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龙骧子作品《玉蚌仙珠》

《玉蚌仙珠》


第十八章 孽缘难续付江河

电光石火之际,蓦然自弥勒佛的肚脐眼儿中,射出一蓬蓝汪汪的牛毛金针,劲风飒然,居然穿透柳杨那强悍无俦的掌罡,散作漫空湛蓝的牛毛细雨般,激射向众人。那蓬金针显然是以强弩发出,并且是淬了剧毒,否则不可能闪着蓝光且有如此穿透力。

江柳杨在刹那间衣衫鼓荡,浑如大气球一样,射到他身上的毒针悉数被震落在地。右手仍照发不误,左掌拍出,一记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力自身侧众人面前席卷而过,袖展如云,掌影如山,卷得那些牛毛金针顿失踪影,边缘余势将众人震得倒跌出去,虽大是狼狈不雅,却比被毒针射毙强得多。与此同时,柳杨击出的那记凌厉无匹的掌力已将那尊偌大的弥勒佛金身塑像震得变成万千片黄泥尘土四射飞出去,将殿内其他诸佛的金身亦激射倒不少,殿壁在瞬息间变成百孔千疮,外面立时射进来缕缕柔和的阳光,尘埃弥漫,在光带中愈是明显,清晰地见到尘埃下旋上舞。

柳杨飞身站到方才弥勒佛的座下,纵目四顾,未见到那戏弄他的人身影,不禁茫然半晌之后,才转身面对远处的另一尊大肚弥勒佛像稽首一礼,道:“阿弥陀佛。弟子告罪,晓得您老大度能容,弟子才敢击毁你的金身。因为佛本无相,大可容于整个大千世界之中,小可容于芥子微尘之内。既已无相,便不在乎这金身塑像,更何况您老的肚子内钻进了妖孽,弟子自当为你护法……”

玉蟾公主道:“佛曰不可说!柳杨,这些道理你既晓得,何必向佛道歉,彼此心照不宣便是了,说出来反而不好,显得我佛不大度了。”

这时寺内的僧众已纷纷赶来,莫看他们方才被柳杨掌力击毁六甲神坛惊散,这次柳杨击毁了他们整日顶礼膜拜的偶像,岂有畏死,不出来拼命卫佛之理!众僧显然是粗通武功,执着刀枪棍棒铲杖奔来,将柳杨等人团团围住。主持方丈越众趋前,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敢问诸位一声,我佛门净地,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诸位施主,惹得诸位施主大动干戈毁了我佛金身,请诸位给我们极乐寺个交待!”

江柳杨满脸愧色,抱拳一辑道:“大师责怪得甚是,在下方才莽撞了,便是大师不怪罪下来,在下也要负责为我佛重塑金身。”转头对柳无悔道:“师妹,取五十两金子,呈给这位大师。”

柳无悔忙取出五十两黄金,恭恭敬敬地呈了过去,心道:“我这师兄非但武功卓绝,这慷他人之慨的功夫亦是不逊于他的武功,前后只是片刻,我囊中金子已快被他仅两次便慷慨光了!”柳杨洞悉无悔心中所想,笑道:“没光,没光!还剩几两呢,兑成银子,足够我再慷慨几次的了!”

背着眇目婆婆的包龙凤忽道:“江公子,小的囊中尚有三十两黄金,你若再慷慨时,便由小的解囊好了!”这时他背上的眇目婆婆哼哼两声醒来,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老身的穴道是被哪个龟孙子王八蛋封住的?虎贲公子,江柳杨,你一指毁了老身随身数十年的宝杖,老身便是变成厉鬼也饶不过你!尿裤子的包龙凤,你这地道的尿包……”包龙凤出指封了她的哑穴,道:“老虔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着乖,你道我愿背着你这块臭肉么?我是‘尿包’,你还得我这‘尿包’背着,有本事你冲开穴道自己走哇!”

柳杨道:“休得再啰嗦!”那包龙凤背着眇目婆婆退到角落里,瑟缩而立,噤若寒蝉。玉蟾道:“方丈大师,请禀退贵寺的诸位师傅们,这个样子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佛家禅林净地,岂容如此!”那主持大师挥挥手,众僧因见到柳无悔已赔了他们黄灿灿的金子,携刀带剑退去,场中只余主持大师一僧,这老和尚稽首为礼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请到偏殿品茗,方才纯属误会,请施主们勿怪。”江柳杨道:“大师,切莫以为我们是无事生非的纨绔子弟,金子多了无处花销,便来这里捣毁佛像,而后赔金子充阔少。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念经超度的那人,还有那两个道士施法索命的那人,便是在下,在下即是江柳杨。”

一语出后,不亚于晴天霹雳,炸响在方丈大师耳内。那老和尚惊怔半晌,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施主在甫现身时惊散阖寺僧众所说的话并非是打诳语,你当真是江柳杨!江施主,尊夫人来时说你已……后来见她又请了两个道士祭坛索你的性命,老衲便已怀疑其中定是有不可对人言的隐私,幸好江施主福大命大造化大,及时赶到。否则,道家的‘金针追魂大法’是很灵验的,江施主便是不死,也得重恙一场。”

柳杨恨恨异常,问道:“大师,那个诈称是我妻子的女人哪里去了?”主持方丈答道:“自施主现身,她便不见了,老衲也寻了她半天,可能是潜入本寺的密道中。老衲甫欲率人去察,施主便一掌毁了本寺秘密地道的枢纽总开关,这尊弥勒佛像内,便是本寺秘密地道的总机关之所在,所以欲要修复,这五十两金子么,很怕是不够……”柳杨道:“不要说了,你还想要钱是不是?好!包龙凤,你那三十两金子便捐出来吧,同时本公子做主,将你也捐给了这个寺院,从此你便是这个寺里的和尚,做和尚虽比做太监清苦些,却不用见了谁都点头哈腰,主要是这寺院之中秘道颇多,可做你的隐身之处,便是武林至尊派人来杀你,你大可躲在秘道中。”

包龙凤但求不被柳杨拍碎脑袋,岂敢再有异议,当下唯唯称是。柳杨走近包龙凤,左掌漫不经心地放置在包龙凤头顶百会穴上,右掌则放置在眇目婆婆的命门穴上,谈笑之中,已施展北冥神功,吸干这二人的真元内力,只顷刻间,世上少了两大武林高手,多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常人。这其间,玉蟾、无悔、倩文三女早已将那方绸帕在香灯上度过,但见帕上所绣的白绫上显现出一行小字:“儿被困黄山碧云谷,确有大伯,他竟是武林至尊!救儿时务要用巧计,莫再自投罗网,被软禁起来。”字虽小却能看得清晰,辗转传来柳杨面前,柳杨见了笑道:“包龙凤,你所言不假,便饶了你这条狗命!”观那包龙凤与眇目婆婆俱颓废无用,收了双掌,但觉内力沛然之极,浑身洋溢着无穷劲力,废了包龙凤、眇目婆婆的武功,他却得益匪浅。

柳杨灵台电闪,至此他才明白自己在北冥中悟出的北冥神功之妙用,猝然一个念头袭上心头:“那北冥老人与我胞弟之死,莫非是死在我的北冥神功之下?不!不!!不!!!我能是杀了我弟弟的凶手?这绝对是不可能的!”登时迷惘若失,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呆若木鸡。

玉蟾被柳杨的样子吓得六神无主,上前摇晃着他的臂膀道:“柳杨,你怎么了?陆家妹妹的消息你也不是才知道,怎么被惊成这个样子?快别吓我,你这个样子吓死我了!要是你心悬陆家妹妹的安危,我陪你马上日夜兼程南下……”柳杨故作没事人的样子,强打起精神来,其实他心中的包袱甚重,剑眉耸了耸,爽朗一笑道:“没什么,蟾儿莫为我担心。我是在想这包龙凤出家做了和尚,那位眇目婆婆该当如何处置,总不能将她这么个瞎婆婆弃之不理吧!”顿了顿,又道:“还有,方才在佛像内嘲笑我,向我们发射毒针的那人定是上官婵莲,她这会儿又逃到哪里去了?”

主持大师稽首礼道:“阿弥陀佛。江公子,你的尊夫人定……不对,那女人定是自秘道遁去,此刻怕早已是逃离本寺数里之外。至少这位眇目施主么,恰好本寺正想买来位眇目的仆人,因本寺上任主持犯下了杀戒,他老人家自罚在万魔窟中面壁思过,这万魔窟中幻象万千,每餐饭食皆是由伙房的僧人成群结队送去,回来时犹是各个被吓得汗透百衲衣,所以这个差使由眇目人来做最好,请公子将这位眇目施主也一并留下,你们便可以轻装而去,少了许多累赘。”

柳杨抱拳一辑到地,道:“多谢大师慈悲,为小可解决了极为棘手的麻烦!”那老和尚还礼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此事得益的是敝寺,要谢老衲应该谢你才对。”

钱婆婆因眇目婆婆落得这样的一个归宿,感慨万千,叹息一声道:“唉!待老身助你们寻到蝶飞尊者,救得我师姊恢复本性后,向她当面道过歉,便也寻个道观或庵堂做道姑或尼姑,终老残生算了!”众人闻言默然不语,杨倩文却在心中暗算道:“算你有自知之明,老来做道姑或尼姑,多念几遍经文,以赎你一生所犯的罪过,前愆虽重,总比老不悔改强!”前婆婆深有悔悟,又黯然道:“人生百岁,七十者稀,有生之年若不做些有益之事,到了我这眼看残喘不了几年的时候,徒自伤悲!唉!说这些又有何益,咱们马上兵分两路,柳杨与玉蟾南下过江去救陆家兄妹及老童子等人,老身便带着无悔、倩文北上寻找蝶飞尊者。”

运河之中,百舸急流,一舟快逾脱弦之箭,船尾并肩坐着两人。男的清逸绝伦,一袭白衣,旁侧蹲着只怪异的白首巨鹰,那鹰甚是驯服。女的俊雅飘逸,但显然不是中土人,却别有一番异国靓女的风韵。这船甚是奇怪,只坐着他们两个人,既没有掌舵的艄公,又没有划船的水手,却比别的船都快上倍余,船头斜翘起来,明显是被坐在船尾的二人施展重身法压的。这二人正是江柳杨与玉蟾,柳杨此刻于谈笑风生之中,驱气御舟而行,这份功力,足可以睥睨天下。

掌灯时分,已到了长江北岸,隔岸远眺江南镇江小镇,但见灯火点点,江浪滔天中,便如远天的小星星一样散落在江波中,光亮摇曳,如幻如梦。玉蟾道:“柳杨,夜来浪剧,咱们停泊江岸,明朝渡江如何?”柳杨道:“急也不急在这一夜,好在盖老前辈等只是被软禁起来,并不会吃多大苦头,咱们便在这运河长江交流处宿夜。”说着已是抓起缆绳,飞身上岸,将船牢牢地拴在一株树根上。玉蟾跟着上岸,拾来些枯草干枝,准备生火做饭。

柳杨夺下她手中的火折子,道:“你是公主,千金之体,怎能做这些粗笨的活!还是让我来吧,我的蟾儿便连我脸上的伤疤都不识得,做饭时莫要将鱼肉扔了,专烤那鱼肠鱼肚,因为鱼肠鱼肚在肉的里面,你定会以为里面的干净外面的脏,岂不知那若吃了,才是吃了满口的鱼屎呢!”

玉蟾脸一红,道:“你若不说,我还当真要那么做呢!柳杨,这次你做我的一次师父如何?教我怎样做饭烧鱼,待我做好饭烧好鱼侍候着你吃下,便如妻子侍候丈夫一样。”说着脸更红起来。天边弯月如眉,满头星斗眨着眼睛,窥视着江边这对少男少女。柳杨目力之强,便是在无月无星之夜,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玉蟾的眉睫变化。见玉蟾娇颜如花,不禁心中一荡,将她拥入怀中道:“我不许你亲自做饭做菜,因为你是我所爱的人,看着你干这些粗活儿,比我自己去干还要累,莫如让我来做!”玉蟾道:“人家想侍候你嘛!虽然这些活儿我没做熟,笨手笨脚,做起来毫无章法,但是为你而做,我心里高兴!”

柳杨道:“乖乖,你越是这么说,要我怎舍得你去做!这样吧,咱们谈判,一起做如何?”玉蟾道:“不好,那样子怎像夫妻,倒像大户人家伙房时里的一对儿男女小厮。”柳杨笑道:“蟾儿没有白遭此劫,被血衣门主掠到中原,长了不少见识,还晓得大户人家要雇小厮做饭烧菜的,而且,你还收了个干儿子,那干儿子倒有半百之年,我的蟾儿不愧是金枝玉叶,不平常人自然要做不平常事,可是咱们那干儿子,年岁虽大,骨头却软,逢人便跪,大大的丢咱们的脸,还是不要认那样的干儿子的好……”一时情话浓浓,爱语呢喃,树影婆娑之下,沐浴着徐来的江风,忘记了生火做饭,只顾谈情说爱。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一阵清风送来阵阵米饭的香味儿,沁人肺腑。二人闻到鼻中,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液,接着肌腹辘辘声响起。柳杨道:“咱们去买些饭菜来!”玉蟾道:“那怎么好意思,自己懒得不做,却要向别人家去买!”柳杨笑笑,轻拍着玉蟾的肩头,道:“那又有甚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凭的是银子,不是去吃他们的白食。”揽着玉蟾循着那饭香走过去。

半里外的一艘打渔船上,一对儿夫妻正各坐在船头船尾,相背默不作声,各自吃各自的饭。但见那渔郎要年长那渔妇七八岁,给人一种感觉便是老夫少妻极不般配,大有鲜花与牛屎相映之感。那少妇坐在船尾,面前是米饭盆,奇怪的是她竟用手抓着饭吃,吃旁边的清水炖鱼时,也是用手抓着吃,而那中年渔郎,坐在船头左手执着舀饭的勺子,右手握着两双筷子,正用勺舀着酱,用那把筷子蘸着醋,品口酱尝口醋。此对儿夫妻,如此分食进餐之法,岂只是滑天下之大稽,简直怪异得天下绝无仅有。

江柳杨与玉蟾俱是内功火候已达一流境界,来之岸畔,虽距那泊在水中的渔船尚有三五丈远,但他们神目如电,却将船上那对儿夫妻的情况瞅得一清二楚。玉蟾俯在柳杨的耳边轻声道:“江郎,观他们这般模样,定是老夫少妻不睦,才各居一端,变作两愁城,咱们将来会不会这样呢?”柳杨用左手中指先点了下玉蟾额头,而后屈中指挑食指括着自己的鼻子,道:“会不会这样,那就要全看你了,反正我是不会同你一般计较,更是不会到处拈花惹草的,没有惹得你生气的地方。哼,就怕你……”言下之意,只要她不再对似血衣门主那样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他们便不会反睦分做两愁城。

船上的那对夫妻听到岸上有话语声传来,齐循声望来,见到柳杨与玉蟾相偎相倚的亲密样子,他们四目中露出艳羡神色。柳杨神目如炬,虽在夜色朦胧中,非但对那对夫妻的五脏六腑一目了然,且已捕捉到他们的心声。但感觉那中年男子在心中道:“看人家亲亲密密,郎才女貌有多好。我们俩虽都极力亲密,却总是亲密得做作,不似人家那般浑然天成,亲密无间。这大抵是年龄上的自然隔阂吧!原以为长她几岁,用丈夫的爱心去爱她,兼用慈父的慈爱之心去关怀照顾她,却不料还仍是这般下场,悔当初为什么不娶章家妹子,我们才是同一时代的人!”那少妇亦同时忖道:“看见别人夫妻如燕双飞,呢喃相亲,怎能不幕煞小奴家。相较起来,奴家的那个丈夫,再长几岁已经够做奴家的爹了,却夜夜压在奴的身上,新婚时倒也罢了,过几年后这滋味着实难受!常言说夫妻之间,女大五好似母,男大八活似爸,一点不假,这几年来每时每刻我都被这种感觉压得苦不堪言,难受死了!当初阴错阳差,我究竟图他个啥了?”柳杨不觉皱起眉头,抱拳一辑朗声道:“渔家大嫂,良宵寂夜,萍水相逢总是缘,我们可否登船打扰一番,以共遣长夜?”

那对渔人夫妇见有人欲登舟做客,立时在人前又强装和睦起来,双双道:“贵客请上船,贵客说得对,相逢即是缘!”看似和谐,异口同声,细听便听出如背台词,看来他们这般表面和气做作迎客已不是首次。那少妇立即荡桨将船摆向岸来。柳杨与玉蟾自可晃身上船,但他们不愿显露武功,以免惊世骇俗,只得静立船头稍候。那中年渔郎甚是豪气,吃口酱后自怀中取出瓶酒,仰面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尝了口醋,舔舔嘴唇,似乎还颇有味道。

柳杨与玉蟾上船后,天真的玉蟾问道:“你们为何分开来进餐?在一起吃饭,渔家哥哥将筷箸分出一双给嫂子,嫂子也不用动手抓饭抓鱼,渔家哥哥也有了米饭鱼肉可吃,如此不是合则两利么?”

那少妇道:“酱和醋还有那马尿酒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自然是只许他自己用不许我用,所以我炖的鱼是半点盐也没有,难吃死了,更叫人不体面的是勺子和筷子也是他想着带出来的,我自然也不能用了,只得用手抓。”那渔郎憨声憨气接腔道:“总还是你幸运,锅灶是你搬上船的,风箱是你拿来的,米也是你的,你有锅能煮米饭,有网更能捕来鱼放在锅里煮来吃,我只有酒、酱、醋可吃,不顶饱之极,只有乘你不在的时候偷你锅里的饭吃,有时你故意做得少些,我只好吃糊嘎渣儿或在刷锅水里捞些残渣剩饭了,亏得你还念些夫妻之情,你吃完饭碗中的饭粒总得有几大口,这才没饿死你老公我,只是……”瞅了眼玉蟾,没好意思说下去,但柳杨已洞悉下文:“只是晚上再也没有那分雄武威猛的攻势了,你还总说是俺年老体衰的缘故,其实俺若吃饱了,健壮得像头公牛,你这婆娘可冤枉死俺了!”

柳杨忍不住笑,只得轻轻咬着舌尖,回头对玉蟾望了一眼,心道:“我也比玉蟾年长二三岁,不知她将来会不会像渔家嫂嫂一样怨我不中用,不会的,我顿顿饭吃得饱饱的,若是真像渔家哥哥说的那样,吃饱了之后便会健壮得像头公牛,她不向我投降才怪呢,还哪里会怨我!”见到玉蟾的酥胸上玉峰对峙突兀,更有那密丛中的诱人之物也清晰之极历历在目,不觉心生绮念,赶紧仰头望天,为静心潮,默数起星星来:“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玉蟾怎知其中玄机,拉了下柳杨,问道:“呆子,你又在发得哪门子呆?”柳杨低头朝她莞尔笑笑,心说:“我才不是呆子,我这坏小子正在打你的坏主意儿呢!”玉蟾忽然趴在他耳畔道:“呆哥哥,你快出些上乘的呆法子,让他们夫妻言归于好,我是见不得这般对坐愁城的极不幸之事的!”

柳杨点头,默忖片刻,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若能解决得了他们的家务之事,岂不比清官犹要清官了么!”心说:“若是在他们未成亲之前,我倒有办法,釜底抽薪,要他们一拍两散,各自寻合宜的,便彻底解决了。但是人家已经做了几年夫妻,岂可棒打鸳鸯!君子成人之美,既无能力做成人之美的君子,便不要乱开口,一语不当,自然要成为那成人之恶的小人!”

玉蟾自怀中掏出块夜光玉,此玉价值连城,乃是天竺皇宫里的至宝之一。望了两眼那块盈寸大小,心形的宝玉,颇有忍痛割爱的样子,终于咬了咬贝齿,道:“渔家伉俪,求你们以后不要再怄气活下去了,人生苦短,应该展放愁眉,随遇而安,休争闲气。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你们日日同船,夜夜共枕,足见你们是千百世的缘分,应该珍惜,千万别这般生活下去,如此一生,岂堪忍受!这块夜光玉足值黄金万两,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请你们收下,只求你们以后和和睦睦,情如鱼水鸳鸯。”

柳杨心忖:“好大方,如此厚礼居然被我的这位宝贝儿称为‘小小薄礼’,如果是大大厚礼,难不成她要以万里江山拱手相送!唉,多么天真的蟾儿,不谙世故之极,情意岂是有价的,莫说你用的是一块夜光玉,就是十块八块的,他们还是依旧怄气不和谐地过生活不误,除非似你以前一样,给那少妇吃了血衣门主的迷药,他们才能糊里糊涂地和睦相处。”

渔人夫妇望着那块黑暗中发出萤火般光明的宝玉,惊得挢舌不下,怔愣半晌,那少妇道:“这……这块宝玉是给我们的?”那中年汉子也现出诚惶诚恐神态,低头一躬跟着问道:“俺们夫妻没有听错吧?”

玉蟾笑道:“没有听错,这块夜光玉是你们的了,但你们以后必须和睦相处,若是还这般怄气法,我便收回此玉,你们听清楚没有?”重宝之下,便是对儿刚离异的夫妇,也会作戏,那渔家夫妇立即收过宝玉,相视一笑,又各将船头船尾的饭菜酒酱醋搬到船中央,那少妇自丈夫手中夺过筷子,在船边用水细细的洗过,递到柳杨玉蟾手中,殷勤地招待他们进餐。那渔郎则将醋与酱调到妻子炖的清水鱼中,然后,请柳杨玉蟾品尝。

江柳杨与玉蟾亦是饥不择食,望见米饭鱼肉早已饥肠辘辘,忘记了那少妇方才还在手抓而食,管它干净与否,风卷残云般填饱肚子。玉蟾一生中尝尽了天下珍馐,却把这顿不干不净的饭菜当作了是最好的美餐。二人吃得饱了时,才想到请主人同食,可是这船上只有两双竹箸,那对儿渔家夫妇自然不便在他们这样的贵客面前用手抓着吃。

饱食之后,柳杨与玉蟾回到自己的船上。长夜漫漫,对情人来说确实千金光阴。若无那对渔家夫妇之事,怕是此夜柳杨与玉蟾不颠鸾倒凤才怪呢!玉蟾坐在船头,望着半里外那艘模糊的船影,击舷唱起来:“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柳杨击舷和唱起来:“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二人歌声婉转激越,静夜之中,声传数里,那对渔人夫妇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柳杨边唱边想:“孤寂长夜,幽肤嘘叹,思念其夫。那渔郎虽大了点,却能守在渔妇身畔,比歌中的游子抛妻远游,离家不转回强得多,那渔妇应该满足了!”随着歌声,他眼中好似见到孤独高楼沐浴如水月华下,清冷的月辉,踯躅在高楼四周,楼内幽怨的妙龄少妇,顾影自怜,空将船对月莹晚风。想那游子,一去十余载,如同路上轻尘,毫无绊羁,逍遥自在,而这怨妇,只有于高楼中幽叹,却难移寸步去追随其夫,柳杨亦不禁甚是伤怀,继续击舷而歌:“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玉蟾已是音调哽咽,发自内心唱下去:“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唱着早已投到柳杨的怀抱中,泪眼莹莹问道:“将来有一天,你的心中如果忘记了我,我只有化作无所不在的徐徐暖风,吻着你扑入你的怀抱,你虽那时久已记不得我,可是只有在你的身畔,才是我的归宿!”

柳杨拥紧了她,语气有些酸酸的,显是被诗歌中的意境感染笃深,道:“曹子建的这首诗咱们在天竺时只是唱着玩的,而今见了那对儿夫妻,再唱出来,意境便不同了。”语调一转,用指头点在玉蟾的螓额上,道:“你胡说,我心你知,你心我知,我们毋庸海誓山盟,信誓旦旦,今生今世,我心属你,你心属我,任它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相信你的心是不会变的,我的心更是不会变的!便……”玉蟾展颜一笑,亦道:“便是你的心变了,我的心也不会变的!”二人竟是将这句话异口同声说出,端的妙极!

四片丹唇阻塞了一切音符,两条舌头交流着无声的语言。良久,二人才停止亲吻,但更炽烈的情焰在他们心底熊熊燃起,夜色蒙蒙中,但听沙沙的脱衣声,而后的缱绻销魂,惟有爱神安排他们了。他们虽相恋两载,始终能保持待之以礼,暗室不乱,殊属难能可贵。而今于这长江岸畔,运河水中,瓜熟蒂落,顺理成章地结就良缘,着实是可喜可贺的事。

眉月悄悄隐去,河汉更加灿烂。柳杨起身穿好衣服,道:“蟾儿,委屈你了,如此幕天席地的洞房,小舟作床,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玉蟾已整理好衣裙,柔声道:“不好意思是你嘴上说的,方才你可没有不好意思啊!其实,人家既是真心诚意地爱你,还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么!真真的爱是用生命去爱,所以一切都不重要,甚么帝位、江山、富贵、珍宝都是草芥一般,你的蟾儿原本就没在乎,否则去做我的女皇,不比随你浪迹天涯强么!”

柳杨又拥紧了玉蟾,感动得虎目蕴泪,道:“蟾儿,你的这番话在别人听来,都会认为是故事中的故事,其实,没有历经过咱们这种生死相恋的人,又怎能领会到这种神圣的爱的真谛呢!现在我觉得咱们伟大得多了,世上有多少人不懂爱情二字,只晓得淫乱,粗俗可鄙之极。世上又多少帝王,为了争得你现在不屑一顾的帝位,杀兄弑父,斩妻杀子,不择手段。而他们又怎能想像得到,天地间居然会有你这样为了爱情而抛弃帝位的女人!蟾儿,我以后就是背叛我自己,也不会背叛你的!你为我牺牲得忒多忒多了,我可以做出让步,许你回天竺重整天下,只要你能施仁政于民,在朝在野,我都拥护你,做你的贴身侍卫。”

玉蟾将头埋在柳杨的胸前,语气坚决地道:“不,我不去做那皇帝。若做了那皇帝,便得分出一大半心思来治理天下,即便是不造福天下,也不能造孽于万民。我爱你是全心全意,岂能分心旁骛!”

柳杨道:“你这般爱法,确是惊世骇俗,但对我来说,却是求之不得!我江柳杨何幸之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玉蟾在柳杨的怀中,轻轻抬起头来,那双蓝宝石般的美丽眸子,闪烁着脉脉深情,宛似两泓秋水,谛视了柳杨许久,缓启朱唇,曼声唱道:“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如胶似漆中,谁能别离此……”歌声悠扬,徘徊在水面上,如同水中倒映的小星星一样,闪烁跳跃在浪花儿头上,伴风翩然作无形妙舞。

半里外的那艘渔船舱中,那对儿夫妻恰巧正当“以胶投漆中”,听到歌声,说起悄悄话来,语声虽低若浪咽,又隔半里之遥,但听在柳杨耳中,却不啻是雷鸣耳畔,半字未遗。于是悄声在玉蟾耳边道:“蟾儿,你的歌喉比百灵鸟还要强上百倍,那对儿夫妻听了你的妙歌之后,已是在深悔他们以前逝去的未恩爱岁月,在互相许愿,将来一定要听你的话,和睦相处呢!”

玉蟾欢声道:“是么?那便没有辜负我的一片苦心!”兴致颇高,悦耳之极,唱道:“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藏。”这两首诗歌唱得春情荡漾,听得柳杨如痴如醉,只顾拥着玉蟾,忘记了和唱,更忘记了合拍击舷。忽听远处有人幽幽长叹一声,接着竟亦是击舷而歌:“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此首唱罢,聊一停滞,又接着唱道:“野有蔓草……”虽同是那两首情诗,但在不同人口中唱出,韵味儿却天差地远!那人音调嘶哑,悲悲怆怆,非但听不出是男是女,而且那种哀婉欲绝的伤感,怕是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唱得出来。听得柳杨与玉蟾大怔,更听得那对儿渔人夫妇心若死灰,因为那人便坐在他们船头,击舷而歌。

那渔郎慌忙爬起,边穿衣服边问道:“你……你是什么人?又怎样到我的船上来的?”那人端坐在船头,阴恻恻笑道:“我是你们的催命阎王,自然是飞到你们的船上来的!”那边江柳杨闻言吐气发声:“兀自那鼠辈,休得乱伤无辜,我是专管十殿阎王的东岳大帝,你想催别人的命,为何不先报告上来,真乃岂有此理,本帝君一定要按天条治你的罪!”玉蟾坐在柳杨身畔轻声问道:“真的有阎王么?柳杨,你不是银龙王子么,怎么又成了东岳大帝?”柳杨低声道:“其实世上本无甚么阎王、龙王、天神、地鬼,这些观念只是人们自欺欺人。那人同咱们装神弄鬼,咱们自然也要同他装神弄鬼,这便叫遇到文王兴礼义,逢到桀纣动干戈,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招儿!”

那人内力亦颇强,冷哼两声,道:“你们四个风流鬼,都已死在临头了,还敢逞口舌之利,晓得你们刚才吃的那饭菜中,本阎王做了什么手脚了么?告诉你们,那饭菜中本阎王已经投入‘多情子午不到头’剧毒,此毒妙便妙在无色无嗅,吃下的人浑然不知,若是不男女苟合,一生也不会毒发,若是行了那苟且之事,子不见午,午不见子,便得毒发身亡,方才,你们四位确确实实颠鸾倒凤,巫山云雨,待到子时一到,四位只好到地府判官那里去落户了,一个时辰也误不得,子时一到必须报到!嘿嘿……哈哈……”说完又是冷笑起来。

玉蟾被那人的喋喋怪笑惊得浑身直起疙瘩,但觉小腹中有股寒气隐隐凝聚,吓得扑打柳杨怀中,低声道:“柳杨,那人好似血衣门主,他所说的‘多情子午不到头’确是有这种剧毒的,天竺人称它为‘多情子午不两见’,听皇叔说,此毒颇为霸道,欲解此毒,非得雷音寺的菩提丹不可,我们远离天竺,何处去寻菩提丹呢?何况咱们距毒发时间已是不到半个时辰,这可如何是好?柳杨,我的气海穴中似乎已有毒发的现象。”

江柳杨问道:“是否气海中寒气凝聚,驱之不去?”玉蟾道:“正是。以你的内功之强,也已经出现毒发现象了柳杨苦笑道:“按理说我是不应该中毒的,因为双头蛇之毒称当世毒中之王可谓当之无愧,寻常毒药我便是当饭吃下,亦能被我体内的双头蛇毒化解掉,奈何这‘多情子午不两见’并非是寻常之毒,我也中毒了,而且还是中毒特深,这可恶的血衣门主也忒可恶了!”

半里之遥的船头上,那人仰天长笑,笑声中既似得意,又似凄悲,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味道。良久不绝的笑声,听起来极似夜枭在悲啼,甚是怖人之极。笑了足有半盏茶光景,才停住笑声,冷森森道:“江柳杨,你说得对极了,本门主的‘多情子午不到头’之毒最厉害的地方便是对内功愈高强之人毒效愈强,对越有抗毒能力的人毒效越大,所以你风流公子江柳杨所中的毒比他们三个都深,你死得比他们三个也都惨。”

江柳杨感觉到那股阴寒之气在凝结时,便运功相抗,愈是相抗,那团阴寒之气愈是凝重,无可奈何只得将功力散去,可是这时那团阴寒之气已是炽烈到令他这等不世高手不寒而栗的程度。

血衣门主振衣飞起,瞬间来到柳杨的船头,陡然声音凄楚之极,大有哀痛欲绝之象,变得地道的女人声音道:“虎贲郎君,非是妾身心狠手辣,非置你于死地而后快不可,而是你将妾身忘得好苦!抛弃得好苦!妾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了,因为这‘多情子午不到头’世上根本无药可解,你死之后,妾身只好陪你一同死去,小浪子也死了,你也死了,我上官婵莲只好一死了之,生无丝毫之趣!”

江柳杨盘膝端坐在船头,面前的血衣门主三把两把抓掉人皮面具,朦胧的星光下,现出张俊面,正是上官婵莲。柳杨对此从容静观,半点也不惊讶,叹了口气道:“婵莲,你又何必如此,其实在崇明岛上之时,我已猜到一半,血衣门主便是你的化身,因为你失踪之后,江湖上才出现个血衣门主的,别人若是血衣门主,不可能万里迢迢到天竺掠来玉蟾的,只有你才可能醋海兴波,做出这一切来。后来在扬州城北,高邮湖畔,你以奔来面貌现身,我便已肯定血衣门主即是你的化身,不予点破,只希望你迷途知返,给予你重新做人的机会。万没料到你竟阴魂不散,赶到这里对我们下此等毒手,我本该拼起残余功力一掌毙了你,怎奈你我毕竟做过夫妻,我实在下不了这个毒手,况且还有咱们的儿子需人照顾,所以你不能死,你得留在世上照顾你亲生的儿子!你去吧,别让我见到你,你去得远远的,让我眼不见,心不烦!”

上官婵莲仰面歇斯底里狂笑起来:“哈……哈……”良久,止住笑声,发疯似的扯下头罩,一头银白的长发披萨而下,便如飞银溅玉的瀑布一般,惊得柳杨、玉蟾双双怔住,不晓得她方当妙龄韶华,何以白发如霜。上官婵莲走到柳杨身边,戟指叱道:“你不想见我!你烦我!你可知我的苦衷么?在崇明岛,见到小浪子的尸体后,又见到你为玉蟾白了胡须,你当我好受么!我的头发便是在那一刹那白的,这些又有谁晓得?在扬州城北,你眼如鹰隼,既能见到我的五脏六腑,便能见到我的白发,只是你不在意我罢了!你们只知自己相爱,爱得死去活来,把我根本便没有当作人来看待,我好苦好苦,还怪我这般对待你们么?”

善良的玉蟾公主见到了上官婵莲满头白发,忘记了自己已界生命边缘,安慰上官婵莲道:“上官姑娘,你不要这般伤心,其实我并不知道柳杨同你的关系,但后来知道了,业已晚了,因为那时我若离开他无异于死。如今反正我是死定了,你赶快想办法救活柳杨,你们还有孩子需要照顾,你们以后的幸福生活还长着呢……”

上官婵莲披散着满头银发,忽然痴痴地疯笑起来,走到玉蟾身前,俯身去抚摸着玉蟾的长发,泪水潸然道:“好妹子,你是我的好妹子,咱们女人便那么下贱么?不!我不要救活他,我要救活你,是我对不住你,我从天竺将你掠来,还扮成男人夜夜同你睡在一起,败坏了你的名誉,现在想这些实属荒唐,我真是不该如此。蟾妹妹,救人的办法还是有的,只须找个处子来,让她咬破你的舌头吮吸你舌上的七十二口毒血,便能救得了你,只是那人却只有七十二日可活,而且日日都得有也中了‘多情子午不到头’的男人在子午两个时辰中陪她行房事,不然也是子午不到头的,这样一来反倒便宜了那个中了‘多情子午不到头’的男人,七十二日一过,经过一百四十四个时辰的寻欢作乐,他的毒已被那女人吸尽,所中的奇毒居然自解!我这便去给你找个处女来,救了你之后便杀了那为你吸血的处女,咱们要看着他江柳杨毒发死去,也不能让他再碰别的女人一下!”

江柳杨扬眉轩剔道:“我宁肯毒发惨死,也不肯碰任何女人一下!”

玉蟾忽然问道:“我也是中了毒的女人,难道你就不碰我吗?如果七十二日后我能吸尽你的毒,我甘心为你去死!”柳杨大摇其头,道:“我绝不会再碰你的,咱俩死在一起也比我独自活着强上千万倍!”上官婵莲却嘿嘿冷笑道:“可惜玉蟾不能变成处女再吮吸自己舌上的毒血,你便是想碰她来自讨活命,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柳杨气恼,运功一袖拂出,将上官婵莲拂得似纸鸢般翻翻滚滚飘零到岸上,怒声道:“我们是生是死,与你何干!”凌虚挥掌一记掌罡若刀的劈空掌力应手而发,将拴着小舟的缆绳斩断,那小舟便随波逐流而去。在他想来,反正是死定了,与其停在岸边而死让世人见到他们死状之惨,不如顺水而下,葬尸于浩渺大海中,故而才有此举。

那小舟甫流出数丈,一条人影淡似轻烟,翩若惊鸿,径落到舟头。柳杨以为是血衣门主上官婵莲去而复返,举手欲击,神目如炬,却看清来人竟是柳无悔!放下手掌惊问道:“柳师妹,你怎么来了?”柳无悔道:“我是追踪那血衣门主而来,已在岸边潜伏了半天,果然不出我所料,血衣门主竟然当真是婵莲姊姊的化身,她恁般对付师父及孔老前辈他们,未免忒也没有人性了,无论怎么说,婵娟与兰芝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她居然也忍心那样对待她们!更是恶毒的是她竟将你们害得这样苦……”说着已偷偷地用衣袖拭起泪了。

柳杨虽身中奇毒,却是依旧神目似炬,不但将柳无悔的动作看得明白,而且将她的心态也瞧得明白,感动得眼睛湿润,道:“无悔,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需要说,师兄我明白你!”柳无悔背过身去,擦着泪水,心道:“你既明白我的心意,又为何不肯让我自己的一条命换回你们的两条命呢?”柳杨道:“生死有命,你又何必牺牲自己,逆天行事呢?”这时小舟已流到那对渔民夫妇的大船旁,柳杨凝神运功,目光穿透大船的船板,见那对渔家夫妇已经双双毙命,这只是片刻间的事,距子时尚有两刻来的光阴,他们因无内功真元护命,便已死去,可见这‘多情子午不到头’之毒之剧!想到他们生前龃龉不合,不禁浩叹一声道:“唉!是非恩怨俱尘土,有生之年欢乐一朝,一朝便宜,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死之何苦之有!只叹他们活得不值,没有乐趣,何不早早离开,各寻适意,那才叫未白为人一遭!我江柳杨此时死去,当称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唯有几件憾事,无悔,你既有代我去死之心,师兄便求你答应去替我完成这几件憾事如何?”

柳无悔抽泣道:“柳杨,我求你不要让我答应去替你完成那些憾事,留着那些憾事你自己去做吧!答应小妹,让小妹救活你们!”说着已顾不得玉蟾在面前,扑到柳杨怀中与柳杨抱头痛哭,哽咽着继续道:“那日你在北坤罡头宫的西山,吻了人家……屁股,便将人家的魂魄吻得丢到了你的身上,你让我如何能眼看着你与蟾姐姐齐死去而独生,在你们死后,我定会横剑自刎的,与其咱们三个都死去,莫如我自己死去,留得你们这对儿神仙眷侣在世上!”

此时小舟已入长江,顺流而下,速度颇快。飞船后有人声音嘶哑疯声疯气道:“留得他们这对神仙眷侣又有什么用,那‘多情子午不到头’中的主要一味药便是麝香,把香气四溢的麝香炼到无色无嗅的地步,其毒愈剧,所以他们这对神仙眷侣便是活上千八百岁,也无法再生出个小神仙来,所以他们江家的宗谱注定得我儿子来扛……”黑暗中暗红的紫影飞来绕去,正是随后追来的上官婵莲。

柳杨轻轻推开无悔,并不理睬驾御飞衣在头顶飞行的上官婵莲,眸光罩定无悔的眸子,先将身旁的那头神鹰轻击一掌,待那鹰飞上夜空时,目光仍盯着柳无悔,声音低沉铿锵有力道:“无悔,你要答应设法去替我们救人!还要答应替我孝敬母亲!最后拜托你照顾我那小儿江尚武!师兄的这三件憾事,但求师妹能答应一句,便是死可瞑目了!”

柳无悔摇头喊道:“不!我不答应你!傻柳杨,让我去死吧!我死只死一个,你们却要死两个,权衡利弊,我的傻师兄,你不应该这般傻,傻得都不知道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的好!师兄,换句话说,就算你师妹我下贱,非要嫁给你做那七十二日夫妻,贪恋那一百四十四个时辰的……的……鱼水交欢行不行?”她已是激动到极点,将平素少女的矜持自尊自重全都鼓足勇气抛置到九霄云外,为了救柳杨与玉蟾的性命,可算是拼了性命!便连空中已近半疯半颠状态的上官婵莲都被她的这份勇气所慑服,再也没有跟着乱弹琴来搅局。

玉蟾公主早已感动得泪水涟涟,泣声道:“无悔妹妹,你与柳杨相识在我与他相逢之前,你既这般爱着他,便不恨我横刀夺爱么?又为什么如此肯舍命救我们的性命!这让我愈加觉得惶恐不安,好似偷了抢了你的东西一样,那种滋味儿我便是口绽莲花,也难表达出其中之万一!好妹子,你便答应柳杨他,替他完成那三件憾事,姊姊我便感激不尽了!”

柳无悔螓首晃得更剧,道:“你们不要逼我!我说什么也不答应!因为我爱柳杨,柳杨死了我便失去了生命,纵算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一具,与其这般活下去,不如救你们双双活在世上比翼齐飞,只要柳杨幸福,我便幸福,虽死犹生!”

江柳杨蓦然间抬掌猛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左右开弓,打得自己满口喷血,跃起吼道:“我这个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如此拿生命来爱我!我用情不专,实属可恶!今日在劫难逃,死有余辜!你们都应该好好的活着,该死的只有我一个人!”中气雄浑之极,声荡滚滚长江,逝水滔滔,飞舟如箭,柳杨扑到玉蟾身前,飞指点了她的穴道,玉蟾的舌头立时吐出口外,他咬破她的舌尖,大口吮吸起来!在他看来,无论是处女或者其他人,都是向外吮吸毒血,那上官婵莲将这样说成非处女不可,只不过是故神其秘罢了,是以他才有如此举动,旨在救活玉蟾,将两个人所中的毒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要死他一个人死好了!

江柳杨只顾吮吸玉蟾的舌尖,不虞身后有变,蓦觉背后数穴一路麻来,正是柳无悔在其后伸指点他的穴道。无悔唯恐自己功力不深,难以奏效,每指点出,无所不用其极,饶是柳杨功力通天,但身中奇毒之下,亦被封住了穴道。他受制的更主要原因,是因柳无悔的功力是经他体内输出的居多,是以他的北冥神功未能像对别人那样,将她的指力悉数吸去。若是旁人点封柳杨的穴道,谈何容易,莫说似柳无悔这般高手,便是较她再高明几倍的,也休想以指力加在柳杨身上而不被吸尽内力。

无悔正身向柳杨深施一礼,道:“江郎,对不起,只好先委屈你一下!”而后抱起玉蟾的头,樱唇衔住玉蟾的舌头,大口大口吮吸吞咽起她的毒血来。

上官婵莲落到舟中,抱着被封住穴道的柳杨,哭几声笑几声,样子既令人可怜,又让人发怵。柳杨内力通玄,边抵御剧毒,边运功冲穴,同时还要分出部分功力,拟以在上官婵莲欲加害他的时候,发动护体神功,护住自己,同时将上官婵莲的内力悉数吸来。因爱成半痴半疯的婵莲确实叫人可怜,她抱着柳杨左摇右摇,唱起童谣来:“萤火虫,夜夜红,借你刀,砍柴烧;借你斧,挖山土;借你马,讨媳妇;讨到汪家路,遇着马三娘,打开荷包看槟榔。小槟榔,嚼得红,吐在阿哥白衣上,白白洗,白白浆,打发小哥上学堂,学堂嫩,嫁笔管。笔管空,嫁相公。相公矮,嫁螃蟹。螃蟹臭,嫁绿豆。绿豆香,嫁青姜。青姜辣,嫁宝塔。宝塔高,跌着腰……”凄怆地唱了半晌,忽然住声,亲了一口柳杨的额头,痴痴然道:“乖儿子,我的尚武儿呀,为娘想你!娘叫你爹逼得只好改嫁,嫁了乌龟螃蟹恁么一大堆,也没找到个中意的!儿子,你这后爹真是难找……”

江柳杨内逼剧毒且兼运功冲穴,被上官婵莲疯疯癫癫将他当成了他们的儿子江尚武抱在怀中唱起童谣来哄,鼻子险些没气歪,心道:“我若成了你儿子,你岂不也成了你儿子的姘妇,那么不晓得你管你自己叫什么?就称你自己‘儿媳妇’好啦,掉过头来,再反称你自己‘婆婆’,如此空前绝后的身份,你倒成千古第一奇人……”思绪紊乱,内心越急,越是欲速则不达,内息开始乱窜,毒势攻心,大颗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上官婵莲见柳杨鼻翼上汗珠成串,边为他擦拭边道:“乖儿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看这些泪珠,痛煞为娘啦!八成你是饿了吧,娘喂你奶吃。”说着竟真的撩起衣襟,将白里透红的乳头塞到柳杨口中!

江柳杨虽然晓得她神智已是半痴半癫,但这般侮辱却是受不了,闭起眼睛咬牙欲震断心脉自毙,恰巧这时被他冲开一处穴道,牙上禁制已尽去,铿然一口,上下牙齿口在一起,再张口时,但觉热乎乎咸腥腥的血水冲喉而入,居然将那被他咬掉的乳头也一起带了进去!穴道被封,柳杨只好千百个不情愿地硬挺着接受上官婵莲喂他“奶水”!这血液可非比寻常,当年上官婵莲在九龙岛因喝了逍遥浪子的一口血液而活命,如今她的血液里已尽是生生不息的石龙血浆,柳杨虽是在这般屈侮的情况下被迫喝她的血液,实是受益匪浅,便是因‘多情子午不到头’之毒而毙,亦因喝了石龙血浆而能起死回生。

上官婵莲被咬掉乳头,痛得机伶伶打个冷战,已是清醒过来,凤目斜睨,看清眼前局面,有意要继续侮辱柳杨,仍喂着江柳杨血水如故,左手抚着柳杨的头发,右手已取出一颗用红蝙蝠血精炼就的至淫之丹,纳入柳杨口中,忍痛荡笑道:“乖儿子,你饿得厉害么?给你颗仙丹吃,省得你咬老娘的奶头!不消片刻,保管让你如饿虎扑羊一样来对老娘我非礼,哈……哈……”她想得绮念旖旎,欲与江柳杨重温故日旧梦,不禁大笑起来。

柳无悔接连吞下七十二口毒血,已感小腹微胀,同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欲火油然生自心底,推开玉蟾,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观眸远眺,夜色正浓,知已进入子时,晓得自己何以春心荡漾之故,更晓得如不以自己女儿家的贞节去救她所深爱着的柳杨,江柳杨怕是已活不到一个时辰!在毒素的作用下,她的情欲大炽,几乎要焚化她整个身躯,再不矜持,冲过来一掌迫开上官婵莲,拥住江柳杨。恰值江柳杨体内的红蝙蝠血丹亦已发作,两人哼哼唧唧呻吟喘息着滚作一团,滚入了舱中,呻吟喘息声更大,虽见不到他们,但船身不再只是随浪起伏,立时多出了随呻吟声起伏的频率。至于他们在舱里做些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上官婵莲避开无悔的一掌,怀中已是失去了江柳杨,当即怔愣在船舷上,听着舱中鱼水交欢声,嫉火冲天,妒焰立时又烧掉了灵台中那仅余的一点点空明,也不止住乳房的血,鲜血淋漓中,忽然仰天大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从我在罡斗宫扮成柳无悔的那一刻起,便是作茧自缚,为了促成他们今日而尽力,我真傻、我真傻!”又低头掩面痛苦地恸哭,哭了一会儿又咧着挂着泪珠的嘴傻呵呵地笑了,笑得玉蟾公主毛骨悚然,已知此刻的上官婵莲是真正的疯了。笑着笑着,她又突然咬牙切齿,两眼射出两道湛蓝的凶光,盯着船舱中,一字一顿道:“你们……你们竟在我的眼皮底下干这种事!我岂能容得你们这对狗男女行那苟且之事!”立掌如戟,便要向船舱中冲下。

玉蟾公主至此方因柳无悔吮吸了她的七十二口毒血尽解“多情子午不到头”之毒与随欲丹的迷毒,她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体力孱弱之极,见上官婵莲杀气汹汹,忙晃身挡在了舱口,为柳无悔江柳杨把好门户,防上官婵莲入内行凶。

上官婵莲本拟挥掌击退玉蟾,猛然迷迷糊糊感觉到玉蟾跟她同般命运,停掌不发,问道:“你为什么拦我,难道你我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同别的女人上床吗?”

醋性是人类的天性之一,玉蟾公主耳听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同别人做爱,怎能不吃醋。虽然醋性大,但她的理智使她非仅忍下这一切,而且还万分感激柳无悔。她掌横当胸,道:“上官姑娘,你我与江郎俱是关系非常,但江郎与柳姑娘此刻亦是在非常之时,这些都是可以原谅的,要怪,只能怪你一手促成了现在的这一幕。上官姑娘,我尚且未怪罪他们迁怒于你,你便忍着吧!”

上官婵莲怒道:“忍!说得轻巧,忍字是心头之刀,这割心之痛你能忍得下去你自己忍吧,我非得下去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不可!”言未落已经冲了过来。玉蟾体力虽虚,但在扬州城北,柳杨毫不吝惜地为她传功,此刻她所怀的功力岂容小觑,长袖飞出,如云曼卷,猎猎的罡风掠处,震得上官婵莲连晃数下身子,终是站稳身形,挥掌拍来。玉蟾飞袖之后,本不忍对上官婵莲接着发出梅花三弄巨灵掌力,但这时对方掌力已到,不得不引发后招,但见她玉腕微颤,五只稍屈状呈梅花模样,拍出一掌,刹那掌罡如飙,三重大逾磨盘的掌影轰鸣若雷,向上官婵莲当头压下。

上官婵莲武功之所以精进若此,主要是因为她服食了含有石龙血浆的逍遥浪子血液之故。但自忖绝难接下玉蟾这记不啻是雷霆万钧的一击的。想向左右闪开已是不及,好在她所发的掌力亦颇不弱,将那三重掌影阻了阻,她这才借机抽身倒飞,落到滔滔江水中,急忙施展剑魔宫绝学点浪步法,凌波疾走,在浪峰上翩然若仙女,绕了个弧形又登上小舟。

玉蟾一掌拍出,三重巨大掌影击起滔天巨浪,那小船剧烈地晃了两晃,顺水流出数丈,才稳住船身。定睛见江面上一人身影婀娜,居然踏浪又回到船上,正是上官婵莲。玉蟾心地善良,不忍趁上官婵莲立足未稳之际重施辣手。她守在舱口,只要婵莲不闯入船舱中,她便不会用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去对付她的。

上官婵莲伫立船头,颇是忌惮玉蟾的掌力,更怕她突施神来三抓,受制于她手中,故而乐得玉蟾不再对自己出手。但已被嫉妒煎熬得丧失理智的她,又怎能听得下去舱中传出的颠鸾倒凤声。那双怖人的眸子转了两转,忽道:“玉蟾公主,你以公主、女皇之尊尚且能忍耐下这些,我上官婵莲戴顶绿帽子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虎贲公子江柳杨已经明确地表过态他此生并不要我,我还争得哪份闲气!其实,我闯进去为的是你好,我只是代你鸣不平而已,你为什么不肯放我进去?”

玉蟾公主审视了一遍上官婵莲,道:“你并没有真的疯,方才那几句话,讲得蛮有逻辑,便是正常人,也得寻思下才能说得那般有条理。既然你没有真的疯了,就更不能进入,因为你也晓得他们处在非常时期,弄不好他们双双活不过子时!”

上官婵莲双目怒视,冷哂道:“你才疯了呢,自己的男人抱着别的女人便在你的脚底下寻欢作乐,你却不去搅局,在这里挡着我,要找疯女人,你是天下第一!”说着已是怒不可遏,拔剑便是剑魔宫绝学惊魂九式,剑如一泓碧水,罩住玉蟾。

玉蟾掣出龙凤洞箫剑,剑身斜引,而后倏然平刺,接着猝然绕弧,陡然箫音大作,子夜的长江中立时如仙乐奏起,愈发神秘诡谲。

两团剑影绞在一起,忽而滚至船头,忽而滚至船尾,二女各逞绝技,互将双剑施展得惊鬼泣神,而舱中的云雨始终是风狂雨骤,毫不因外界的因素略作止歇。玉蟾的那套玉箫幻音剑术直至今日才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并非之时她得了龙凤洞箫剑之故,更主要的是她的内力充盈之极,前所未有,虽在失血过甚之际,但经过一番激战,已是浅浅地恢复过来。上官婵莲右手运剑。左手已为自己封住了乳上的止血穴道,遮下衣襟,便是运剑如飞,所施展的不愧是“惊魂九式”,大有惊魂泣魄之势!

小船顺水而下,子时已是过半,船上二女皆已精疲力竭,剑气呼啸破空之声渐衰,已能听到舱中二人的呻吟声。上官婵莲耳中但听到一曲美妙之极的箫音,箫音使她进入幻境,随着江柳杨与柳无悔的呻吟声,她的眼前仿佛见到他们刺裸裸地拥在一起做着各种做爱的姿态,内火攻心,还得运剑抵挡着玉蟾的剑招,亏得剑魔宫绝技惊魂九式端的不同凡响,才勉强支持,饶是如此,内外夹攻之下,猛然秀口张开,狂喷出一口鲜血!

玉蟾手中的龙凤洞箫剑长虹经天般掠来,指在上官婵莲的咽喉前,正巧婵莲喷血,玉蟾怔住停剑未刺之际,那口血箭悉数喷射入龙凤洞箫剑的龙口之中!龙凤洞箫剑中的血魔珠经那口鲜血浴溅,登时威力大炽,血虹突然自剑端的龙舌中射出,径取上官婵莲的咽喉!惊得玉蟾公主慌忙掣剑,她虽与婵莲拼斗了如此之久却不想伤到婵莲分毫。怪事发生了,玉蟾掣剑,那道剑虹却在不断伸长,飞射如电,玉蟾已是飞退到船尾,将那道血虹拉出丈余长,可是那道血虹般的剑气却兀自点射如故,堪堪已及婵莲的天突穴,可是上官婵莲却木立如故,自此后她是当真疯了痴了,已不知躲避致命的剑气。

玉蟾已不能向后退,百忙中玉腕疾旋,那道剑虹割下上官婵莲的一缕白发,径射入江水中,江浪开处,血浪溅起,水中被射毙一条百余斤重的大鱼!那道剑虹封血更炽,直欲斩断江水之势!玉蟾大惊,不知不觉中收了内力,眼前骤暗,那道惊人之极的剑虹原来是自己的内力所迫出的,收了内力,自然是没有了那凌厉无匹如虹的剑气。

虚惊一场之后,再看上官婵莲,人家反倒像没事人一样呆呆木立着,眼中的光芒也尽是呆滞,显然已是神智失常。玉蟾急道:“你不可这样子下去,你若疯了,谁来解除我师父他们所中的迷毒!”上官婵莲怪眼一翻,脚下轻跺,已是将船板跺出个莲足形的窟窿来。瑶鼻气得娇喘不休,嗔道:“是你这小妖女勾引了我的丈夫!是的!就是你!害得我们孤儿寡母好苦,看我不撕烂了你!”形同疯狂扑上。玉蟾在星光下,见到对方居然落下泪来,触发了她的同情心,故此未还手,闪身躲开。

失去理智的上官婵莲满船追着玉蟾,认定了玉蟾勾引了她的丈夫,却也不想想自己从未结婚,何来丈夫只有!玉蟾生来便是一付菩萨心肠,若是换了另外任何一个女人,早已拔剑杀了上官婵莲,岂容她这般纠缠不休。

湍急的江水中,一条大船逆流而上,二十四名青衣水手各个身怀武功,运桨如飞,将那条大船划得不比顺水飞射的小船慢多少,堪堪两船便要撞上,只急得玉蟾心若油煎,奈何上官婵莲却不管不顾这些,追她依旧。若是两船相撞,小船定要被大船撞得粉碎,如此一来,舱中的江柳杨与柳无悔难免要葬身江中!可是玉蟾急又有何用,便是上官婵莲不同她纠缠,她也不会摆船弄桨。便在这时,两船距离箭一般缩短,已听得到大船上有人道:“令主,长夜难耐,你说要找两个小妮子来消遣消遣,天遂人愿,上游那不是顺水给你送来两位么!不晓得是哪位仙神指点,送给令主这顺水人情,咱们应该多烧上几柱香哩!”

玉蟾大急,道:“上官姑娘,咱们快些想办法,莫同贼船撞在一起,你怎么还有心思同我纠缠?”上官婵莲兀是疯态如故,嚷道:“就是你勾引了我的夫君,小妖精,看我不撕碎你才怪!”

交睫间,两船已飞撞到一处,砰然巨震,小船登时四分五裂,浪卷滔狂,立时沉向水底。上官婵莲虽是疯了,但见落向水中,仍是不忘施展点浪步法,身姿妙曼之极凌波飞渡,晃了几晃便上了大船。大船上的强人们惊得瞠目结舌,待她登上大船时,这些人才震天价暴喊道:“好!好俊的轻功!好俊的模样!”玉蟾则吸了一口气,随沉入水底的小船一头扎入水中。

那贼船上的匪魁正是天杀令主。这唐云天非但为人狡诈阴险,而且还贪淫好色,见了玉蟾国色天香,怎舍得这样的美人,急命下属下水去捞。故作风雅地趋前一辑,两只色迷迷的淫目在暗夜中如同狼的眼镜,闪着碧森森的幽光,调戏道:“这位姑娘凌波飞渡如仙子戏水,小生不才,愿与姑娘同参那戏水之乐,同做巫山云雨之梦。”他已是将及花甲之人,却且还说得甜甜的,可见他平素没少做这种缺德事,已是个中老手。

上官婵莲疯疯癫癫,对他的猥亵之言已不在意,歪头端详了唐云天片刻,道:“自古郎才女貌,妾身貌比天仙,却不知郎才如何?”心想的念头更古怪:“虎贲公子逼我改嫁,我便寻个比他强的郎君。看这个小老儿老当益壮,且对我颇有意思,我便出题考考他,若是他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便嫁给他,总比嫁给螃蟹、绿豆要强得多!”

唐云天暗喜,见上官婵莲也甚是有意,心道让她自来相就总比用强有滋味儿得多。忙道:“小生才高八斗、学富九车,正好与你这貌比花娇的小娘子捉双配对儿……”婵莲傻怔怔露牙一笑,道:“光吹大牛谁不会,你露点儿本领让我见识见识。”唐云天忖道:“这女娃轻功绝不逊于我,露一手是必要的,看来在武学上还是免露为妙,自古才子佳人,还是以文才博得佳人之心吧!”想到这里,随口吟道:“有人也侨,没人也乔。去了单人,添女是娇。娇娘爱郎才,郎才配娇娘。”吟罢甚是得意,挺胸凸腹,摆起才子神态,端的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

上官婵莲嘻嘻两声,道:“像个老秀才样,有才,果是有才。妾身配你自惭形秽,总觉得目不识丁难与你般配,待我用斗大的字装满两箩筐,也能吟出一句两句的,才配于郎君不迟,你可比螃蟹绿豆强得多了。嗯,有了有了,你听着:有虫是螃,无虫是旁。飞去小虫,加女变娘。哪个儿郎不爱娘,谁家儿郎娘不爱。”

初始时,听得天杀令主唐云天眉开眼笑,及至后来两句,把他气得直翻眼珠子,怒吼道:“好你个丫头,竟敢装疯卖傻戏弄本令主,看我不扒你筋,抽你的皮,敬酒不吃吃罚酒,只得给你来个霸王硬上弓!”十指箕张,曲爪若钩,抓向上官婵莲。

上官婵莲施展点浪步法轻巧地避开,愕然不解,螓眉微蹙自言自语道:“这人是只老螃蟹,见面就抓,端的不晓怜香惜玉之极,我若嫁给他,也会被我那个冤家尚武儿的爹嗤之以鼻,要嫁他也可以,先斩了他的螃蟹爪子再说!”剑如匹练般漫天迎来,斩向唐云天双爪。

唐云天被刮面生痛的剑气惊得汗毛根根倒竖,向后一个空心筋斗翻到船尾,愕然问道:“你……你这一剑可是剑魔宫的不传之秘惊魂九式中招术么?”

上官婵莲忽而明白过来,双目怒叱道:“好个贼子,原来你方才是想占我的便宜,当真该死之极!不错,这招剑法正是惊魂九式中的,你待怎样?”

唐云天见上官婵莲与方才在转瞬间判若两人,不解其故,直感匪夷所思。探手入怀,戴上鹿皮手套,暗扣了两把喂有剧毒的暗器,道:“敢问你是剑魔宫中的哪一位小公主?”因忌惮她是逍遥浪子之妻上官婵娟,恐怕不敌,才拟以发射轻易不肯用的淬毒暗器。其实,他这是八公山上,草木皆兵。倘若方才是上官婵娟出手,一招之内还焉有他的命!既然他能轻易避过那一剑,也就说明对方是上官婵莲而非上官婵娟。

上官婵莲突然又糊涂,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我是位小公主!不,公主进水了。”一指吞噬了小船及船上三人的滔滔江水又道:“还有她的丈夫,再加上他丈夫的妻子。噢,别误会,她丈夫的妻子既不是她,也不是我,而是柳无悔那个丫头!”

天杀令主唐云天听了半晌不明所以,收起淬毒暗器,暗怪自己小题大作,道:“噢,我明白了,你原来是上官公主的一个小丫头。但上官公主的丈夫的妻子既不是她本人,又不是孔小姐,怎么平白无故又多出个柳无悔,逍遥浪子不是已死,葬在崇明岛上原天水帮总舵么?这时他怎能又娶个老婆?”实则他什么也不明白,同上官婵莲一般夹缠不清,把水中的江柳杨误释为其弟小浪子,将玉蟾公主当作是上官婵娟或上官兰芝。想到这三人实是比要命的阎罗犹要厉害,忙朝水中的属下喊道:“快上来,咱们驾船逃跑,还捞他们做甚?是嫌活得命长?将逍遥浪子捞上来然后让他将我们都打发到水中喂王八么?”水中一人道:“令主,咱们不是刚从崇明岛回来,那逍遥浪子确实已死葬在崇明岛上么?他若活了,咱们倒省得报告给武林至尊他老人家后再随他老人家挖坟掘墓了。”唐云天怒道:“闭上你的鸟嘴,小浪子要是活过来还有咱们的活路么?”

船舷旁水花翻处,现出三个人头来,正是江柳杨与玉蟾、柳无悔。江柳杨张口一吹,将一口江水吹到唐云天的脸上,击得唐云天面颊尽裂,满脸是血。柳杨与无悔在水中一激,虽未到丑时,却已暂时恢复正常。柳杨同二女探出水面,恰巧听到天杀令主的下属正言要掘他弟弟的坟墓,怒不可遏,运功一口水吹出后,拔身上了船头,戟指骂道:“你们是些甚么东西,居然敢大言不惭,要挖我弟弟的坟墓!劝你们还是自掘好墓室,省得死无葬身之地。”

天杀令主唐云天见自水中陡然冒出三个人来,又扣了两把淬毒暗器,骂道:“何方水鬼?竟敢到本令主面前撒野!只要逍遥浪子那厮没有活过来,本令主便不怕任何人来捣乱。”江柳杨仰天大笑,笑声中非仅震荡得波浪滔天,而且在笑声未止之际,他那身水淋淋的月白色儒衫已是鼓荡起来,立时间水汽蒸腾,顷刻便已尽干!唐云天怔住,仅凭对方显露了这手上乘内功,他已自知绝非敌手。

柳杨笑罢冷哂道:“阁下仅怕我的弟弟,便不怕我么?要知纵是我弟弟他活过来,他也是怕我的,因为我是他的哥哥。”神目睥睨下,已瞧出唐云天心中所想,顺着对方的思路道:“你是天杀令主唐云天,你所恃的是那武林至尊,武林至尊自认为逍遥浪子一死,天下莫予毒也。所以他要挖小浪子的坟,掘小浪子的墓,生怕小浪子未死。其实你唐云天也不相信逍遥浪子真的死去,故而才领命崇明岛一行,不料竟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哥哥我老人家,而不是会喷水箭的水鬼,再更正一下,是你爷爷我老人家!”

唐云天惊怔不已,忖思:“我方才所想的一切,怎么都被他言中了呢!”柳杨笑道:“花脸老色鬼,你也承认是被我言中了,那么你是承认我老人家不是水鬼,而是你爷爷了!”唐云天扬手三枚毒针射出,分取三人眉心要穴,同时怒道:“休呈口舌之利,本令主送你们上路!”柳杨飞出一袖,非仅将毒针倒卷回去,而且还将二三丈外的唐云天震得倒飞起来,这才好整以暇笑道:“我们不上路,是你下水。哈……哈……”

二十余青衣水手自腰间拔剑来战。柳杨笑盈盈只手摇摇道:“莫眼红,你们的令主既已下水,你们又怎能不下水呢!我老人家这便送你们下水。”那漫不经心的轻轻摇手,竟然凌空将二十余剑士逐个推送进江水中!转眼功夫,偌大的船上只剩下他们三女一男。柳杨目光炯炯,逼视着上官婵莲,沉声道:“天下惟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不错,至毒莫过妇人心,你害我们死去活来,这回该称你的心了吧!”

上官婵莲呆讷讷道:“称心?我不称心!所以不肯嫁那已被你赶入水中的大螃蟹精,方才若不是你来搅乱,我不斩了他的螃蟹爪才怪!这回可好,螃蟹入水,我又如何能再捉他出水,斩他的螃蟹爪煮汤来吃?”

唐云天入水后骇然不已,以他功力之高,便是武林至尊或是逍遥浪子重生,也根本不可能距他二三丈之遥一袖拂飞他。由此可见,船上的这位大高手较武林至尊甚至是逍遥浪子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已被完全慑服,甫钻出水面,便听得上官婵莲在骂他是螃蟹,抹了一把脸上的江水与污血,登时变成了个母夜叉样子,怒道:“胡说,你老子我怎会是螃蟹?”

柳无悔气不过上官婵莲对柳杨与玉蟾下毒,虽见婵莲已疯疯癫癫,亦搭腔道:“莲姊姊,那螃蟹已又出来啦,斩不下他的螃蟹爪子,你可不要怨这个怨那个!”柳杨望着水中的唐云天,哂然道:“你既是个大螃蟹,我又怎能是你爷爷,做不得做不得,老螃蟹到你们的家谱上去找好啦,你爷爷我不当了!”逗得柳无悔与玉蟾都禁不住莞儿偷笑。

上官婵莲横眉立目道:“你长得比那水中螃蟹强得多了。你不当了,不当甚么?不当蟹爷爷,也好,就当我儿子他爹吧,何况你真的有几分像我儿子的模样,我嫁给你,比嫁给螃蟹绿豆都开心死了!”说完上前前后左右鉴赏起柳杨来。柳杨对她既无可奈何,又气冲顶门,心中大骂:“混蛋!我本来就是我儿子的爹爹。我有几分像我儿子,这叫什么话,我儿子有几分像我倒也是错不了,理虽同是一个理,话却没有你这混蛋女人这般讲的!”

水中的天杀令主唐云天高声喊道:“儿郎们,在水下刺破这船,咱们的船咱们自己没乘坐,也不能让他们白坐,虽然淹不死他们,让他们再变次落水狗好了!”上官婵莲未听到柳杨搭腔,却听到唐云天大喊,想了想,忽道:“对了,老螃蟹,方才你说‘娇娘爱郎才’,我说‘哪个儿郎不爱娘,谁家儿郎娘不爱’,你若不喊‘儿郎’,我倒忘了你是娘爱的儿郎。”唐云天怒羞交加,自水中扬手发出一把指捻蚊须针,立意要取上官婵莲性命。此种暗器素有暗器之王盛誉,非常厉害之极,任谁也不敢小藐了,况且又是在漆黑的子夜,便是在白昼都难见到影子的蚊须针,莫说在这个时候。

江柳杨眸子似闪电般在暗夜中捕捉到那蓬飞射向上官婵莲的蚊须针,无遑多想,救人要紧,左掌一记世无其匹的劈空掌力势挟雷霆万钧之威,与那蓬飞针当空相撄,却不料那蓬蚊须针怪异之极,遇阻愈劲,竟飒飒嗡鸣着穿过柳杨的掌罡,速度加快倍余仍射向上官婵莲如故。柳杨骇然之间右手又颤腕拍出一记梅花三弄巨灵掌,掌罡竟在暗夜中放出耀眼的光芒。但那称霸于世的蚊须针居然又穿过这三层掌罡,激射向上官婵莲。这种境况当年逍遥浪子也曾遇到过,那是在暗器之王陆世鹏‘万蚊无须’之下。以眼前情景揣度,这唐云天已尽得乃师暗器之王陆世鹏亲传,现在所用的发射蚊须针手法,便是那“万蚊无须”手法!

船上三女惟见柳杨所拍出的掌影重重,闪着强烈耀目的电光石火,映得大船周围光亮闪闪,却未见到那微逾蚊须几近无影的蚊须针,但已都听到炸开的掌罡中夹杂着另外一种悸耳的尖啸声,均觉怪异之极,感到匪夷所思。柳无悔与玉蟾坚信柳杨不会是无的放矢,如此卖力发掌,定是有非同寻常之事。上官婵莲却在冷笑,暗骂道:“你们说我疯了,其实都错了,他才真正的疯了呢!无端由的乱发掌力,同江风江浪打得甚么劲?”可怜她犹自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上。

江柳杨见凭自己掌力之强仍震不落这些近乎无影的飞针,已知这些飞针并非寻常之物。便是精钢制成的飞刀飞镖,吃他掌力一击,也得变成碎块铁粉,而今用上梅花三弄巨灵掌力,竟然奈何不了这些蚊须针。惊愕之余,眼见得已是救不了上官婵莲!江柳杨情急智生,电光石火的刹那忖道:“若让我儿子的妈妈死在我面前,将来我儿子问起,这见死不救的罪名是背定了,宁可让她别种死法,也不能让她这般死法!”左掌回掠,出手若电,在上官婵莲身前轻轻一送,那上官婵莲已是腾空而起,柳杨左袖接着如云漫卷,已是将上官婵莲卷入东逝的滚滚江流中。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