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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蚌仙珠》


第二十章 无计屠龙自遭殃

柳无悔与玉蟾见江柳杨飞身发掌,俱是凛然一惊,随即释然,认定江柳杨必是发掌去击那块压住红尘童子盖天宇的巨石。孰知,但听得一声惨叫,被压在巨石下的红尘童子盖天宇却被柳杨那旷古绝伦的一掌击成肉酱!便在二女稍怔之际,但见江柳杨借那—掌击出之力,已是翩若飞鸟回掠回来,足下根本未沾地,是以并未引发天衍大阵。二女骇然怔怔愕问道:“你疯了!怎么打杀红尘童子盖天宇?”

乱石后,云海中转出一人,身着四不象怪袍,嚷道:“甚么逍遥浪子的胞兄虎贲公子江柳扬,原来你是武林至尊那厮变相派来的杀手,要杀我们只管堂堂正正,公开下手好了,何必玩儿这一手,反正我们已是你们的俎上肉!”腔调一变;哭音悲悲续道:“做了糊涂鬼的师兄,可怜你死时把这帐记在逍遥浪子的胞兄虎贲公子头上,岂不知自己做了不明不白的糊涂鬼,是武林至尊派人杀得你呀!”看这人装束正是同玄阴圣母齐名威震武林的造化仙翁。在他身后,又转出二男二女,纷纷嚷道,“既要杀我们,便正大光明!”“要吃肉张口,何必派人冒充虎贲公子来杀我们!”

柳杨目光罩定那陆家姊妹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虽在云雾朦胧的黑夜,但也是不雅。柳无悔与玉蟾愕然对望一眼,均不明白何以江柳杨错杀友人后又当众色迷失态。无悔伸手揪住他的左耳,俯在他耳边道:“有了我和玉蟾姊姊,你吃着盆里的还望着锅里的,当真是风流胚子,反正我没几天活的了,便替蟾姊姊好好管一管你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情种!”

江柳杨眼睛仍眨也不眨地盯着陆氏姊妹,不理会柳无悔揪他耳朵,突然嘿嘿冷笑起来,道:“愚我一次,其错在人,受愚两次,其错在我!安眉带眼,你们长得好漂亮,打扮起来居然不逊于天仙,嗯!不错,蛮似仙露明珠似也的及笄少女……”玉蟾也听不下去了,揪住他的右耳道:“你当我是木头人不会吃醋么!哪个女人不安眉带眼,没眉没眼的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见了安眉带眼的你就爱,天下没几个你不爱上的!”柳杨运功左右耳,震开二女的纤轩素手,其实二女又怎舍得使劲揪痛他。柳杨仍目光不斜视地注目那陆家姊妹,叹道:“你们别同我闹了好不好,那安眉带眼乃是武林至尊座下的寻衅特使,当年曾在西去天竺的路上给我们来过这一手,只不过当年他们扮的是猎户,而今易弁而钗扮成大姑娘。”

二女闻言这才放手,四只凤日含威亦盯住对面这些人。既然陆家姊妹是假的,那么其他人自然也都不是真的造化仙翁、寰星、陆云,被江柳杨一掌击毙的红尘童子盖天宇也自然是个假冒的了!她们笃信柳杨法眼无误,为刚才揪柳杨耳朵而感到赧颜,这醋岂非吃得荒唐透顶。

那“陆氏双姝”正是安眉带眼二人所怖,被柳杨一语揭破之后,二人向假造化仙翁等三位一挥手,齐道:“还不快杀上去,等什么!”他们俩倒滑得很,转身隐入乱石中,晃了两晃便不见了。

那三位武功皆颇是不弱,却没有自乱石上飞身扑来,而是绕着乱石疾走,虽只距柳杨等人处十余丈远,他们却绕了好半天,看似走丁许多冤枉路,实则是布触发天衍绝阵的必经途径。江柳杨纵声长啸,震得己欲绕到他身前的三人齐呆呆停住身形,一人见机快掩住耳朵,另两位当场被震成了白痴,变成白痴以后,当然再也记不碍天衍绝阵的变化,这二位绕乱石疾走起来,实已走入死门,越走越疾,片刻便累得呕血而毙!柳杨等只见他们发疯丧走,至于他们所遭遇到的幻境想象得到。柳杨止住雷霆怒啸,朗声道:“武林至尊,你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咱们之赌你既已赌输,又为何不履行诺言,做起缩头乌龟,让你的龟儿龟孙子这群大大小小王八蛋出来送死,你于心能忍,本少爷还不忍下此毒手,屠尽你的龟子龟孙。老乌龟,你别光缩头好不好,探出头来与你家少爷决一死战!”

幽谷四壁陡然齐传来武林至尊的森森然怪笑声,笑了良久方不嗔不愠道;“小娃娃,你骂我是乌龟也没有关系,如果谁能得到乌龟法的真谛,保管受用无穷,且不说龟息神功,便是老夫近来习得的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此诀便受用无穷。”

玉蟾道:“缩头乌龟,你为什么非龟缩起来不可呢?方才观你的武功造诣,当得起一代武学的大宗师,难道你龟缩起来,是为了创出龟缩抻功,开创龟缩派。若是这样,你的龟缩派以后一定能发扬光大!”她虽精通汉语,但毕竟对乌龟一词知之不稔,大赞起武林至尊定能做好“龟缩派”的开山鼻祖,实是出语并无恶毒用意。

江柳杨早已被玉蟾的话逗得啼笑皆非,眼瞅着乱石阵中的另外一人左转右转隐去,并没有出手狙杀。柳无悔又咬着他的耳根子道,“柳杨,你方才自称是那老乌龟的少爷实是不妥之语,以后可别这样说,那岂非是骂我和蟾姊姊不正经么!”柳杨一吐舌头,细细思忖,也是这么回事,自己一言不慎,细分析起来,竟是自骂成小乌龟,岂不可笑。

武林至尊道:“随你们怎样骂,只要你们能破了我的天衍绝阵,救出盖老儿等,便任你们来去,否则,你们将被困死在碧云谷中!哈……哈……”喋喋狂笑不休,绝壁回应,端的阴森恐怖骇人之极。

江柳杨目光如炬,环视四壁,剑眉轩耸斜飞入鬓,清啸一声,便要拔身而起,去寻那武林至尊拼命,柳无悔疾出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道:“江郎,不可以鲁莽,在这天衍大阵中,若是错动一步,便会招致杀身大祸!柳杨道:“那么我们只有坐以待毙不成?”无悔道,“那倒不是的,至少我们得对此阵看出个子午卯酉后再涉险闯阵,也能减少莽撞送死的可能。”柳杨叹息一声低低声音道:“咱们这不真成了缩头乌龟武林至尊那厮的少爷少奶奶了么,如此龟缩不动,真个憋死人之极!”抬脚踢飞一块青石,那足有百余斤重的青石吃他一踢,登即挟着啸声飞去。他本别无它意,仅是泄郁闷而已,却未科到这一脚竟将天衍绝阵引发起来。

那块青石一路飞撞,所撞到的堆堆乱石立即绕柳杨等人旋转起来!夜幕中,但见堆堆乱石变作座座莽莽青山,齐向三人倾倒压下。江柳杨已是沉不住气,双掌罡气外吐,势若奔雷,将两座似已压到头顶的青山击飞,但见夜雾中强光耀眼,那两座青山幻影爆炸开后,竟是几块小小的碎石,这天衍绝阵当真玄奇无比,夺造化之微妙。

柳无悔急道:“不可打!打碎成多少块,便会幻化出多少座山岳来的!”果真话犹未落,那些碎石块倏然变作滚地而至的座座山岳,土龙滚地相仿,声势骇人之至,大有天翻地覆之象。柳杨携着二女拔地而起,却不料空中已是被天衍绝阵所形成的诸天罡风封笼住,亏得三人均怀护体神功,若是寻常习武人经这诸天罡风一绞,不被撕成碎片才怪,饶是三人均具上乘玄功在身,亦是被凛冽如刀的诸天罡风袭得身颤体寒,亏得柳杨的功候已达随心所欲、收发由心的境界,应变奇速,感到不妙时护体罡气发出,白衣鼓荡.自衣缝中哧哧有声向外激射着强劲的真气,将玉蟾无悔也裹罩在其内。

天衍绝阵上空的诸天罡风纹荡之下,柳杨携着二女如游在深潭中,凌虐左冲右突,自脚心涌泉穴激射出的内力本拟以御之而行,却不料射出的真气与诸天罡风相激荡,虽也能御气而行,可是欲左偏右,欲右却左,飘飘荡荡,翻翻滚滚在半空好不难以禁受!柳杨值此之际,兀自能开口讲话,道:“无悔,咱们是被这怪风卷着飘在空中,还是施展重身法坠落在地上?”

柳无悔与玉蟾纯系在柳杨内力的护佑下,她们毫未动用自己本身真力抗御诸天罡风,是以皆能自由开口讲话。无悔道:“飘在诸天罡风中虽是很危险,但落到天衍大阵中更是危险。咱们在堵天罡风中已飘荡如是之久未见怎样,足见你的罡气能战胜诸天罡风,所以还是任其自然,这罡风将咱们飘到哪里算哪里吧!”玉蟾临险境而不乱,兀是未忘调节气氛道:“咱们这般漂流有趣得很。柳杨,你虽乘修罗地狱袋遨游过北冥,但在那地狱袋中,却是下地狱的滋味儿,可没有现在好受吧?”

柳杨心道:“好受?哼!两种滋味都不好受。你们两个可都好受了,由我发内力替你们抵挡着诸天罡气,我的不好受滋味你们怎能晓得。”苦笑了下道:“咱们还是下去吧,不然总是飘在空中,到任何时候都救不出盖天宇等人!”玉蟾想到一事,忽而面色一红,道:“还是马上就下去吧!”忖思:“天色已晚到这般时侯,一会儿到了子时,难不成他们要在空中……嗯!还是赶快下去!”想到这里已是率先运功施展重身法。牵着她的手的柳杨亦气向下沉,二人施展千斤坠,便是柳无悔背生双翼想不下来,经二人一坠,也得跟着飞下,何况无悔能在空中停留,全赖柳杨的御气凌虚。

江柳杨双足落三块巨石之上,不意那巨石竟然自行旋转起来,接着周围的石块飞蝗般飞射而来,三人本已被脚下怪石转得头昏眼花,再振袖连拂那些似是长了眼睛又无穷无尽的飞石,自是应接不暇,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柳杨两条大袖,舒卷若云,在三人周围舞起幢罡气之墙,不亚于铜墙铁壁,无数飞石撞在其上,顿被绞成齑粉。

那块千钧巨石愈转愈快,片刻间竟然钻入地下半截!飞石如故,宛似满天蝗虫,此刻三人便是再欲飞上无空,已是不可能的了!柳无悔早被脚下的转石转得目眩神迷,踉踉跄跄欲抢步出去,摇摇欲倒的玉蟾见了,忙将她拉住,二女以背相靠,这才勉强立稳身形。玉瞻双袖连演那式“袖底飞云”,威力倒也不弱,卷扫着漫空飞石,娇喘着道:“无……悔……妹……妹,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闯入了哪一门?”柳无悔语不成句,答道:“我……的头好……晕!鬼晓得是生……休-……开……惊……死……景……杜……伤……哪一门!”三人中唯有江柳杨能话语成句,道:“既脱身不得,脚下又转个不停,这总不是个办法,你们注意了,我要跺碎这陀螺精般的怪石头!”言毕脚下运足功力,向陀螺似也飞转的怪石跺去!

那怪石虽巨,但吃柳杨一足之力岂有不碎裂之理!石上哧哧作响,现出纵横条纹,接着化成无数小块碎石四散飞射,与飞来的石块撞击得乒乒乓乓震天价声,石光蓬蓬,恰似夜空中蓦然爆起无数烟花,颇是壮观。

三人陡觉脚下一轻,径向地下陷去!柳杨本可凌虚御气挟着二女重新飞射上来,但那些雨点般落来的飞石早已封罩住所有的空间,若是柳杨硬要飞上来,也并非难事,只要他一衲拂出,那些飞石等同轻飘徐来的雪花,不禁一击之极,但他不想冲天而去,因他从听到真正红尘童子盖天宇的声音上判断,盖天宇等人一定是被困在地下,故而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心,非但未弹身而出,而且还施展重身法加速下坠力道,同时护体罡气四滥,弥漫周身丈余内,将无悔与玉蟾亦护得风雨不透!

飞速下坠,脚下似接二连三撞新一根根细线,每根细线一断,必有一排排淬了毒的劲弩挟啸射来,但受柳杨的护体罡气一阻,俱都折断成一团团碎铜烂铁,回射向四面八方,砰噗有声嵌入四壁,从声音上可听出四壁均是坚硬的岩石,突然扑通一声,三人似是坠入一个脏兮兮臭不可闻的池子中,但并没有感觉到脏水烂泥的存在。

柳无悔与玉蟾虽都瞪大了眼睛四望,黑洞黑洞的她们甚么也没望到,但觉一团漆黑,惟鼻子中钻入股难闻之极的臭气!玉蟾摇晃了一下柳杨的手臂问道:“柳扬,你看看咱们现在是处在甚么地方,怎么这么臭呢?”柳杨亦在运足目力四望,虽半丝光亮也没有,但他内力之强,周围一切事物皆是纤毫毕见。他叹息一声,幽幽道:“我们是落入蝎子粪池中,这池中满是蝎子粪和毒蛇涎水,其毒之剧,活人进来怕不立即变成一堆白骨才怪呢!”

玉蟾悚然问道:“当真么?”柳杨道:“在这种时候,我还能同你开玩笑么!”无悔道:“绝对不是真的,是你故意危言耸听罢了!”柳杨道:“你也见不到周围的事物,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柳无悔道:“这还用说么,你说活人落到这个池子中,立即会被蝎子粪毒蛇涎毒蚀成一堆白骨,难道咱们不是活人么?难道咱们三个已经变成三堆白骨了么?白骨怎么还会讲人话?”

这深穴之底,确是如柳杨所说,由蝎子粪毒蛇涎构成个毒池,剧毒无匹。柳杨等三人之所以没有被毒死,是因为柳杨的护体罡气已将那些蛇涎蝎粪排斥在丈许之外,在毒池之中开辟出一团直径二丈许的空间,三人自是不会被毒蚀称白骨了。柳杨将之说了,二女唏嘘不已。

玉蟾道:“咱们没法出去,在这个毒池之中,时间一久,等到你的内力衰竭,我们不就真的变成三堆白骨了么!”无悔亦道:“便是你的内力永不衰竭,咱们也闻不起这里的气味儿!”柳杨道:“莫急,我正在想办法,但这办法委实难想,出去倒也不难,讨厌的是池面以上洞壁之中的机关暗箭,虽伤咱们不得,却也讨厌已极,是以出去还莫如躲在这毒池里,免得它们打扰。”

柳无悔道:“难道你真的与武林至尊那缩头乌龟学会了龟缩之法,当真要龟缩在这毒池里永远不出去!如此龟缩在这里闻味儿,比下十八层阿修罗地狱还要难受,莫如立即变成一堆白骨,无知无感的好!”

柳杨捏着无悔的手用力捏了下她,立时将柳无悔捏得嘤咛一声,道:“你使坏!”柳杨笑道:“我这便带你出去,若不然我可怕你揪我的耳朵!”言毕提气冉冉上升,宛似水中巨大的一个气泡,气泡中则是三人。玉蟾听了他们二人你言我语甚是蜜意绵绵,非但未吃醋,且不觉莞尔。

三人冲出毒池,柳杨凌虚御气,向左侧右壁飞去,机簧声响,密弩如雨射来。柳杨鼓荡内气,振衣如团气球,飞箭尽数折断坠落,临近石壁,但见其上密布如蜂巢似也的箭孔,兀自不停地自里面向外弹射着淬毒弩箭。柳杨大怒,将右手提着的柳无悔放在后背,无悔揽住他的脖子,玉蟾则嗤嗤笑道:“猪悟能背媳妇,嘻嘻……”柳杨道:“方才说我‘无能’,这便露点能耐给你们看看!”神目如电下,瞅准了每枝射来的弩箭,伸手以指夹住,捻指枚枚回射,每枚弩箭皆沿原路射回,比射出时劲道犹强数倍。但闻壁内机簧断折声不绝于耳,刹那之后,百响俱息,石壁内所装的弩箭机关已是尽数被毁。

柳杨凌空扬足连踢石壁,石屑纷飞,右掌亦如刀削豆腐,霎忽间已是开凿出个石洞,挟着二女钻入。他此技是学自胞弟逍遥浪子,在天竺时,他们兄弟被困在山腹之中,逍遥浪子便宛如开山巨神,一路开山凿岩冲天而出。柳杨此时内力之强较逍遥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未用片刻,已经将石洞以内家玄功开凿出三丈许。直惊得二女瞠日结舌,直至此时,她们才见到自己的男人虎贲雄威谓之世无其匹半点不为过。二女亦未闲着,将柳杨开凿下来的巨石运到洞外,投到毒池中,但听“扑通”连声,蛇涎蝎粪溅得四壁都是,毒池内蛇涎颇多,经巨石击下,自是澎湃如巨浪。

只向外抛了几块巨石,柳无悔蓦觉丹田陡生起一股燥热,立即流遍周身,犹若置身火悔中似也,知是子时已到,登即颓委在地,脸被欲火烧得如朱砂染就般,竟在黑暗中隐泛红光,玉蟾方扔出一块石头,转身见无悔抱着石头坐在了地上,惊问道:“无悔妹妹,你怎么了?”搬起柳无悔怀中的石头,扔了出去,伸手抚摸无悔额头,炙手灼热,登时明白过来,不禁脸上一红,柳无悔亦颇觉难一为情,咫尺之地,让玉蟾瞅着她与柳杨……岂是件不令他们难堪的的事!

那边,因子时一到,柳杨亦停止了开山凿壁。他喘息如牛,却强自克制住自己,未有过来。玉蟾将柳无悔抱起放到了江柳杨面前,心中难免酸酸地道、“怎么这么黑呀!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怎么这么静呀!我什么也听不见了。难道是我的耳朵与眼睛出了毛病不成?不行,我得打坐练功,自疗这眼睛和耳朵。”走到洞口,盘膝坐下,背对里面,强迫自己入静,但耳听那蚀魂荡魄的呻吟声与喘息声,外加不时有惊涛拍岸的特异响动入耳,她怎能置若罔闻,静得下来。心中绮恩遐想横生,春波湖光荡漾,忖思:“玉蟾呀玉蟾,你则么还是入不了静,平日自诩襟怀大度,却原来那是自欺欺人的!说那武林至尊是缩头乌龟,我坐在这里装模作样强自忍耐,样子是已入静,其实哪里静得下来,这岂不是地地道道的缩头乌龟么!人言一日如三秋兮,我这里可是一刻如三十春秋兮!奈何奈何,忍不了也得忍……”

武林至尊闻报说江柳杨同二女齐跌入蛇涎蝎粪池中,久未再见到动静,于客厅中踱着步子,负手仰天,样子颇似耆儒,对身边的天杀令主唐云天道:“云天,遍邀武林各派的高手参加屠龙大会的英雄贴子撒下去了没有?”

唐云天躬身恭声道;“已经用飞鸽撒了下去,五日后中原各派皆会派来派中高手,参与屠龙大会的。”

黄金飞龙旗使黄龙飞道:“师兄,这中原武林中的各大门派对咱们皆是貌合神离,请他们参与屠龙大会,怕是到头来非但不助咱们去镣龙骧虎步千面戚风的江柳杨,反而要聚在江柳杨的麾下,掉过头来与咱们拼命,你遍撒英雄帖,岂不是为渊驱鱼为全驱雀么!”

武林至尊锐目灼灼地盯着二人,道“待到各派集结后,你二人便亲自负责督战.只要见到心怀异志的人,便以‘万蚊无须’手法杀之无赦!你二人在这几日内要勤加用功,将螺旋波光掌力争取再提高一成。”唐云天黄龙飞齐恭声应诺。

安眉特使道:“师父,近来弟子等人的剑、掌、针三绝技已又有新的进境,便是不传令已归属咱们的各派齐赴这屠龙大会,咱们自己也能杀得了那江柳杨的,况且五日后,他早在蝎粪池中饿得动弹不得,只须用石头填满那天衍绝阵阵眼蛇蝎洞,他还有不葬身地下之理!为他举行甚么屠龙大会,岂非忒抬举了他。”他在其师面前甚是得宠,故而敢说这些话,这只当着众人面前,若是在背后只有他与其师武林至尊两个人对,他会直接指责其师小题大作,其师亦不会以为忤。

带眼道:“安眉师兄说得对,说不准江柳杨等现在已是蝎粪池中的白骨,便是现在还仍然苛延活着,五日后定被蝎粪蛇涎蚀化成白骨无疑!”

武林至尊摇头道:“孺子怎知江柳杨那厮的可怕,他的一身玄功,较其弟逍遥浪子犹有过之,莫说是小小蝎粪蛇涎池,便是整座天衍大阵恐怕都奈何他不得。便是他在蝎粪池内呆上十天廿余天时,蝎粪蛇涎岂能奈何得了他!咱们若将白银飞虎旗、红沙烁日旗、青丝销魂旗三旗高手皆请来,犹怕不禁他发威一击,故此先让中原武林各帮各派与之接战,一则假江柳杨之手杀尽中原武林各帮各派精华,二则借各帮各派之人力稍挫江柳杨锐气,然后咱们再倾力出击,一举可屠死他这条百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威龙!”

唐云天道;“弟子认为如此万无一失,弟子实是不及您老人家运筹帷幄之中而能决胜千里之外于万一,惭愧、惭愧。”武林至尊道:“如此高帽,你们以后都为我免戴,咱们这般安排,不晓得能否困住江柳杨那条强龙,我同他交过手,最是清楚他是龙是熊,向来被咱们视若金汤之固的天衍绝阵,能否将他困住五日之久,老夫现在是半点信心也没有。”

黄龙飞道:“为防万一,弟子还是将白、红、青三旗人马速调至这碧云谷如何?”武林至尊道:“不可,咱们的白、红、青三旗一直是至为隐秘的三大力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还是永远也不暴露的好!”说完双手攥得咯咯作响,阴侧侧冷晒道:“便是逍遥浪子复生赶来,我也要将他们兄弟俩一齐攥死在我的手心!”

对于玉蟾来说,这一个时辰的光阴实在是难熬,每分每秒都不啻是一个世纪,好不容易身后风平浪静,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汗水淋漓。比江柳杨与柳无悔犹要疲惫,浑身竟冒出蒸腾的汗气。

柳杨整理好衣衫,神目扫处,见到此景,歉疚非常,柳无悔虽见不到玉蟾身上蒸出来的香汗雾气,但她也感觉到负疚颇甚,行到玉蟾身畔,俯她的耳边轻声道:“蟾姊姊,对不起你了,小妹心感难安!”玉蟾伸出双手,握紧柳无悔那双颤抖的柔夷,眼噙热泪道:“别这么说,是我们对不起你才对,死的本应是我们,可是你竟把死亡从我们手里争了去,我再小气,又岂能斤斤计较这些!”

无悔道:“人生总要有一死的,若能为所爱的死,莫管他所爱的是人或是事物,都是死得其所。比如说鱼儿爱水,鱼儿若离开了水便会死亡。因为我爱柳杨,若是见到你们双双死去,我一定是活不长的,莫如让我为你们而死,一命换一命,咱们便宜得很,阎王却吃透了亏!”说完七分豪迈三分凄惨地一笑,磊落襟怀不让须眉!

江柳杨惭愧已极,默默低头不语,恩忖:“无悔当称女中大丈夫,我江柳杨何幸之至,能得她为妻!我江柳杨又何不幸之极,只能与她做七十二日短暂夫妻,士为知已者死!无悔我妻一死,我又如何能独活,可是玉蟾呢,难不成也要让她陪我一齐死去么?我殉情于无悔,玉蟾再殉情于我,不可以不可以,如此一来我们三人都死去,还莫如现在便一起死去,总比届时死得有先有后强……”思如奔马,但觉左也不是,右也行不通,聊无生趣。

玉蟾道:“无悔,你不会死的,咱们消弭中土武林干戈后,我们一起回天竺,天竺雷音寺尚有一颗菩提丹,正是这‘多情子午不两见’的至灵解药,我们去求皇叔他老人家,他一定会赐给咱们那颗菩提丹的,不然,咱们便不给他佛门至宝《雷音宝典》,想来一宝换一宝,皇叔也不吃亏,定能换来那粒菩提丹的!”

江柳杨恍然大悟,一跃而起,道:“对呀!无悔不是没有救的,还等甚么弭兵中原武林,无悔只有六十几天活的了,但是现在就一路马不停蹄赶去,来不来得及实属难料,立即杀出去,救得无悔之命后再返回中原救老童子等人,消弭武林祸患。事有轻重缓急,我江柳杨也顾及不了武林朋友骂我重色轻友了!”声未落已是掌啸如雷,击得头顶坚硬的岩石纷坠如雨。

又是大显神威,一路向上开凿着隧道,大约开凿出能有六丈左右,前面豁然现出中空的巨洞,洞内阴风飒飒,怖人之极!柳杨电目扫处,但见满地的巨蝎,各个足有盘子大小,翘着蓝汪汪的毒尾巴,蠕蠕而来。无悔与玉蟾虽也能在暗中视物,但却分辨不出爬来的是蝎子,但见团团东西涌来,沙沙作响,正要问柳杨地上是甚么事物,已双双被柳杨夹起,但觉身子已是凌空。柳杨御气而起,脚下毒蝎子潮涌般,再也没有立足之地,总算他内力无俦,凌虚左飘右荡,三人不至于被毒蝎子咬伤。

江柳杨全凭一口真气御气飞出数丈后,纵目细观这谷底之洞,但见此洞颇巨,呈环形,中间有座如倒置巨锥的大巨石,那石面上居然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柳杨一惊,凝神运功戒备,忖思:“若是武林至尊在这里布下杀手爪牙,本公子不痛下辣手才怪!”将柳无悔背到了背上,右掌向下直按,掌力如山岳压下,地面上方圆丈许内的毒蝎子俱被他的绝世掌力压成一团肉酱。借这一掌反震之力,柳杨已负着二女如鹰隼般地直扑那十余丈高的上硕下削的巨石。

身具两大高手绝世功力的江柳杨,此刻的一举一动,均属惊世骇俗,以正常的眼界去衡量,不可思议已极!凌虚御气已是在武林中极难找到,背负起两个人借一掌反震之力一飞掠上十丈高台,更是令人矫舌不下的惊人之举!

柳杨虽背负着两个人,落在那石面上仍轻如柳絮,点尘不惊,竟是没有惊动巨石上之人,石面之上,并排坐着六人,俱是背对着柳杨。

左首那红发老者忽道:“咱们被困在这里已是如此之久,每每武林至尊打开一扇暗门,咱们以为能出去,闯来闯去仍是绕回来,这次暗门打开之前虽是大异往次,地下传出如是之久的闷雷声,但咱们也不上当,背过脸来不瞅那暗门,总可免受它的诱惑又白折腾一番!”挨着他身穿四不象袍子的人道,“师兄,咱们一生在江湖上抖够了威风,万没料到垂暮之年竟是遭受到如此奇耻大辱,也是折尽了威风,造化弄人,我巳参透造化倒也罢了,你老童子自诩是红法童子便是犹在红尘中,你是如何能咽得下这口鸟气!“左首第三人道:“刚才传声欲救我们的虎贲公子江柳杨内力之精纯,听来不比逍遥兄逊色,不知他能不能破得了这天衍绝阵?”右首数起第三人道:“悔当初在北坤罡斗宫的西山之上,我假扮上官蝉莲传授他指捻飞沙时,没有将其它武功教他。但愿他别也被捉来,同我们囚禁在一起!”

江柳杨喜出望外,本拟杀出去赶赴天竺,为救柳无悔性命,已无暇顾及这里的诸位,却不科阴差阳错居然无巧不巧地在此撞到他们,柳杨眸放电芒,从后面直瞅到面前六人的脏腹之内,确认无假之后,却不敢再向陆家姊妹望上一眼,惟恐亵渎佳人。轻轻放下柳无悔与玉蟾,有意欲同面前的这些朋友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柳杨晃身形在红法童子盖天宇背上一点,盖天宇啊的一声回过头来,柳杨笑道:“诸位同在下捉迷藏,好难寻之极,总算从蝎子窝里找到了你们,原来你们是被武林至尊捉来替他饲养蝎子的!”

余人闻言,一起转过头来注视柳杨及二女,但见江柳杨那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熠熠慑人魂魄,陆云一跃而起,上前一把抱住柳杨,情难自禁道:“江兄,果真是你!自那日北坤罡斗官一别,想煞小弟了!”柳杨亦是感慨唏嘘,心中却道;“其实咱们最后一别是在我帅父抱着我西赴天竺的路上,只是你那时不知我师父怀中的奇丑少年便是我罢了!”二人互为众人引见,双方纷纷见礼,虽在特殊环境中,却均未失大家风度。

柳杨道:“我们自那深坑趺下后,便拟以在地下寻找你们,不然早沿那坑道重杀回地面,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竟真的寻到了你们!”

盖天宇手持赤须道:“江小哥,你冒险杀入地下来救我们,我们自是感激不尽,但是我们的玄关八脉均被武林至尊以独门手法镇住,半点内力也施展不出来,三位救我们出去,岂不是为你们添六个大包袱么!所以三位还是先杀出去,会同逍遥浪子等人再来,才能将此地扫穴犁庭。”

柳无悔哽咽道:“盖前辈,你们尚且不知逍遥师兄他……他已经驾鹤西归了!”一语如雷,惊得六人呆若术雕泥塑,立时静寂,落针可闻。惟听碍巨石下群蝎的蠕动声沙沙,石上始是柳无悔一人抽泣,俄倾,又多了两个女人的抽泣声,正是为逍遥浪子而出家做了道姑的陆氏双姝。

陆嫣然忽道:“逍遥浪子,你在九泉之下定是寂寞异常,当初你为我们陆家山庄坠入万仞绝壑,奴家便要到地府去陪你,你却未死,后来还娶了三个老婆,奴家姊妹只有为你出家做道姑了!现如今你魂归幽冥,我这便去陪你,绝不让别人捷足先登!”

陆莞尔亦道:“还有我!姊姊,咱们在阳间没争过上官姊妹及孔家小姐,阴世上一定要效仿娥皇女英姊妹双事舜帝,咱们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阳世争不来,阴世定要当仁不让!”

天罡袁星至此才晓得陆家姊妹遁入空门做道姑的原因,心中感慨万端,咬着嘴唇忖思:“我当真这般差劲儿之极,堂堂活着的个大男人的魅力竟不如我那死去的逍遥兄,真乃怪事咄咄!小浪子比我幸运得多了,活着有人爱,死了有人殉情,而我呢?我生我死谁人来管谁人在意!没有人的!活着当真了无生趣已极……”遐想悠远,黯然伤神。

陆云既悲义兄之死,又惊妹妹之举,拦在妹妹们身前,拭去两颗英雄泪,道:“你们不得胡来,逍遥兄噩耗已将我击得痛不欲生,你们再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我的命幺!嫣然莞尔,你们要死要殉情可以,哥哥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你们还是先杀死我再去殉情,不然你们头脚一死,后脚我也会呜呼哀哉!”

造化仙翁上前抓住柳杨的衣襟,嚷道:“你是在骗人,小浪子的手段我不是没领教过,世上还会有谁能要了他的性命,他自己便是活阎王,快说!你这是扯弥天大谎,故意危言耸听!”一直痴呆的红尘童子盖天宇闻言似是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亦上前拽住柳杨的袖子道:“对!你这是扯谎,我那小兄弟的一身玄功旷古未有,便是阎王爷想请他下地狱,怕是也请不动他!”柳无悔道:“这是真的,柳杨岂能拿他自己弟弟的生死开玩笑!逍遥师兄的尸体,便是由我们亲自葬在崇明岛上的!”

老童子闻言竟然坐在地上顿足痛哭起来,道:“这大抵是没有假的了,柳姑娘从来是不说假话的!小浪子呀小浪子,咱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怎能让老哥哥我忘记,烤鱼烤鸡大口喝酒!今后老哥哥我以绝阳神功烤熟鸡鸭鱼肉,请谁来吃,只有到你的坟前痛饮洒泪,可是我曾祭奠过你的坟,总不相信你会真的死去,但愿这次你也是假死!”

柳无悔道:“咱们大家谁都愿逍遥师兄起死复生,但是怕那是不可能的了,逍遥师兄这次是确确实实的死了,他的珍珠棺水晶墓室便在崇明岛上,临封闭墓室时,我还似你们一样心犹未死,最后探了他的心脉气息,可是他确确实实的死定了!”

陆嫣然一把推开哥哥,道:“恕小妹忤逆兄长,小妹死志已坚,请哥哥勿以小妹之死为憾!”陆莞尔续道:“请哥哥不要阻挡小妹们,更不要因小妹们之死而痛不欲生,你要好好的活着,替不孝的小妹们孝敬咱们的父母,并要尽力设法让父母们重归于好,和睦相伴晚年!”二女说完,竟双双投身岩下蝎群中!

众人惊愕,齐出手相拉已是不及!柳杨身发若电,随后射出。天罡剑袁星在电光石火之际心头电内过数个念头:“世上竟有这等忠于爱情的贞女,可惜她们所爱的不是我,若是我,我便为她们死上千百万回,赴汤蹈火,又有何妨!她们寻死,我要不要随她们死去?若她们稍稍对我眷顾,我便随她们身后而死又有何妨!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她们对我稍稍有半点眷顾,也不会放着活蹦乱跳的我不顾而去为已死的逍遥兄殉情!”便在他思忖不定的刹那,江柳杨已是苍鹰捉鸡般自那巨岩下双手各提着一女飞了上来。

玉蟾被感动得热泪潸然,上前拉住陆家姊妹道:“两位妹妹莫作傻事,你们要为死去的逍遥浪子活着,他的心愿未了,你们既然这样爱他,便应该替他完成未了心愿!”心忖:“未见到她们之前,我还小气地想她们与柳杨之间必有风流情债,却没料到她们爱的是我的小叔子逍遥浪子,倒是我大大的不该以小人之心妄自猜测!”

陆莞尔眨动了两下宝石般的大眼睛,两颗泪珠滚下,长长的睫毛扑扇着,泣不成声问道:“玉蟾姊姊,不知逍遥兄有什么未了心愿,请姊姊告知,小妹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他了却心愿!”陆嫣然也哽咽着道:“还有贫道,贫道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同妹妹一起去替小浪子做事!”

陆云朝妹妹们瞪眼睛怒道:“原来你们遁入空门做了道姑是因为逍遥兄娶了别人之故,你们该罚,既做了道姑,就应斩断七情六欲,否则便脱下道袍!”陆家姊妹被哥哥数落得默然无语,只顾低头擦眼泪。

玉蟾幽叹一声道:“逍遥浪子的未了心愿即是没能亲手铲平江湖中的所有恶势力,比如武林至尊之流。”

陆家兄妹三人闻言俱是一怔,均想若是逍遥浪子有别的未了心愿倒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只是这诛杀武林至尊之事,确实让他们棘手,因为武林至尊自称是他们的嫡亲大伯,幽禁了他们后却是相当的优待他们,自从他们的白首神鹰寻来,他们命神鹰带着信物飞去求救后,才被囚禁于这地下的蝎子洞中。

江柳杨目光掠过,每个人的心思均逃不过他的特异感知功能,是以叹息一声道:“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你们的那位大伯,若能悬崖勒马,放弃同天下武林为敌,咱们并不一定要杀他的,是以你们不必为难,此事由我代你们处理,若是你们的大伯执迷不悟,咱们也只好送他上泉台路!”

陆云毕竟是一代豪杰,说到:“若是他老人家坚持做武林公敌,我陆云虽无杀他本事,也要大义灭亲!江兄,在这一点上,你放心,陆某绝不甘人后!”柳杨微笑着注视陆云,见他言出由衷,也不禁心下甚是佩服,道:“陆兄高义,可比日月之朗朗无私,实是天下武林之幸矣!陆兄那日传我指捻飞沙绝技,至今犹未言谢,汗颜之极!至于对令伯父,他若痛改前非,咱们放过他也不无不可!”

陆云道:“江兄何必与小弟客气,切莫再叫我为‘兄’,那样折杀小弟多多,以后你便直呼我名,或不见外叫我一声兄弟,小弟已是高攀了!”

盖天宇擦干眼泪,道:“你们何必客气,再客气下去,我那死在地府中的小浪子兄弟都要灵魂不安,咱们便因他之故,彼此仍称兄道弟,谁也别跟谁客气好不好!”

江柳杨道:“好!那我便似我弟弟一样叫你老哥哥,至于其他那些辈分排法,咱们都抛开莫论,在下这里有僭了。老哥哥,你们的玄关八脉被封,让小弟试试能否为你冲开,如何?”老童子朗笑道:“好!江兄弟的豪爽绝对不逊于小浪子,你便为我运功冲穴试试看。”柳杨掌置盖天宇百会要穴,默运上无上玄功,开始为盖天宇冲穴,试图解除他的禁制,以期他恢复功力。

饶是柳无悔磊落豪放不羁,亦不禁矫舌不下,心道:“这二位忒也豪爽,他们之间差上好几辈儿,柳杨应称上官啸云姻伯,虽然差点儿没称上岳父老泰山,但这姻伯是无法改变的,而盖老童子又是上官啸云的亲娘舅,柳杨也学小浪子一般洒脱无羁,与老童子称兄道弟,这真是有其弟必有其兄,如此一来倒便宜了我,我随柳杨一下子长上好几辈儿,但可惜得很,我的命不久矣,便是再大上十辈儿八辈儿的,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堆黄土……”念及自己的寿命,顿即黯然。

江柳杨真气如涛起浪涌,沛然世无御之,但那封盖天宇的玄关八脉的手法怪异之极,柳杨真气到处,居然捕捉不到那封住盖天宇玄关八脉的阴柔暗劲,但觉内力所至,如入九曲十八盘的迷宫,既无着落,又无锁住童子玄关八脉的阴柔暗劲迹象可寻。惊奇之下,好奇心顿起,催加内力,但见红尘童子盖天宇却赤面发紫,脸上肌肉抽搐着,显是痛苦已极。

众人默默无言,围拢在四周静观。良久之后,但见盖天宇的周身竟结了层薄薄的冰!柳杨兀自催加内力不止,但仍是徒劳无功,柳杨傲性风发,已将内力由三层催加到了五成,端的雄浑之极!老童子紧咬着牙关,竟而自嘴角沁出紫青色的血来,但他兀是紧咬牙关,连哼都不哼一声,确是傲骨铮铮!众人想象着他所受的痛苦,均感自己也在受着同样的煎熬。

玉蟾扯了柳无悔一下,低声道:“无悔,柳杨如此硬驱盖老英雄体内的闭关锁脉之气,怕是不对路子!”无悔颔首道:“有道理,大抵是他这般解除封闭之法不对路子,若是对症下药,早已为老童子解除禁制。”

江柳杨虽在戮力以赴,心无旁鹜为红尘童子盖天宇运功解穴,但二女的窃窃私语,却不啻是沉雷轰鸣,炸响在他耳内,细一寻思,也不无道理,忙缓缓地收回内力,问道:“老童子哥哥,你觉得怎么样?”红尘童子盖天宇张口甫欲讲话,却是一口鲜血喷出,而后惨然苦笑,道,“我觉得你的内力好强,直震得我要炸尸解体,除此之外,便不怎么样了!”其实他方才所受的痛苦,岂是一言能说得尽的!

造化仙翁在旁摇头晃脑道:“江少侠,你的解穴法子怕是不行,在我师兄这里没有行通,在我这里亦是定然行不通,所以你还是不要为我试着解穴的好!”顿了顿,忽然拍拍脑袋,道:“若是那封住玄关八脉的阴毒内气硬驱不去,或用吸力可以吸出来也未可知,至步用吸力可免除我们被你的内力涨破身体的危险,无此之战,我便改让你试试了!”

江柳杨闻言大喜,忖思:“本公子自创的北冥神功专吸万物精华,方才未敢使用,是怕吸干了你们的内力,既是用吸劲儿可解除你们的禁制,我便用北冥神功试上一试!”思到这里,又将掌置于老童子头顶,道:“咱们再试一试,如果我吸干你们的内力,费点事儿再送还也无不可!”当下发动北冥抻功,但见老童子脸上渐绽笑容,紫青色亦褪尽,知是颇有成效,于是大胆施为起来。

老童子周身所结的薄冰亦逐渐消失,柳杨但觉一股奇寒的阴毒内力入体,与本身真元迅速融为一体.少顷,奇寒之气忽罄,一股炙热的纯阳真气随之而来,知是老童子的禁制已解除,现在吸来的则是老童子所修炼的纯阳神功,忙收住北冥神功,笑盈盈退到一旁,问道:“盖老哥哥,如今感觉怎样?”红尘童子盖天宇一跃而起,挥掌向石下击去.红色掌罡在黑暗中不啻是一道闪电,飒然生风,轰的一声竟将十余丈下的蝎池击得石屑四溅、蝎尸狼藉!收掌抚须笑道:“如今感觉可以擒龙缚虎!哈……哈……小兄弟果然好俊的功力,不愧是小浪子的哥哥,而不是小浪子的弟弟!”言毕又纵声大笑起来,直震得顶壁上石块灰土纷坠,端的有雷霆滚滚之势。

柳杨暗竖拇指,钦佩不已,揣度盖天宇的功力,当比自己的天竺恩师超度大师犹强,便是较自己的那死鬼弟弟,亦未遑多让,微微颔首后,笑道:“老哥哥请暂住雷霆长笑,待我为其他人尽解除禁制后,咱们再一齐大啸破土冲出,将这碧云谷闹它个天翻地覆!”老童子止住笑声,道:“这便是我的不是了,若是再笑下去,这里受禁制武功全失的人,岂不要被我震成白痴!”

造化仙翁道:“我们恢复功力以后是要‘白吃’一顿,既然你说了出来,自然要白吃你一顿了!”

柳杨道;“造化前辈,‘白吃’不‘白痴’的咱们以后再论,你现在还敢不敢让我试着为你解除禁制?”造化仙翁忙不迭连声道:“敢,敢!便是很痛我也会忍着不叫痛的,就像方才我师兄那样咬破舌头也不喊一声!”柳杨笑道:“咱扪这法门儿行之颇为有效,半点痛苦也无,反倒泰然舒适,你当然不会叫啦,更不会咬破舌头,怕你不喊舒服才怪呢!”言毕已是施展北冥神功,为造化仙翁击吸那闭他玄关八脉的阴毒寒气。

约摸半日光景,柳杨为这几人皆解除禁制,在为陆家姊妹施术时,柳杨是借助于他们的独门兵器白绫,二丈余长的白绫拉直,各执一端,倒也合古时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

柳无悔见众人个个已恢复功力,遂问道:“我们在谷口时,曾听老童子传音至半便戛然而止,似是被什么东西封住洞穴,这是怎么回事?”

盖天宇笑道:“我们自被困到这里后,每日仅供一餐,由一个拳头大小的孔穴以绳系垂送来。我的喊声便是由那小孔中传送出去的,但喊到一半时,封闭小孔的七十二道钢闸一起关闭,其声若雷,我的话语声自是戛然而止。”顿了顿,语颇沉续道:“我们现在虽皆恢复功力,但这蝎子洞距地面足有廿余丈,若光是土石,咱们倒也不难破土而出,可这其间有七十二道钢闸,每道钢闸之上,便有一层蛇窟,要想杀出去,势比登天犹难。”

江柳杨道:“咱们避重就轻,从我们坠入的那条地道里杀出去!”造化仙翁道:“那条地道现在恐怕已被七十二道钢闸封住,其实那地道与这里同属这七十二道钢闸封锁范围,怕是在你们甫坠入蛇涎池时,七十二道钢闸便已封闭。”

玉蟾问道:“这钢闸有多厚,我们可否用掌力击开?”陆嫣然苦笑道;“每道钢闸有三尺余厚,便是有逍遥浪子的蝉翼千叶剑剑在此,也难刺破一道钢闸的!”说完望了妹妹一眼,姊妹俩不禁又是双双凤眸含泪,泫然欲滴。柳杨擎出蝉翼千叶剑道:“此剑在此!”陆家姊妹睹物思人,顿即珠泪涟涟。

袁星道:“即有逍遥兄的神兵利器蝉翼千叶剑在此,咱们便有大半胜算能破掉这七十二道钢闸。”陆云摇头道;“怕是还不行,蝉翼剑虽长,终是无钢闸厚,难以刺透钢闸。”

江柳杨弹剑清啸,豪气凌云,道:“能否破掉这七十二道钢闸,唯有试试看!”蓦然拔身而起,左掌扬处,头顶果然露出黑黝黝的钢板,右手剑陡然芒光暴射,瞬即光芒骤敛,已是刺入钢板中,直没剑柄!左手屈指如钩,硬生生将钢板抓出五个指印,悬空而立停在钢板下面,右腕一挽,蝉翼千叶剑业已在钢板上划了个直径三尺的圆弧!。而后飞身坠下,同时左掌凝聚毕生功力,一掌拍在那圆弧中心!剧震若雷,整个蝎子洞都在颤栗起来,而柳杨却手持宝剑气定神闲地回到了玉蟾身畔,方才那一系列动作快逾电光石火,不及交睫间他已回到原处,便如这一切不是他所为一般!能证明他曾有所为的便是那铁板上的剑痕与继续隆隆不绝的雷鸣声!盖天宇等人乍舌不已,自忖自己绝对无此等功力,便是逍遥浪子在此,怕是也要望尘莫及。

柳杨满以为那圆形钢板经他掌力一击,定会向上飞去,但昂头看来半晌,惟见上面留下数寸深的一个掌印,清晰得纹理可见,不觉骇然,倒不是因自己掌力之强,而是因那钢板之坚固!

长啸一声,心终有所不甘,陡然振腕发出一记梅花三弄巨灵掌力,黑暗中爆闪出强烈刺眼的火花,三重光闪熠熠的巨型掌影,接连炸响在那被蝉翼千叶剑割划过的圆弧上,震发出更骇人之极的隆隆巨响!

造化仙翁惊叫道:“掌心雷!这便是道家所说仙人所能发出的掌心雷么?”其他未见过这式武学的人,亦是唏嘘不已。

柳杨凝望着那被他掌力削下厚厚一层铁皮的圆弧形钢板兀是竟然未落成向上飞起,怔愣不已,对周围人说言,置若罔闻。玉蟾忙向大家解释道:“这不是掌心雷,而是佛家宝典是所载的一式武功。”忽而灵机一动,道:“柳杨,咱们如能参透《雷音宝典》上的其他绝学,破掉这七十二道钢闸并非难事!”雷音扪首喜道:“ 这确是个法门!”

玉蟾自怀中取出《雷音宝典》,黑暗中众人虽各具一流境界的内家玄功,但所望到的,只不过是黑乎乎的一本书而已,至于书上的文字色泽,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只有江柳杨眸光如炬,见那雷音宝典,古香古色,书卷已慢发黄,阵阵檀香气味由《雷音宝典》上发散出,扑面而来。柳杨接过那宝典,展卷翻阅,以他此刻的目力,书上文字倒也能清晰入目,见上面都是天竺文字,古涩难懂,柔声道:“玉蟾,我的梵文学得不忒好,有不懂的地方,你要多多指教,咱们这便一起参悟《雷音宝典》。”玉蟾则笑道:“我是半个字也看不清楚,宝典上文字,全赖你念出来给我听,然后咱们再一起参研!”

当下,两人叽哩哇啦地说起梵语来,众人如闻天语纶音,虽觉与寺内的梵唱差不多,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两人说一阵比划一阵,时而周身沐浴在佛光中,掌发金光,时而空自焦急,半点奇特掌力也发射不出来,二人这一参悟《雷音宝典》,便如醉如痴,着了魔一般。所幸,上面仍按时送饭,只是六个人的饭食如今要九个人来分食。不觉间到了午时,顿时出现让人难堪的尴尬场面。偌大个石面上,怎能有柳杨与无悔行云布雨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怎能效仿襄王与巫山神女肆无忌惮地翻云覆雨!最为焦急的是玉蟾公主,她与陆家姊妹耳语几句,登即羞得陆家姊妹面如掌掴般红!陆嫣然又与哥哥陆云说了,陆云见几位女人都已尽晓内情,便无须遮拦,将此事对老童子、造化仙翁、袁星三人公开说了。

大家鉴于柳杨与无悔身中剧毒,非但不以此事为淫荡行为,且皆无限同情。老童子乐于助人,更愿成全眼前之美事,晃身形掠对已被欲火烧得五内若焚的柳杨身畔,早已将那柄抻兵利器蝉翼千叶剑抓在手中,运功剑上.在巨石中心向下挖去,他本来功力便已登峰造极,再加上蝉翼千叶剑削石如切豆腐,石块纷飞,顷刻间挖出个石洞来,笑道:“江兄弟,柳丫头,你们便委屈一下,这洞房大大的简陋了些,但也不影响春宵一刻值千金,只希望你们掀起的风浪小一些,别把咱们寄身的这块岌岌危石弄翻,那可不是好玩的,咱们落到蝎子群中,不葬身蝎口才怪呢!”

玉蟾边将无悔与柳杨拼搬进那石洞中,边道;“盖老先生,您就别闹了好不好,其实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做这种事,实是情非得已,被逼无奈,他们早觉了无生趣,你再这么一冷嘲热讽,更是在创口上洒盐,亏你还与柳杨称兄道弟,也不替他想想,为他留点情面!”

老童子拍拍满头红发道:“你这天竺女皇当真是菩萨心肠,成人之美居然成全道这几所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头上,佩服佩服,我老童子自叹弗如,但我一辈子是童子,也用不着吃醋或大度!”

造化仙翁笑道:“你是在扯谎,那日你在中原第一名楼风雨楼中便大吃了我的醋!”盖天宇徉嗔道:“你把话说明白一些,咱们在风雨楼中吃的是食用的醋,那风雨楼是中原第一有名大酒楼,可不是青楼,别人听了你这模棱两可的话,还以为我在青楼里与你争妓吃醋,岂不败坏了我的真真老童子的清誉!”造化仙翁道:“谁说你吃了我的那种醋,这是你心中有歪想,才有如此之说!”

日升日落,光阴如梭,瞬即五天时光逝去,碧云谷中,已是云集了各路的英雄好汉,黑白两道、各大名门正派,前来参加屠龙大会的不下六百余人,最令武林至尊感到吃惊的是血衣门主竟率北坤罡斗宫中的绝大多数高手来参加屠龙大会!武林至尊颇为忌惮血衣门主所率领来的玄阴圣母、上官兰芝、上官婵莲、孔翩翩,孔皆入及乾坤双奴,这七人本性虽失,可他们却无不是当世绝代大高手,若与血衣门主翻脸干戈相向,这七位迷失本性的大高手,足以将碧云谷荡平!是以武林至尊虽对血衣门主敌意甚深,却也待之以札。

上官蝉莲恨透了对她弃之如敝履的江柳杨,在设计以迷药控制住宁死不肯屈服她的乾坤双奴后,闻得武林至尊在黄山碧云谷召开屠杀江柳杨的屠龙大会,便以血衣门主的身份,率七大绝顶高手赴会,拟以杀死江柳杨,以泄心头之恨。

参与屠龙大会的尚有许多不属于各门各派的三山五岳奇人,这些人来的目的井非为杀江柳杨,而是要见识见识能被武林至尊这狂夫称之为“龙”的虎贲公子江柳杨究竟是个甚么样的英雄好汉。猎奇之心人旨有之,何况这些身怀绝艺的武林豪客,是以似血衣门主这样未接到请帖而来赴会的人也不在少数。

相较之下,各门各派奉武林至尊号令而来的倒显得冷冷清清,寥寥无几,比如以少林恁大的门派,仅派来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率十八罗汉僧而来,由此可见各门各派只是慑服于武林至尊的武力,井未真心实意拥戴武林至尊为武林的至尊领袖。

少林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决计想象不到,今日屠龙大会所要屠诛的强龙居然便是他那日在北坤罡斗宫外的榛林中所见到的既邋遢又奇丑的少年。这便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分别巳经一年有余,现在的江柳杨便是站在法圆大师面前让他慧眼细鉴,他也找不到昔日虎贲公子那一丁点儿的狼狈相。

朝阳自东方喷薄而出,霞光万道,染红了天边奇幻迷离的云海,似是血光无限,溅满了整个天空。碧云谷内虽见不到旭日东升,但也预感到那无边的浓浓杀机伴着冲天血腥气息无影无形地袭来,碧舌谷的碧云不再是秀美,迷雾更不再是飘逸,处处横溢愁云惨雾,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气氛下,犹有人能故作风雅地抚琴而歌,这人便是武林至尊。琴声肃杀,歌声更是老气横秋:“……力拔山兮……”突然啪的一声弦断琴声疆止,歌声亦止。武林至尊霜目微蹙,眉间凝聚出老大的一个疙瘩。忖思:“这个征兆颇是不妙,难道……”苦笑了下摇了摇头,暗劝自己不要再往坏处想下去,如今之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剔眉沉声道:“安眉,替为师换把琴来,传令下去,按为师琴音法动天衍绝阵,引导督战的人要注意,一经发现各派中人心盟异志,立即杀无赦!”

安眉特使躬身请示道:“那些井非奉咱们调令而来的高手怎么办?”武林至尊把手向下一挥道:“愿意参战的便许他们参战,不愿意参战的若稍有异举,以无衍绝阵杀之!”安眉道:“师父,自昨夜子时后,地下不断传来沉雷般的巨响,据守阵弟子来报,那七十二道钢闸,现如今己被那虎贲公子江柳杨破掉六十三道,眼看他们便要冲杀出来!”

武林至尊面色颇为难看道;“我已晓得,安眉,你快去替为师多取几把琴来,为师恐那虎贲公子功力太强,在天衍大阵发动弹起琴后,琴弦多断,若无这天籁琴音指挥天衍大阵,威力减半,恐怕更杀不了那江柳杨!”

安眉不再多言,躬身退下,命人将谷内的所有琴都搬到师父身边,面后传下令区,俟琴声再起,便发动天衍绝阵,碧云谷内,各就各位,一场腥风血雨已是拉开了帷幕!

江柳杨与玉蟾以五昼夜的时光已将《雷音宝典》参透,特别是柳杨,非但同玉蟾一样具有般若无相抻功及那式“袖底飞云梅花三弄巨灵掌”的底子,而且身兼两大高手绝世功力,练起《雷音宝典》上所载的旷世绝学,自然是事半功倍,那些钢闸,在被蝉翼千叶剑—削出个圆弧之后,经柳杨以新练就的佛光掌力一击,便飞了上去,只是那钢闸上面的毒蛇忒也烦人,蜂拥而至前来咬噬他们,亏得玉蟾将柳杨腰间金筒内的双头蛇青儿放出,那些大小不一种类繁多的毒蛇见到双头蛇青儿如同见到了祖宗一样,自然是退避三舍。

向上一层一层地杀出,柳杨作开路的龙头,九人连成串,宛如土遁的长龙,向上杀去。每过一道钢闸,柳杨身后的老童子便记下一道,至第七十二层时,老童子提醒柳杨道:“好兄弟,这是最后一层,出去的时接可要加倍小心些,上面不晓得有什么歹毒的伎俩在等待着我们!”柳杨冷晒道:“老哥放心,咱们杀出去后,莫管上面的武林至尊有什么样的手段,小弟保叫他的徒子徒孙横尸碧云谷,然后再将他碎尸万段!”剑眉在黑暗中挑了挑,双目中闪出慑人魂魄的杀芒!看得盖天宇不禁机伶怜打个冷战,暗叹一声,忖思:“此子杀气之重,并不亚于其弟逍遥浪子,看来这碧云谷中难免要被他变成一座人间修罗场!”

江柳杨手中剑快逾电光,在头顶的钢板上迅速划出个圆弧,左掌一记威力无俦的佛光掌,但见黑暗中电光闪烁,轰天巨响后,那圆形钢板带着地面上的泥沙石块直上九霄惨嗷声起处,空中竟有数人同那钢板一起飞起,已是血肉横飞、肢残体断!眼前豁然开朗,蓦见天光,柳杨长啸一声,身如蛟龙冲天而起!便在这时,四周密密如雨喷来些气味儿破殊的液体,跟随液体之后,弓响若霹雳,火箭似流星射来。柳杨大骇,已知那些液体是见火便燃的油质,他本可冲天而去,那些飞油箭倒也沾不到他点滴,但如此一来,随他身后而出的众人都要难免被烧成火人之厄!当下他无暇细想,沉身形反倒向下落来,周身罡气四溢,竟将那些油与火箭反卷着四散飞去,登时火光四起,反噬到施展火攻之人的身上,烧得各个火人东奔西窜,形如团团火球乱滚!

盖天宇等人随后跃出,袁星自地上拾起一段枯枝,手捏剑诀,权且当怍剑使用,陆云笑道:“袁兄,这些人正烧得焦头烂额,人家都说火上浇油,你拾段树枝,欲火上加薪么?”袁星道:“我这便火上加薪给你看!”恰值数名执刀豪客冲来,袁星抖腕一记天罡剑法刺出,但见血花点点,数名刀客齐被他手中的枯枝刺破咽喉,横尸就地!袁星垂下树枝,那段枯枝前端向下滴了两滴血。旁观的江柳杨不禁一怔,甚是佩服,道:“好快的剑术,只是未有宝剑在手,难免让人兴叹。”说罢将蝉翼千叶剑递了过去。

天罡剑袁星笑道:“多谢兄长谬赞,小弟的剑术尚未登堂,更休说入室。蝉翼千叶剑还是留着自己大显神威用吧,小弟有一段枯枝在手足矣!”说话间.已又是酒洒脱脱信手点出几记树剑,又有几位赶来参加屠龙大会的高手横尸枝下!

蓦在这时,荡人魂魄的琴音骤然响起,尽是肃杀之意,听在众人耳中,均觉不寒而栗!随着琴声中突炽的杀伐之意,在众人的四周,突然涌至百余名高手,呼喝着扑来。红尘童子盖天宇双掌外翻,红色掌罡如火似焰射出,当者披靡,怒啸一声嚷道:“你们关了我老人家若许时光,这口鸟气眼下可算能一吐为快,魔崽子们,爷爷这便送你们上路!”造化仙翁不甘后人,单掌推出汹涌的掌罡,并不比其师兄老童子的双掌威力逊色多少,酣战中,造化仙翁兀自的好整以暇,不忘同师兄开玩笑道:“师兄,你打错特错了,你即一辈子是童子之躯,让他们这些魔崽子叫你‘爷爷’,你自己成了老魔头倒也罢了,你的魔子魔孙朝你要‘奶奶’,看你怎么交待!哈、哈!”

江柳杨负手站在场中,心忖:“这二老功力确已达无上化境,看来在没见到式林至尊之前,用不着本公子出手,有这二老便可将这些妖魔小丑都料理下来。伸手自脚旁采撷来一朵盘黄色的菊花,放到鼻子下嗅着,睥睨斗场,浑如局外人在作璧上观,他身旁四女与陆云亦是冷眼观战,根本未参战,斗场上袁星一根枯枝,不亚于干将莫邪,枝指之处,血花遍开。老童子与造化仙翁更是锐不可当,刹那已杀得风云色变,鬼哭狼嗥!

玉蟾不忍见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掩面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柳杨,咱们旨在救人,如今已把人救了出来,不大开杀戒,便出不了这碧云谷么?”江柳杨微微颔首,叹道:“不杀光这些魔子魔孙,咱们便得被他们杀死,是以出手莫留情,莫以为咱们这是在大造杀孽,若不斩尽杀绝这些妖魔鬼怪,他们杀死我们之后,还要不断地屠杀世人,故此杀了他们,才符合佛家的以杀止杀的道理。”

柳无悔道:“江郎,你看这些前来围攻我们的人,似是各派杂处,并非是武林至尊那厮的亲信麾下,故此咱们莫中了敌人的借刀杀人之计,我看还是打蛇打七寸,将这里武林至尊的亲信铲除,这座天衍绝阵便会不攻自破,一场无谓的血光之灾亦可减轻到最低限度。”江柳杨早巳发现端睨,轻轻点头,蓦然清啸,将那琴音淹没,扶摇暴起,闪电浮光般自众人头顶掠过,空中猎猎的诸天罡风虽凌厉无俦,却被柳杨一记佛光掌劈散好大一片,径落入一队青衣剑士群内,掌发连环,登时飓风骤起,血雨弥天!

在这里领队督战的正是带眼童子,他见柳杨宛如天神降世,锐不可当,双手运起新学乍练的螺旋波光掌力,在侧面偷袭而至!柳杨早已发现带眼特使,故意不去理会他的掌力,暗运北冥抻功,带眼的掌力击实,不啻小溪流入大海,尽被柳杨吸来据为已有,带眼一惊,双手尾指微颤,金针曳着银丝,径射柳杨致命死穴!

柳杨大怒,恼带眼童子心狠手辣,仍装作浑不在意,护体罡气外荡,那两校嗤嗤射至的金针,倐地掉转方向,反射向带眼的致命死穴!

带眼虽年少,然而得武林至尊亲传,一身武功端的不可轻觑,见自己的金针遽然反噬,临危不乱,尾指猛颤,自银线上发出内力,传到金针下,那两枚金针居然停在了空中,鸣颤不已,在两股截然不同内力的作用下,悬空游移,宛若蛇芯儿,带眼拔身而起,双脚向柳杨踢去,风摆荷叶般优美!

江柳杨清啸不止,但听得空中琴音似是“铮”的一声骤止,显然是弦断。柳杨这才止住啸声,恰值此际带眼特使的双脚已踢到了他的背上,同时五柄利剑如虹贯至,柳杨此时才晓得这些青衣剑士的剑术之迅捷诡异绝不比有天罡剑之称的袁星逊色,猝然运起佛光掌力,斜侧里劈出一掌,将那五柄利剑震断,身形鬼魅似也一飘,已是不知去向!

带眼特使交睫间连踢出三十六脚之多,却踢丢了江柳杨,正自惊怔之际,身体方下落寸许,猛然五柄断剑齐射入他的双腿中,痛得带跟特使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倒折翻身以手着地,立即有两名青衣剑士过来抱起带眼,晃了两晃隐没在天衍绝阵中。

忽然传来三声惨绝人寰的嗥叫声,正是带眼特使与那两名青衣剑士的声音,人影晃处,安眉特使手执宝剑,拎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居然真是带眼与那两名剑士的首级!安眉凶抻恶煞般道:“临阵脱逃,死罪难饶,便是与我亲如手足兄弟般的带眼特使也不例外!”

廿余青衣剑士但觉人人自危,仗剑杀向江柳杨,柳杨不愿多造杀孽,扶摇而起,再度劈空一掌击破头顶诸天罡风,如鹰搏鸡般径射安眉特使!廿余青衣剑士方觉松了口气,但却一个接一个的挺脖瞪眼蹬腿儿完!原来千手阎王陆云已经出手,无影无形的指捻蚊须针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射入了这些本来武功各个非凡的剑士天突穴中。第一具死尸方倒下,最后的一具已是倒到一半!由此可见陆云的指捻蚊须针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不愧有千手阎王之称。

安眉童子但觉罡气罩体,再想闪避已是不及,抖手将三颗人头掷向柳杨,随之一剑刺出,剑风凌厉之极,飒飒如飙!柳杨长袖轻拂,三颗人头业已沿原路反射回去,左掌变爪如钩,凌空抓住安眉的头发,但见此时的此时的安眉特使,长剑上穿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挺出的臂骨已被柳杨凌厉无匹的反震之力震断,剑上带眼的那颗人头正与安眉面对面相吻!安眉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双眸失神,满面被带眼脸上的血染成红色,煞是骇人之极!

柳杨足不履尘,凌空折身飘回,将安眉向地上一掷,摔得安眉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带眼的人头兀自与他亲亲密密地吻着!如落花飘絮,轻落在柳无悔与玉蟾之间,江柳杨右手兀是拈着那朵菊花,在鼻子下擦了两下,微笑道:“战地嗅花花,管叫人潇洒。蟾儿,无悔,你们要不要也闻闻这黄花的香气?”

二女均是既惊且佩,被江柳杨的这种倜傥豪气惊煞慕煞喜煞,做女人得夫婿如此,复有何求!陆家双姝则由柳杨身上见到昔日逍遥浪子的影子,更是哀痛欲绝,愁凝芳心。无悔笑道:“江郎,你好大的闲情逸致,这天衍绝阵,无异于铁筒困住了咱们,还不快出手杀敌破阵,却赏花嗅香,真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柳杨微笑道:“谢娘子夸奖,你看看这里还需要我动手吗?”红尘童子盖天宇晃身形掠回,他原本周身赤红,如今周身浴血,更是红上加红,红得怖人已极。朝柳杨拱手笑道,这里的魔崽子已尽数到阎王那里去报到,自是不屑老弟你出手啦!”说话间,袁星与造化仙翁业已双双退回,仅剩那间,尸横遍地,景象好不惨极!

柳无悔一指地上的安眉特使,道:“这位寻衅特使尚且朱死,好端端地躺在这里准备混过关,日后定是还要到江湖中去寻衅!”

天罡剑袁星闻言,手腕一颤,已将安眉脸上的带眼人头挑飞,俯身细看,叹道:“这个安眉特使己死多时,他是被带眼的人头吻得真魂出壳,再经江兄一掷,自是心脉尽断,悄无声息地翘辫子了!”

柳杨道:“咱们现在处在天衍绝阵之中,盖老哥哥,你对奇门之术造诣颇深,现在咱们处在何宫何门?你快指挥我们杀出去,最好能踏平这天衍绝阵,将武林至尊废去武功后再离开这黄山碧云谷,你便带着我们冲锋陷阵吧!”说完故意看了眼陆氏兄妹,意味深长地续道:“以武林至尊所作所行而论,确是百死不足惜,但废去他的武功,使他失去继续为祸江湖的资本,也就罢了!”

陆氏兄妹虽然皆未张口说什么,但心中都很承柳杨的情。便连对陆氏姊妹钟情暗恋的天罡剑袁星,也暗暗替陆家领柳杨的情。

盖天宇凝眸四顾道:“咱们现在正处在天衍绝阵的阵眼上,四周密布生、休、开、情、死、景、杜、伤八门,这八门之外辅以艮、坎、乾、兑、坤、离、巽,震八卦,八门配八卦,便生六十四阵势,这只最天衍绝阵的表象,天衍绝阵之所以叫天衍绝砗,阵内实则暗藏十天干、十二地支及二十八宿,并按五行相克相生等玄理而布,端的奥妙无穷,江兄弟,咱们闯休门过坎位而后转入生门入艮方,一路之上,便有劳兄弟大显神威,将所见到的一切物体,莫管是人是石是树,乃至花草虫鱼,你都以佛光掌力将之毁掉,这样一来,我们经过一门便毁它一门,用不了多久天衍绝阵便会土崩瓦解,咱们也就可以捉到藏身在值符方位的武林至尊。”

满是杀伐之意的琴音再度呜呜咽咽如怨女被抛弃后执兵披甲前来复仇般响起,听得众人心头一怔,盖天宇忙道:“好厉害,原来武林至尊所布的这座天衍绝阵比我犹要高明一筹,竟将宫、商、角、徵、羽五声与五律太簇、中吕、黄钟、夷则、应钟也布列在里面。这琴声听不得,听久了会引导咱们举掌自毙的!”

柳杨问道:“可否以啸声抵御?”盖天宇道:“自然可以,若似小浪子在九龙岛上所发出的雷霆长啸,不但可以摧毁武林至尊暗布在阵中的五律五声,且可使武林至尊受到反噬,将他的任督二脉震断,达到废除武功的目的!”柳杨不待老童子讲完,早已纵声长啸起来,啸声与琴音互相冲击,立时碧云谷中声浪滚滚,如串串惊雷行空。老童子一挥手道:“走,咱们踏平休、生两门!”柳杨边发长啸,边挥掌前进,休、生两门虽然厉害,但柳杨不管眼前产生甚么样的幻景,山也好水也好,林木也罢火海也罢,只管闭着眼睛长啸发掌,此刻他以佛光掌的心法发出体内沛然世无其匹的绝代内家罡气,自是无坚不摧,一路摧枯拉朽,将本是变化万端的天衍绝阵的休、生两门横扫得一塌糊涂,整座天衍绝阵几近瘫痪之境!

啸声清越,渐将与之对抗的琴声压下,蓦然又是“铮”的一声弦断长音,琴声倐敛!武林至尊将断弦琴扬手推到—旁,但觉天空中传来的啸声如利箭万发,齐钻入心脉中一般。胸口爆热烦闷,心突突乱跳,气血上涌,险些喷血,忙以手掩住心口,深长地呼吸两次,以绝世内功压下浮躁血气,又换琴弹起,十指按一路剑法在琴弦上跳跃着,琴音中的杀伐之气大开大合,法度极是庄严肃穆,与方才所奏的曲调大相径庭。

武林至尊抚琴处是碧云谷中的一处竹亭,正如老童子所说,这里便是整座天衍绝阵的值符重地所在,云飘亭基。竹亭四周,芳草芊芊,野花姹紫嫣红,确是处清幽雅境。琴声如同退守营垒的败军,啸音节节推进,武林至尊换了新琴又断,再换还残!

堪堪身侧已是断琴越积越高,新换一琴,他的心便沉去一分,眼看备用之琴已是所剩无几,而那雄浑的啸声则由休门起,挟着隐隐霹雳声,经过生门、伤门、杜门后径入死门,若死门再困不住这条发威狂龙,而今这屠龙大会,不晓得结局是他屠掉江柳杨这条威龙,还是江柳杨这条神龙屠杀他武林至尊!是以,江柳杨等一踏入死门之后,武林至尊便凝聚所有功力,化成琴音,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江柳杨等困死在天衍绝阵中的死门内!

死门方位杀声四起,惊天动地,武林至尊已用琴音将他属下所有人马悉数集结在死门,拟以孤注一掷。死门那边雷鸣般的掌啸声不断传来,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武林至尊的心中紧张至极,便如他指下弹动的琴弦一样,随时都有心脉尽断的危险!青青碧草与娇娇百花在琴音与啸声相互激荡攻伐中瑟瑟颤抖,未用多久,青草枯萎百花纷谢,连竹亭几乎都要倒下了!惊煞人!武林至尊手中琴又断,取来最后一把琴,未弹几下,竟是琴弦尽断!武林至尊弃琴掩耳,已是不及,伸颈张口狂喷出一口腥血,捧胸扑倒在堆积如山的断弦残琴之上,面上肌肉痛楚之极地痉挛着,惨无人色,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悚人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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