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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蚌仙珠》


第十六章 涤荡湖毅柳杨煦

黄较吓得体若筛糠.屈膝跪倒道:“干爹快快起来,你这么一跪岂不是折杀尽我的阳寿么!”惊疑不已,忖思:“我这干爹非但武功绝顶,且能着透人的心里,以后在他面前,心口不一的毛病一定要改掉!”

杨倩文惊呼一声,杏目睁得老大老大,道:“师兄,你当真给黄蛟这个老小子跪下了!”惊愕之余,却十分欣赏柳杨的作风。

江柳杨从地上站起,昂首天外道:“黄蛟,你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了,本公子生于天地间,要活得顶天立地,从不亏欠别人什么.但求百年之后,回首往事仰不愧俯不作,你我之间已是两不亏欠,如愿叫我干爹,待到我与你干娘洞房花烛之后吧!”转身面对倩文,续道:“文师妹,你的心中不必矛盾,莫要既佩眼我的坦荡不羁,又认为我跪即黄蛟这等势力小人不值。其实,人都是父精母血的人.没有什么贫贱高下之分,应该是平等的,只不过有些人自甘作残自已,甘心为奴,卑躬屈膝。为兄向来不肯叩礼于任何人的,除皇天后土父母之外,黄蛟是我第一个所跪的人,但那是因他先跪叩了我,为了不亏欠于他,只得如此还礼!”

杨倩文道:“师兄这个礼还得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大不必为之,却一叩却心里债务,无债一身轻,虽然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分心里如释重负的感觉,是万两黄金也买不到的!别人也许不理解,师妹我理解赞同!”

江柳杨颔首道:“谢谢你,文师妹,谢谢你是我的知己,自娘腹出世后.为兄行事在别人眼中看来诡谧乖僻,知我者文师妹也,这分相知,容当愚兄后报!”

黄蛟脆在地上仍然不起来,见到倩文在柳杨面前讲话颇有分量,忙半转身形向倩文叩头道:“杨姑姑,求你在我干爹面前美言几句,要他老人家重新收我做干儿子,请姑姑成全我!”心中闪过几个念头:“是一走了之么?怕是走不出多远,就得被白龙的朋友杀死。我既背叛了白龙,已成江湖中人所鄙视之徒,走到哪里都没有我的活路,只有认江柳杨这般绝代大高手做干爹,才有靠山,血衣门主那个靠山是指望不上了,将来江柳杨捉到他,定没他的括路,所以江柳杨这个干爹我黄蛟是认定了!”

杨倩文晃身形闪开,道:“黄蛟,你何必跪这个叩那个,眼看是年及半百的人了,连点自尊都没有么?”

在坑中砌水晶墓室的小圣手见他的副帮主在向他这边叩头,不屑地扭过头去,吐了口唾沫鄙弃之极道:“黄副格主,你可不要来认我做干爹,我可没有本事收你这干儿子!”

柳无悔用蝉翼千叶剑削着水晶,道:“小圣手.无端的让你捡到个便宜!”小圣手忙道:“岂敢、岂敢!只是我看着他这副软骨头窝囊样觉得恶心罢了。往日里对我们呼来喝去,作威作福的黄副帮主此时已无半点故日的影子,更无在海上捕鲸时那种八面威风的气概,叫人看了生厌了!”

江柳杨却独排众议道:“黄教所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汉代韩信曾受胯下之辱,为了活命,黄蛟能丢掉尊严跪这个叩那个,实是不得以在无可奈何中穷途末路的表现,曾是堂堂威震八方的一代枭雄,能够忍辱负重做到这些,从另一个角度看.确实称得上了不起!”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黄蛟心中所想,他早已清清楚楚。

柳杨又叹息一声道:“黄蛟,你起来吧,我向你保证,江湖中人谁也不敢来杀你的,因为从今以后,你要同白龙在崇明岛做小浪子的守墓人,谁敢来寻我弟弟守墓人的麻烦,便是同我江柳杨过不去!”

黄皎感激涕零,依命起身道:“多谢江大侠!黄较以后要有些骨气,那时不致辱没江大侠的声誉时,再拜大侠为干爹!”

柳杨淡淡地挥挥手,并没言语,已是表态,因他们之间年龄悬殊,这种惊世孩俗的做法万万使不得。悠闲地自地上拾起一根他自己的白胡须,道:“黄蛟,你去寻些金丝线来。这在你们天水帮的藏宝库中,并不难寻到吧?”说着已从玉箱内拿起一颗珍珠,手上那根白须颤抖一下挺直如针,漫不经心似地穿入珍珠中间,一抖震落那颗珍珠时,那颗珍珠上已现出比胡须要粗大许多倍的一个窟窿!

黄皎愣住,忘记了挪步!柳无悔、杨倩文齐愕然,她们虽然早已晓得江柳杨已非昔日的虎贲公子,却未想到柳杨的内力之精湛,显然胜过已死去的逍遥浪子!

柳杨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别愣着,各自去忙各自的去!”言毕信手向玉箱中一探,掣回手时那根胡须上竟然穿着一串珍珠!这回不仅使黄蛟、柳无悔、杨倩文三位咋舌不下,便连粗通武功的小圣手也是咋舌不巳。

黄蛟呆立半晌,才径自奔去.待他回来时,满箱的珍珠都已堆在地上,每颗珍珠上面都有自中间洞穿的窟窿。捧着颇重的金丝,放到了玉箱上面,向柳杨躬身施礼道:“江大侠,这些金丝是本帮得自皇宫的贡品,乃宫中后妃用之穿笼帘之物,不知够不够用?"

江柳杨弃须长啸,啸毕道:“好!皇帝老儿寝宫中的宠物,如今做了俺弟弟的棺材,妙得很!倩文,你快用金丝穿上这些 明珠,看看够不够用,不够时咱们好再用蝉翼千叶剑裁削些!”钱婆婆默默过来帮忙,用金丝穿起珍珠来。

杨倩文与柳无悔在葬毕逍遥浪子后.同江柳杨齐出了崇明岛,然后江柳杨则径赴北坤罡斗宫,二女怀揣那颗解毒珠,与柳杨分道扬镳,按白头居士的指点,去寻蝶飞尊者。白头居士则率白龙、黄蛟、小圣手替小浪子守墓。连日来,倩文常常神不守舍,而无悔却因柳杨当面答应娶她,乐得喜上眉梢。

扬州是运河畔的一座古镇,唐代虽未成为名城.却也颇为繁华。

杨倩文硬拉着柳无悔进入扬州城。无悔问她不立即赶路,入城稽延做甚,她只是狡黠地笑而不答。进入东门后,倩文于成衣店买来两套杏黄色公子衫,自己穿上套后,硬要无悔也换上。

无悔葱指点着倩文鼻尖,道:“鬼精灵,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儿?扬州城脂粉气甚浓.名妓云集,难不成我们的杨大小姐春闺家寂寞难耐.要易钗而弁,登临风月场所,也要狎妓不成?”倩文也伸出玉指,反点在无悔的鼻尖上,嘻嘻笑道:“正是!爱卿真聪明。”

无悔黛眉微蹙,道:“鬼丫头,你这是搞的甚么鬼!不过你穿了男人衣服,狎昵地称我‘爱卿’,别人定会误认为我是你的小老婆同你私奔出来的呢!不妥,我也要穿上男人的衣裳。”换上公子衫后,无侮正色问道:“倩文,你究竟意欲何为?快些告诉我!”

杨倩文俯在柳无悔的耳畔,故作神秘地道:“自然是去嫖妓了!”无悔茫然不解问道:“嫖妓!你和我?”瞬即嘲弄揶揄道:“可惜找遍扬州城,大概也找不到只有妓男的妓院!”倩文轻捶师姊后背,娇羞道:“你坏死了!当真死心眼儿.咱们去逛妓院自然是为了去捉有风流公子之称的虎贲师兄,莫看他在咱们面前装模作样,蛮似个正人君子,谁敢保证他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傻师姊,你已要嫁给他,却不关心这些,要知没有不吃腥的猫,以他风流之名誉满江湖,岂能路经这烟花大都而不拈上一朵二朵的!”

无悔频频点头,心忖:“有理,只是文丫头忒过多事了,我都没有想到这些.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呀!不妙.原来这小妮子也对柳杨暗恋上了,不然怎会这般在意他的!”正待说话,蓦闻身后传来老气横秋的声音道:“你们两个丫头疑心忒,柳杨是自我眼皮底下长大的孩于,他绝对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坏!”惊回首,见钱婆婆阴魂不散地站在她们身后寻丈之地,蓄势戒备道:“钱师叔,江师兄已经放过你,你难道还不放过我们么?”

钱婆婆道:“你们两个小妮子莫误会.师叔我以前虽蓄意谋害过虎儿,但他毕竟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孩子,若说半点感情没有,那是骗人的。为了虎儿,师叔已决定退出江湖,找处与世隔绝的地方面壁自省,在未遁世之前,师叔拟以劝血衣门主几句:苦海无涯回头才是岸,若继续与虎儿为敌,你会难得善果。”心知自己突然尽敛穷凶极恶态度,难免柳、杨两位丫头不敢置信,但她晓得自己这般选择是明智的,因为以目前江柳杨显露的功力来看,要比活着时的逍遥浪子更可怕!再者她的确对柳场陡然生出儿子般的亲情,那是在柳杨给她跪下叩了三个响头之时,她这颗孤独了一生的心突然感到丝暖意,经过剧震之后,已经决定残暮之年要为她唯一的亲人江柳杨做点事情,借此同师姊玄阴圣母化干戈为玉帛,并聊以稍减她对柳杨之父独臂大侠江涛的思恋。

柳、杨二女对视一眼、眸光中早有默契,均提醒对方不可轻信钱婆婆,无悔抱拳一揖,未失礼于钱婆婆,端的大度,不失为女中丈夫气度,道:“钱师叔,侄女且相信你的话,请师叔道出血衣门主的来历身世。”

钱婆婆面生难色,道:“到目前为止,晓得血衣门主身世的人,天下只有我钱婆婆一个人,只是我答应过血衣门主,永远也不会泄底的,所以柳师侄要见谅,莫难为师叔我。”

杨倩文一拉钱婆婆的衣襟,也甚是勉强地叫了声:“师叔,大街上不是讲话之地,咱们到酒楼里边吃边谈!”说罢已率先前行。

钱婆婆与柳无悔紧随其后,三人甚为尴尬,低头谁也役说话。倩文在前,猛抬头望到一家‘醉春楼”,已知是家妓院兼酒楼,愉偷一笑,领着身后二人抬阶而上,心忖:“老太太与大姑娘逛妓院,这可是千古未有之事,可是怕柳杨师兄在外面偷嘴吃,管我将来能否嫁到他呢,先管管他这风流胚子再说!”

“醉春楼”门旁立着的两个守门大汉见上来的杨倩文与柳无悔儒雅俊秀,十足的公子哥儿派头,忙点间哈腰,肃手让客。但两位大汉抬头见到老态龙钟的钱婆婆时,立即伸手拦住,一人怒道:“这里是颠鸾倒凤春情荡荡的地方,你个老太婆来什么?这里又不缺管事的鸨儿虔婆!”双双向外推钱婆婆。

柳无悔与钱婆婆齐征住,抬头见到“醉春樱”牌子时,才晓得是怎么回事。柳无悔目瞪了一眼杨倩文,心说:“你这调皮丫头不是说说而已,当真将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了,也有此理!”钱婆婆兀立未动,仅将内力运了三成,那两个大汉触手之处但觉如抓推在铁烙上一般,呲牙咧嘴被震开数步,甩抛着手臂,四目瞪瀚钱婆婆,如逢妖魅。

倩文故意运功于喉将音调变成男腔道:“狗眼看人低,她是本公子的姑姑,本公子同哥哥到你们这里不光是为了押妓,而是为了选老婆,不晓得你们楼子中的哪两位姑娘能被我姑姑的法眼瞧中,赎身钱是黄金万两。哼!两万两黄金够买下你们‘醉春楼’里的一切,包括你们俩的两条狗命。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瞧好了,硬将财神往外推!”如此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竟讲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一番话来,端的骇人听闻。若是晓得这“公子”是女儿身,那便更让世人难以接受了。

钱婆婆愣住,随即附和道:“对,我的两位贤侄整天向我闹着要媳妇,老身无奈,只得满城的楼子里选,高金赎身,为这两个侄儿选回两位绝色的侄媳妇。”

下首站的柳无悔又好气又好笑,默忖:“你们娘俩一唱一和,不消片刻定将咱们三个的脸都丢满整个扬州,天下哪有花两万两金子从妓院买回妓女做媳妇的怪事!更怪的是新郎也是女人,这女人娶女人么,天下之大,或许有之,但似这般娶法的,然是天下最新鲜的事!”

鸨儿在门内早听得心花怒放,启门迎了出来,满面堆笑地揽住钱婆婆的手,谄媚道:“财神奶奶,我们醉春楼里的姑娘是扬州城里的魁首,各个芳容绝世,百里挑一……”想到万两黄金似乎赎出个百里挑一的亏了些,忙改口道:“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十万里挑一……”

钱婆婆暗想自已是“钱婆婆”,鸨儿叫自己“财神奶奶”也不错,正自受用之极,听那老鸨罗嗦个没完,渐感不高兴起来,忖道:“莫说我们没有黄金万两.便是有也轮不到你这个罗嗦鬼赚,老身是名扬武林的见钱赚不知足钱婆婆,岂能容你在我面前将钱赚去!”本性难易,涉及到”钱”字上,便是没影子的事,她钱婆婆也暗自斤斤计较。

杨倩文干咳一声,截住那鸨儿话头后,面现不悦道:“百万里挑一又有何用,你也不赶快将我们请到里面,摆上最好的酒宴,然后将所有的姑娘都集合起来,包括正在床上侍侯人的,我们选中后,格外会多赏千两黄金的。”眼中黠光一闪。故意显得很伤感的样子,续道:“另外、我姑丈才去极乐不久,姑姑对黑夜特别的害怕,想找个做伴的年径貌美的小伙子,所以来楼子里的年轻嫖客,也要半个也不放过,如果有我姑姑她老人家中意的,财神奶奶一高兴,赏金大大的赏你!”心道钱婆婆也不是什么好师叔,丢人的事又岂能不拉她一起丢!

钱婆婆一生守身如玉,曾被逍遥浪子与其妻孔翩翩捉弄过一次,古井兴波,激起过春心荡漾,后来结果是水月镜花一场空,每每念及,必引为憾事,此刻见倩文拿她寻乐,不禁老脸顿成酱紫色,赧然:“贤侄怎可以这么取笑老身?”

倩文故作悔态道:“是啊,姑姑一再告诚我不要实话实说,欲花小钱买回个男主人,古人五张羊皮买回个宰相,您老要花买小厮的钱买回个黑天作伴的,以前买回的小厮虽然相貌不错,只是胆子小了点儿,夜晚各个不敢上你的床,所以您才想到到这种地方买‘小厮’,其实你不肯花大钱,到哪天买回的小厮都一样,所以还是小侄我替你挑明了的好!”心说若不借机报复一下,一路被追杀,胸中这口恶气实是难咽。

钱婆婆双目翻白,嗔声道:“你还嫌咱们娘三个人丢得不够么!什么话你都照实说,要知人人都有一部丑恶的经,不念出来谁都不知道罢了,哪有似你这样,无论对谁都照本宜科,不惹来天大笑话才怪呢!”

倩文心忖:“本姑娘岂只是拖你入水,若不这样,又怎能捉住风流公子江柳杨的风流韵事,难不成本姑娘要挨个妓女窝去摸,那岂不羞煞人也!”凤目眨动两下,笑道:“姑姑.你既然自己出来寻老公,就别怕人笑话,若想不让人笑话,终老你的空房好啦!”

无悔感到倩文这笑话开得过甚了点,于是沉声道:“不要再光说不看不吃不喝。不着人一辈子也往不到要找的人,不吃不喝便白来趟醉春楼!鸨娘.快将你这里最好的酒莱摆上来,我们边吃边喝边选人。”

鸨儿哪里敢怠慢了这三位财神,连声恭诺,立即吩咐了下去。俄顷,大鱼大肉摆上,美酒美食妇来,鸨儿故作风雅,举手肃客,就坐奉陪。

柳、杨二女觉得恶心,但又不便冷落了这虔婆。只管闷声不响饮酒吃菜。难为了钱婆婆,边与那俗不可耐的老婆婆支吾,边填着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酒才下数杯,成群娼妓打扮得花枝招展,各个满怀欲做少奶奶的渴望,谄笑着围柳、杨两位易饭而弁的少女打转转,有的竟招轻狂地趋前挑逗,这个敬酒,那个夹菜,柳无悔已觉难以忍耐,拍头见杨倩文虚与委蛇,酒来必干,菜到必吃,乐得坐在椅子上不动箸筷.酒菜自有人送入喉中。是以,无悔也效仿起倩文来,未用片刻便被众妓喂得酒足饭饱。

钱婆婆则被冷落在一旁,与鸨儿搭讪着,只得自斟自饮自己夹菜自己吃,颇有些嫉妒也颇有些奇怪,忖思:“这些阅人多矣的妓女竟然分辨不出雌雄,真乃怪咄咄!这倒便宜了柳、杨两个妮子。”

杨倩文拍拍腹部,佯作痴态道:“饱了、饱了!你们都各自回房中香汤沐浴,去了衣服在香床上等俺,俺同哥哥逐个去试试,择优选取,哪个床上功夫高明,选中的机会自然多些。”说要抱粉妓女的头,竟逐个的吻了一遍!在旁观看的柳无悔险些呕吐出刚吃下的饭菜,心道:‘好个文丫头,幸亏你是女儿身,若是男儿身,那还了得!”有个妓女相中了无梅,过来主动吻她,无侮再也禁不住恶心,伸颈哇的一口吐出酒莱来,恰巧送入那妓女口中!

那妓女一怔,有心要吐出来,却怕这是无梅选中她的暗示,吐出势必要得罪未来的良人夫婿,只得皱着眉头咽工下去.而后强颜欢笑道:“谢郎垂怜,妾身腹中正空。郎君已醉,希望郎君莫要在酒醒时忘了妾身,妾身在此一日,如在水火中一年,置身此处的煎熬非是你们男人能想象到的,每一丝强挤出的欢颜,都是倒滴入心中的苦水……”说着休惧地瞥了鸨儿一眼.见鸨儿正用恶狠狠的眼睛盯着她,背上顿觉蛇噬般难受,知道自己如被眼前翩翩美少年选中一切罢了,否则这顿皮鞭加身是在所难勉的了!

无悔心头剧震,思忖:“这些妓女原本都是人,没有一个女人生来便愿意做妓女的。文丫头这个荒谬主意未免忒有点缺德,怎能在这些也是人的妓女身上撒盐粒儿呢,她们本已是浑身尽是创伤!”顺势俯在桌上,含糊不清道:“醉了醉了,我是醉了,你放心.本……"刚要说“本姑娘”凛然一惊,思忖.要是说出“本姑娘”‘那便是真的醉了!忙改口续道:“本公子一定救你出去.便是不讨你做考婆,也要给予你自由之身!”

鸨儿赶紧站起道:“诸位女儿们赶快回房按这两位少爷吩咐的去做.如有谁被选中,妈妈一定多多陪嫁。你们可得小心伺侯着,莫看两位公子文文静静,下面的功夫可都是万女莫敌之勇,祝你们都交好运!”又对一个小厮吩咐道:“快去领那些客官前来,好让财神奶奶选出个财神爷来!”

那小厮甚是呆头呆脑,道:“那些客官都是从床上半路爬起,早已憋足了干劲儿,吵嚷半天说要马上来替新来的姑娘们破身开苞,不知新来的姑娘在哪儿,可有小的一份?”

鸨儿骂道:“饶舌,要你去传话你只管去传话,再若问三问四的抽你的鞭子!”回头馅媚退:“财神奶奶,选财神爷爷的时侯要不要也同两位表少爷一样,挨个试试他们的功夫?”

钱婆婆勃然变色,怒道:“岂有此理!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情文见要坏事,忙截住话头道:“姑站不可发火,你不去考较下那也就罢了.先让鸨娘将他们领来,您老法眼人选后的几位让鸨娘替你考较考较,事后您老若满意,多赏鸨娘些银两也就是了!”不断地使眼色,示意钱婆婆不要发火,钱婆婆一旦发怒,“醉春楼”定然要天翻地覆,那样即便是江柳杨光临了这妓院,也得悄梢地溜掉了。钱婆婆强忍住怒气,忖:“杨家妮子害苦了我,莫说老身一生洁身自爱,便是像面前这老虔婆一样不知自怜自珍,也不能逐个试过那些男人,试完之后老命也就伸腿儿瞪眼玩儿完!”

鸨儿老脸不红不白道:“表少爷说的对.能为财神奶奶效劳,我是求之不得。对了,二位少爷也该去温柔乡中选那终生的温柔伴侣,想来我的那些女儿们都在望穿秋水盼你们……”

无悔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凌厉之极,盯着那老虔婆,道:“休得饶舌,本公子自然先要为姑姑选个年轻貌美的姑丈后,才能去选自已的。”鸨儿突觉一股寒气从心底生起,不敢正视无悔,噤若寒蝉道:“少爷,您的刚阳之气忒是厉害,老婆子我有些受不了……”无悔坐直了身子,醉态顿清道:“你还敢啰嗦么?”鸨儿惊得哑口无言,杨倩文偷偷在旁窃笑,忖道:“柳师姊哪里来的刚阳之气,她若有了刚阳之气。又岂能嫁给了虎贲师兄!妙哉、妙哉!老虔婆这句话不把柳师姊气得啼笑皆非才怪呢!”

一群老少不一的嫖客嬉皮笑脸地走到容厅中,有人淫邪地笑问鸨儿道:“你让人叫起我们,许诺说有批新来的姑娘免费招待我们,不知新来的姑娘在哪里?”

鸨儿尴尬地笑道:“各位爷莫急,老身先向你们介绍位财神奶奶……”

脾气火爆的嫖客已经横眉冷对,纷纷忿怒吵嚷起来。柳、杨二女早已看清人群中并没有江柳杨,立即站起身来,拉着钱婆婆退席闪到一边,倩文一指鸨儿道:“诸位莫急.她自夸宝刀未老,兴致所至,要一个人侍侯诸位……”无悔恨透鸨儿虔婆之类的人,接口道:“是的,她自夸海口要一个人战败你们所有的人!”

几个嫖客上前,嚷着剥光鸨儿的衣服,羞得倩文无侮拉着钱婆婆便走。刚出房门,无悔晃着火折子,跃上楼顶便去放火。蓦在这时,两缕红光飞掠而至,左首那人刹住身形,呼呼两掌熄灭火焰,道:“杨姑娘,你与柳姑娘好大的雅兴,居然弁装来逛妓院,同时也好大的醋性,望着别人寻欢空自着急,妒火大炽便要烧人家的楼子,这样于事何济,倒不如本门主陪你们两个欢喜一番!”说话之人正是血衣门主,右边那呆呆木立在楼檐上的人则是本性迷失行同走肉的玉蟾公主。

柳无悔贝齿扣得有声,肋下佩剑如虹出鞘.颤腕便是剑花九朵,朵朵九刺,八十一缕剑气如网罩至,不啻天风海雨忽来。心道:“本姑娘虽战不过你这妖人,但是为了替江郎出气,只得舍命一战!”但见剑峰上色光大炽,剑气纵横,哧哧破空之声犹若裂帛,不禁怔住,忖道:“我的功力何时精进到如此地步,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噢!定是那日在崇明岛上,江郎为我疗伤时输给我许多内力!”直到此时,她才晓得自已功力大进。

人影翩然翻飞中,血衣门主仅一回合之后已经晓得自己至多能同柳无悔战成平手,亦不觉大惊,奇怪无悔的功力为何奇迹般地精进若此。乍合即分,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血衣门主亦拔出宝剑.两柄剑尖对指着,四足腾挪,踏得飞檐瓦面吱吱作响,两柄剑却仍是如漆似胶遥指着,谁也不肯先出手。

杨倩文拔剑,娇叱一声飞纵上檐顶.抖腕刺向血衣门主。始终袖手旁观的玉蟾则挥掌截住倩文,那套海南剑派镇派之秘技碧浪掌法端的厉害,以掌代剑.竟也是剑气纵横,掌罡所化成的剑气与倩文的有形宝剑相撞,所发出的铿锵声宛似爆豆,噼噼啪啪不绝。倩文开始担心在玉蟾掌下走不到三合便得败北,未敢奢望的事发生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竟能与俨然跻身于绝顶高手行列的玉蟾公主战成平手!

那日在崇明岛,玉蟾的全部功力悉数被柳杨的北冥神功吸来并注入柳无悔体内,她现在所具有的功力,是柳杨自他本身真元中转输于她的,否则玉蟾莫说与杨倩文动手过招.便是跃上这“醉春楼”顶,都是不可能的事。这便难怪往日不及血衣门主的柳无悔能与血衣门主棋逢对手,而往日超出杨倩文许多的玉蟾则与杨倩文不相上下。

楼下的钱婆婆心中矛盾丛生,上面呼叱激斗,在下面她急得原地转圈子,不知究竟帮哪一方才好。正自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却有不识趣的鸨儿在门内传出声音凑热闹道:“财神奶奶,我已替你选好了,现在同我……的这个就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包你满意!”钱婆婆老脸羞得巴掌打得般红,暗怪杨倩文不该带她这老处女到这风月之地,耳濡目染虽不能老来走歪路学坏了,但毕竟令她眼跳耳热,老大的不自在!这时那鸦儿又道:“财神奶奶,我已经受不了,为你选中的这位保管胜过当年则天皇帝所选的,你快来替下我,同时别忘了给我的赏金!”钱婆婆一跺脚,飞身上了楼顶,同时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喝道:“没有赏金,只有打发你们这对狗男女去黄泉路的盘缠,一锭银子足够!”

银光射入客厅内,钱婆婆听风辨位的功夫已达化境,那锭银子由上而下竟穿过鸨儿与那壮汉的心脏,直射入地下。先是一声男音,后是一声女音,两声惨嗥 过后,客厅里的众嫖客惊呼:“出人命啦!”“好一对死在销魂乡里的艳尸!”纷纷踹门跃窗而出,逃下楼去。那些等在香帐中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怨女们,闻声后各个穿好了衣服.来到前厅见到难堪入目的景象,俱惊叫尖呼着各自逃命去了,霎时间整座“醉春楼”内惟余两具艳尸,走得已无一人。

“醉春楼”顶,纵横飞射的剑气撕裂了数丈内的空间,三柄长剑芒光暴射,势如奔雷。玉蟾的一双玉掌,掌罡啸空,也不逊于剑啸声。钱婆婆劝这边几句,又去劝那边,既急又忙,简直不亦乐乎!

柳无悔振剑荡开血衣门主凌厉的三记杀手剑法,怔了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也会用剑魔宫秘传的镇宫绝学‘惊魂九剑’呢?”忖道:“若是柳杨在就好了,可惜我与倩文合起来也可称为‘柳杨’,却无我那江郎的半分本事,若不然将血衣门主的人皮面具再揭掉,定让其露出本来面貌!那日在崇明岛,非是柳杨大意,实是忒令他伤心,未注意到血衣门主的面罩之后仍截着人面皮,如果是揭下这张人面皮,血衣门主定然不外乎是剑魔宫一脉的高手,而有如此武功造诣的剑魔宫的高手,屈指可数。”

血衣门主剑势更加凌厉刺来,不啻是夜空中的万点流萤,剑尖闪着光芒,罩住柳无悔,道,“你既识得本门主所用的是‘惊魂九式’,便饶不得你,纳命来!”凶相毕露,剑上注满剑魔宫的内家玄功浩然罡气,这时已是毫不忌惮,将所怀绝学咸已用上,欲置无悔于死地而灭口。

柳无悔迅捷无比地刺出九剑,满空剑气如百千道闪电划过,将血衣门主迫退在楼檐上,冷哂一声道:“你想的也忒轻松了,就凭你们剑魔宫那点儿玩儿意,也想杀了本姑娘,这未勉忒是小觑了我们玄女门武学!”

说着得意瞟了眼颇为矛盾的钱婆婆,暗暗提醒她不要忘了也是九天玄女门的一份子。

血衣门主觑准无悔眼神旁顾之机,诡谲辛辣之极的一剑刺来!柳无悔抽身暴退,但因对方的剑势太快,左肩被划开道口子,鲜血立时染红了杏黄色的公子衫。玉齿紧闭,凤目斜挑,皓腕扬处.八十一缕剑气织成网状,飒然生风,封住了血衣门主周身穴道!心忖:“若不让你见识见识九天玄女剑法的厉害,你还总以为你们剑魔宫那惊魂九式了不起!实是米粒之珠,不料竟伤到了本姑娘,姑且认了,以后断然不能再许你的惊魄九式惊到本姑娘的魂,放出光华来!”

剑气交迸,声荡耳鼓。血衣门主身上挂了六七朵彩花,汩汩的鲜血立时浸透衣衫,但因他穿的是红袍,是以并不明显。牙咬得格格作响,问道,“柳无悔,是江柳杨那臭男人传功给你的么?不然,凭你,也配伤到本门主!”右腕有些震颤,那柄宝剑也随着抖动起来。

无悔愕怔之后反问道:“男人臭!难道你自己不是男人?就不臭么?噢.看你现在这副棋样,倒让我释去了许多怀疑,至少你不是剑魔宫主一剑追魂上宫啸云前辈,也不是他的妻子胡妙姝前辈,因为他们的功力强你百倍,握剑之手绝对不会抖的!如果说你是夺魄剑宫飞龙或剑出丧命郎宋君行,也不忒像,他们是老剑魔的嫡传弟子,剑术造诣之高,便连我的逍遥师兄都甚是佩服,也决计不会像你现在的这副窝囊样!”

血衣门主见无悔并未乘机而入,左手飞指取穴,止住剑创流血,右腕抖得更厉害,气不过无悔挖苦他,颤剑又扑了过来。柳无梅颇为聪明,深知攻敌之计,莫过攻心。拖剑后退,闪开血衣门主凌厉的攻势,剑身一翻,宛若矫龙戏水压住了血衣门主的宝剑,不愠不躁道:“忙甚么,观你的剑法当是剑魔宫中的三代弟子,可能你便是那野心颇大的剑魔宫少主辣手无情上官铭,可惜,柳杨的天眼通功能是在你们逃走后才激发出的,不然从内到外将你看个清清楚楚,不管你是什么人,还不都是一目了然么!”

血衣门主城然惊退一步,目露骇然之色道,“甚么!江柳杨也同他弟弟逍遥浪子一样练出天眼通神功?”

无悔手中剑似粘在血衣门主手中剑上,随之跟进一步,蔑声道:“不用害怕,我家江师兄的天眼通并不是逍遥师兄那种视闪电如蚯蚓爬行的,他们的天眼通完全是两种境界,江师兄的虽不如逍遥师兄的利于实站,但能瞧透人的五脏六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逍遥师兄虽能在半式之内索取江湖上任何大高手的性命,却不能似江师兄一样一眼便看出你是谁,甚至于你的心肝脾肺上有无毛病!”

血衣门主颇为震惊,疾步斜绕,欲将手中剑摆脱掉无悔剑上的粘劲,但是绕了数周,亦未奏效,甚是气恼,旋动血衣上那架巨大风车上的开关.登时飞升在空中,这才将手中剑抽了出来在空中绕着圈子,道:“柳无悔,今日本门主先杀了你然后乘江柳杨为你传输过内力后中气不足之机杀了他,而且还是要他的生身母亲亲自动手杀了他,之后再让他的恋人玉蟾公主将他撕成八瓣,分葬在八个地方,那才是妙绝人寰的一出好戏!”说话间已是剑如匹练,凌空下朝数十剑,亏得无悔所习师门的九天玄女剑法玄奥绝伦,这才仗剑招架开。

无悔闻言之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举头出剑剑气哧哧破空,漫天缤纷状若彩虹,丽日下有形有质,虽不及上官兰芝出剑时剑气之炽烈,却也称得上无坚不摧。空中的血衣门主怎敢以血肉之躯轻撄其锋,穿插避绕飞行数周后,见难以刺中无悔,只得升至距无悔丈余高空,脚上头下,竖立伸臂运剑,剑啸声悸耳,端的霸道绝伦。无悔气血衣门主竟将欲杀死柳杨那种惨绝人寰的做法说成“妙绝人寰”,全力运剑之下,剑尖上射出的剑气竞达九尺有余,可惜难及丈外,否则早已将血衣门主迫得手忙足乱。

钱婆婆内心自己在同自己的交战实不较楼顶这两伙捉对儿厮杀的高手轻松。一会儿决定帮助血衣门主双风作浪,以泄积郁在心头数十年的委屈,一会儿又决定为她自小养大的唯一亲人江柳杨做些有益的事情。故此,她劝几句血衣门主后便缄默片刻,眼泛凶焰,看那样子便欲出手对付柳、杨二女似也。见血衣门主渐落下风,终于悬空作战,已是黔驴技穷,不禁对柳无悔功力精进如是感到百思莫解,忖思:“小虎子有这么大的神通么,仅在替柳丫头疗伤之际,便替她通任督,功透生死玄关!以前,老身恁样培养小虎子,恁般存心不良,可是他居然以德报怨,在崇明岛上时,非仅没有杀了我,还像对待母亲一样给我叩头。小虎子在叩拜我之后,曾对杨倩文说他除叩礼于皇天后土父母之外,那黄蛟是他第一个所跪的人,但那是因黄蛟先叩礼于他。当时老身也听得非常明白,这是小虎子在明示他的心迹,在他心中,已把我当作他的母亲看待!老身孤独一世,难得虎儿有这片孝心,对以前心怀厄测待他的我如此,老身已是暮年,有虎儿这样待我,还有何求,只是难安于心!”

玉蟾公主虽被柳杨吸去内力,这时仅能同倩文战成平手,但她所修炼的是佛道两家功法的精华,战到二百左右回合之后,非但内力未衰竭,而且渐来渐勇,体内的真元已重新生出,佛家大成功法般若无相神功与道家秘传绝学乾元颠坤罡气相结合的内家真元,由此已足见不同凡响之一斑!

杨倩文倚仗九天玄女剑法之玄奇,在玉蟾公主一双肉掌下仅能自保,不觉大是气馁,后来渐落下风,更是后力不继,二百余合后,险象环生,心中暗责自已:“蠢材,同柳师姊一同习艺,目前柳师姊已能将剑气迫出九尺开外,而我只能迫出六七尺左右,若是再能将剑气迫射出一二尺,决不会败给玉蟾公主的!但是,纵算是能将剑气像兰芝师姊一样射出十余二十来丈远,睥睨天下,无人能敌时,面对江柳杨所深深爱着的玉蟾公主,又有何用,总不能一剑诛杀了她,须知柳杨的整颗心都已系在玉蟾公主身上,莫说杀了她,便是伤到她,柳杨定会同我拼命的!这里面最难摆平的不是拼不拼命的问题,而是我也在喜欢柳杨,难免落个吃醋争风杀人之嫌!”这些念头虽快逾电光石火稍闪即逝,但毕竟影响她的出剑,聊一疏神之际,玉蟾的一只玉掌已绕过她的剑锋,倏然斜斩,径取她手腕上的阳池穴!

杨倩文悚然一惊,慑敛回心神,玉臂斜扬,垂剑倒挂,宛似悬河泄水,剑势回掠,水银泄地般卷来,亦是同出剑一样;剑幻八十一缕幻影,罩住九夭天九野方位,眼看玉蟾的一条手臂便要被削了下来。

玉蛤公主武功乃是得自天竺国师超度大师与中土怪杰孔皆入的嫡系亲传,若非内力被柳杨的北冥神功吸去,早已战败杨倩文。在天竺被血衣门主出其不意制住,也是因知晓柳杨在中土曾有过上官蝉莲正自气得痴痴呆呆之际,否则血衣门主怎会得手。而今翻逢危境,竟是冷笑一声手臂未收回来反而前探半尺,用的正是孔皆入亲授她的神来三抓中的一抓,端的诡谲凌人,抓向倩文的如花玉面!

杨倩文想躲已不及,更弄不明白在自己的漫天剑网中,玉蟾公主的手是如何伸进来的!手中剑横扫面前,这时已是不求伤敌,但求自保。

玉蟾那玄奥的一抓陡然变势,明明是抓向面门,却抓在右肋下,顺手一骚,再扬臂振腕将杨倩文震飞下楼去,另一只手已顺势夺过倩文手中的长红,却不去追杀杨倩文,只是站在楼檐角,把玩着那柄剑,耳听落向楼下的杨倩文被自己方才那下搔得忍不住咯咯笑出声莱,怔怔然向道:“你笑啥?难道被夺了宝剑,还能高兴大笑么?”

杨倩文势如紫燕抄水落地后又纵到楼顶,也不答话,十指纤纤,箕张抓到,指风飒然,正是师门另一绝学玄阴断魂指!心说玉蟾公主当真是失去本性,谁人被夺了宝剑还会笑,分明是被她搔得心痒难禁,她却这么问人家、岂不憨态可掬!

玉蟾见倩文寒着脸又攻来顺势将手中宝剑向倩文的手中一塞,道:“还你的剑,谁也没说要你的,看你张牙舞爪的样子来夺,怎么恁般小气!”她反倒大方起来,却不知自己这般挺剑尖往人家手里送,哪里是还剑,分明是欲刺穿人家的掌心!

倩文想撤身闪开已是不及,无奈中右手沉腕中指与食指叉开让那柄剑自指缝中刺来,将及胸前时,双指合并如钳夹住,同时右腿旁移,左爪径取玉蟾脚前华盖、璇玑、神藏、紫宫及俞府五穴!指未及身,强劲的指气已将玉蟾所着的飞衣前襟射出五个指洞!

玉蟾公主弃剑娇叱一声飞身跃开数丈,已从楼檐的这一端飞退到那一端,低头瞧着前指,呆声呆气道:“你是看好我的这身红衣服么,要抢也得先解扣子呀!你这般抢法,抢到手还有何用,早已变成布丝儿布缕儿布条条了!”

杨倩文剑而立,心道:“好险,她刚才那一抓本来能要了我的性命,只是被她夺去宝剑,又被她挠了个痒痒,幸运之极,更幸运的是宝剑失而复得。看她那副痴样,真不知再打下去,我还能不能狠下心来用宝剑相斗?须知她此时失魂落魄,将那血衣门主当作了柳杨师兄,要想让她罢手,必须再冒充次柳杨师 兄。”想到这里,道:“蟾儿,怎么同谁都拼命啊!我是你的银龙王子江柳杨,你难道记不得我曾为你白了胡须?”

玉蟾闻言但觉头大欲裂,抱着螓额想了好一会儿,忽道:“对,柳杨是为我白了少年须,而且还滴下不少珍珠泪!”趋前两步,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杨倩文,才道:“看模样你这么俊雅潇洒,倒很像我的江柳杨,只是你的白胡子哪里去了?”

倩文见玉蟾已是相信了三成,眸子转了两转,道:“少年人白胡须很不般配,所以都被一根一根的薅去了。”

玉蟾闻言,竟滚出两滴泪来,心痛之极道.“你疼不疼呀?傻柳杨,莫说你白了胡子,且是为我所白,便是你白了头发眉毛,我也一祥的喜欢你,何必薅去!”

半空中盘旋飞翔的血衣门主见玉婚钦被杨倩文编住,急忙又升高丈余,飞到玉蟾头上,还剑人鞘,猫猛然抓下自己的人皮面具,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张英俊的脸!正欲仗剑刺来的柳无悔,与已经出剑的杨倩文俱都定住身形,齐声惊呼:“柳杨师兄!”那张俊雅脱俗的面孔.不是江柳杨又是谁!

血衣门主仍在玉蛤上空飞行盘旋着,道:“蟾儿,我才是你真正的银龙王子江柳杨,不要轻信了别人,她们都是在欺你神智不清。你说得对极了,我非仅是为你白了胡须,而且还白了头发,不信你看!”说着凌空扯下了包头的绢帕,散落开的真是确头银发!

钱婆婆首先“啊!”出声,喃喃自语道:“这怎会!这怎会呢……”

柳无悔稍惊即冷静下来,玉指朝上戟指道:“你不是我的江师兄,你戴着的是一张人面皮,江师兄武功盖世,决不是你这个样子的!血衣门主,待本姑娘斩下汝的项上人头,揭开你的人皮面具,看你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仗剑而起,将空中拖着满头白发倒立飞旋的血衣门主迫开十余丈远,才又折身落回,急道:“倩文,看住玉格公主,莫让那万恶不赦的血衣门主再将她骗走!”言未毕又拔身飞迎向扑来的血衣门主,手中剑宛如一团匹练,剑化九九,剑气闪着芒光,架起漫空交剪白虹!

杨倩文持剑傲立,道:“钱师叔。你是知道那个血衣门主底细的,他满头白发,看来师姊方才猜他是剑魔宫少主上官铭定然错了,我猜他可能是失踪的上官蝉莲显然也不对。深谙剑魔宫武学的老一辈高手中,除了上官老宫主与其两位师弟外,有这等造诣,再已无人,可是他们的头发都未像血衣门主这祥白,看来要掏开血衣门主之谜,只有在老剑魔上官涛生前的武友上下功夫了,不知上官老前辈都结文了哪些人,这血衣门主又是哪一位?”

钱婆婆摇头不答,望着空中已落下风的血衣门主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忽然鼓荡中气,吐气开声道:“得罢手时且罢手。门主,老身奉劝你一句,你是永远也斗不过虎贲公子江柳扬的,莫看逍遥浪子已经作古,中原武林有江柳杨这样的一根擎天柱,已是平静之日指日可待,你便是与天杀令主唐云天及那室今仍神秘的武林至尊联手,也禁不住虎贲公子发威一击!”

血衣门主剑上的造诣虽堪称一流高手,但较无悔的九天玄女剑法却聊逊半筹,所仗的只是飞衣之功,在空中与无悔相斗,才稍占便宜。边斗边道:“钱婆婆,你对本门主不忠本门主并不怪你,只是你不该忘记了几十年来的羞辱,忘记了也没什么,祝贺你钱婆婆大彻大悟,但却不该来劝我!”

钱婆婆那爬满皱纹的脸上数变颜色,最后痉孪抽搐几下道:“门主,非是老身健忘,而是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便这么纠纠缠缠下去,几时能休!想开了,为什么非要争出个是非长短呢!纵然澄清一切,凡是全属子你,凡非皆是别人的,到头来还不是水中观月,镜中拈花,谁人又能将这是非恩怨带到土里去!故而莫如有生之年,抛却恩怨情仇,免却是非缠身,岂不逍遥悠闲!特别是门主你,速将控制住的诸大高手解药呈上,然后归隐林泉或摇身变回原貌,大家也都留有相见的余地,难道不比这么尔虞我诈打打杀杀好么?”说完之后,连自己亦不禁觉得一征,忖思:“这些话居终能从我钱婆婆口中讲出,难道因虎儿那几个头叩下,便能彻底的改变我么?真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种母子般的情感一建立,亲情可以改变一切,包括最难变易的本性!悔当初我自己没生个儿子,但是有了虎贲公子江柳杨这样的儿子,何悔之有何憾之有!”想到动情处,竟然老泪不知不觉中溢出眼眶。

血衣门主边绕着柳无悔盘旋,边道:“钱婆婆,你讲的道理不错,只是路已走错,本门主又如何能走回头路呢! ”继而对玉蟾道:“蟾儿,你不要相信杨倩文那个丫头的鬼话,她不是你的柳杨,我才是你的柳杨,不信可以用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或神来三抓试她一试,她若是江柳杨,自然能避开的,若不是江柳杨,根本不知这些绝技的奥妙,又怎能避开!”

杨倩文暗暗叫苦,心道:“方才被玉蟾公主在腋下抓了下,那一抓定然是神来三抓中的,玉蟾公主若再抓来,肯定还会被抓中两下的!还有那甚么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若也招呼过来,岂不苦不堪言!看来只有见机行事,未思进先谋退,退到一旁也好,省得玉蟾公主在血衣门主面前受到迷惑。”想到这里已是足下暗运功力,拟以万不得已时施展千斤坠身法坠人楼内。

玉蟾公主扪首道:“对呀!谁是真假江柳杨,一试便知,梅花三弄巨灵掌与神来三抓他都学过的,自然能轻而易举躲过或以同样的招势破掉,妙,此法甚妙,我怎么没想到!”言甫落玉腕颇抖着拍出,正是梅花三弄巨灵掌,那烘云托月作用的袖底飞云便省略了去。掌风起处,势如三重巨灵神的巨掌,足有磨盘大小,挟着慑心悸耳的呼啸,席卷过楼脊,袭向倩文。

杨倩文已从大气如凝重的无形山岳般压下而知那有形的三重掌影是绝对硬碰不得的!抖腕剑走龙蛇.八十一刺之后,已是沉入楼内。原来这表面凌厉的八十一刺只是明修栈道而已,暗渡陈仓的实际行动在她的莲足下所施的“千斤坠”上,但听瓦断梁塌之声中,已无人形,倩文早已破脊而入!

三重巨大的掌影落实。轰隆隆巨响连声,偌大的一座“醉春楼”已是被玉婚的旷世绝学足坍大半,四璧唯余二壁而已。烟尘飞滚中,柳无悔自是跃下楼去,欲落向街面,却发现大街上不知何时聚满了观热闹的人,在一人头上轻点,燕子抄水般掠到对面的民房上,见血衣门主自头上跟了过来,扬臂抖剑发招,又与血衣门主战到一起。玉蟾公主与钱婆婆俱在醉春楼坍塌的刹那,横翻过街口,站到了对街的屋脊上。最狼狈的则是杨倩文。她坠入醉春楼内后,触目羞得心跳耳热,忙闭了眼睛,不敢去看那作寻欢悉死去的两其艳尸,脚下箭弹,复又扶摇暴起,从坍塌下来的瓦木中冲天而起,弄得灰头土脸,模样颇似庙中的小鬼儿现身在光天化日之下,甚是骇人,又甚是惹人发笑。

杨倩文憋了一腔怒火忖思若不是血衣门主出的主意,玉蟾公主断然不会用佛家绝学《雷音宝典》上的秘技伤她,也不至弄得这般狼狈不堪!凌空就势扑向空中的血衣门主,挟怒发剑势若惊虹剑,人剑一贯刺向血衣门主。

柳无悔见状大喜,只道有师妹前来助战,空中的血衣门主大限已到。找准角度,剑化九九,与倩文的剑势配合得天衣无缝,将血衣门主笼罩在剑网中。

观战中的钱婆婆惊呼出声:“不可!杀了血衣门主你们会后悔的!”来不及拔身飞起去援手,更来不及俯身揭瓦掷出去替血衣门主解厄,急中生智,右手撕下片左袖,运力掷出,那片衣袖竟如铁板一祥挺直,挟着飒然劲风,飞到空中的三人中间!

血衣门主本已感到窒息,因为九天九方九野所有坐门悉数已被柳无悔、杨倩文的剑气封住,正感此命休矣之际,忽见一片衣袖飞来,大喜过望,急忙在其上一点,已是借力冲出剑气网阵外。那片衣袖的神奇不仅是救出了血衣门主.而是它飞来的方位恰是引发九天玄女剑法的穴眼,一飞入剑网中,满空剑气皆穿射在其上,登时被绞成拇指肚大小的碎片,似千百只翩然起舞的蝴蝶,片片打着旋儿飞落,煞是好看。

柳无悔与杨倩文齐落在民房顶上,回首望着钱婆婆,俱有怒色。

血衣门主逃过这一劫,不觉惊出涔涔冷汗,飞向玉蟾公主,急道:“蟾儿,快用神来三抓毙了她们性命,或用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拿将她们拍成肉酱!”落到钱婆婆身侧,又道:“钱护法,多谢你援手之情!”

钱婆婆道:“门主,你还是斟酌再三.能够秘密隐退最好,不然虎贲公子发威时,老身也教你不得!”

玉蟾却不管血衣门主再与钱婆婆说什么,只管奉命行事,身如箭离弦,射向柳无悔与杨倩文,出手便是孔皆入秘传她的绝技神来三抓,但见开始时爪影如山,而后倏然一敛,顿时不见了任何迹象,成了无影之抓,不愧有“神来三抓”之称!

柳无悔莫敢以剑相格,左手亦化拿为爪,师门绝学玄阴断魂指倏告出手,指力划空哧哧有声,右手剑挽起剑花,护在了师妹杨倩文身前!但闻空气中指风破空之声不啻是裂帛,一阵飒然作响过后,只见玉蟾公主的两条红袖上尽是指头大小的窟窿,而无悔的两条袖子则被连根扯去,现出俨如方自出水的藕臂。

血衣门主凛然惊栗,见玉蟾公主施展了神来三抓竟未奈何得了柳悔。这才认识到柳无侮的功力要比自己估测的犹要精进许多。目前之计,唯有争取举足轻重的钱婆婆能重返血衣门,如此才能将柳、杨二女顺利成擒,否则,不但擒不住柳、杨二女,若是她们肯下辣手对待玉蟾公主,恐怕要败给她们。是以,狡黠的眸光转了两转,道:“蟾儿.你只管用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攻击她们,不必自守,放心,她们是不敢伤你分毫的!”看准了柳、杨二女是不会下毒手对付玉蟾公主的才如此说。玉蟾公主已依言施为,便转头劝起钱婆婆来。

柳无悔非仅是不能伤了玉蟾公主,而且还顾虑到脚下的民房在玉蟾公主用上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后会座座被震坍,故此拉起杨倩文掉头便跑。青天白日之下,蹿房越脊飞檐走壁难免惊世骇俗,特别是在场州城这样的大都市,但总比同血衣门主凌空飞来射去激战惊世骇俗的程度小些,更比那些市民的住宅无辜地被玉蟾掌力震塌好些。

血衣门主得势不让人,率玉蟾公主驾御飞衣随后追去,场中只侧下左袖缺残的钱婆婆。钱婆婆怔了怔,亦是衔尾如矢之疾追去。留给满街市井俗人的只是蹉叹,能证明方才那一幕不是梦境的只有那倾颓了的醉春楼,自此这座烟花名楼连带它所包容的罪恶彻底地从扬州名城中抠掉,留下的只有天神降临大闹醉春楼的传说。

金秋送爽,轻风扬波,吹皱高邮湖水,水清荷碧,鱼歌荡荡,时有金鲤戏水声自水面波纹处传播向四方。在湖中荷花上,若有蜻蜓蝴蝶之类嬉戏停立,自非甚么希罕奇事。而就在距湖岸半里左右的一株粉红色的荷花上,婷婷玉立一人,那人一袭月白色的公子衫,发挽成髻,没有插钗,只用一片白纱缚住,临风冉冉,似欲飞升一般。停立在荷花上也并不奇怪,许多武林大豪都能在荷花叶上伫足。奇怪的是这公子的眼睛上戴着足有半尺厚的铁眼罩,让人望见了颇觉别扭。

那怪公子停身的荷花动也不动,并不比别的荷花低陷下水中,已见这怪公子轻身功夫端的不可思议。尚有更不可思议的事物,那便是距离他立身之处的水面百丈远的水域中,三艘上雕龙头的大船上,躺满了死尸,每一具死尸的眉心只是嵌入瓣娇嫩的荷花瓣儿.如同颇具匠心的人为他们精心描画上的艳妆一样,可是,那却成了摧毁他们生命的一击。三艘大船上总有百余人,人人都是如此而死,气氛中再也没有那诗情画意,所余的只有诡异怖人的肃杀神秘。

那公子自腰间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剑华似水,弹剑长啸,刹那整座高邮湖骤起风雷激荡,若万马奔腾,似海啸狂澜,声势端的骇人之极!这公子正是历经大难不死自北冥归来的江柳杨。他啸声才起,便发觉不可以尽兴长啸,不然恐将高邮湖面的渔船都屁翻,那样他便是铲除了湖上渔霸与未铲除何异,震得船覆人亡,还不如那些渔民在渔公的欺凌下苟且生存。思及至此.止住啸声,手中蝉翼千叶剑兀自嗡嗡颤鸣,宛似龙吟。抚剑上住剑鸣,豪气干云道:“此剑毋用出鞘,本公子亦能摆平江湖中不平之事!”

柳杨突然侧耳谛听,自语道:‘不妙,湖南数里外,有人在激斗,听声音居然有人在用俺师门绝学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噢了!还有剑气撕空之声,那也颇似柳师妹的九天玄女剑术所激射出的。不妙,斗场中似乎要出人命.可惜我这双眼眼用铁眼罩蒙上,不然可以看清那边究竟是怎样境况。”拔身而起,扶摇二十余丈,凌空折身激射向南方,第一个起落便落到了湖岸上,接着两个起落,便消失了踪影。

水面上波花翻处.冒出两个秃头,细观两颗秃头上生着稀稀疏疏的几根白发,但被水浸湿后,几乎等于没有。左首那人道:“咱崃卧龙三圣的筋斗算栽定了,那小子的功力已达无上化境,咱们虽将龙残血魂玄功修炼到最高境界,观他方才杀人的的手法和去势之疾,咱们在他手底下也绝对走不到两个照面,便是武林至尊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我看也得栽筋斗,能在虎贲公子掌下自保逃得性命已是不错!”

右边那人道:“这也不见得,武林至尊他老人家原本已是天下顶尖的高手,近来又习成百年前武林皇帝的不世绝学螺旋波光掌法,更是如虎添翼,我秦老二便不信会出现至尊他老人家败给那只会薅咱胡子的毛头小子虎贲小儿手下!”

左首那人道:争论这些都无关紧要,反正我认为虎贲公子的武功已达到追不可追任谁都望尘莫及的地步,便是他的胞弟逍遥浪子也未必能是他的对手,所以咱们哥三个的仇是永远也报不成了。目下之计,赶快设法通知至尊他老人家,不要再派人以盖天宇等人为香饵,若是将虎贲公子这只金鳖引去,不挑了咱们的总舵谁得将造化仙翁、盖天宇等人救出来,一个虎贲公子江柳杨已经令天下英雄寝食难安,再多出盖天宇、造化仙翁还有袁星陆云这对儿小煞星,怕是咱们要大势已去,再无扬眉吐气的机会!”

卧龙二圣边说着边拔身登上了荷叶,点荷如飞上了岸,向西奔去。

且说柳无悔拉着杨倩文奔出扬州城,一路星丸投掷般向北,脚下萋萋芳草,身畔修竹玉树皆被远抛到后面,奔速之快,已尽全力。因为无悔知道,自己若不肯出剑将玉蟾公主毙在剑下,玉蟾公主则功力渐来渐强,倩文已不是她对手,自己一时间又奈何不得身着飞衣的血衣门主,更堪虞的是钱婆婆不知能否袖手旁观到底,一旦助血衣门主一臂之力,那么她们师姊妹将成俎上之鱼肉,任人宰割。故而,豁然想通的无悔才带着倩文拟以一走了之,待以后同师兄江柳杨会合时再同血衣门主清算总帐。

柳、杨二女轻功虽佳,但空中的血衣门主与玉蟾公主则是仗着血衣飞行,毫不费力,而且渐渐缩短了距离。后面的钱婆婆暗中替柳、杨二女焦急,暗付:“这般追奔下去,待你们又斗到一起时,血衣门主与玉蟾公主则已休息过来,元气完全恢复,而你们两个小妮子,正是元气衰竭之时,此竭彼盈,还用再打么!这……这让我如何是好?究竟该帮谁?”

血衣门主喋喋怪笑不休,因为他根本勿用发力,那件安有巨大风车的血衣已带着他飞行,故而能出言讥笑喝骂前面飞奔的柳、杨二女。柳、扬二女则不同,飞奔之中,哪敢开口,若反唇相讥真气稍鞋,定会被追及无疑,是以才各按剑柄强自忍住,依旧飞奔如故。

适才扬州城内一战,血衣门主对柳无悔也已生出颇多忌惮,否则早已飞到她们的前面,将之拦住同玉蟾公主前后夹攻厮杀。故此才不即不离地眼在二女身后,旨在耗损二女的内力,待彼竭我盈时,一击奏效。血衣门主不愧是能称雄一时的人物,由此可见其颇工于心计。飞奔电射中,血衣门主骂道:“不知羞耻的柳丫头,你师兄虎贲公子已有了上官蝉莲及玉蟾公主,你也不打盆水自己照照,你哪一点能配上虎贲公子,真是不要脸之极!”

柳无悔闻听血衣门主如此侮辱她,再也忍不住冲霄怒气,陡然刹住飞奔身形,回手便是玄奥无比,辛辣无匹的三剑,剑气缕缕如虹似电,罩住了空中的血衣门主,同时左臂倏扬,玄阴断魂指力亦告出手。

半空中的血衣门主亦是颤腕刺出三剑,剑演剑魔宫秘技惊魂九式中的最辛辣凌厉三式,左手亦是一记劈空掌力迎出!天上地下,一强一弱,剑如密雨敲窗,掌罡指气则如裂帛撕锦,猎猎有声。血衣门主只是又被震得高升起丈余,而后便凌厉至极地折身扑下。

柳无悔则身退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见面前剑光一闪,果有惊魂泣魄之势,匹练般刺来!旁移三步,莲足所踏的正是罡斗步法,端的神妙绝伦,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回臂剑出立时剑气纵横,与空中的血衣门主战到一起。

杨倩文在疾奔中刹住身形,不及回身,如鹤冲天拔身而起,凌空向后绕弧如贯日后虹刺向空中的血衣门主。

玉蟾公主不待倩文宝剑递进血衣门主丈许之内,已是凌虚发掌,掌影三重,正是《雷音宝典》中所载的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掌势之强,足以移山倒海。

钱婆婆随后赶至,大惊失色,无暇思索.扬手发出一记玄阴断魂指力,两缕指是射到那三重掌影之上,居然抵消去两重掌影。饶是如此,那第三重如山掌影袭下,轰鸣如雷,将横卧在半空的杨倩文震得若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向六七丈外!

杨倩文一心只想助师姊斗那血衣门主,待发现被偷袭时,回剑自顾已是不及,这次的亏吃得大了。重重地捧到地上后,贝齿紧扣,嘴角中沁出两缕红迹,显然已受了严重的内伤。杏眼射出怒芒,鱼跃而起,剑发若灵蛇飞窜,复又射向空中,径扑玉蟾公主,口中娇叱:“不要脸,背后偷袭别人居然脸上不红不白!”

柳无悔虽与血衣门主相斗处在下风,但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忙道:“师妹,不可与玉蟾拼命,也不能怪她不遵武林规矩对你偷袭,她的本性巳经迷失,难道你忘了么?”

杨倩文将拼命竭尽全部功力刺出的九九八十一剑骤然收回二成内力,这才避免与凌空飞扑下的玉蟾公主两败俱伤。玉蟾一击得手,但没能击毙倩文,本已甚是不悦,暗怪出手阻她一阻因而误事的钱婆婆多事,是以欲速毙倩文后,再去寻钱婆婆的晦气,故而又是施展出所怀绝技神来三抓,一双纤纤玉手从极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入剑气网中,指气强劲,抓向杨倩文的死穴!

亏得倩文收回两成内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剑势猝然一变,罩住了欲被玉蟾抓中的死穴。玉蟾公主那神来三抓虽妙绝人寰,却只抓破了倩文的公子衫,并未造成致命伤害。而倩文的那式玄奇剑法,也只斩下了玉蟾公主的两片红袖。

玉蟾公主飞到数丈外落到地上,收起了飞衣上的巨大风车,横掌作势道:“兀那老太婆,你是相中这年轻公子了么,为什么帮她打架?”

只道倩文穿着公子衫便是少年公子,故而有此怪谬之说。

钱婆婆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登时颤抖了两下,极不自然地道:“你胡说,她是我老人家的师侄,我老人家虽然一辈子没能嫁出去,也不至于对易钗而弁的师侄想入非非!是以请你留点儿口德,不要再拿我这老处女开玩笑!”

玉蟾公主闻言笑道:“对呀,她是易钗而弁的,定然不是我的江柳杨,适才在城内,她不硬充是我的江柳杨,这回麒麟皮下露出了马脚,本公主要向你们清算故帐!”言毕挥掌攻上。钱婆婆有心置身事外,已是不能,因为玉蟾的梅花三弄巨灵掌力已是连她带杨倩文一同罩住。倩文剑发似电,钱婆婆指出如风,老少两代联手一击,甚是霸悍绝伦,竟然将玉蟾公主的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力破掉,但闻在震天巨响声中,玉蟾公主那三重掌影俱逝踪迹,地上,数尺深的土坑顿现,天空,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三人各自向三个方向倒飞出去,其中只有钱婆婆施展了半力,余下二位则已尽全力。

玉蟾公主掸落头上的尘土,回眸瞟向这边,冷哼道:“你们还敢曾充我的江柳杨,如果你是我的江柳杨,不妨也施展一式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给我看看!”

十余丈外的柳杨梢头,白影直落在上面,正是以铁眼罩蒙了眼睛的江柳杨。虽用半尺厚的铁眼罩蒙了双眸,但他仍能像正常人一样,见到里许左右的事物,柳杨身如鬼魅落到梢头,所到玉蟾公主果真声声念着他的名字,不禁热泪盈眶,心中暗道:“蟾儿,我没有为你枉自白头,你果然在心中想念的是我,看来大家所说的都是事实,你是被那可恶的血衣门主用药物控制了心智,那血衣门主端的不是东西,居旅敢欺负到本公子的头上,迷失了俺老母亲、三位弟妹、姻伯及蟾儿的本性.控制了北坤罡斗宫,这还了得,本公子再不擒住你问罪,便枉称了‘虎贲’二字!”想到这里,甫欲扑下生擒那血衣门主,蓦在这时,场中的玉蟾公主又是一记梅花三弄巨灵神掌,尘土飞扬中,杨倩文已濒危境,钱婆婆聊一犹徽是否援手后再欲出手相救已是不及!

柳杨此刻的武功境界,莫说距场中这些人十丈远近不会被她们发现,便是欺身到她们咫尺之地,也不会被发现的。柳杨摘下一片柳叶,捻指送出,那片柳叶虽是在电光石火的刹那被柳杨漫不经心捻出,脱离柳杨的手后,却挟着悸耳锐啸,化做绿光一道,径射场内,将危境中的杨倩文手中神剑击歪,那柳叶控制着宝剑斜飞,那柄宝剑则将其主人带出险境。柳杨长啸一声,弹身而起,凌空发出三记梅花三弄巨灵掌力,九重掌影若山丘,足足笼罩了三丈的方圆,九声连珠炮般的巨响之后,成排巨柳大杨还有榆树等凡樱其锋者,不啻是受到了龙卷风猝袭,拔根断干飞枝叶舞,声势展天枯地,鬼泣神哭,简直非人力所能及的!

场中诸人皆怔住。血衣门主却在刹那间生出逃跑的念头。玉蟾先惊后高兴、喊道:“这才是真正的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是我的柳杨所发的!”

空中的江柳杨在电光石火之际,陡然脑畔升起种奇怪的念头,于是凌空折身,身化白光一缕,不及交睫间绕着玉蟾公主转了三圈后,陡然消失!原来柳杨在玉蟾公主方才所发的梅花三弄巨灵掌力所击起的烟尘未及的消散之际,已快逾光浮影掠,钻人那团尘沙中.头下脚上,运起无儔玄功,以头钻地,从被玉蟾所击出的深坑中钻入地下,早已觑好角度,在地下钻向玉蟾公主.拟以从地下钻出,抓住她的莲足,深情地吻上一吻,以给她惊喜。这便是真正的情人相见之时,因无法表达久别的相思与乍见的喜悦,所表现的促狭。寻思起来,这简直有些孩子气!两情相悦,贵乎自然,自然即是天真,若无天真孩子气的爱情,全部程序皆是矜持拘谨,那便不可称为情,冠以你猜我迎、勾心斗角、逢场作戏于虚情假意这种情难自禁的做法才是爱得至深至诚至烈的表现。但是,他忘记了眼前的玉蟾仍失去理智,在血衣门主的控制之中,这便是他被情所左右,忘乎所以,没有先出手摘住血衣门主,而后再亲近玉蟾,从而使他失 去了摘住血衣门主的最佳机会.也险些犯下了致命的失误。

空中的血衣门主乘柳无悔环目寻找失踪的江柳杨之际,振衣飞去,居然谁也未往意到他溜走。众人茫然四顾,骇然不解发了三记巨灵掌力身化白光的人突然间消失了身影是何原因,正在这时,地西面上突然凸起了一道粗线,径窜向玉蟾公主的脚下,俨然一条土龙相仿。

钱婆婆首先发现,惊啊出声,瞠目结舌望着那条迅速前窜的土龙。柳无悔与杨倩文闻声循着钱婆婆的目光看去,均随着骇然惊呼。

玉蟾公主则痴相十足,口中喃喃自语:“柳扬,你既来了又为什么不肯见我?奴家想得你好苦好苦!你知道么?你那些泪珠呢?奴家要一顺顺地吞到肚子中,用奴的心去温热融化那些泪珍珠……”臻首四顾,黛眉微蹙,凤目游移,只是不见她心中所想念的江柳杨。蓦然,突觉足心奇痒难禁,甫欲跃开,地面伸出一以手竟握住了她的脚脖子,接着生有草皮的地方翻扣向旁边一块,自地下钻出个眼戴半尺厚的铁蒙眼的脑袋,那颗怪怪的人头向上一挺,脖颈也跟着伸了出来,竟前伸去吻玉蟾公主的脚面!

天竺不同中土,女人没有缠足的习惯,便是在那时的唐朝,妇女仍未受到残酷的迫害——缠足。所以无论是玉蟾公主,还是柳无悔、杨倩文,她们的秀足虽秀,却不似五代南唐以后的女人,足仅三寸。玉蟾那脚面丰隆硕壮,颇具魅力。柳杨探头便吻到了上面,但是头上的土泥立即将玉蟾的脚面覆盖上一层,触唇的大半都是芬芳的泥土!

关于中国古代妇女缠足,据说是始于五代时南唐李后主的嫔妃。有妃婀娜善舞,那亡国之君李煜别出新裁,命工匠做金莲,以珍宝璎珞饰为网带、高六尺许,中做莲瓣五色,又命善舞之妃缠足,足屈成弯月状,舞于其上,素袜相映.临风冉冉,顾盼回旋若乘风而去,凌云在拜之妙态·于是后世随波逐流,才将中国古代妇女推上痛苦的缠足史,其罪魁祸首,便是李煜。早生于李后主数百年的玉蟾公主当然不会如人们想象中的三寸莲足,这不仅因她是天竺公主,更因她没有生于那个年代。故而,江柳杨吻到她的足面时方便之极.她回敬江柳杨也方便之至,足跺虽被握住,脚尖一挑,勾向柳杨咽喉!

柳杨是何等的绝顶身手,岂能让她勾中,张口轻衔住她的足尖,却被她勾起的脚反弹了满脸的泥土,张着的口中亦是填了半口的土,心忖:“爱屋及乌!不假不假,别的女人的臭脚莫说让本公子去吻去嗅去衔,就是离我稍近一些,也会嫌它臭气熏人,不知为什么,如今衔着玉蟾的脚,非但毫无熏人的臭味儿,反而如兰似麝之香,若是蟾儿这只足尖曾踏到过粪尿上,本公子只闻到其香而不嗅到其它杂味儿,岂非怪事咄咄!”边胡思乱想,边用舌头将口中的泥土顶了出来,自然免不了与玉蟾公主脚尖碰舌尖,颇是耐人寻味儿。

玉蟾公主惊呼“救命、救命!地下钻出个丑八怪,咬住了我的脚尖!柳杨,快来救命!”低头见江柳杨头发虽有条白纱缠着,却蓬发如蒿,而且里面多半是草屑泥沙,简直不是人的脑袋!再加上那黑乎乎足有半尺厚的铁眼罩,更是格外骇人之极!这又怎能不让原本就迷迷糊糊的玉蟾公主将江柳杨当作是从地狱里钻出的怪物小鬼儿,并喊他江柳杨的名字救他来救她呢!

衔住玉蟾的足尖兀自不放的江柳扬心道:“好蠢的蟾儿,你何用喊我,低头细看看不就找到了我么!”忘记眼上罩着那怪模怪样的铁眼罩,莫说玉蟾现在本性迷失,便是在正常情况下,也不会立即认出他的。

钱婆婆、柳无悔、杨倩文三人原本也认为身如闪电掌若霹雳的人应是虎贲公子江柳杨,此时却疑心他是鬼怪精灵,原因亦是柳杨头上戴着那特制的铁眼罩之故!三人乍见从地下冒出个怪物,俱目定口呆,惊得木雕泥塑似也!待听到玉蟾公主急呼救命时,才惊醒过来,飞剑出掌,齐向玉蟾脚前江柳杨的人头上招呼!玉蟾公主见别人向脚前怪物下手,这才想到自己还有两只手掌,于是也挥掌拍下!

江柳杨眼睛虽罩得严严密密,却能洞察周围一切,耳后剑啸掌风乍起。已是一跃冲天,手中举着玉蟾公主,尘沙四溅,极劲的剑气掌里自他脚底掠过.未碰到他分毫。其实,便是他不躲不避,那三人的掌力剑气也伤不了他的,便如当初在北冥中,逍遥浪子的剑气射到北极怪树上般同,柳、扬二女的剑气连同钱婆婆的掌力都被柳杨吸攫来据为己有。

玉蟾公主双掌方击下一半,已被下面的江柳杨举着飞升到十余丈高空,待到击落在柳杨头顶百会穴上时,已飞射到十七八丈高,甚是惊人之极,更惊人的是玉蟾那佛门秘典《雷音宝典》上所载的绝学梅花三弄巨灵掌法发出的掌力确确寒实地击在他的致命死穴上,他却浑似不觉,而玉蟾公主的双掌则被吸在他头上,内力源源外泄!

江柳杨凌空折身落到二十十丈外的一株树梢上,反运北冥神功,一股无匹真气逆灌入玉蟾公主的丹田,悄声问道:“蟾儿,我是你的银龙王子江柳杨啊,难道你又不认得我了么?”那根承受着他们的树枝仅小指粗细,一颤一颤的甚是让人替他们担心。随着树枝的节奏,柳杨的内气亦是有节奏地注入玉蟾体内.因为始终强劲,玉蟾定会承受不了,那根树枝上,正有条尺许左右的青竹小蛇,随着枝条颤动的节奏,小心翼翼地爬向江柳杨的脚下,这种蛇与树枝颜色相若,不注意还真难发现它,正是以剧毒闻名于世的毒蛇竹叶青!奇怪那蛇头触到了柳杨足踝时却不咬,又倒着沿枝退到了枝根,张开小蛇口,嗑起那根树枝来。弯腰脸朝下的玉蟾公主看得清清楚楚,她双腿被吸在柳杨头上,双脚握在柳杨手中,想直腰是不可能的。忽道:“丑八怪,竹叶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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