧糊了么?那边有我师姊妙手烧出来的虾米肉,若是非得等着吃那尚未烧出的泥鳅肉,你就等着吧,但那条天水泥鳅曾是你的师弟,那样岂不是自残骨肉么!”

白头居士一征,道:“文丫头好没礼貌,怎么连我也一同骂成泥鳅?”

杨倩文默然未答,秋水般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眨都不眨盯着那边。

但见柳无悔玉臂挥出,枯枝挟着尖啸,吐着火蛇,幻化出漫天枝影,不用去数便知那是九九八十一枝,每枝前端火蛇飞窜,八十一条火蛇织成火网笼罩住天水白龙。天水白龙急速后退双掌飞舞,心道:“老夫枉称天水白龙,自古水克火,龙降蛇,今日却要栽筋斗,被火蛇烧成天火火龙!”掌力弥漫下,将那些火蛇迫开半数以上,但那些火蛇源源不断窜射来,比真的毒蛇犹要猛烈令人生畏。

柳无悔以枝代剑,展开刀天玄女剑法,剑气挟着烈焰,火蛇按着九天九野方位同时射出,目不及交睫间连攻三招,见到天水白龙连劈带避居然躲过去,亦不禁暗暗佩服天水白龙功力之强,不愧是天水帮之主,一代隐侠白头居士之师弟。手上不由加劲儿,忖思:“你这老儿这身功夫虽然练来不易,又是白居士的师弟,奈何你却投身在那血衣门主门下,若放过你,你定会飞鸽传书给血衣门门主,为师父们炼制解药的尊者可就难保性命,因此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杀了你!”立意欲除掉天水白龙,刹那火蛇漫空飞射如电,威力大增,立时迫得白须白眉的天水帮主喘不过气来,涨得那张雪白的脸也变了颜色。

快逾惊雷闪电之际,二人已经交手十余回合,天水白龙的功力的确不容小藐,能在玄奥无俦的九天玄女剑法下挨过十余回合的人,世上毕竟不多。

柳无悔自知功力未能登堂人室,设若在师姊上官兰芝的剑下。任这天水白龙施展出浑身解术,他也不能躲开一招儿的。当下玉腕振颇如风送柔柳,剑气漫天,火蛇满空。

天水白龙方才劈开射来火蛇的那十余掌,已是竭余而发,眼下见对手攻势愈加凌厉,累得鬓角额头早已见汗,左劈三掌之时,未照顾到右面,蓦然右侧身子数道大穴上一麻,晓得不好,忙闭气封住了穴道,可是周身已是起火,那件白袍立时变成火袍!火焰随风作响,炙势难当,惊得天水白龙掉头便跑,俨似一条火龙一样径射向长江。

柳无悔拔步欲追,陡见面前白光一闪,白头居士已经挡住她的去路,居然向她躬身一揖道:“柳姑娘,老朽求你饶他一命!”无悔愣住,忙躬身还了一揖,起身眼看着带着团火焰远去的天水白龙,眸现焦急道:“放了他,难道你就不要你的老朋友蝶飞尊者的陕命了么?”

白头居士悚然一惊,扪额转身率先追去,边奔边道:“饶他不死可以,得让他发誓不可害蝶飞尊者。”柳、杨二女顾不得拾起那烧焦了的雀肉,紧随其后衔尾追去。但是经过白头居士阻了阻,天水白龙早已奔出数十丈外。

转瞬间,天水白龙已是头发眉毛胡子俱己起火,哪里还是什么白龙,地道的成了火人!好在滚滚长江便在眼前,他接连几个起落,便一个筋斗翻入长江中,那江水嗤的一声,冒起团白气,白气散去,上面漂着几点灰迹,浪来浪去,灰迹亦随着逝去,惟余滔滔东逝水。

白头居士奔到岸边,望着东去江水发愣。喃喃道:“蝶飞老友,不是我白头翁想害你,实是我这老脑筋转得太慢!”抬头凝视辽阔的江水又道:“亡羊补牢犹未晚,况且老友还没有死,我这便去追那不肖的师弟!”折身扎入江中,江面上仅余几点水花儿。

柳无悔随后赶至,惟有望江兴叹。杨倩文在后面拉了下她的衣襟道:“师姊,我们只好暂时东去赴天水帮总舵,助白头居士擒住天水白龙,保住蝶飞尊者的性命!”

是夜,安庆城中一家大户被“借”去了黄金百两,这不足为奇,奇的是那家小姐的两身衣服同百两黄金齐被“借”去翌晨,安庆城东,沿江古道上,两骑俊马向东奔去,马上正是两位小姐装束的柳、扬二女。

策马疾驰中,杨倩文道:“师姊,我们得快马加鞭,昨夜白头翁与那‘没水火泥鳅’不知要顺流而下多少里路,足够咱们一日赶的!”柳无悔用力一夹马腹,回手抽下一鞭,道:“好!就听你的,快马加鞭!”二女俯下身去,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在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上,天水帮总舵经数日筹办,已为他们的帮主天水白龙六十大寿准备好了一切,所有帮众聚集在总舵中,再加外来的宾客,热闹非凡。天水帮的藏娇阁设在临海的两排楼阁中,是天水帮幽禁被捉来的女人的地方。

玉蟾公主被锁在一间幽室内。以她的武功而论,虽被封住几处要穴,但欲冲开穴道破门而出那是极容易的事,可是她体内的迷药随欲丹药力犹在,糊里糊涂地居然躺在床上睡去。梦中见到她相思入骨的江柳杨好似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她自己则身化一朵浮云,想从上面拉住那几遭灭顶之灾的江柳杨,但她只是一片云,并没有手臂,急得她想大哭大喊,却又因她只是一片云,没有口齿怎能喊出来!正在她急得欲发疯之时,猛然见到海面上游来一条巨鲨,张开血盆大口将她最最心爱的人江柳杨一口吞了下去。

玉蟾颤抖着惊醒,猛见一张虬须黄面犬牙参差的面孔吻向自己,潜意识告诉她,这人绝非是她的江柳杨,本能地翻身避开那张腥臭熏人的嘴,回臂一肘,撞得那人摔了出去。坐起怒道:“你不是江柳杨,别的臭男人休想碰我!”

那人从楼板上爬起,怔了半晌,忽然笑道:“没想到美娇娘居然有这般身手,这回小生我要定了你,以前帮主各个尝鲜儿,你可不能让他碰了,因为副帮主我要娶你做夫人,他天水白龙再好色也不至于打他弟妹我长江黄蛟媳妇主意。”

玉蟾痴呆呆地从床上站起,神色讷然道:“甚公!你是‘长江黄鸟’,我说你不是江柳扬么,你果然不是,既不是江柳杨,又对我动过非礼的念头,便容不得你再活下去!”纤纤玉掌推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掌罡奔雷般撞出。长江黄蛟移形换位闪开,亏得先前吃了玉蟾一肘,早有了防备,不然这位天水帮副帮主非得命丧这藏娇阁上不可。

“砰”然声中,楼阁震颤,临海的窗扇碎成木屑向外飞散。长江黄蛟凛然大震,收起了非分之想,掌上蓄力,再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玉蟾莲足缓移,迫近黄蛟,正欲出掌,忽然一个古怪的念头袭上心中,停掌未发,问道:“黄鸟,你既然能在长江上飞,便能在海洋上飞,你可以为我到大海上去找柳扬还有那条大鲨鱼么?”

黄蛟一怔,被玉蟾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如临云雾中,茫然反问道:“甚么‘黄鸟’?甚么柳扬?甚么大消鲨鱼?”双掌仍是封在胸前,毫不敢放松戒备。

玉蟾忽然倒背过手,走到被她打碎的窗前,凝视着碧波粼粼的海面,她本性已失,不然定会被浩瀚的大海惊得欢呼出声。因为这时的海景太美了。湛蓝的大海,静得如一整块无边无际的蓝宝石,宛若处子婷婷静立。蓦然,一股水柱冲天而起,足有四五丈高,甚是壮观。玉蟾指着海面上的水柱道:“黄鸟,你看那不是大鲨鱼在嬉水么?”

黄蛟从破窗中望去,见了那水柱,知是鲸鱼在喷水,也未辩论,问道:“是又怎样?”

玉蟾幽叹一声道:“请你把那条大鱼捉住,剖开它的肚子,救出它肚子中的银龙王子,你黄鸟便是莫大之功,以后说不定会变作大鹏,再不是长江上的黄鸟了。”

黄蛟被玉蟾句句称为“黄鸟”,入耳颇不受用,他本姓黄单名蛟字,同帮主天水白龙一样,在姓名前加上“长江”二字作绰号,可是玉蟾硬是把他说成是长江上飞着的黄鸟,岂能顺耳。虽说佳人口莺声燕语,听后黄蛟无论如何也发不起脾气,却暗暗生气,忖道:“你叫我‘黄鸟’,而不叫我‘黄蛟’,分明是瞧不起我,暗喻我黄蛟无能之极,虽然方才在你手下吃了瘪,但你怎知那是我怜香惜玉!”转念又想:“今日是白龙帮主的六十太寿,他姓白的向来霸道,不晓得我向他讨这位美娇娘他能否舍得,方才想乘他白龙未回来之前捷足先登,却未料到这美娘子竟是朵刺玫儿。也好,我便指挥手下人捕了那头巨鲸,一来为讨佳人欢心,二来也让帮主白龙看看,我黄蛟确确实实是条蛟龙,他白龙枉称为‘龙’,何时捕捉到过水中霸王大鲸鱼!”思忖至此,抱拳道:“小娘子所命,焉敢不从!但是,我若将那鲸鱼捕到,你可答应从了我?”

玉蟾虽精通汉语,但她母后教她汉语时,将“从”字的下贱含意隐去,故此她听了黄蛟所说的:“你可答应从了我。”一语顿时怔住,心说从不从倒底是什么意思呢,略一犹豫,以为答应从了他也无妨,再加上她此时神志不清,便顺口答道:“你若能捉到那条大鱼,从鱼腹中救出柳杨来,我便从了你。”

黄蛟闻言大喜,随即又面现愁容道:“小娘子,你这不是在故意难为我么,捕到那大鱼容易,从鱼腹中找出柳树呀杨树什么的,这鱼腹求杨柳,不比缘木求鱼易,都是一样比从公鸡要蛋还要难为人的!小娘子,只要捕到水中的那条大海鱼.莫管鲨鱼鲸鱼,你就得从了我!”

玉蟾迷迷糊糊,听那黄蛟叫她“小娘子”竟听成为“小娘和儿子”,凤目含嗔道:“胡说,谁是你小娘,本姑娘简未嫁人,哪来你这么大的儿子里!”愠怒之下,身展孔皆入亲传的百禽身法,倏忽而至,将孔道爷传她的“神来三抓”改为三拍,素掌挥出,神出鬼没,啪啪啪三声脆响,黄蛟双颊已印上十个鲜红的指印,迅即肿了起来。玉蟾打完黄蛟,没事人一样踱步到床边脸盆旁,慢慢腾腾洗衣着手道:“乖儿子,不,应该是乖干儿子,干娘没有见面礼,便赏你这三下子吧,一则告诫你不要乱叫别人家姑娘为‘小娘’,‘小娘’尚未找到‘小爹’听你这么叫会发火的。二则罚你这干儿子说话办事不对‘小娘’尽心尽力,你不去捕那大海鱼,怎知鱼腹中没有你的干小爹柳杨?”这位神智不清的公主,如同梦游般说话办事居然半点亏也未吃,岂不怪事咄咄!

黄蛟怔在那里,捂着脸颊暗道:“这妖女是人是妖?我黄蛟的武功本是长江上的第二把交椅,可是她怎样打得我,我连看清都未看清,这个小妖女娘子还是不要讨得好,讨了她说不准哪天晚上会被她生吞活剥了!还是将她留给白老大,白老大一死,我黄老二岂不就成了黄老大,做天水帮帮主……”正自想入非非,猛见那玉蟾公主将洗过的手放到瑶鼻上嗅了嗅,道:“还是有点臭味儿,也不知干儿子的脸到底有多少天未洗了?”黄蛟闻言气得干瞪眼睛,慑于玉蟾武功高出他忒多,敢怒不敢言,犹恐再遭到惩治,心思急转忖道:“这妖女忒也邪门,莫让她再打一顿,还是决些离去,至于那捕鲸之事么,看来不捕这邪门妖女定不会饶过我,捕了那鲸也好,将之作为送给白老大的礼物,倒也别出心裁!”想到这里朝玉蟾道:“小娘……子,在下这便去捕那大海鱼!”掉头向藏娇阁下奔去。

玉蟾公主说话颠三倒四问道:“黄鸟,你捕到那大海鱼后,从鱼腹中救出杨杨,还要不要我从你了?”

黄蛟捂着脸吐字极不清晰地在楼下边跑边回答道:“小娘……子,不要不要……”心里窝囊至极,以他天水帮副帮主之尊,向来莫说在嘴上常吃漂亮女人的豆腐,便是将他看上的各个弄到手也是毫不费力的,而今便连“小娘子”三字都不敢连贯叫出,那么顿了一顿,当真如玉蟾所说的“小娘”和“儿子”了。

隔壁,钱婆婆听到后,暗叹一声,心里忖道:“生来八字造就,主天生是主,奴天生是奴,那玉蟾女皇虽在难中,寻常人物也是休想占到她便宜的!老身则不然,在江中虽未失身于那个已经下了地狱的老艄公,但被老艄公宽了下衣,已是奇耻大辱,老身一生洁身自爱,便是我以前曾深深爱过的江涛,也没有宽过我的下衣!未想老来倒霉之至,虽打杀了那老艄公,这口气实在是难出!”因她人老珠黄,押在这藏娇楼上已是分外开思,特殊优待她了.天水帮中人又知她武功惊人,自是“恩”上加“恩”,非但封住了她周身数十道要穴,而且还在她的手足上绑粗绳铁链。是以,任她武功绝世,也只有在那里不情愿地享受这分殊“恩”。

旭日在大海中喷薄而出,海天相接的地方,立时窜来无数条火龙一样,那是水波摇荡所反射来的晨曦。玉蟾临窗远眺,希冀在水面上再见到那条喷水柱的大海鱼,她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顿觉今是而昨非,以前所谓的柳扬在命令她做这做那,杀这个打那个,好似都不是真的江柳杨。其实这些人都是血衣门主及其下属又怎可能是真正的江柳杨呢!眼下的这种奇怪感觉,正是玉蟾本性将复的像征,她感觉那海中的大鱼腹中定是有人,而且那人才是她的江柳杨。

须臾,海面上千舟争渡,人影憧憧。张张巨网相连,将离岸数里的海域圈了起来。朝阳灿烂中,舟如穿梭,船上人影幢幢,各提着网绳。忽听一人声音洪亮,中气甚是充沛喊道:“各船结阵,防那巨鲸将小船吞了进去!”正是那长江黄蛟的声音。天水帮果然训练有素,令出之后,各船即稳定下来,互相抛来铁素木板之类的东西,刹那千船连体,变成长长的一条巨龙相仿。

一名舵主吐气开声,向岸上喊道:“禀副帮主,蛟龙阵结成,要不要立即收阵捕鲸?”岸上黄蛟扬声道:“不可轻举妄动,逼得那鲸急了,它会冲破蛟龙阵的!船阵莫动,击舷赶鲸,若能将它赶到浅滩上来,那才是上上之策!”那名舵手应诺一声,立在船头吹奏起海螺来,声音燎亮之极,海螺声方起,天水帮的上千名弟子操起木桨,有板有眼,节奏一致地击起船舷来!“梆、梆……”声音起伏震耳,如波浪一样节奏,浪随声荡,声随浪起,端的恢宏、美妙之极。

玉蟾那双失神的眸子渐放光彩,晨曦探入破碎的窗格子内,轻吻着她的面颊。感到一股暖意之后,她又感觉到一阵悲枪袭上心头,神智稍稍恢复,那是因为震憾于眼前海面上这般宏大的气势,如此多的人在金光闪闪的海面上击舷而歌,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那阵悲愁一瞬即逝,她瞑目捕捉那悲自何来,渐现出头绪来,默叹:“举目尘寰,亲者逝矣,惟余那冤家江柳杨,是奴家系之念之所在,倘若无他,奴将何以生存?不晓得他在不在海鱼腹中?”又睁大眼睛,紧张之极的盯着海面。突然,一股水柱冲天,已是在海岸之畔,她这才不知不觉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千余名天水帮众击弦唱着号子,声势浩荡。水中那头巨鲸显然是有些受惊,喷完水柱之后,在水中翻身摆尾,立时水花四溅.被朝阳映照之下,如同打碎了一块巨硕的赤玉,浪花如玉屑,端的美妙之极!那鲸甚巨,背部掠起一道水线儿窜向岸来,未游出几+丈远,已是黑黑的脊背露在了外面。

陡然,水中似露出片黑色的小屿,那正是硕大无朋的鲸背。巨鲸又掉转方向,冲向深水中,却颇具灵性,不去撞船阵拖过来的巨网,只在里余海面上露着脊背兜着圈子。

岸上的黄蛟飞身跃上条快船,指挥手下将船摇过去。船上四名水手战战兢兢。黄蛟夺过桨,飞起四脚.将手下四名水手踢入海中,道:“没用的东西,只能在藏娇阁中显威风么?”奋力将船摇近那巨鲸,但那鲸所搅起的浪头甚大,将船几欲打翻。黄蛟自船舱中运功抱出头扒去皮的全牛,那牛已是用火烧得半生半孰,香气浓郁,牛腹中插着把巨钩,那钩尾拴着臂粗的铁链子,偌大的船舱中,竟然装的都是铁链子,怨不得吃水惩般深,以黄蛟的功力摇起来惩般费力。

黄蛟将牛抛向巨鲸,然后向回摇船,铁链子自舱中不断的扯出,直到将船摇得靠了岸,那铁链子也址到了尽头。岸上立即有人拉着同样粗的铁索奔来,黄蛟将两条铁索接上,用铁棍插在铁环中,接得牢固之极时才弃舟登岸,长啸一声.海面上的击舷声喊号声立止。

大海迅速恢复了宁静。惟余海浪声轻语,偶而那巨鲸搅起的滔天大浪声,除此之外,再无人声,便如那上千名天水帮众一下子齐自海面上消失了一般,可见天水帮纪律之严明。那四名被黄蛟踢下水的水手,早知死期己至,不想遭到帮规更严厉的制裁,早已齐在水中引刀自戕。

那头巨鲸惊慌游窜一阵子后,随着天水帮的击舷声停止也逐渐静了下来,不知大难临头,竟又喷了个水柱,然后游向那头水中的死牛,张开山洞般的大口,将那巨大的诱饵连同许多鱼虾一起吞了进去,然后又喷了个水柱!

黄蛟高喊:“上钩了!收钩。”他身后的群人散开,那铁链的另一端居然拴在百头黄牛拉着的长长横杆中间!在人们的吆喝声中,百牛奋蹄,在沙滩上留下行行深深的足印,那条铁链拉得咯咯直响,再看水中的那头巨鲸,被钩住了鲸腭,脊背越露越大,最后露出雪白的鲸腹,终被拖上沙滩。有人向黄蛟请示将巨鲸拖向哪里,黄蛟挥臂道:“拖到帮主寿堂前的广场上去,这大鲸是我黄蛟献给帮主的寿礼”。

一路上天水帮众欢声雷动,随着百牛拖着巨院缓步走向寿堂,浑似忘记方才曾有四名帮中兄弟因这巨鲸引颈自尽。

来祝寿的贺客们见了这巨鲸,愕然不已,怔了半晌起身纷纷举起大拇指,大夸特夸天水帮副帮主长江黄蛟的神勇。于是,贺客、帮众齐围着那条大鲸鱼赞叹起来。而今天傲寿的正主天水帮帮主天水白龙却是直至日上三竿时犹未露面。

黄蛟在应酬着宾客,心中暗自打着主意:“帮主的侍卫虾米枪飞使鸽传书,说白老大今日卯末辰初时必定赶回,可是现在已是辰时,那白老大会不会在外面出了事情,出了事情再好不过,他这祝寿大宴,便变成我黄某人的接任帮主大典,正在想着美事,忽听手下帮众呼叱怒喝之声间杂着惨叫声传来,抬头见到帮中弟子刀剑出鞘,但却是人如弹丸,不断有人被抛到空中,摔下时哭爹喊娘、七荤八素。心中征愣,随即大怒,走出寿堂率帮中好手分人群趋前,忖道:”是甚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天水帮总舵来撤野!”

人群闪开,见到藏娇阁中的玉蟾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藏娇阁,正在对拦她的帮中弟子大打出手。黄蛟颇有些头痛,欲上前却知自己并非玉蟾对手,不上前又气势咄人赶来,如何能下得了这个台!当下天水帮副帮主黄蛟便怔怔地呆住了。帮中弟子见副帮主木雕泥塑的样子,都觉得蹊跷异常,莫名其妙。

玉蟾两记乾地颠坤掌力震飞了挡在面前的四名天水帮弟子,身形一晃,到了黄蛟面前,素指几乎点到黄较的脑门上,螓眉倒竖,怒道:“黄鸟,你的这些手下武是无礼,胆敢对你的干小娘我动手动脚,拦前挡后,岂有此理之极,气死小娘了,你这干儿子得为小娘出气!”声音虽不高,但却因她内功造诣颇深,清晰之极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数以千计的众人听后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有的认为可笑,但却碍着黄蛟的面子笑不出来,只得强忍住,心中默然纳闷儿,不晓得向来天老大白龙老二他黄蛟老三的黄副帮主何时认了干娘,变成三孙子!鸦雀无声,千余双眼睛盯在玉蟾与黄蛟的脸上。

黄蛟面色数变,最后变成酱紫色,恼羞成怒,却是向后退了一步,挥手道:“这妖女胡说八道,老子是她的干佬姘夫才对,弟兄们,将这妖女给我乱刃分尸!”说着又连退两步,惟恐玉蟾的掌力袭来,难以躲避,甚有自知之明。

玉蟾怔愕一下,问道:“黄鸟,你怎么翻脸不认干娘了呢?你当干娘我愿认你这只鸟儿作干儿么?本公主……”不容她再说下去,刀剑如寸枪戟如林已经向她身上齐招呼过来!玉掌划弧倏然推出,玉蟾的乾元颠坤罡气配以般若无相神功,佛道两家上乘功法融合之后,其威力之强,令人咋舌不已,铿锵声响接连传来,霎忽间残刀断剑折戟弯枪满地.人影倏泄如飞,那些失了兵器的天水帮弟子,向四周翻翻滚滚跌出,摔得甚是狼狈。玉蟾兀立原地,由于神智半失,憨态可掬笑嘻嘻道:“黄鸟,怪不得他们敢对我无礼,原来是你这干儿子在背后给他们撑腰,好,干娘便折断你的腰,看你还如何给他们撑腰!”话落鬼魅般扑去。

长江黄蛟陡觉眼前一花,接着背后自大推穴开始,一路沿身柱、灵台、悬枢等诸穴麻下来,立时如同木头人一样呆立不能动弹,接着但觉天旋地转,原来已被玉蟾扣着命门穴倒提起来,变得头下脚上,又如何能不天旋地转!但听上空有人道:“干儿子,干娘可要折你的腰啦!”头不能动,眼睛向上瞟去,但见玉蟾公主正笑得面如芙蓉低头瞅着自己。若在平时,他一见玉蟾的这般娇美模祥,定会馋涎欲滴,过后也不知要害多少场相思病。此时此地在他看来,那张美丽之极的脸已经变得可怕之极,所有邪念杂欲自然全消。

玉蟾说完左掌当真扬起,欲向黄蛟腰眼儿落来。那黄蛟惊吓得几乎昏过去,因为如果玉蟾一掌斩下,他的脊椎便是铁打的也得被斩断,从此一身功夫等于废了,那样莫说再做天水帮的副帮主,便是寻常的江湖混混儿都不如,武林中再也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这比杀了他犹要残酷百倍。终是忍不住大喊道:“干……干娘,掌下留情!”

玉蟾手掌滞了滞,并没有放下,问道:“为什么到现在你肯认我为干娘,我又为什么要掌下留情呢?”说罢环视周围那些持枪执剑的天水帮弟子,咧嘴一笑,齿露编贝,道:“你们怎么不上来凑热闹玩儿上一会儿,断剑折戟声很是好玩儿的。”

天水帮弟子同那些欲上前助拳的贺客们,方才只一个照面,已被玉蟾先声夺人,胆战心寒,又听副帮主长江黄蛟终于认玉蟾做了干娘,更是不敢上前,任玉蟾怎么以语言挤兑,谁都木讷在原地,不求攻敌,只求自保。

黄蛟心道:“认这个法力通夭的妖女做干娘,以后也算找到了靠山,不愁不身临天水帮帮主宝座.”眼睛转了两转,忙道:“干娘,您实在是不能击断了干儿子我的腰,干儿子我的腰断了倒没有什么,干娘您若有个断腰的干儿子,颜面实在丢不起,所以你不能打断我的腰!”

玉蟾倒提着黄蛟,浑如提着根柴草棍似的,征征地想了半晌,微微颔首道:“道理是这样子。但是我若一掌毙了你,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

黄蛟阅言冷汗如雨,鼻冀嘴角的汗珠倒流入眼中,咸辣辣的好不难受,搀着泪水流出,淌人鬓角头发中。声音有些颇抖,道:“干娘,您老可别痛下这等杀手,您老一掌打死我不要紧,世上人都要说你掌毙儿子,骂你断子绝孙了!”

玉蟾忽然问道:“乖儿子,干娘我老了么?”

黄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心道但凡女人都喜爱说自己年轻漂亮,这个干娘小妖女也不例外,若说她年纪很老她定会不高兴,投其所好说她很年轻吧,方才那“您老”二字又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岂不自相矛盾,打自己的嘴巴么。

玉蟾见黄蛟默然不语,提着他穿过人群走向那巨鲸,口中说道:“乖儿子,你说我老大概是这样子的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我与你干爹已分离这么多日,岂有不老之理。可是你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却挡着干娘不让去大鱼肚中见你干爹,干娘哪有不发脾气的道理.喂,干儿子.你几岁了?”

黄蛟心里有气,忖道:“老子都四+有八了,还怎么是几岁呢!”但他听了玉蟾如此问,心中一宽,晓得自己死不了了,忙答道:“干娘,小儿空长白活虚度四十八春秋。”

玉蟾走到巨鲸身前,突然将手中倒提着的黄蛟掷于地上,道:“甚么!你都四十八岁了,怎能做我的干儿子,我才十八岁,不妥不妥,还是一掌毙了你干净!”双掌齐举了起来,刹那掌上变得莹莹如玉。

黄蛟面朝地捧在巨鲸嘴旁,额头鼻子擦破流出血来,肿脸更是抢掉了层皮,犹使他难受的是,嘴里竟抢了一嘴黄沙,想要出口说话讨饶,都已不方便。忙舌尖用力将口中的黄沙顶出去,含糊不清道:“干娘莫恼,儿子是八岁,那四十岁儿子不是已经说是空长白活虚度以了么,那不能算数的!再者儿子说‘四十有八春秋’那应该是度过八个春夏秋冬‘四时’完整的岁月.你就当八岁小儿口齿不清讲不明白话吧,求干娘掌下留情!”他虽背对着玉蟾,但却感觉到玉蟾举起的手掌又慢慢地放下。心中这才安稳下来,忖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为了活命,我这四十八岁的汉子拜十八岁的小妖女为干娘,真是丢人现眼之极!”

玉蟾公主眼下神智失常,听了黄蛟之言,停掌不发,想了想喃喃自语道:“我这干儿子真是奇怪之极,不但会在长江上飞,而且八岁长了这么高这么大,难得难得!”嗓音略提续道:“黄鸟,我的乖儿子,你八岁便有了这么多本事,既能捕鲸,又能在长江上飞,干娘还舍不得打杀你呢!”说罢凌空虚点,指上射出飒然指气,解开了黄蛟的穴道。

黄蛟翻身坐起,面如鬼魅,千余天水帮弟子哗然,但见他们的副帮主额非额脸非脸鼻子流血嘴吐黄沙,样子狼狈之极!黄蛟又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怵立在玉蟾面前,又吐出半口黄沙道:“干娘……”

玉蟾毛骨惊然,后退一步娇叱道:“鬼!你小鬼儿!”掌上蕴功力待发,不再后退,愕然地盯着鬼相十足的黄蛟。

黄蛟又见到玉蟾双掌变成莹莹玉色,晓得那双纤纤素手只要挥出,自己这条命定会被送上鬼门关,忙躬身恭声答道:“干娘说得对,儿子才八岁,在你面前自然是小鬼儿了。”

玉蟾明如秋水般的双眸上宛似蒙上了一层雾色,痴呆呆道:“对了,我干儿子黄鸟是该有种本领,变变鬼脸儿吓吓人也是孩子们常玩的恶作剧,这并不应该让为娘大惊小怪。黄鸟,快派人将这大鲸鱼肚子剖开,好救你干爹出来。嗯,干娘还忘了问你,救出你干爹之后,还要不要干娘从了你?让你干爹也从了你吧!”未料到话刚讲完,周围上千人皆捂着嘴偷笑起来,一两人捂嘴偷笑听不到声音,上千人捂嘴偷笑的声音要比十八人放声大笑犹要大,只是这声音因掩口而不似笑声,发出古怪之极的“呜、呜……”声。

黄蛟吓得跪在了地上,叩头道:“求干娘恕罪,儿子实是该杀之极,但杀了干儿子后再也没有人能剖开那巨大的鲸腹,救出干爹来了!”

玉蟾道:“我何时说要杀你了?难道说从了,便是杀了你,好,那我与你干爹都不从了你,从今以后也不让别人从了你,这回你该放心了吧,快剖鲸腹救你干爹吧”

黄蛟跪在地上仍未起来,道:“干娘,这巨鲸是儿了献给帮主天水白龙六+大寿的礼物,请干娘稍候片刻,待白帮主回来后便剖那鲸腹,救我干爹出来。”心道:“管它鲸腹中能不能剖出个男妖来,我且把白老大拴上,让这女妖人同白老大势成水火,等白老大被这女妖人击毙之后,我黄蛟便会顺其自然地成为天水帮大龙头!”

果然玉蟾嗔怒道:“甚么天水白龙黑龙的,不快剖开鲸腹,憋坏了你干爹那可是你这干儿子不孝心!”

黄蛟道:“干娘,若是帮主回来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玉蟾道:“他若敢说个不字,本公主便将他撕成碎片喂你这只罗罗嗦嗦的黄鸟好啦!”

正在此际,不远处海水中突然沉雷声大作,浪涛卷滚,似是有两只水兽在海中大战。众人将目光都移到海面上,见那翻浪兴波的响声传来处,正向岸边靠来,人人睁大眼睛,惊骇地瞅着,猜想着水中是什么样的两只海怪在斗。便连急于剖开鲸腹的玉蟾,也将目光移了过去。黄蛟则不敢起身,跪在那里也扭头看去。

滚起的波浪渐近岸边,已不是波涌浪翻,而是水花飞溅,水箭四射,站得离岸近的人,被洒湿了衣衫。人们睁大着眼晴,认为在浅滩中霸出影子的水怪必是两个庞然大物!波分浪开处,露出两个人头来,一人白发白眉白须欺霜傲雪,另一人光头秃眉秃下巴竟是一根毛也未长!水中两人招势居然极其相似,彼此间竟然使出的是同路武功。那两人边打边向岸上走来,渐露出二人的身躯,那位白须如雪的老者身着白袍,而另位却身如其头,光秃秃的丝巡未挂,竟是个赤身裸体的人!

天水帮弟子见了那白袍老人后,欢声雷动,有人喊道:“帮主神勇无敌,打得那才家伙屁滚尿流、衣不遮体,头上没毛,嘴上无须……”又有人喊道:“不对、不对!咱们帮主神勇无敌是错不了,但不能说打得那老家伙屁滚尿流,应该是屁尽尿无,更不能说是衣不遮体,而是无衣遮体……”

那白袍老者正是白头居士,他一路在水中追踪师弟,追上时便见到师弟即是这付模样,劝他不要将蝶飞尊者的行迹报告给血衣门主时,天水白龙却一言不发,只顾同师兄拼命。白龙的须发眉衣皆被火烧成灰烬,经江水涤荡,自然就是这个样子了。他将被烧之辱迁怒到师兄头上,早同白头居士拼了命,幸亏白头居士技高一筹,足够捏拿好分寸,才从水底一路打到天水帮总舵。

白龙闻得下属大骂自己尚且不说,且将师兄误当做帮主,气不可遏,向师兄疾发三掌后,朝岸上帮众怒骂道:“有眼无珠的东西们,本帮主才是你们的帮主!”

白头居士挥袖拂开白龙的掌力,拔身而起,跃到岸上,好整以暇的掸着身上的水珠,瞅着水中方自跃起一半又捂着羞人处施展重身法落回水中的师弟,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急什么?是急着要穿衣服么,好!快取套衣服来,给他穿好让他遮羞出水。”

天水帮弟子立时有人答应道:“是!帮主。”同时有人朝水中的白龙骂道:“无耻的东西.竟敢大言不惭在我们帮主面前称帮主,天无二日,帮无二主。你也不在水中低头照照,那付尊容莫说给我们当帮主,就是给我们当帮奴,到藏娇阁去扫地都信不过你……”

天水白龙气得眼冒金星,火冒三丈,坐在水中扮起一把沙子,扬手掷出,那蓬沙子挟着尖啸带着水花儿飞入那名帮众口中,将那利嘴巴的帮众打得血流满口,舌烂牙落,立时昏到在沙滩上。白龙稍出口恶气,道:“龙陷浅滩遭虾戏,这话半点不假,我天水白龙竟被你这该死龟孙子王小八欺凌,真是气死我也!王小八,平日别人都叫你小王八或王八小,只有本帮主叫你王小八,孰料到你竟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猛抬头,从人缝中见到副帮主黄蛟跪在玉蟾的面前,登时怒火上撞,骂道:“黄蛟,你小子还有男子汉骨气么,见了漂亮女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家下跪,简直是将脸丢掉了,怨不得你满脸是血,原来是在丢掉脸时冒出的,伤疤未结,脸皮不知去向,天水帮跟着你丢人!”

黄蛟跪在地上,已听出水中人的语气才是真正的帮主天水白龙,但他暗暗打着主意忖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白龙呀白龙,莫怪我落井下石,棒打落水狗,这是天意,这里有这么厉害的一位干娘为我撑腰已经天意昭昭,又出现位与白龙生得一模一样的假帮主,岂不是更见天意。白龙,你说我跪我干娘丢人现眼,那么你现在的这副尊容更丢人现眼,简直是没脸丢了丢光了头发眉毛胡子后,又裸身露出屁股来丢!”慢慢站起,向白头居士躬身一礼道:“属下见过帮主,属下因方才给我干娘见礼,礼疏之处请鉴谅。”转身戟指水中的白龙叱道:“哪里来的野人,光身未生发须眉的家伙,胆敢在我天水帮总舵中而且还是在我们帮主面前冒充我们帮主,是嫌活得不耐烦了么?”回身又用命令的语气道:“天水帮众弟子听命,马上入水将这胆敢冒充帮主的人乱刃分尸!”

水中的白龙一征,随即醒悟,心道:“黄蛟呀黄蛟,平日里我就总觉得你不是东西,今日人果然对我这般心狠手辣,要拔了我这颗罗卜占这个坑么?哼!我白龙也不是吃素的,再者说,师兄他绝对不会看着让我死,那样他早就用素月神功毙了我了!”嘿嘿冷笑,斜睨着岸上众人。

白头居士心道:“看来我这师弟如今弄得可惨多了,众叛亲离,他的得力助手都在想乘机除掉他,但是我是他的师兄,绝对不能让别人借了我的这柄刀杀了他!只要他不将我的好友蝶飞尊者的踪迹报告给血衣门主便可以了,管他平日怎么对待下属,下属又想借刀杀他呢,反正他们天水帮蛇鼠一窝,早都该解散了!”想到这里,故意挺起胸膛,拿腔拿调道:“黄胶,你何时变得这样放肆,有本帮主在,又何时轮到你发号施令?”样子蛮威风,颇有长江大豪,天水帮帮主的风度。

黄蛟怔住,随即问道:“帮主,那您老人家打算怎样打发这个胆敢冒充你的东西?”在他想来,这位真正冒充帮主的假帮主之所以要如此,必是图谋不轨,那么对待真帮主的途径唯有一条,即是打杀置于死地而后快,万未料到假帮主会朝他瞪眼睛。

玉蟾慢慢悠悠大播大摆地向前走来,憨态可掬又悦耳之极道:“干儿子,他便是你的帮主么?他这头白发与白胡子还有白眉毛蛮好玩儿的,你问他卖不卖,本公主给他每根一两黄金的高价,让他立刻便变成富翁,不再做甚么劳什么子帮主,你也就不必再将那鲸鱼送给他做礼物来巴结他了,快些剖鲸腹救出你干爹江柳杨。”说到这里,鼻子一酸落下泪来道:“柳杨啊柳杨,你可知我想得你好辛苦么?其实那日我知道了你以前有过女人并且还有了孩子,那般恨你冷落你都是爱你的缘故,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爱便不会有恨有冷落存在,你知道么,我现在好后悔,心里总有这些那些的话想对你说,可是苦于见不到你!”毕竟是神智失常,当众流泪自语居然连她自己都没有感到失态。

白头居士吃惊地上下打量玉蟾公主,再分析她的颠三倒四之语,已知玉蟾神智不正常,没有去理睬她,只是不明白身为天水帮副帮主的黄蛟何以会拜这个疯女人为干娘,从年龄上看干娘是干儿子的女儿倒是极合理的。白眉掀动两下,道:“黄副帮主,本帮主已经说过,让人给水中的那位裸身无发人弄件僧袍来,莫让他光在水中做水和尚,也要请到岸上来做做陆地旱和尚,鼎铛尚有耳,你难道没长耳朵听不见么?何必再问。”

黄蛟挺直身子道:“是,属下不该饶舌!”回头对捧着衣服跑来的帮中弟子道:“快些,帮主已经等得不耐烦。”

水中的白龙接住抛来的衣服,穿上之后拔身而起,仅两个起落,燕子剪水般飘上岸,戟指黄蛟骂道:“姓黄的,你个不忠不义不仁不知羞耻的家伙,竟要落井下石,对本帮主下毒手!”

玉蟾这时俊目含愠,怒道:“干儿子,不管他们谁是正牌帮主,白头老儿也好,秃头和尚也罢,你都不必理会他们,更不必鞠这个躬那个,只管动手剖鲸腹救你干爹.哪个敢拦,干娘先一掌毙了他!若是你千爹出来之后,放出青儿来,那样阻拦咱们的人将死得更惨。”

黄蛟心道:“我这干娘确是有些臆病,如果能从鲸鱼肚子里给我剖出个千爹来,那岂不是天大的奇事么。如果真是这样,天下嫁不出去的女人都雇人到海上捕头鲸鱼,剖出个丈夫来,省却多少深闺怨女泪.话又说回来,我的干娘貌比花强,又怎能嫁不出去,她若肯迁就着下嫁,我的干爹不成千也得成百……”心中想着这些古怪之极的念头,口中说道:“这个……恐怕……还是……干娘……帮主……”

玉蟾见黄蛟期期然出口难说出所以,黛眉微剔,道:“黄鸟,你既说不明白就什么也不要说,赶快动手剖鲸腹,慢了干娘先拍碎你的脑袋!”

天水白龙见师兄并未向自己攻来,乐得忙中偷闲,以调息备战。这时见玉蟾咄咄逼人,浑未将他们偌大的天水帮放在眼中,气极败坏道:“丫头,想嫁出去还不容易,没人要你本帮主要你,犯不着到鲸腹中找老公,若是大鲸腹中吞下个大王八精,剖出来后你要嫁它不成?”

黄胶暗惊,心道:“这白龙岂不是在骂我干娘不正经嫁的丈夫是王八么,可是干娘她浑浑然定不会听得出来,干娘不正经干爹多了,我黄蛟可不愿认恁般多干爹,这可得提醒干娘,同时借题发挥好让干娘大怒毙了白龙”’趋前躬身一礼,恭恭敬敬道:“干娘,那厮在骂你行为不正派,还有许多话,孩儿不宜讲出,您要仔细分析。”

黄蛟自称“孩儿”,听在众人耳内,颇觉难堪入耳,天下哪有他这般年及半百之人自称是妙龄少女的孩儿之理,直气得白龙怒目而视,但越得不可小觑了玉蟾,因为以黄蛟这样的江湖大豪.肯不顾颜面自贱称儿,玉蟾必是有超凡入圣的本领。白头居士则越听越觉得好玩儿,展颜额首而笑,白眉掀动,酷似传说中的南极仙翁。

玉蟾公主目光呆滞,拍着自己后脑想了良久,才恍然大悟道:“干儿子.这个和尚也要我就是要娶我吧?和尚娶我!?和尚怎能是江柳杨,江柳杨又何时变成了和尚?”面现困惑之色,终于使劲一拍后脑,道:“不对,你这喜欢光屁股在水中与白老头打架的和尚根本就不是我的银龙王子江柳杨,原来是你为老不尊,在打本公主的主意,看我不拍碎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在这么想!”玉掌倏举,便待发招。

白龙退后一步,急道:“慢来慢来!你爱的不是银龙王子么?我白龙即是银龙,至于‘王子’二字么,我是天水帮之主,是龙王.比王子强得多了,这般优越的条件,美娘子须得考虑再三之后才可动手,莫要打在我的身上,痛在你的心上,嘻,嘻,哈、哈……”

白头居士一征,怒道:“师弟,你胆敢如此,不是犯了师门淫戒了么?如果你真的如江湖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果真设有什么藏娇阁,师兄我首先饶不了你,将按门规惩罚你!”

玉蟾双掌举在空中,呆立了片刻,道:“你是白龙,与银龙王子有极深渊源?如果真是这样,你更该杀,有别人打我的坏主意,哪有你这秃头白龙打我主意之理,这样你怎对得起银龙王子?”掌势发动,掌罡如潮,挟着雷奔电闪之威,罩住天水白龙。

天水白龙全力挥出八掌,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绝学天水横流奔八方,掌势端的威猛,怎奈与玉蟾的般若无相神功融以乾元颠坤罡气相比,何异于小巫见大巫。但觉大气凝重若山,他才晓得不妙,很怕仅在这一个照面儿之内,自己便得毁在玉蟾掌下,至此方生悔意,为时已晚。

白头居士沉浸于武学之中甲子以上,强弱之势早已明察秋毫,见师弟有毙命之危,不及细想,双掌齐出,均挟十二成以上的素月神功,但听得砰砰连声,场中劲气四溢,将数丈内的天水帮弟子悉数抛了出去,像风中的落叶,白头居士但觉胸中发闷,血气翻涌,张口喷出股血箭,踉跄倒退六七步,方自拿桩站稳,抬头见玉蟾岿立如山,又回头见师弟颓萎倒在半丈外,新穿上的衣衫已经尽碎,上面染红了他喷出的殷殷鲜血,兀自冒着热气。蓦然、一个念头袭上心头,白头居士回过头来惊问道:“姑娘,你方才那一掌半数以上功力可是乾元颠坤罡气?”

玉蟾道:“是又怎样?本公主绝不会轻饶了你的师弟,白老头,你且站到一边去细细斟酌是否要卖掉你的白发白须白眉毛,一根一两黄金,值钱得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本公主国库中的金银虽多,但也只能买你的须发眉,若是人人来卖,用不上千人,必定使国库空虚。”她所说的并不无道理,因为她是天竺女皇,自然买得起白头居士的须发眉,但听在旁人耳内,却不啻是白日梦呓。

天水帮弟子慑于玉蟾神威,莫敢靠前,各个如听痴人谈梦,面面相觑,而后又都悄悄后退,大有敬鬼神而远之神态。

白头居士捧胸又干咳两声,咳出几缕血丝,道:“姑娘.你与孔道爷孔皆人老先生如何称呼?莫再调侃老朽了,老朽的这些杂毛若是姑娘想要,还不是举手之劳,莫说须发眉这些杂毛, 便是老朽的这条老命,都在姑娘的掌握之中,何时要取还不都是信手便去了的!”言出由衷,灰白的脸色上黯然失神,便如首次在白头山天池受挫于兰芝剑下一样,胸中豪气全无。

玉蟾道:“白老头,孔道爷是我师父。你这老头儿倒蛮老实的,母后曾说过欺负老实人要遭天遣的,我也不再买你的须发眉了,只是你这些须发眉生得漂亮,以后要多加注意别让人抢了去或偷了去,如果你有难时,看在你老实的份上,同时你又与我师父相识,我定会帮你的。”目光转到白头居士身后的白龙脸上,凌芒顿射,沉声道:“和尚,你既与柳杨相识,又来打我的主意,便是不义,先得杀了你这不仁不义之徒,免得我的柳杨自鲸腹中出来后见到你恶心,他因烦你掉头溜掉,让我去何处找!”缓缓举起右掌,掌心立时变成了玄玉颜色,于是,这只纤纤玉手便成了索命的令牌。

白头居士内心一阵剧痛,毕竟天水白龙是他的师弟,不忍再看,撩袖掩面后仍是闭上了双目。

天水帮副帮主黄蛟暗自窃喜,心忖:“好、好!俺干娘一怒,他白龙玩儿完!俺便是天水帮大龙头了!”

突然,红光掠过当场,空中砰然声响,一位红衣人凌空飞来接下了玉蟾那一记杀手掌,翩然落地,阴阳怪调道:“蟾儿,我是你的柳杨,你怎么还嚷吵着到鲸腹中去寻我呢?”那人落在玉蟾与天水白龙之间,一件红袍背后,一架巨大的风车渐停转动,竟在完全停止转动后,桨片自动折回贴在背上,因为风车也是红色的,所以乍看很难发现风车。那人脸上罩着红布,仅露出两只眼睛,原本那双眼睛极为美丽,却在面罩后,显得阴森怖人同时又如同蒙着两团雾气,雾蒙蒙中那双眼睛内又似压抑着无限的幽怨。

玉蟾围着红衣人转了两圈儿,捶着额头回忆道:“红孩儿,你是我的江柳杨?对,你是的,你不但亲过我吻过我抱过我,而且还同我睡过觉,我想起了,柳杨,是你命我同钱婆婆一起追杀柳无悔、杨倩文的,但我方才怎么梦见你被大海鱼吃了?”

红衣人从天而降,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白头居士脱口惊呼:“血衣门主!”地上的天水白龙则不用站起来,就便在地上一个大掉头,屈膝跪倒叩头如鸡食碎米,道:“多亏门主赶来的及时,救了属下一命,属下冲撞了门主派出来的特使,罪该万死,请门主治罪。”

血衣门主走近玉蟾猥亵之极地当众抱起玉蟾,半撩起面巾,啧啧有声狂吻着,然后将一只手探进玉蟾内衣内,在那凝滑如玉的酥胸上来回地抚摸着,吻得腻了,才扭过头对天水白龙上下打量起来,又看了看白头居士,疑惑不解地问道:“和尚,你是何时投到天水帮中的?本门主只知天水帮的白龙黄蛟,但今天只见到白龙,未见到黄蛟,白龙却一反常态,居然敢直呼本门的名讳尚且不算,这半天直呆呆木立在那里,连礼都不给本门主施,想必是活得腻了,欲独立门户再也不将本门主放在眼里。”

白头居士愕然,不知所措,但铮铮傲骨却使他宁肯死在血衣门主掌下,也不肯将错就错,屈膝冒充天水帮主。白龙跪在地上一怔之后,狡滑的眼睛转了转,忖思:“如此甚妙,本帮主正愁无力除掉师兄,让血衣门主错将师兄误认为是我心有异志,出手除掉他大大妙哉!”面目皆非的黄蛟则忧喜参半,忧的是被押在藏娇阁中的钱婆婆居然也是血衣门主派出的特使,他黄蛟扣押了门主手下特使,这个祸根算是种下了。喜的是,歪打正着所认的干娘居然是血衣门主相好的,他的干爹如果是血衣门主,那么非但他要做天水帮龙头老大,再比这显赫的他也不愁做不了。

场中竟无人答话,静了少顷,黄蛟灵机一转,忙到玉蟾面前,屈膝跪下道:“干娘,孩儿求你给孩儿引见俺干爹!”

血衣门主闻言怔住。

玉蟾却过来接住血衣门主的脖子,柔声道:“柳扬,他是咱们的干义子殿下,回到皇宫后,你这个做干爹的一定要多多赏他金银珠宝。”

血衣门主怔愕良久,才向地上给他叩头的黄蛟仔细看了两眼,仰天纵声大笑道:“怪事!趣事!奇事!有趣儿妙极。好,本门主便收下你这个义子。喂,乖儿子,别光顾叩头,你虽然长得丑了点儿,干爹却也喜欢,你叫什么名字,人丑名字八成不会丑的。”

黄蛟心道:“难道我脸上的伤当真恁般严重,本来面目一点儿也见不到了么?”忙又叩下一个头,诚惶诚恐道:“干爹,其实您老人家是认识孩儿的,孩儿大号黄蛟,小名儿黄鸟,这个小名儿俺干娘给取的。”怕他干娘听到他自报“黄蛟”而不报“黄鸟”生气,临时又加上几句。

血衣门主大愣,问道:“甚么!你是黄蛟黄副帮主?”细一端详面前貌丑的干儿子,依稀还能找到昔日黄蛟的轮廓,叹了口气,不明白黄蛟因何弄成这副尊容,更不明白他怎会拜在半痴半疯的玉蟾裙下为儿,一个年届半百,一个妙龄佳人,作怎能认作母子,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上前搀起黄蛟,道:“干儿子,莫要再给干爹叩头了,叩了这半天头,干爹没有准备任何礼物,便赏你做天水帮帮主之职,同时也将对爹不恭的原帮主白龙交给你处置。”

黄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颤声道:“多谢干爹赏识,孩儿为干爹干娘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回头对帮众吩咐道:“李六子,你快去藏娇阁中将钱婆婆钱特使请下楼来,要对他跪赔大礼,以前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误会误会。其他的人听令,本帮主命令你们将对门主老人家无礼的白龙拿下,同时那和尚也来历不明,冒充咱天水帮的人,一并拿下,如要拒捕,统统当场格杀勿论!”心中暗赞自己识时务,干娘认得对,干爹一现身自己便成了帮主,眼前的所有障碍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解决掉。

白头居士藉机吐纳,闻听黄蛟下令要杀掉自己,须发戟张,怒睁二目,立掌抱定能杀得了几人算几人。正在这时,天水帮众后有人喊:“白老前辈快向海中突围,这里有我们姊妹替你断后,为了罡斗宫的事,不能让外人流血牺牲。反正我们姊妹早想以死效忠师门,求你别忘了这颗珠子的妙用,待将来转告我们师父替我们报仇!”循话声望去,但见两位青衣贺客踩着天水帮弟子的头顶一路疾奔而来,皆是执剑,已知是易钗而弁的柳无悔与杨倩文,喊话的正是柳无悔。

柳杨二女本不该现身,但是她们见到白头居士有难,义不容辞挺身而出,更使她们忍受不了的是血衣门主当众对玉蟾公主钾昵,她们已经知道所谓的“柳杨便是师兄虎贲公子,这便是说玉蟾公主也是她们罡斗宫的朋友,有可能还将是她们的师嫂。柳无悔想到虎贲公子到处留情,不禁心中颇酸楚,莫能名状,率师妹冲来后,见师妹已将那颗解毒珠抛给白头居士,才 暗示白头居士快逃,因为罡斗宫被迷失本性的众高手能否得救,全系白头居士与蝶飞尊者二人。

白头居士陡见眼前珠光一闪,伸臂张手接了来,纳入怀中,急道:“两位丫头快走,你们又何必现身,老朽已行将就木,人微命贱,死又何妨,可是你们赶来正是自投罗网!”

血衣门主见到柳杨二女,哈哈阴笑道:“天堂有路尔等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可怨不得本门主心狠手辣。”拍拍玉蟾香肩,昵声道:“蟾儿,那两个人是大坏蛋,她们要来杀你的心肝我,快去将她们生擒活捉来。”玉蟾允诺一声,身如离弦之箭射向柳杨二女。

柳无悔抖手三剑,先发制人,剑气漫天,将玉蟾罩在剑网中。她剑势虽凌厉无匹,但出手时留有一定的分寸,晓得玉蟾迷失本性,来同自己拼命,全系血衣门主授意。玉蟾武功并未因本性迷失而受到影响,她并不晓无悔对她剑下留情,双掌齐出,均挟全力,竭余而发的般若无相佛门神功配合道家秘传绝学乾元颠坤罡气端的威猛无铸,掌罡挟着猎猎啸声,势可横扫 千军,非但悉数荡开柳无悔的剑气,而且玉腕一颤,又是一记凌厉的掌法袭出,掌罡如失,凝成一束,径取无悔胸前华盖穴。

一个有意留情,偏偏功力逊上二三筹,另一个存心杀人,功力既高且又是竭余而发,相撄之下,利钝立分。无悔回剑自卫,长剑搅到已袭至胸前的掌罡时,但觉手腕剧震,虎口发麻,勉强握住剑柄倒纵出去,耳听当当之声不绝,翻身站到三丈外沙地上时,才感到手中轻若无物,惊见自己只握着个秃剑柄,骇然看来路时,三丈远的水行上均匀地摆放着十余截断剑,每截断剑的长短几乎相同,是被击向无悔胸前要穴的掌力震断的!无悔休然大惊,她现在才知晓玉蟾的真实功力。虽尚且不及她的三位师嫂,但比起师父玄阴圣母来,竟是不遑多让。

那边,杨倩文与白头居士已在联手大战血衣门主。倩文一柄长剑展开玄奥无匹的九天玄女剑法,剑化九九,矫若游龙,激起飒飒剑气,挡住血衣门主诡谲的攻势。对在旁侧舍命相助的白头居士喊道:“白头翁,你快从水路逃走,这血衣门主虽然厉害,但并不如那玉蟾,待得师姊败给玉蟾后,你再想逃走,已是不能!白头翁,切莫因小失大,快快逃走,你的任重途远,记着为我们姊妹报仇我们便可瞑目九泉了!”

白头居士挥出两袖,袖风所挟的素月神功卷得前来相助血衣门主的黄蛟飞出数丈。道:“文丫头,老夫岂是畏死之辈,你们的苦心老夫晓得,但是我绝对不能将你们两个女娃子置于绝处而不顾,一走了之。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不然以后见到我那小朋友逍遥浪子如何交待,更无颜见他。老夫相信世上任何人都死尽时,小浪子也不会死的,他既不死,笔笔血仇定会加息索还,老朽今日陪你们横尸黄沙场,替恶魔血衣门主加重一笔血债,保管将来小浪子会让他死得更惨!”

血衣门主闻言似是一震,倒纵出三丈开外,怔然问道:“你、你不是天水白龙,你是白头居士?怨不得敢对本门主不跪不拜呢!你方才说小浪子会向我讨还血债的。这,这不至于吧,到现在为止,本门主尚未害死他一个朋友。”言中流露出对逍遥浪子的畏俱。

倩文则凭着女人的特殊感觉,看出血衣门主对逍遥师兄非仅是心存畏惧,且有其它微妙成份,亦是不觉一怔,猜忖着:“看来这血衣门主是逍遥师兄的熟人,说不准可能是逍遥师兄的朋友!血衣门主之迷,逍遥师兄从天竺归来之日,自是揭开这个迷底之时。但愿师兄早日回来,同血衣门主还有武林至尊算总帐……”稍一走神之际,身后劲风如锤,凌厉无俦袭到,急忙回手刺出一式九天玄女剑法,剑罩九方九野,剑气九九,飒飒生风。

身后那人好似中了一剑退下,可是倩文来不及转身,又一记更强更猛烈的掌力接踵撞来,只得回手又刺出一剑,剑似匹练笼罩了九天九野方位。但这次身后那人仿佛熟谙玄女门剑术,听风声竟然是六爻起步,走偏锋踏旁门欺身袭来。倩文仓猝变招,剑势尚未及展开,突然指气飒然,手腕上太渊、大陵、神门三穴同时一麻,长剑已被敌人凌空攫去。正想前跃回身徒手对敌,猛然软、麻二穴又被封住,娇躯顿时颓萎下去。倩文虽未回身,但已知自己两次皆是被本门中秘传绝技玄阴断魂指袭中,不用回头着,便知是师叔钱婆婆到了。果然,身后传来钱婆婆的颤巍巍声音:“绑上,李六子,念在你给老身叩过八+八个响头的分上,方才拉你一把,不然不被我师侄女一剑射出八十一个血窟窿才怪呢!哼,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牛鬼蛇神,半点道行没修成,也敢对我们九天玄女门的弟子下手,不自量力之极!”倩文心道:“你帮外人来欺负自己师侄,那才是不要脸之极。”

钱婆婆又施展玄阴断魂指,在后偷袭柳无悔。无悔宝剑早被玉蟾毁掉,全赖师门浮光掠影身法妙绝天下,才在玉蟾掌下游斗如此之久,但是早已香汗淋漓。身后指风一起,无悔暗道:“休矣!我这不要脸的师叔非但能做出正人君子不屑做出之事,而且以师叔之尊偷袭师侄女时居然指指尽力,无所不用其极,将我唯一的退路都封住。哼!本姑娘宁肯伤在玉蟾掌下,也不能被你抓中!”心念电闪,无悔再未躲避玉蟾掌力,迎了上去。

掌风起处,砰然击中,血箭四溅,染红黄沙地。无悔面无人色,倒在地上的多时间回首一瞥,眸中闪射着无限的仇视!内伤忒重,仅瞪了饯婆婆一眼,便失去知觉!

钱婆婆触及到那道目光时,悚目心颤,暗赞:“柳丫头不愧是我们玄女门的弟子,铮铮傲骨不逊须眉,好刚烈的丫头!”不觉有些茫然,说不明白自己眼下行径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有一点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她如此做为对不起玄女门的祖师,愕愣少顷,挥手道:“一并绑上,这丫头功力颜深,莫看她重伤之下,小瞧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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