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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蚌仙珠》


第十九章 振翼飞虎落碧谷

江柳杨飞袖卷走上官婵要莲后,身形一晃,蹑到了那蓬射来的金针后面,双手十指暴弹,已施展出陆云传授他的弹拎飞沙法,在每枚蚊须针尾,快逾流光弹上一指,那些蚊须针吃他巧妙地一弹,登时改变方向,又向前射了半尺已是向上向后绕弧回射向水中的天杀令主唐云天。

唐云天非比江柳杨目力神奇,黑夜中他可见不到那些蚊须针,但听声辨器已知是本门绝技蚊须针袭来,晓得难以抬架,施展千斤坠身法沉入江底,但见水面上冒起一串气泡。那蓬蚊须针自冒起气泡的水面上掠过,将那些气泡各个射破,而后射入水中,水中立时浮上四五个青衣死尸来,那些死尸尽数被蚊须针穿体而过射毙,但由于蚊须针甚微,虽穿尸透体,却未见丝缕血迹。

大船无人驾驶,顺流而下,方流出十余丈,柳杨便听到水底有以利刃刺船的声响,惊得不知所措,现在船上的三人,都不会水性,一旦船沉下去,滔天浪群中,不淹死三人也得变成落汤鸡,狼狈不堪。大急需之下,跑入船舱中,侧耳听准船底凿船贼人的方位,抬臂软绵绵的一掌拍在舱板上,那木板夷然无损,却听船下水中似骤起滚滚沉雷,隆隆巨响伴着流水声,奏起一曲死亡之乐,大船流过,自船舷侧冒起一具死尸,已是被江柳杨隔物传力的绵掌之力震得七窍流血。

玉蟾与柳无悔立在船尾,齐脚下运力,那船斜斜地向江南岸漂去。柳杨返登船头,见水中十余人在浪峰中起伏,中间一位正是天杀令主唐云天,出言挪揄道:“唐大令主,长江中可是水域宽广,比哪个池塘都强出许多,你现在颇觉受用吧?”柳无悔道:“他岂只是受用,而且还是喝得饱饱的呢!”

天杀令主唐云天恚怒之极,却是能怒不能言,因为他的水功也是有限,此时正是子夜波兴浪涌之时,刚一开口江水便要寻隙而入。江水上流,一点黑影如矢射来,唐云天一见才心神稍定,奋力向上蹿了两蹿高喊道:“天下兴亡,至尊称王!”上游如箭飞驶来的大船上有人喊道:“武林千秋,至尊泰斗。江中的那些人,是唐师兄们么?”唐云天忙喊道:“黄师弟快来救我们,我们的船被强人抢去,泡在水中已是多时了!”总算来了救星,兴奋中几句话讲得不注意,喝了两口江水,呛得直咳嗽。

来船的船头上,岿如岳兀立一人,正是武林至尊座下的黄金飞龙旗使黄飞龙。闻得大师兄被人夺了船后赶下水中,暗暗纳罕,忖思:“以师兄的武功虽不足以横生行无忌,但他的暗器功夫较我尤强,也不至于被人欺凌到如此地步!但不知夺他船的人是谁?放眼武林,唯有血衣门主率被其迷失本性的几大绝顶高手能有些本领,或是甫出江湖就单人独马挑了天水帮的虎贲公子江柳杨能做得到,莫管是谁,只要能令我师兄吃瘪的便不好惹,快救起师兄便走,我若替师兄出头也是一样的斗不过人家!”小声吩咐下属救上落水的人后便掉头奋力划船离开。

江柳杨远远的便望见是黄金飞龙旗使立在船头,在他身后,站立着两名童子装束的俊少年,正是武林至尊座下寻衅特使安眉带眼童子,如今他们较当年截杀柳杨时要高出一头来,显得威武不群。柳杨纵声喊道:“三位别来无恙,鄙人虎贲公子江柳杨当初承蒙你们睢得起,一路远送到天竺边境,久别重逢,不亦乐乎!”他这般一喊,身边的柳无悔、玉蟾倒未怎样,直震得远处大船上的寻常江湖汉子翻倒在船上,便连安眉带眼二人亦是烦躁不安地掩起耳朵。水中的那些位便更惨了,除了天杀令主唐云天之外,余人在浪峰中跃了几跃,不管是会水的还是不会水的,皆被震昏,便沉向水底,随波逐流而去。

黄龙飞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江公子,托你的福,别来无恙。闻得江公子重返中原之后便大发虎贲之威,令天水帮土崩瓦解,将天水帮帮主的寿堂变成令弟的墓室,真乃大大的风光,你的名字早已不胫而走,震憾了整个武林。那头白首神鹰既被你捉住,我家武林至尊业已知晓,正好仰慕你的大名,于是便命在下传令,请你赶到黄山碧云谷,他老人家恭候阁下,届时殊死一战,决一雌雄。”话落,人已如夜枭般飞出,沿江面平平掠过,拉起水中的唐云天,凌波横身,在江浪上轻点,折身又稳稳地落到船上。

天杀令主浑身向下滴着水,羞愧交集,讷然道:“汗颜之极,愚兄越来越不象样子,变得无用透顶,竟是累得师弟出手相救,师兄这里大大的挂不住……”黄龙飞淡淡笑道:“师兄不可如此,若是我撞到江柳杨手里,比你栽得犹要惨,你快换上衣裳去吧,没人笑话你,你更不必自惭形秽。”一群水手从地上爬起,操桨搬舵掉头奋力划船。

安眉忿忿不悦道:“咱们就这般灰溜溜地走了?”带眼道:“师父近来传了我们掌、剑、针三绝,颇有些技痒难搔,我也不想这么走!”唐云天边换衣服,边阴沉着脸,道:“你们向来也战第一,但今天绝对不许你们出战,晓得咱们的巡天总护法眇目婆婆与卧龙二圣及包令使都毁在谁手么?便是毁在他江柳杨的手上,我接到门中弟子飞鸽传书时犹不相信,特到本令主与他交手,才信他确有此等本领。”

柳杨冷晒道:“几位研究妥当没有,如果要战,天上地下,水里火中,江某无不奉陪!”玉蟾掣出宝剑,轻轻一挥,江面上立时奏起萧音,缭绕袅袅,历久不散,道:“若是开战,毋须你出头,杀鸡焉用牛刀,他们几个都交给我,你留着力量对付那武林至尊。”

下游江面上,陡然水箭四射,一条红影冲天而起。正是在水中闭气良久的血衣门主上官婵莲驾御着飞衣而出。她在空中围柳杨的大船盘绕两周,凄悲地喋喋怪笑道:“嘿嘿,让他攒足了劲儿等着大战吧,回头他母亲率他弟妹们若不撕碎他,那便算我上官婵莲的随欲丹狗屎不如!”柳杨怔怔地望着空中,愕了半晌方道:“你没有被水冲走,而且还被水激得脑袋清醒过来,令你大大的失望吧!哼哼……”冷笑不已。

柳杨道:“你既恢复过来,那再好不过。赶快回到罡斗宫中,解了我母亲等人和毒,咱们虽做不成夫妻,至少还是朋友加亲戚,大家看在你的两个妹子的份上,都会原谅你的。”柳无悔亦道:“上官大姊,同室操戈,相煎向急?至少你与婵娟姊是一奶同胞的姊妹,难道你便希望她继续如行尸走肉下去么?”

上官婵莲狂笑不已,不予置答。心中却在愤愤不平:“她是我的亲妹妹不假,从小到大,她事事都让着我,好似她是姊姊,我是妹妹,愈发显得我不懂事了!哼,在最大的一件事上她却不肯让我,终是把小浪子从我手中抢去,倒不如自小我便事事让着她,在这件大事上她让我一次便比什么都强!”

江柳杨窥测到上官婵莲的心声,不由气往上撞,冷声道:“你的脸皮真厚,便是用你们剑魔宫绝学惊魂九式去刺怕也刺不透。舍弟已死,你犹是念念不忘地想他作甚?你想他倒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借此大吃令妹婵娟的醋,并不顾手足之情将她变成你的奴仆!”

上官婵莲振衣飞去,远远飘来她的声音道:“江柳杨,凡我得不到的,别人得到了我便会恨那人一辈子,对于任何人都一样,管她是不是我的亲妹子!柳无悔,玉蟾公主,你们都很幸运,得到了这江柳杨,但你们定然都是短命的,因为你们从我手中抢走了江柳杨。柳丫头只有七十二日阳寿,便是最有力的证明,放心,我也不会让玉蟾公主活得长久的!”后来的声音,不啻是传自幽冥,令人闻后不寒而栗。

江柳杨纵目远眺,见黄金飞龙旗使的船已逆水去远,变成模糊的影子,消逝茫茫的夜色中。他长叹一声,坐到了船头上,黯然不语,心中想着柳无悔只有七十二日寿命,鼻子酸酸的,怅惘之极。

柳无悔边运内力驾御着船,边道:“江郎,你怎么不高兴,强敌已去,咱们马上便可过江,不久后便会救出老童子等人,有红尘童子盖天宇与造化仙翁为我们出谋划策,我相信不出三四个月,咱们便能荡尽群魔,弭兵江湖。”

玉蟾公主却在想:“柳杨风流债比比皆是,不知救出那陆家姊妹之后,他还会如何?”心中那份似醋非醋,非醋还酸的滋味儿着实令人同情怜惜。

江柳杨仰天嘘了口气,依然缄默其口,凝视着头顶眨着眼睛的群星,默忖:“傻姑娘,你还有三四个月的寿命了么!从现在算起,你仅有七十一日半的寿命,可怜我堂堂男儿躯,却要无悔妹妹牺牲自己来救得我活命,思来汗颜!”船已靠岸,柳无悔握住柳杨的一只左手,道:“江郎,我是见不得你不高兴的,咱们快上岸,请你为我笑一笑!”两人平平掠到岸上,回头见玉蟾正泪眼汪汪地呆立在船头。

柳无悔生性豁达,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见状纵回船上,拉起玉蟾的手一起跃到岸上,笑道:“蟾姊姊莫要介意,反正小妹没几日好活的了,你不妨将我所活的这几日与江郎亲密,看成是妹妹为亲哥哥疗毒,待我西游之后,柳杨便属于你一个人的了!”玉蟾忙道:“误会!小妹你不要多心,方才我是想到你为了江郎只有几十日的活命,一时伤感,才落泪的!说实在的,我的命是你给你,若能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以佛祖的名誉发誓,一定要换回你的命,让我去死,让你留在世上替我照顾江郎!”

柳无悔居然能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之际爽朗地笑出声来!笑毕左手拉着玉蟾,右手拉着柳杨,然后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道:“蟾姊姊莫再讲笑话了,生死大事岂有替代之理,虽尚有短短七十二日光阴,但能与你们在一起,又与百岁大寿何异!人生便是这么回事,任谁都难逃一死,小妹之死却自认为死得很值得,死得甚得其所!”

玉蟾哽咽着道:“你怎能说生死大事没有替代之理,难道你不是替代我和柳杨而死么!”江柳杨亦是泪盈于睫,极力平静着自己,说道:“无悔,你不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妻子,而且你是我江柳杨的第一正妻!”说着转头望着玉蟾。玉蟾垂泪点头,道:“理该如此,便是你不说,我也拟以将这正位让给无悔的。”

柳无悔道:“怎么可以这样!”玉蟾道:“怎么不可以这样?”江柳杨道:“马上就要这样!只是无悔妹妹莫要说我强行娶你便行了。”柳无悔不解地问道:“你们这要干什么?”江柳杨折了三根长草,壅起堆土,插草为香道:“自然是立即与你们拜天地了!”

夜风中,突然传来缕凄苦的声音道:“别忙,算我一个!”三个循声望去,自江面上迅若飞鸟而来的正是去而复返的上官婵莲。适才她经江水淋浴明白过来,飞去不远又陷入半痴半呆状态,计议了良久,内心中舍不得江柳杨的情愫总烈于恨,这才随后追来,疯痴痴说出那句常人听来定要哗然的话。

柳无悔与玉蟾同将目光望向江柳杨,尽是为上官婵莲乞求之色。江柳杨剑眉剔了剔,道:“你不要痴心妄想!”柳无悔忙道:“柳杨,你便大发慈悲,给予婵莲姊姊一条生路吧,若不然她会当真疯了的!”玉蟾也劝道:“柳杨,你便看在你们的儿子份上,答应了她吧!”江柳杨坚决之极道:“有她拜堂,我江柳杨绝对不拜,这样狠的女人,你们有胆量与她做姊妹,我可没胆量同她做夫妻!她的两个亲妹妹至今还被她以迷药控制,作她的杀人工具,蛇蝎的心也没有她毒!”

上官婵莲落在江柳杨对面,掠了掠满头白发,森森笑道:“江柳杨,你可要想好了,你不要我,会后悔的!”她这副神态,不禁令柳无悔、玉蟾聚起同情之心,便是江柳杨也不忍再睹。柳杨忙将头扭向一旁,注目着无边的黑暗,道:“我决不后悔!”

上官婵莲抬脚踢飞了地上的土堆与那三根草,恨声道:“好!看你后不后悔,你不与我拜堂,我到崇明岛上挖出你的弟弟抱着他的尸体拜天地,然后再用鞭子将他尸体抽烂打飞,看你到那时后不后悔!”江柳杨一怔,剑眉微轩,斜飞入鬃,怒道:“你敢!”上官婵莲仰面嘿嘿冷笑,道:“天下还有什么事我不敢的!”声落旋身而起,扶摇直上夜空,那头白发曳出一蓬银光,显得格外诡谲怖人,激射起七八丈高时,振动血衣,背上那架巨大的风车立即展开,向西北飞去,夜空中扯出一串串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江柳杨怅惘迷茫,不晓得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柳无悔蝶首连摇,黛眉紧蹙,道:“柳杨,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这般对待她,莫不如一掌毙了她的好!以后她不但要真正疯疯癫癫,而且为了报复你,她不知要做出多少悖情绝伦的荒唐事来,这些归根到底都是你给予她的恩赐,本来你若退一步大家皆大欢喜,出现海阔天高的局面不好么?”柳杨忽道:“我若再退一步,就不只是你一人命丧她手,蟾儿的性命也怕不保!”二女均默然难以替上官婵莲辨白。

日升日落,眉月半盈。三日后三人抵达黄山脚下。时值金风送爽的暮秋,但黄山地处江南,依旧满山郁郁苍苍,不似北方已是落叶飘零,秋气萧索。日暮时分,黄山沐浴在夕阳中,自几处峰腰山谷徐徐袅袅飘出层层薄若蝉纱的雾岚,掩去了红的花绿的草苍劲的松柏嶙峋的岩石。

“哇!太美啦!静如处子半掩纱。柳杨,蟾姊姊,你们看黄山之美可算得上是天下之最么?”死期已屈指可计的柳无悔,兀自无忧无虑,一路赏景览胜,如今见到黄山日暮,又见两位同伴情绪低落之极,怎能不借题发挥,调节一下气氛。

柳杨不忍扫了她的兴致,笑了笑,笑得甚是勉强,甚是苦涩,道:“我看黄山美称得上天下之最,常言说得好,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游毕不踏岳。这黄山之美犹在五岳之上,又怎能不称天下之最。”玉蟾也强颜欢笑道:“还是妹妹的法眼准确无误,乍见黄山,便看出它是山景之最。经妹妹如是一说,我倒要好好游览一番这山秀雾锁的黄山,它较咱们两国相壤处的喜马拉雅山却欠缺那种莽苍苍的气象。但话又说回来了,春花秋月各有擅场,便是天下最高的山峰珠穆朗玛峰较眼前的黄山实有许多所不及之处。佛家所称的须弥山,便是那喜马拉雅山,可惜山上终年冰雪覆盖,黄山的千般妙处在那里找不到一处,还是这黄山好!”她恐引起无悔的伤感,故此急转话锋,大赞黄山。

果然,柳无悔垂头不语,半晌才抬起头,睁着那双如黄山蒙雾的美丽秀眸,语气中满是伤感道:“可惜我这一生只怕难见到须弥山了,只有在魂归极乐时,能游历那须弥山。蟾姊姊,你不妨多向我介绍些须弥山的好处,小妹西游时经过那座圣山,也好知道它便是须弥山!”

玉蟾甚是后悔,暗骂自己口无遮拦,以致柳无悔伤神黯然。江柳杨素知玉蟾天真无瑕,并不怪她,忙接过话题道:“无悔,你别伤感,咱们速战速决,荡平江湖上的妖风邪气后,我便带你去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顶厮守,那山顶虽是高寒难耐,寻常人难跻其上,但我自忖还完全可以将你携上那须弥山至高峰巅的!”

柳无悔毕竟不同凡响,竟强自止住泫然欲滴的泪水,展颜笑道:“那我这里便先谢了!”心中酸楚,忖思:“那时许是我已死去多时矣,你若真有良心,定要抱着我的死尸登上须弥山顶,所以我只好在有生命的时候先谢上一句!”江柳杨身具特异奇功,又怎能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噙着泪水昂首望天,心底默默发誓道:“我一定为你去拼命,速战速决彻底消灭武林的邪魔外道,争取在你有生之日能携你上佛家圣山须弥山!”

三人举步未及山脚,猛听得前面与左右林中有人喋喋不休大笑,浓浓的乳白色雾岚中,便树影皆已隐没,更未遍论林中的人影!笑声如金铁交击,铿锵刺耳,阴恻恻之极,笑了良久,三面竟齐止住笑声,正前方有人道:“你们不是说这黄山景秀境幽么,便永远留在这里好啦,我们在这里准备为你们送终久矣!”声落自三面迷雾中疾若箭矢跃出数十青衣汉子,每人手执长剑,剑尖嗡颤不已,显然各个在剑术上已达极高境界。一双双鹰隼般的阵子闪烁如电,尽是杀机。

江柳杨一怔,他一眼便望出这些人的剑术造诣之深绝对不逊于柳无悔与玉蟾,倘若交手,玉蟾或许仗龙凤洞萧剑之利能占到些许便宜,但柳无悔至多能敌住其中一人。大骇之下,掣出婵翼千叶剑,弹剑长啸,护住二女,冷冷地问道:“你们都是武林至尊的下属么?”

一名剑士道:“正是,我们都是由他老人家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你杀了我们的人倒也罢了,居然将卧龙二圣尸解万千,这笔血债你姓江的定要以血偿还!”

柳杨鼻嗤一声,森然冷晒道:“凭你们这几十块等同死人的废料,也配口出如此狂言,真乃大言炎炎,不知羞惭!”陡然间手中那柄婵翼千叶剑飒然后风,屯,化成一泓碧芒,俨如密雨敲芭蕉,刹那间已是将数十名高手遍袭三剑,一剑断刃,众折剑落地铿锵,故此才有雨打芭蕉之声,二剑各斩众高手一只左耳,三剑则削下众高手的右眉。如是惊世骇俗的剑术,乃是柳杨偷学于逍遥浪子,在北冥雪地冰天中,逍遥浪子曾在一次天降大雪时练剑,一场大雪过后,小浪子身处方圆十丈之地片雪未落,而周围却堆起尺余厚雪。便是在那次,柳杨记下了不少剑招,万没料到初次小试,便已锋芒毕露,一招儿之内击得数十剑术高手狼狈不堪。其实,他使出的这一剑,正是逍遥浪子的逍遥无敌九剑中的起式,名曰‘信手行风’,乃是当年逍遥浪子偷看剑魔宫两大耆宿在九龙潭上演剑而创出的一招儿,虽是逍遥无敌九式的起式引子,却包含了剑魔宫绝学惊魂九式的所有精华,如此神奇的剑术,在江柳杨这样的绝顶内家高手使出,又怎能不达到匪夷所思的境界!

当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柳杨半晌才从震惊中醒来,垂剑缓缓道:“你们都逃命去吧,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们,下次相逢,但见缺左耳少右眉者,杀无赦!”

那群骠悍的剑手被柳杨从痴呆中唤醒,才记起去捂自己流血的左耳,有的想起趁着血未干安上断耳,于是登即热闹起来,他安上的耳朵是别人的,别的自然要从他的头上扯下来,迷雾朦胧,要想将满地断耳对号入座,岂是件容易的事!有人安好耳朵后便将灵药敷上,可是又被同伴拽去,倒不痛惜耳朵,因为耳朵本来就不是他的,痛惜的只是那灵药,因为灵药是他自己的。乱了好一阵子,忽然有一人噤若寒蝉道:“你……你……是逍遥浪子!你没有死!天下除你之外,无人有此本事能在一个照面仙削了我们的耳朵眉毛!”

柳杨微怔,旋即笑道:“你说得也对也不对,我虽不是逍遥浪子,却是逍遥浪子的亲哥哥。逍遥浪子所能办得到的,做哥哥的我自然能办得到,不然他岂不成了我的哥哥!”

柳无悔喜极而泣道:“江郎,你既已对逍遥师兄的无敌九剑大有研究,咱们便不愁立即将天下恶人似秋风扫落叶一样尽荡剑下,我们的须弥山之行,有指望了!”

玉蟾早已掣出龙凤洞箫剑,由衷叹道:“这一剑妙绝天下,比那‘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还要管用,你是什么时候学来的,怎么不教给我?”

柳杨叹道:“我是什么时候学来的,我也记不太清楚,只是记得当时并未想学此剑术,刚才情急,便顺手施展出来,居然这样管用,连我自己都未想得到!你若想学,我以后慢慢教你。”

身后有人冷笑道:“以后!还有以后么?此地便是你们丧身之地。”这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欺身到柳杨等人身后三丈内,端的身如鬼魅,惊得柳杨悚然一凛,回手朝声音传来处疾发一记劈空掌力,立时雷声隆隆,浓雾四溢飘去,掌力击实在三丈外的一块巨石上,那巨石足有半丈见方,吃柳杨无匹内力一击,顿时炸开成碎石齑粉,激荡着四方飞射,破空之声猎猎,众人跃起躲避着。

那人的声音又从左侧传来,声如鬼怪道:“好雄浑的掌力,不愧是逍遥浪子的亲哥哥,虎贲公子江柳杨,你可要想好了再毁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桩一石,这里的事物内均有奇毒,勿谓言之不预,反诬老夫下毒对付你们!哈……哈……”

柳杨大怒,道:“别笑了!你就是那武林至尊么?”那声音兀自笑个不停,并不回答柳杨的问话。激得柳杨盛怒,一记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力发出,袖如流云,掌影如飞来的峰岳,端的惊天动地之极!长袖漫卷处,十丈内雾气已被扫开,但并未见到那人影子,可是那人笔声兀自未停,在三重掌罡炸响声中,依旧清晰如故传送到每一个人耳内。柳杨那记梅花三弄巨灵掌力竟将七丈内的树木悉数连根拔掉,骇人听闻之极!

那几十名铩羽的剑术,见到此等阵势,顾不得地上丢的眉毛,只是一个拾了只耳朵,刹那溜得无影无踪,到安全地方去辨认自己耳朵去了。

那夜枭似的笑声竟愈来愈高亢,如万马奔腾之势,直震得柳无悔与玉蟾掩耳扰是难以禁受。柳杨剑眉轩立,忖道:“这人好精湛的内力,是我重返中土所仅见的,不比在北冥遇到的北冥老人逊色多少!管他内力多强,只要他敢露面,我一定将他的内力吸来!”左手抵在柳无悔背后,右手放在玉蟾的肩上,传功过去,助二人抗御那悸耳的笑声,同时道:“不管你装神弄鬼还是装鬼弄神,我们只管往前杀,径自杀到碧云谷,救出我们的人为止!”脚下用力弹起,双掌吸着二女,落到枝头,如脱弦劲矢射去。三人下半身隐没在云海中,快似浮光掠影,当真似腾云驾雾的仙人般同。

奔上了一座峰头,可是那怪笑声却兀自是响在耳边。柳杨纵眸四顾,云海茫茫,几座高峰似是云端傲立的铁甲天神,寻不到那怪笑之人的踪迹,再看怀中二女,虽掩耳不闻,却已被震得粉面泛青,忙催加内力,二女才好受些。柳杨断定那长笑不止之人定是武林至尊无疑,并且必是仗着地形熟悉,始终匿于他们的身下林中,借浓雾掩护,伺机出手。

柳杨清啸一声,震荡九天,提着二女又向前射去,边奔边喊道:“陆兄弟,袁兄弟,你们在哪里,快些发声相告,愚兄虎贲公子江柳杨来救你们!”这喊声字字不啻滚滚春雷,那怪笑声虽大,但与之相较,却不免相形见绌,声音遍传数十里,山鸣谷应,整个黄山一带几乎全听得到,若是陆云等被幽禁在黄山之中,断无听不到的道理。

那怪笑声骤然回剧,显是发出怪笑之人惟恐柳杨的喊声被陆云等人听到,回以呼声,这才竭尽全力大笑,欲以笑声淹没陆云等回应的呼救声。

柳杨怎能不知那怪笑之人的险恶用心,停身在一株巨松之巅,侧耳谛听,隐隐西南方向的山谷传来甚是微弱之极的回应声:“虎贲兄长,不要来救我们,这里危险之至,快去请逍遥兄来,只有他或可有些许希望能救得我们!”声音微若蚁鸣,只有柳杨隐隐约约听到,他提着的二女莫道以手掩耳,就是未曾掩耳,因功力不济,亦根本无法听得到。

那发出怪笑之人想必是也听到了,立即止住笑声,森然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却要自来相投,没办法,客来岂有主人不照顾之理,老夫这便头前引路!”一条淡青的人影随着话落自云海中拔身而起,凌空一折,在梢头轻点,已身化淡淡的一缕青光,射向西南方向。

柳杨怔住,未料到那人现形后竟是主动引着自己去救人,仅微怔之间,那人已激射出数出十丈远!柳杨携着二女,拔步如电赶去,兔起鹘落般,仅四五个起落,已追及那人身后,幽幽长叹一口气,悠然自得道:“阁下这身功力确是旷古难逢,但要自封武林至尊,却是不够。尤令人见笑的是阁下既有这身玄功,又为何藏头缩尾,不肯以本来面目示人,难道你长了两个鼻子一只眼睛半个耳朵丑得怕见人么?”

那人惊得一身冷汗。他绝对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够提着两个人在树梢上弹纵如电,更不敢相信自己竟被这人追及,最使他震惊的是在如此之快的飞奔中,追他的人竟能好整以暇,悠然张口,岂只惊世骇俗,简直是惊世骇俗中的骇人听闻!他不敢置信,又不得不相,知道再跑已是无用,拔身而起,凌空一记浩烈无俦的掌力当头向柳杨压下!

柳杨见这老人并不答话,出手便对自己下毒手,颇为恼火。脚上横移,这一移之势,居然提着两个活人横跨过三株大树,落到七丈开外,冷晒一声道:“阁下偌大一把年纪,武功练得不怎么高明,火气倒是大得很,偷袭人的本事也不错,难道你就想凭此挣下武林至尊的头衔么?”

那人轻轻落到树梢上,银须戟张,望着被自己一掌击倒的一株大树,道:“老夫便是武林至尊,与你朝相又何妨!你小子也不同寻常呀!嘴皮子上的功夫已是宇内称王!咱们莫再急这闲气,老夫与你赌上一注,你可敢否?”

柳无悔听这老人用“敢否”来激江柳杨,恐柳杨年轻气盛,上了对方的当,忙道:“有道是正邪不两立,咱们之间,还有什么注可赌,只须刀剑并举,见个真章,拼出弱亡强存便是了!”

玉蟾也道:“对的。你们中土有句俗话,人老奸马老滑,与你这老人精最善鬼画符的人打赌,还怕上了你的圈套么!柳杨,不可信他的鬼话连篇!”

孰晓得,江柳杨却将二女的劝告一笑置之,剔眉冷哼道:“好!本公子今天便成全你这自诩武林至尊的老狂夫一次,让你的奸计得售,赌个什么样的注,你便说出来看看,只要不伤道义,公平合理,本公子无不奉陪!”语出掷地铿锵,凛然断难更改,端的豪气冲霄。

武林至尊道:“其实这个赌注非常合乎道义,再是公平不过。咱们老少四人拼比一场武功,因为我是老的,所以要以一敌三,让你们三人联手,我赌你们三人一定打不过我,若是我输了,便将武林至尊的名头拱手相让,从此退出江湖,老死林泉。若是你们输了,非只是听命于我老人家,而且还要帮我说服老童子、造化仙翁等人,让他们也降服永归我老人家所用。这场比武,但宜死了你们三个小鬼,可否愿意?”

江柳杨郎笑一声道:“大言不惭,凭你也配要我们三个联手,本少爷一个足矣!咱们一言为定,只要你能胜得了本少爷,本少爷便永远听命于你,若是侥幸本少爷胜了你这狂夫,毋庸你将‘武林至尊’这虚名相让,你只乖乖放出老童子等人,从此不再为祸武林即可!”

武林至尊道:“我的年龄比你们三个小娃娃加起来犹多,只打你一个,不公平之极,必须同时大战你们三个,缺一咱们之间的赌注都不生效的。”

柳杨细细打量那武林至尊,晓得他心里所想,忖思:“这个老家伙当真老为成精,他明明晓得只要我和他大战起来,玉蟾和无悔莫说参战,便是近身我们三丈之内,都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危险,他硬要我们联手,分明想用蟾儿和无悔来牵制我,打斗起来,名誉上是联手,实际上我却要时时须得分心照顾她们,还莫如让她们远远地观瞧!”想到这里,便想放下玉蟾和柳无悔而后放手同武林至尊一搏。

武林至尊见柳杨目芒闪烁不下,知道他已窥破其中奥妙,立即清啸一声,猱身扑上,双掌无声无息拍向柳杨的身后,正是那套失传百余年的武林绝学螺旋波光掌法!此种绝技出手,这人定是武林至尊无疑,因为这个世上,惟有他一人习得这套螺旋波光掌的。

夕阳残照,云海如血般红。柳杨见那武林至尊满面红光,银发也反映出闪闪金光,一晃而至,分明窥得他心里是想掌击自己手中的二女,却不明白他因何将掌力击向旁边。正在这时,柳杨陡觉斜侧里似是骤起两股异风,遽然袭向手中的二女,饶是他神功初成,变应奇速,但在这种毫无联兆的情况下,亦不禁手忙脚乱,恐那两股异风伤到二女,拔身而起,扶摇暴升十余丈,携二女飘落向一株大树梢头。

足尚未沾枝,那武林至尊已是如影随形跟上,掌舞如蝶翅翻飞,刹那无声无息的掌罡纵横交错,柳杨足下欲踏的那树枝立即被武林至尊的掌力削断!柳杨一脚踏空,险些坠入云海中,登时恚怒不已,真气自双足下涌泉穴中冲出,凌虚御气,折身横飘,落向数丈外的另一株树梢。武林至尊蹑影跟来,明明一掌是拍向江柳杨,但柳杨欲落身借力的那树枝却又被他的螺旋波光掌力斩断!两大高手踏树履云,如云中神仙,霎时间连换十余个方位,当真是快若鬼魅,行若云仙。江柳杨全凭内家真气沛然莫能抗御之威才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全赖一口真气连换方位,未被武林至尊击中。

武林至尊抱定一个宗旨,即是不给江柳杨喘息机会,定能取胜,是以穷追不舍。但交手仅片刻,他已先自惊出一身冷汗,不敢相信江柳杨是个血肉之躯的人,凭他近甲子修为得来的无上玄功,也不能手提着两个人凌空无处借力而连换方位,边发掌力,边以为自己遇到的是陆地神仙之流。

柳杨也大骇不已,他不敢置信世上居然有会改变路线的掌力,但目下吃尽了这种内力的苦头,不容他不信,既发现了武林至尊所怀武学的独到之处,更不敢将二女放下,在这种神鬼莫测的掌力下,他忖思二女虽是俱已达一流高手境界,但能否避开一掌,这恐怕犹是个未知之数。饶是柳杨内力充沛之极,几番凌虚御气而行,亦是损耗颇剧,不禁微汗浅出。聪明绝顶的江柳杨,此刻亦被逼得一筹莫展,不由得大动肝火,长啸一声拔身直上,足足升起十七八丈高,折身落来,怒吼道:“龙陷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无悔玉蟾速速出剑,我传给你们内力毙了这该下地狱的老儿!”

柳无悔与玉蟾早已想参战,奈何没有她们插手的余地,猛觉自江柳杨掌上传来滚滚洪流般的内力,二女但觉浑身血脉奔涌,立即生出沛然无穷的力道,双双拔剑在手,挥挥洒洒妙招纷呈,袭向那武林至尊。平日里她们运剑,虽也剑气纵横,但绝无目前这等骇人气势,但见一红一白两道剑气如血虹经天、白虹贯日,交相辉映,甚是壮观!二女晓得,这两道无坚不催的剑气,乃是江柳杨的无俦内力所化,大是高兴,因为柳杨的功力之强,要比她们原来想象的犹高。

武林至尊已将那套螺旋波光掌力练到一定火候,难能可贵的是他出掌已是无声无息,毫无征兆。此老虽狂妄自大,自封至尊,但平生似乎是没有多少昭彰恶迹。武林至尊占得先机,自是不易被柳杨等三人找回场子,他脚下在枝头上连踏先天八卦方位,掌发如故,阻住空中三人落势,虽是吃力非常,却兀自能开口说话道:“怎么样,你们现在终于肯赏我老人家脸了吧,这不是三人联手对付我老人家了么!”

江柳杨冷冷笑道:“多谢前辈瞧得起,将我们三人逼成这个样子!”鼓荡内力,源源如江河不竭,注入二女体内,二女的剑气猛然又炽烈倍余,但剑气却无破空之声,便连嗤嗤的微响亦无,惟见状若血虹的剑气纵横交织成网,每一势刺下,皆是八十一缕剑气同时射出,端的惊人之极;状若血虹的剑气虽没有若惟血虹的精妙,却也血潮般倾天涌来,不啻是天降红色的血雨!

武林至尊吃惊非小,早将一路螺旋波光掌法施展到极限,无声无息的掌力不断与有形有质却也毫无声息的剑气相撞,撞后则爆炸声若霹雳,滚荡不息,震得云海怒腾不已。交睫间已是电光石火般百余回合过去,竟是斗得势均力敌。武林至尊突然长啸一声,掌力竟隐隐泛出粼粼碧光来,每掌拍出,更见洒脱飘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吃力之极,深深纳了一口真气,故作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的样子叹道:“你们三个小娃娃真不赖,三头六臂总比老夫的单斗独臂强得多,更难得的是江少侠小小年纪,居然也将一身武功练到无相之境,借别人之手发出的剑气也能无声且快,这等功夫亘古难寻,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古惺惺惜惺惺,咱们莫如化干戈为玉帛,就此讲和如何?”

柳杨此刻已抢到落脚之处,以内力指挥二女出击,亦已颇有心得,正自如臂使指,愈战愈是惬意,闻言笑道:“你不是也将掌力练到无相境界了么?咱们彼此彼此,现在讲和大可不必,莫非是你因我们三头六臂,你仅一头一臂,嫌吃亏了么?要是如此,便由我与你单打独斗好了!”

武林至尊暗暗叫苦,忖思:“让你带着两个累赘本至尊尚且战不下你,若是你轻装上阵,我岂不失去这不败之地了么!”忙道:“毋须客气,你们是晚辈,三个战我一个是理所当然,否则武林同道岂不笑我是以老凌小,胜之不武之极!”江柳杨冷笑道:“你也毋须客气,如果让我与你单打独斗,你当真要失去立于不败之地的优势,所以你当然要坚持这个样子下去。”武林至尊憷怵心慌,暗道:“这小子怎么这般聪明,所有我想到的,他都已先我之前想到,看来这人的的确确是老夫称霸武林的一大劲敌,务须除去!”

柳杨凌虚飞起,无悔与玉蟾手中两柄长剑划着利闪,径袭武林至尊的头项!那武林至尊两掌拍出,待掌力与剑气相撞时,已慢斜身由坤二宫踏落到离九宫主位,未料柳无悔的气早已罩住离九宫,惊得武林至尊急由离九宫的景门斜踏,未料却踏入与景门相临的死门方位,这是他由生以来临战首次踏入这不祥之门的方位,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但脚下却只有死门这个方位上有株树梢挺露出云海上,自忖无柳杨那等连续凌空变势的绝顶功力,忙由死门方位掠到惊门位置。当真是九死余生,惊汗涔涔。柳杨晒嘲道:“非是我聪明,而是你忒笨,比如说你刚才所打的歪主意便是愚不可再愚,我既够得上是你老儿称霸武林的一大劲敌,你又怎能有本领轻易将我除去,咱们继续斗下去。千招开外,定是鹿死我手!”

武林至尊怒道:“胡说,老夫一生尽是做猎人,你们这三头小肥鹿岂能比考虑豹子犹凶,不被我猎到之理!”暗暗发慌,思忖:“这小子这句话说得对老夫极是不妙,这个‘鹿’字与我所姓的‘陆’字同音,今日鹿死谁手,怕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老夫若是不幸罹难,定是因为姓陆,犯了忌讳!”

江柳杨笑道:“还用问鹿死谁手么,自然是‘陆’死我手!陆老头,你既然不敢姓‘鹿’,便姓‘牛’姓‘马’姓‘猪’姓‘羊’吧!再不然嫌‘猪’、‘马’、‘牛’、‘羊’不雅,便随我小老人家的姓,姓江如何?”一语未了,直逗得无悔与玉蟾咯咯真息息相通,特别是玉蟾还火上浇油问了句:“柳杨,你们中土姓朱、马、牛、杨的并不是没有,倩文妹妹便是姓杨,他既不愿姓陆,还有朱、马、牛大可去姓,何必让他随你姓江,这老头儿可比咱干儿子黄蛟老得多,你可是要认他这么个大大的老干儿子么?”

武林至尊怒发竖起,须张如戟,吼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举掌便欲拼命。玉蟾手中龙凤洞萧剑划出一道电闪,封住他的来势,道:“老老的非鹿非马非猪非羊,你何必动怒,便是你想来姓江,我也不许柳杨答应你,因为收你这么个老老的大干儿子实是不伦不类!”她天真无邪,以为柳杨当真让武林至尊随他姓“江”,要收武林至尊做干儿子呢,故此说完并不笑,一副颇为认真的样子,憨态可掬,逗得江柳杨与柳无悔再也忍俊不住,莞尔为笑。武林至尊以为是在取笑他,更是怒不可逼,震天价暴吼一声,戾气冲霄,竟是左袖曼卷如云,右掌若梅花微顺,居然发出一记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来!掌罡不再是无声无息,而是如雷霆震怒,啸卷如倾山倒岳般骇人之极!

当即,江柳杨、玉蟾便连柳无悔皆如逢鬼魅,难以置信。三人不约而同大叫道:“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惊骇到极点,竟是忘了躲避或运功相抗。堪堪那三重势挟万钧的巨大的掌影已袭落在三人头顶之际,柳杨杨清啸一声,抖手将二女抛向身后,身躯前迎,欲以血肉之躯硬接那非是血肉之躯所能承受得了的三重掌影。

身如驾雾腾云倒飞出去的玉蟾尖叫道:“不可以……”顾不上自己落到何处,哪怕是万仞绝壑摔得成肉泥烂酱她都不在乎了,只关心江柳杨的生死。柳无悔与玉蟾同般心思,抖腕刺出九九八十一剑之多,八十一缕剑气嗤嗤作响,已不似方才在柳杨内力驾御下那般无声无息,剑气能听到破空之声虽已落入小乘境界,但亦端的不容小觑,八十一缕剑气如虹射至第一重如山掌影上,“砰”然震天巨响,剑气与掌影一同散去。玉蟾依样效仿,在无悔出剑的同时业已出剑,血虹暴射,那第二重似岳般压向柳杨的掌影与她射出的红色剑气同时消逝。

江柳杨扬掷出二女后已无暇闪避或出掌相迎,只得周身布运玄功拟以硬挨,能否接得下来殊无把握。在这种间不容发的情况下,若说能有人从容不迫应变,那便得让逍遥浪子或北冥老人重生,以他们的天眼通神功观这快如迅电的掌罡,何啻是一只硕大无朋的乌龟在空中爬行!柳杨虽已达通天目境界,但他的通天目与逍遥浪子乃属不同境界,功效自然各异,他不能如逍遥浪子一样视闪电如蜗行牛步,逍遥浪子也不能如他一样直看透人的脏腹甚至是心里活动都一目了解。便在柳杨微怔之际,两重掌影同剑气先后在他身前炸开,他若是事先想躲避,借此之机早已避开,奈何他根本无闪避之心,良机稍纵即逝,第三重巨若五指山般的掌影结结实实地印在柳杨身上!

吓得坠向云海中的二女瞑目不忍去看,而且双双因关心过度,心痛得张口各咳出殷殷碧血。云海翻腾,似浪吞噬了她们的娇小身影。

江柳杨的护体罡气本应将那巨大的掌影震开,熟料掌影甫及他身,奇迹发生了!但觉所习的北冥神功遽然自行发动,那本是无坚不摧的巨灵掌力刹那由江河怒卷之势化成一股涓涓细流般如同注入广阔的大海,注入柳杨体内!柳杨但觉内力又陡然加强一分,连自己也不禁怔住,忖思:“我在北冥中所悟出的那套功法,当真这般妙用无穷么?!看来以后与人对敌,毋须避开敌人的拳脚,别人打我一拳踢我一肢脚,都无异是赠我一分厚礼!”

武林至尊见自己掌力击到江柳杨身上,大喜过望,但没有见到柳杨尸成肉泥,随即大惊失色,怔了半晌,愣愣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你……这是什么功夫?”柳杨却剑眉倒竖,答非所问道:“你用的可是《雷音宝典》上的功夫么?我总算找到《雷音宝典》的下落了,原来是你从云雾山的绝壑中取得那武林皇帝遗留下来的三卷武功秘籍,在这里遇到你,当真佛祖保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省去了本少爷的许多麻烦!”

柳无悔与玉蟾公主齐从云海中复又跃到树梢。二女见柳杨夷然无损,方放宽心。无悔喜道:“柳杨,你安然无恙便好!”玉蟾则怒问那武林至尊道:“你可是习练了《雷音宝典》?”

武林至尊仰面狂笑不休,震得云海腾起千重云浪,道:“老夫习未习练那《雷音宝典》,你们看看便知!”声落周身陡然生出一层华光,飘忽若行云流水,掌若奔雷,声势要较那式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神掌凌厉得多,但不难看出,与那巨灵掌力乃属一脉相传。

柳杨身如云中的飘絮,仅一晃便护在了二女身前,急道:“你们快远远的避开,这是《雷音宝典》上所载的功夫,你们承受不起!”已是双掌如排山倒海之势迎拒向武林至尊,这是他重返中原以来首次全力施力,煞是惊人之极!武林至尊所发掌中,隐隐有光华闪烁,威势绝不逊于柳杨。玉蟾公主大喊道:“佛光!柳杨,接不得,那是佛光掌!”声犹未落,已是焦雷似也炸响在云海上空,柳杨身子在梢头晃了两晃,强稳住身形,叹道:“佛门绝学果然了得,可惜这是我师门的绝学,却被你这厮习来对付我!”

武林至尊与江柳杨对过一掌后,但觉五脏六腹几乎俱已离位,倒飘出数丈,落到后面的梢头,晃了三四晃终于稳住身形,略一调息道:“你究竟是人是鬼,老夫的佛光掌竟是奈何你不得!”

江柳杨亦在瞬间调匀内息,道:“我当然是人了,若是鬼岂能受用得了你那法力无边的佛光掌!可惜,你在佛光掌上虽没少下功夫,但无佛家大乘内功心法般若无相神功辅助,自然是无法登峰造极,否则,又岂是我江柳杨所能与你颉颇的!”

武林至尊冷哼一声,周身光华愈炽,阴森森道:“咱们手下论高低,胜者称王,败者为奴,莫要再徒逞口舌之利!”言毕便欲运掌扑上。

柳杨突然摇头摆手道:“慢!阁下既已得我师门宝典,我这里不得不先提醒你一下,你这般易嗔易怒,怕是大不合佛家慈悲大度襟怀,所以你的佛光掌恐难发挥到极限,偌大的火气若送了你的性命,本少爷又向谁去索讨师门宝典,鬼知道你将神曲藏在何处!所以你若不先将藏宝典的地方说出,本少爷还真舍不得大大的用力打你,只得小小的教训教训你这老鬼了。嘿嘿……”冷静晒连声,早已将武林至尊气得直翻眼白。

柳无悔忽道:“不妙,刚才我在树下好似吸了股朽气,这会肚子痛得很,是不是中了这老儿的毒?”

玉蟾亦道:“我现在也觉得难受,看来是中毒无疑!柳杨,你快将这老儿拿下,逼他交出解药来!”

柳杨苦涩地笑笑,道:“二位千金大小姐,你们痛苦我江柳杨身感同受,这老儿也真舍得血本,将毒气放满整座黄山的雾海中,不知要用掉多少药物!”叹了叹又道:“武林小老丑,你也配称‘武林至尊’,便是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一统江湖么?亏你方才说三少爷为脱延时间与唇枪舌剑,原来是你故意反咬一口,真正为脱延时间以逞鬼蜮伎俩的是你而不是我!”

武林至尊放声大笑道:“三个小娃娃,饶是你们精灵逾鬼,怎能跑得出我老人家的手心!哈哈,认命了吧!”

江柳杨默运玄功抗御着所中的毒气,希望尽快化解去,但他晓得既能令他中毒的毒气,便不是什么寻常之毒,因为他体息中蕴藏的双头蛇毒素,莫说寻常之毒难令他中毒,便是毒蛇毒蝎之类的毒虫,嗅到他的体息避之犹恐不及。柳杨虽内力之强已达登峰造极,世无出其左右者,但总觉得勉强将所中之毒逼到督脉之尾,便无余力将此毒排出,灵光一闪,他亦哈哈大笑,眸中精光暴射,道:“我不认命!你来击我三掌,三少爷不躲不闪,若是我死在你的掌下,算我短命,若是我侥幸安然无损,那你可要认命了!”

武林至尊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嗤嗤冷笑道:“你这小伎俩在老夫面前还是少耍,你们为了不归降在老夫麾下,欲要一死了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咱们还是继续履行前约,将赌注打到底,速速交手,老夫生擒你们,你们从此要忠心不二,并马上为老夫去游说盖天宇等人归降!”

柳杨冷笑道:“让我们归降可以,但必须得凭真实本领击败本公子,用施毒下三滥的宵小手段我们是心不服口更不服!你若能击在我背上三掌,每掌都能将我打出十丈远而不取我性命,有这等火候捏拿得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我等降你,也算降得心服口服!”

武林至尊收剑周身光华,甚是不解地上下打量起柳杨来,忖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大抵是想借机寻死,但也不对,他若想死,大可自断心脉而毙,又何必与我绕来绕去,卖如此关子呢?”疑窦顿生,满腹狐疑起来,不愧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柳杨继续运功逼毒,但那毒端的怪异之极,宛如附骨之蛆,任柳杨的内力多强,却是牢牢停滞在督脉下端,驱之不去。神目似电透视下,柳杨尽知武林至尊心中所想,笑道:“你不必疑神疑鬼,我若想寻短见,方法多得很,大可不必借你之手,死后还要担个被你所杀的窝囊名,岂能是本少爷这般聪明人所屑做的蠢事!是以你尽管放心出手,若是真有那般本领,本少爷便保你称霸武林!”

武林至尊如被淋了满头雾水,趑趄不前,默忖:“不是这小子自诩聪明,我看他也绝对不比我笨,与他打交道,可得注意些,莫让他三绕两绕将我绕到圈子里,那可算是打了一辈子雁到头来被雁啄瞎了眼,务须小心慎行,八十岁的老娘岂能倒绷了儿!”尴尬之极道:“我不能倚老卖老。打你个不还手的小辈,这样既不公平,又不合我们的赌约,还是你们三个一起上来,老夫将你们逐个活擒!”

柳无悔道:“你这老儿羞也不羞,用毒毒得我们难以还手,再擒得我们算甚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先给我们解药,而后再战三千合,我们也输了也输得心服口服!”

武林至尊仰天长笑,笑罢,不以为耻道:“小姑娘此言差矣!老夫下毒能毒中你们,这便是本领,是手段!试问江湖之中,有多少施毒高手能毒得中咱们面前的这位江柳杨江少侠?老夫却能令他中毒,难道这不是本领么?咱们的赌约中,可名文规定不许用毒么?”他倒神气十足,一边三问问得理直气壮,硬拿不是当理说,奈何人家是手执太阿,说啥自然算是啥!其实也不尽然,惟脸皮厚不知羞耻耳!

柳杨忙接过话题道:“对的,要斗么就得无所不用其极,那才够味儿,只不过这次咱们没有先用毒罢了,技差一筹,唉!惟有人为刀俎,咱们为鱼肉,任其宰割便是了!但他若无三掌击在我命门要穴上,将我击出三十丈而不伤性命的本领,我便是降了他也是心服口服!”暗中默忖:“兵不厌诈,我先连损带高帽子一起送与他,只要激得他动怒,糊里糊涂地助我三掌之力,我便会驱除所中之毒,反取他性命,救出陆云等人,只是不知陆家兄妹若见我伤了他们嫡亲长辈,会不会反过来寻我拼命?这事难为得很,弄得不妙会里外不是人!”想着已是转过身去,背对着武林至尊,门户大开大放,所有要穴皆暴露在武林至尊的掌下无遗。

愈是这样,武林至尊的疑心愈大,趑趄良久,终是不敢上前,暗暗思忖:“莫非是这小子的背后命门穴上有甚么致敌于死命的机关,我万万不可上当,即便被他逼得非打他三掌不可,也不能以掌击实,遥发掌罡击他便是,纵是他背后装有劲弩毒针,凭我陆家暗器第一家的暗器功夫,绝对无接不下来之理!”想到这里,前飘三丈,换了个树梢,运功准备发掌,周身又是佛光氤氲。

玉蟾与柳无悔不晓得江柳杨在搞的是甚么名堂,齐惊呼道:“柳杨,不可以挺着挨打,咱们虽都中毒,但仍可以同他拼个玉石俱焚!”柳杨转过身来时恰好正是面对着她们,见她们关心焦急之状,不禁心中一热,温言笑道:“莫担心,我自有要挨打之理!”诡谲之极朝她们一笑,已是默运北冥神功。

暗器世家出身的武林至尊,在距柳杨五丈左右之地,凝聚掌力,呼的一掌拍出,但见自其掌心劳宫穴内射出一道匹练般的瑞光,如电芒一般径击在柳杨背后命门要穴上,却未将柳杨击飞,那道瑞光如龙入海,敛入柳杨体内。武林至尊悚然大骇,惊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柳杨头也不回,淡淡笑道:“此掌不算数,咱们重打锣鼓另来!”武林至尊怒啸一声,运上七成佛光掌力,不惜将柳杨一掌毙在这里,但见那道金色的光带如金龙矫矫,呼啸生风,径袭向江柳杨北后命门穴!上次,他已测知柳杨的背后并没有什么机关,是以才敢放心大胆地放手击第二掌。

二女耳闻那道金光破空声之锐,不敢再看,齐闭住了眼睛。但听得劲气破空声骤然消失,那武林至尊惊嘘出声,二女才敢睁开眼睛,见到江柳杨泰然临风而立,笑盈盈宛似羽化神仙,这才相对欢呼出声,如释重负。

武林至尊却惊得瞠目结舌,愕怔了半晌,怒啸如雷,吼道:“小娃娃忒也邪门!你再挨我一掌试试!”已是将《雷音宝典》上所载的绝学佛光掌施展到极限,一掌推出,掌心劳宫穴上所射出的金光其宽如带,挟着悸耳的锐啸,径袭向柳杨致命死穴命门大穴!

江柳杨浑似不知,笑靥依旧,内里却是将武林至尊这三掌之力引向督脉之末,汇同自己本身内力,去冲撞那封滞住经脉的毒质。如此一来,不啻是武林至尊在帮助柳杨一同运动驱毒,那毒焉有不被尽除之理!柳杨蓦然如龙吟般清啸一声,声震数十里,哪里还有中毒的迹象,随即闭住呼吸,以龟息之术用周身汗毛孔呼吸,免得重新中毒。腰身一扭,脚掌在枝头上旋转半周,转过身来,眸射凛凛煞芒,一字一顿道:“多谢你亲自为我驱毒,但我不承你的情,咱们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除非你放出老童子等人,并从此归隐山林,永不复出为孽!”

武林至尊刹那明白了方才自己那三掌何以未奏效,怒极反笑道:“哈……哈……你小子不愧自诩聪明绝顶,果然不假,怪不得如此,是老夫上当受骗了!好小子,敢愚弄老夫的,你是天下第一人,老夫这便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猱身扑身,将失传百余年的螺旋波光掌法与《雷音宝典》上所载的佛光掌法交替使出,端的凌厉之极,掌罡纵横,将江柳杨罩在当中!

江柳杨仅是内力亘古难寻,于武术招法变化上,与武林至尊相比,天差地远!他出手拙笨之极,全然毫无章法,但却因其内力充溢世无其匹,出手极快之至,武林至尊能劈来一掌,他也能迎出一拳,丝毫不落下风。内功达到他这种程度,已无所谓招式不招式,但凡出手,无不是惊世骇俗的上上之作,但听得云海中二人掌力相撞,便如两位雷公在云端上布雷相仿。柳无悔与玉蟾二女,根本受不了他们掌罡余势的威力,忍着剧痛,捧腹飞身退到一旁,只顾为柳杨担心,相较之下,自己的腹痛倒不在意了。

这一场大战,较逍遥浪子与北冥老人在北冥中的那一场酣斗也未遑多让!云海中,二人身影若仙,飘来晃去,所发掌罡有形有质,时值衔山日落,暮色苍茫中,光怪陆离的掌罡与闪电酷肖!

柳杨平生首次逢到这等绝世大高手,开始由于缺乏打头经验,难免要手忙脚乱,所怀功力也只能施展出五六成。但武林至尊要想占到柳杨的便宜,却也不能,每掌击出皆是泥牛入海,丝毫见不到功效,偶尔那诡谲之极的螺旋光掌击中江柳杨,却无异是为柳杨送去股新的内力,并未对柳杨奈之何!武林至尊越战越是心惊,而柳杨则是愈战愈勇,对自己体内的真气亦是指挥渐稔,慢慢趋向裕如随心所欲的佳境,又怎能不使武林至尊心惊肉跳,渐来渐绌呢!柳杨的内力本来要强过武林至尊二三倍,这时能发挥出来,已无须招式,便是蛮打一阵,武林至尊亦是吃消不了的了!可偏偏江柳杨聪明绝顶,与武林至尊斗过百合开外,居然现学现卖,将武林至尊所施展过的玄奥招式,时不时的回敬给武林至尊,这更是武林至尊所消受不起的!

旁观的玉蟾与柳无悔,虽皆是一流高手,却看不明白场中二人相斗的一招半式,惟见两条人影如若两道青白之光,翻翻滚滚缠绕在一起,霹雳震天声中,电闪激射吞吐,只知白影是柳杨,青影是武林至尊。此刻莫说二女已身中剧毒,不可再战,便是未曾中毒,凭她们的武功造诣,根本无她们置足的余地。

玉蟾见柳杨久不用孔皆入传授给他们的“神来三抓”,忍痛出言提醒道:“柳杨,他身上有咱们的佛门至宝《雷间宝典》,你何不用我师父传你的妙手绝学‘神来三抓’,将《雷音宝典》夺回,这次‘神来三抓’可不是用以行那妙手空空之道,而是用以索账,那《雷音宝典》本来便是咱们的!”

激战中,江柳杨听到玉蟾要他用“神来三抓”,心道:“我便是不使‘神来三抓’,用不了多久,这武林至尊便得没戏唱了,若用神来三抓,还不是立即曲终人散么!本想同这老儿多玩一会儿,怎奈蟾儿为我担心,索回师门重宝又是愈快愈好的事!说不得只好让你品尝品尝“神来三抓”的滋味儿了!”双掌化爪,斜身穿绕入至尊的掌罡之中,爪若钢钩,电滚至武林至尊身前,从绝不可思议的角度,诡谲地抓出。

武林至尊万没料到江柳杨会如一阵清风般欺身而进,非仅视自己掌罡纵横成的罡气之网若无物,更骇人的是他的脚下根本无所借力,完全是在云海中御气而行!但觉眼前爪影如山,疾出手招架,却不料那如山爪影骤然消逝,登即使人茫然无所适从,便在武林至尊一怔之际,蓦觉胸口罡气凝重如山岳,慌忙一个折腰倒纵横空飘了出去。耳听“嗤”的一声,胸前一凉一痛,已是被柳杨扯下块衣襟,胸口亦被抓出五道血痕,险些遭开膛破腹之厄。啪的一声,怀中三册书籍落在云海中的一株树梢上,那树梢一曲之后弹起那三册书籍。

江柳杨一抓虽未奏全效,但将对方胸襟抓破,落下三册书籍来,亦是大喜,凌虚横飘,去夺眼看欲落入云海中的书籍,却不料那武林至尊突然遥遥凌空出爪,以无上内力凌虚抓攫到那三册书,那三册书如同被三根无形的线牵着一样,径飞向武林至尊!柳杨内力之强虽世无其匹,但却不善这凌空攫物,着急之下,身如鹰隼疾扑那三册书籍!

蓦地,斜侧里哧哧作响射来五缕指罡,那指罡色作五颜,煞是壮观,径射到一册书上,却在陡然间指力路径大改,挟着那册书向旁侧掠去!柳杨识得,这正是柳无悔所发出的罡斗宫绝学玄阴断魂指力,不禁替中毒之后犹是逞强出手的无悔担忧。急拍一掌,向另外两册书籍拍出,那两册堪堪已欲飞到武林至尊手中的书籍,吃柳杨掌力一击,登时改变方向,冲天而起,书页翻开,凌空哗啦啦直响。武林至尊袒胸倒飞中见自己没能收回那三册秘籍,已是眼中欲喷出火来,折腰在身下树梢上疾点,飞鸿一般冲射向天空那两册秘籍。柳杨如何肯示弱,脚下虽仍无借力的树梢,双掌向下按,借力上冲,翩若惊鸿展翼,身姿曼妙之极,径扑那两册秘籍。

两人在空中再度相遇,而后两人同时向两侧倒飞出去。乍分即合,两大高手同时点足在身下的树技,复又弹身射回,疾若流矢,齐扑空中的那两册秘籍。

柳无悔拼着毒发身亡,竭余发出一记玄阴断魂指力凌空攫来一册书籍,已是腹痛得汗如珍珠滚滚,捧着那册秘籍,信手翻开,竟是一字不识!旁边的玉蟾见到此书,兴奋得亦忘以力抗御所中剧毒,闪身而至,道:“《雷音宝典》!这便是流入中土百余年的《雷音宝典》!”竟喜极而泣,颤不成声!无悔双手捧着送了过去,道:“蟾姊姊,你才是这宝典的真正主人,恭喜你重寻回宝典,小妹这里完璧归赵!”

空中的柳杨闻言亦是惊喜不已,略一疏神之际,已被武林至尊抢了失机,堪堪那两册书籍欲被武林至尊凌空攫去,心中电闪过个念头,思忖:“既是《雷音宝典》已被无悔夺回,这两部武功秘籍留之又有何用,以后不知要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又不知要有多少高手为夺它们丧幽冥!莫如就此毁去,消弭隐患!”在飞冲上射中,双掌齐出,掌罡如迅电,击到那两部武功秘籍上,立即那两部厚厚的武功秘籍被击成千瓣万片,化做万千蝴蝶般漫空起舞,四散纷飞。云海之上,四人若凌云之仙,此刻出现万蝶竟舞奇观,端的神秘绝伦,使人感觉如置身仙境,但这仙境之中却蕴含无限杀机,极是不和谐。如斯雅境,万兵相向,大有焚琴煮鹤的韵味儿。

武林至尊见自己的三部秘籍,被毁二部,被夺一部,痛惜得五内如焚,凌空闪电般地劈出一十七次佛光掌,下落时又劈出二十余记螺旋波光掌,刹那间掌罡弥漫,宛似雷霆滚滚之势,将空中的江柳杨所有去路罩住!

柳杨晒然一笑,双掌向左右各拍出一记梅花三弄巨灵掌,六重如岳掌影炸开后,武林至尊所布起的掌罡如雪遇汤,顿告消散!武林至尊愕然问道:“你……你们才夺去那部《雷音宝典》你怎么便学会了那上面所载的武功,莫非是你有无上神通?”杨翩然落在一株树梢上,笑道:“无上神通却没有,但阻止你霸天下的小小神通却还是有一点的!你要不要再尝几记佛光的味道?”

武林至尊忖思:“这小子神勇天纵,我不可硬撄其锋,逢智取,待我想办法降伏他!”嘿嘿冷笑道:“江少侠神功盖世,天下无双,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世上能有人在身中老夫独门毒之后犹是如此神勇无双的,你是绝无仅有的一个,恕老夫不自量力,冒犯了少侠的虎威,老夫这里致歉,为表诚意,这是二位姑娘所需要的解药!”扬手掷出两颗药丸后,揶揄自嘲道:“这场赌注,是老夫输了,所以不必再打下去了,我这便带你们去见红尘童子盖天宇等人!”望着柳无悔与玉蟾审视着她们自已手中的解药,不敢轻信服下去的样子,武林至尊续道:“二位姑娘不必怀疑,反正你们已经中毒,纵算老夫居心叵测,给你们的是毒药,再中毒一次又何妨!老夫便先吃一粒给你们看看,说罢取出同样的一粒药丸,扬手抛到空中,张口接住,吞了下去。

二女赧然,齐被激起豪气,再则腹痛难耐,便真的是毒药,吃下去便被毒死也比如此活受罪强,疾笃乱投医,双双蝽眉剔,齐将那丹丸吞了下去。那丹丸正是她们所中剧毒的解药,对症下药,自是立见奇效,但听腹中隆隆作响,那剧毒已化成气,向下行便欲夺后门而出。二女虽都已是少妇,但却羞于人前出乖露丑,自是紧封后门,让那臭气丝丝缕缕慢慢放出!

武林至尊心知肚明,暗中强忍着笑,考虑如何能骗得江柳杨上当。

柳杨眸利如电,自然是对眼前三人的心中所想知之甚清,忖思:“这解药是假不了,只不过得委屈无悔玉蟾受会儿洋罪。武林至尊这老儿计算得倒是美哉悠哉,想骗本公子成他瓮中之物,我看他多半是要呜呼哀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将计就计,捣入他的老巢,杀他个覆巢无完卵,彻底让这老狂夫玩儿完!”故作怀疑之态道:“你……你当真从善如流,肯就此善罢甘休,放弃称尊武林么?”

武林至尊强颜欢笑道:“老夫一生苦心孤诣,惨淡经营,到头来一场水月镜花梦,实是心有不甘。但大丈夫昂扬天地间,最讲的便是一诺千金,咱们既是打赌,我赌输了,若是赖账,首失去了这个‘信’字,便是不想退隐林泉,人无信不立,以后还如何能武林称尊,领袖群伦!”说完做作地垂首黯然,低沉声音道:“老夫便引你们去见盖天宇、造化仙翁等人!”强身向西南疾射,暮色苍茫中,宛似一头搏击在云海中的巨大的青烟,轻功实达登峰造极。

江柳杨恐二女跟之不上,牵住二女之手,相携若俊雁横空排成人字形,随后衔尾疾追。

四人快逾浮光掠影,半刻钟后已是翻山越岭射出二十许里左右。那武林至尊陡然刹住身形,指着云海中若隐若现的一处山谷道:“这里便是碧云谷,红尘童子盖天宇等人便在这里纳福,三位要救他们,请自己进去请你们的朋友出来吧!”言未落已是飞身坠入云海中,再想寻到他的身影,云海茫茫锁千山,当真是大海捞针,千难万难!柳杨放开二女,急得直搓手,叹道:“一个不注意,让这个老狐狸逃遁了,再想捉到他,那可是难上加难!”玉蟾自责道:“都怪我们不中用,跟你来了反倒成了累赘,若不然他武林至尊便是生了四条腿,也得似乌龟一样在你面前慢慢爬行,怎能逃得出你的手心!”

柳无蟾默不作声,凤眸注视脚下山谷良久,忽道:“这个山谷中大有蹊跷,你们看,那些朦胧突兀的山崖,居然暗合先天八卦方位,如此看来,盖老前辈等定是被困在阵中,若不然仅凭此谷,怎能幽禁得住他们!”

江柳杨与玉蟾皆不通晓九宫八卦奇门五行丁甲遁术,闻言齐将头转过来,望着柳无悔。玉蟾道:“无悔妹妹说得甚是有道理,但我们中仅有你懂得这奇门遁术,你便见到什么给我们讲解什么,听说你们中土的奇门遁术相当厉害,咱们莫要身陷其中为妙!”江柳杨亦道:“无悔,从现在起我们便听你的指挥。”

柳无悔道:“其实我对此也是略知皮毛而已,仅从咱北坤罡斗宫的九天七星罡斗大阵变化中窥得这里亦是一座大阵,但究竟是什么阵,阵中有何变化,却一窍不通,咱们又得必须入阵救人,故此须处处小心行事,莫要救人不成,将咱们也困入阵中!须知红尘童子盖天宇盖老前辈熟谙奇门之术,世上任何阵法无不烂熟于胸,此谷既能将老童子困住,所布的阵术自然不是寻常阵法。”

玉蟾与柳杨听得频频点头,心中均是大感棘手。玉蟾望了望天色,当在戌时左右,不禁心焦气躁,粉面倏红,嗫嚅着道:“眼看再过不了多久便是子时了,你们得寻个好环境……疗毒,故此咱们还是不要硬闯这碧云谷这妙,一旦困在阵中,你们无环境疗毒,岂不是要双双毙命么!”

柳无悔羞得低垂粉颈。江柳杨但觉脸上发烧,赧然道:“岂能因此而误了救人,咱们迅速冲下去救人,争取在子时之前将人救走离开黄山这是非之地!”言罢朝云雾封锁的深谷中扬声喊道:“盖老前辈,你们可是确实在这谷中?”声浪如骤起的狂风,深谷中云雾因之激荡翻滚,谷中绝璧如削,千壑纵横,立即震荡起滚滚回音:“盖……老……前……辈,你……们……可……”声音回荡了一遍又一遍,渐渐低落,可是谷中却未传来红尘童子盖天宇等人的回应声。

三人面面相觑有顷,江柳杨方待引吭再喊,忽听谷中传来极是微弱的声音,宛似传自深深的地下,道:“你们不可以入此谷!老夫等认命了,除非我那小浪子兄弟来,才可以试着闯闯此谷!”柳无悔听出是红尘童子盖天宇的声音,喜道:“盖老前辈,我们定要救你们出去,我是北坤罡斗宫的柳无悔,同来的是逍遥师兄的胸兄虎贲师兄,还有他的妻子天竺女皇玉蟾陛下,他们的功夫绝对不比逍遥师兄差,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江柳杨早已豪气干云,提丹田气道:“在下江柳杨虽是不才,但亦要闯闯这碧云谷,领教一下谷中神奇的手段!”

红尘童子盖天宇的声音又传来道:“不是谷中的天衍绝阵有什么神奇的‘手段’,而是这里的人手段忒过卑鄙,决不逊于当年的盅毒教,你的内力虽不弱于小浪子,但毕竟是初出江湖,江湖上的诡谲伎俩防不胜防,所以你们还是不在轻涉险境,待会合小浪子后,定能履平这险恶的鬼蜮之地!”

江柳杨闻言心若刀绞,暗道:“我弟弟早已死去多时,他所能做得到的难道我便不能做得到么!”虎目蕴泪吐气开声道:“盖老前辈,你休要担心,我江柳杨一定要救你们出来!”声落已是携着二女飞身射向云雾如潮的碧云谷中。耳畔风声呼啸,间夹着盖天宇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可以自投罗网,要注意他们……”要注意甚么,未等说出来,蓦闻一声巨响,而后再也听不到盖天宇的声音。江柳杨心中一怔,惴惴难安,惟恐红尘童子盖天宇已遭不测。

三人联袂而下,快逾流星飞坠,如此轻功,已是世间难得一见,寻常高手若是纵身跃下如是深的绝壑,定要被摔得粉身碎骨,决无幸免之理,其实江柳杨亦无把握平安无恙到谷底,但他们有恃无恐,所恃的便是玉蟾尚有一套飞衣在手,若是见机不妙,便可打开飞衣的风车,借风车的升力飞走。星丸飞泄似也眨眼已到地面,柳杨神目电闪之下,见到下方是一堆堆的乱石,距地未及三丈,柳杨凌空折身,向旁射出的同时,左手松开玉蟾,将她平平地送出,而后左掌轻拍地面,借力同柳无悔一起飘落在玉蟾身侧,三人立稳身形,不约而同齐抬头望望天空,云封雾锁,不晓得谷口距此地有多高,相互咋舌一笑。

柳无悔道:“勿枉动,这里已是天衍绝阵之中,只要咱们一动,这天衍绝阵发动起来,那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有咱们的苦果子吃!”

江柳杨蓦然立掌如刀,立在胸前,侧耳谛听,轻声道:“莫作声,你们听,在高咱们十四五丈远的左后方,有人在痛苦地呻吟,听声音好似是方才与我们对答的红尘童子盖天宇!”果然立即有人应声,声音微弱,几乎于无,道:“不让你们闯谷,你们偏不信,害得老夫身受巨石压身之苦!”柳杨转身望去,登时剑眉倒竖,飞身向那人击出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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