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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蚌仙珠》


第廿一章 掘墓合卺恨茫茫

这武林至尊委实悍戾乖暴至极,江柳杨的啸声本应震断他任督二脉,废去他一身功力,但在他想来,与其成为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俗人,莫如一死了之,故而默运移脉大法,以心脉撄其锋,虽心脉大半震伤,一身武功却未失去。手捧心口,躬腰爬起,走到一块石前,甫欲去掀那块大石,忽闻身后有人道:“师父,这里还有一张古琴。”回头见天杀令主唐云天捧琴而至。武林至尊挺直了腰,甚是不悦道:“云天,你怎么可以叫我‘师父’,你师父是隐世淡泊名利的陆世鹏,而我是凶恶已极的武林至尊,一个与世无争.一个穷凶极恶,你如何能将这两个极端的人物混为一谈!记住,莫管人前人后,都要称我为至尊。云天,你不在阵前拼杀拒敌,到这里来作甚么?”

天杀令主唐云天双手将古琴举过头顶,道:“属下是听琴音停下来已经很久,知道至尊无良琴可用,特来送琴!”心忖:“你做主帅的要临阵脱逃。我这做副将打小旗的见势不妙,岂能束手待毙,跟定了你方可侥幸逃得一命,方才我明明见到你欲启动暗道机关,亏得我来得及时!”

武林至尊忽道:“云天,如果在一盘棋上,车危卒能救,你将如何?”唐云天答道:“舍卒救车!”望着武林至尊的眼神,但觉不寒而栗。武林至尊掩着心口又咳出口血来,目光变得逾加阴森威凌,缓缓道:“若是将车同危机又如何?”

天杀令主唐云天已从武林至尊的眼神中窥测到将要发生的后事,饶是他一代豪雄,亦不禁两股微栗,语音变的惶恐之极道:“您老的意思是舍车保将!您要让我牺牲在这里?”

武林至尊狞笑道:“云天,莫怪我心狠手辣,成大事者岂拘小节,你今日为我牺牲,来日我必定为你报仇,你平日常说难对我报恩于万一,值此关头,恰好了却你的心愿。”声未落向天杀令主唐云天任督二脉各拍三掌,震断了唐云天的任督二脉后,将自己的人皮面具取下,戴在唐云天的脸上,顷刻间天杀令主唐云天便变成了武林至尊模样!而真正的武林至尊却掀开那块石头,自石下地道溜之大吉!

唐云天满面痛苦神色,听着江柳杨等已由死门杀入惊门,瘫在地上喃喃自语道:“药……炸药!我在片刻后便要与这谷内所有的人同归于尽么?不!我死得不甘心,明明我可以与武林至尊那老儿一起逃掉,他却要一个人逃掉,在地道内引爆炸药,我死得好冤枉,可怜我往日对武林至尊那老小子的忠心耿耿!哼,他欲炸死天下英雄,我偏要救天下英雄,许他不仁,便许我不义!”想到这里,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竭尽余力喊道:“来人……来人……”

红光一闪,上官婵莲飞落在他身畔,娇笑一声问道:“唐大令主,你一个人慌慌张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你撞到了鬼不成?”随她之后,迷失本性的七大绝顶高手如影随形而至,在七大高手之后.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率十八罗汉僧也匆匆赶来。

唐云天苦笑,快速说道:“快向那块巨石下的地洞中灌水,武林至尊已从这里遁走,并在里面点燃炸药,欲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

迷失本性的七大绝顶高手原本各个皆是菩萨心肠的大侠,可是如今各个本性迷失,听了这等惊人的消息,皆置若罔闻,不但不关心别人的生死,便连他们自己的生死都不考虑,只知听从上官婵莲的命令行事,便如上官婵莲已是他们的灵魂、生命一般。

在法圆大师与唐云天想来,上官婵莲必会立即派人截断导火索,消弭滔天隐患,孰料,上官婵莲竟哈哈仰天狂笑,振衣飞起,命令道:“走,咱们不必在这里凑热闹,让那该死的虎贲工资炸成飞灰好啦,只是陪葬的人这么多,倒便宜了他!本门主要飞抵崇明岛,挖出小浪子的遗体与之拜堂成亲,哈……哈……如此怪诞不经之事,舍我上官婵莲谁能做出,哈……哈……”七大绝顶高手一声不吭,影子般俱是振衣飞起,法圆大师单掌稽礼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原来血衣门主便是上官婵莲,她居然会丧心病狂地欲做出这等怪谲之极的事来,掘墓挖坟抱尸求合卺,当真绝冠古今……”

唐云天有气无力地怒道:“死木鱼脑袋的秃和尚,你还不快设法消弭这场灭顶之灾,不然我因叛主死有应得,天下武林灭掉及半可是你的罪过,便是你这和尚念上几千几万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不会饶恕你,定要将你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法圆大师稽首一礼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教诲,贫僧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言毕身影如风,一袖拂飞那块巨石,跃入暗道中。

江柳杨神威天纵,杀入开门时已是变成了浑身浴血的一尊赤甲天神,威风凛凛,杀气冲霄,佛光掌力纵横如电闪雷掣,当者立毙。红尘童子盖天宇一路将纯阳神功施展到极限,中其掌者,肉熟骨焦,端的厉害之极!他向前边杀,边与柳杨道:“兄弟,咱们踏平这开门之后,已是力杀八门,整座天衍绝阵虽未全部破去,但已届瘫痪,再也不足为虑,这全仰仗你的神奇长啸,废掉了靡靡琴音,否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柳无悔接口道:“自然是鹿死我们之手,柳杨在入谷时便与武林至尊打赌,结果是武林至尊赌输了还要赖账,那是便注定了他这头老鹿要死在我们之手!”说完才觉失口,瞥了眼陆家兄妹,见他们并未在意,这才略觉心安。

柳杨道:“盖老哥哥,这开门已被小弟拙笨的掌力毁去,你便带领我们杀入天衍绝阵的值符要地,生擒内力已失的武林至尊,交给陆云兄弟,将之押回苗岭云雾山陆家山庄,令其面壁自省,以度晚龄。”

盖天宇道:“由开门踏入休门,径入阵心,逢六合则过太阴、塍蛇后便寻到值符重地。咱们由此门杀入阵心,正遇八诈门中的六合门,你老弟只需要再有三次发威,大施佛光掌力,扫平六合、太阴、塍蛇三小门,便可杀入值符重地,活捉任督人脉早被你以啸音震断的武林至尊。”

九人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柳杨与玉蟾的佛光掌力,威力绝伦,老童子与造化仙翁的纯阳神功,亦是罕世难逢的旷代绝学,掌罡如炙烈的火焰,守阵的青衣剑士虽各个皆是经武林至尊亲自调教,但遇到这四位煞星,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原以为仰仗天衍绝阵变化之玄奇,拒敌固守,怎奈盖天宇对奇门五行之术知之颇稔,天衍绝阵根本不足以为恃。柳无悔手中舞的是那柄剑中至尊蝉翼千叶剑,配上九天玄女剑法,相得益彰,并不逊于用玄女门掌门信物碧英玉剑施展玄女剑法。八十一道剑气纵横交织,亦是凌厉无匹,青衣剑士也罢,各派奉调而来的高手也好,本是想屠诛江柳杨,结果被屠在柳无悔剑下的反倒不计其数。至于陆家兄妹,更是如鬼似魅,蚊须针发射于无影无形中,被射毙者常常都不晓得自己死因!九大煞星之中,便连最不济的天罡剑袁星手中的枯枝,都已是阎王的摧命利器,枝如剑魂,树剑每出,必饮敌血,端的凌厉之极!

守阵的青衣剑士及各派高手节节败退,九人杀得正自性起,蓦自天合门的阵眼中飞出一人,那人浑身金黄,如一道金光般向众人飞来,自众人身前一掠而过,柳杨眸光电闪,喝道:“黄龙飞,你敢以万蚊无须来同我们拼命!”声落一记佛光掌力如划空电芒一样袭出,那黄金飞龙旗使黄龙飞发出一把蚊须针后,才自凌空回掠,陡觉身下强光耀目,急忙运气回手一掌,金色掌罡轰鸣若雷,与柳杨的佛光掌力凌空相撞,但觉对方,力如涛如浪,潮涌般而至,自己的掌力则如泥牛入海,毫无踪影,虽不敢以身撄其锋,但再想横空变势已是不及,但觉如受无匹巨力猛击,重锤击身般如线鸢飞去,喷血不止。感到死亡的亲吻时,目光迷离望向那九大敌人,指望自已的绝技万蚊无须能为自己杀死一个够本儿,却见到陆云捻指微笑,但听陆云嗤声冷嘲道:“黄师兄,你在我面前敢发‘万蚊无烦’,岂不是自讨……”下面的话再也听不见,至于岂不是自讨什么,只有留待来世再向他这位千手阎王师弟请教,便连重重地掉在地上,他也不晓得痛了,可怜一身艺业惊世骇俗的黄龙飞,竟是吃不消江柳杨一记佛光掌力,死于非命!

陆云以针射针,击落黄龙飞发出的万蚊无须后,问道:“江兄,我师兄伤势如何?”柳杨愧然歉声道:“他已经死去,神仙也救不了他了!”陆云默然道:“佛光掌力这般厉害,还望江兄在遇到我大伯时,掌下留情,只令他功力馨失,不能再为恶江湖。”柳杨道:“请陆兄弟放心,在下会看在陆兄弟这分难能而可贵的亲倩份上,不为已甚,力求做到适可而止,皆大欢喜。”

陆嫣然道:“江兄一言九鼎,贫道这里先谢江兄给我们兄妹十足的情面。”陆莞尔亦道:“贫道这里亦替我大伯谢江兄大仁大量!”江柳杨双掌奔雷掣电般,佛光掌吐射金光,势挟风雷,掌罡无坚不摧,边神威凛凛地开路,边道:“毋须客气,其实我震断令大伯的任督二脉,已是比杀了他更令他难以接受,只要他不自己寻死,咱们便全都当他是个老迈苍苍的老人,给予他老来改过自新的机会有何不可!”

鲜血如雨,积尸若山,一路由八诈门中的六合小门杀入太阴奇门,此时整座天衍绝阵,已是死人多于活人,血腥冲天,阴风飒飒。十五名青衣剑士剑人合一,如十五道青光射向冲入太阴门中的九人。柳无悔玉腕轻颤,蝉翼千叶剑幻起漫天剑影,截住空中十五柄长剑,但听得断剑声如珠溅玉盘,颇是悦耳之极,十五柄长剑已是被无悔一剑削断!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这是这些青衣剑客平素受训时的毒誓,即便是这些剑士现在想弃剑保命,亦已是不可的了,于是,十五条人形化成十五柄血肉之躯的人剑,继续射向众人!

玉蟾一记佛光掌拍出,掌罡金芒闪动处,那十五条人形在空中略为阻了阻便已被强劲无俦的掌力倒击回去,各个铅弹般坠地时,俱已是内里五脏挪位,外表七窍流血而亡。玉蟾掌出后便已后悔不迭,连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家均想,你边杀人边念弥陀佛,怕是永世也修不成正果,惟有江柳杨逗趣道:“善哉、善哉!蟾儿,你超度他们到极乐世界去了,功莫大焉,怎么是罪过呢!”

红尘童子盖天宇道:“既然是善事,我老童子便当仁不让,要抢着多超度几个,说不定还会因此早修成正果呢!”造化仙翁道:“岂有此理,若是杀人能修成正果,那些不世魔头杀人无数,岂不都得道成仙成佛了么?”柳无悔抖剑又刺死扑上来的三个敌人,笑道:“杀好人自然是造孽,杀恶人便是行善,杀恶魔杀得多了,因而修成正果也未可知!”

陆嫣然道:“无量天尊,你们谈笑间杀人无数,究竟你们自己是魔耶神耶,说也说不清,佛曰还是不说的妙!”

天罡剑袁星树剑如风,颇有所向无敌的英雄气概。他暗恋陆家姊妹甚久,但在陆家姊妹面前总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如今他杀得正性起,不假思索接口道:“嫣然妹妹,你出家后究竟修炼的是道家玄机,还是佛家宏法,道姑口中说出佛家的‘不可说’,岂不是非佛非道,还是还俗的好!”话已出口,才觉露骨,要道姑还俗,又岂是他这么个年轻男子能对陆嫣然这么个年轻道姑说的话!便在他一疏神之际,三柄森森利剑、六把烁烁金刀已经及身,正欲闪避,但见那刀剑的主人已经倒下,每人的太阳穴上均多出一点殷红,他再熟悉不过,这是陆家的暗器绝学指捻蚊须针。蓦回首,见陆云正笑盈盈望着他,脸上更红,他们之间,彼此已无隐秘可言,已知陆云早猜透自己的心思,故而才在暗中照顾自己,恐自己分神遇险。袁星颇是感激,与陆云笑眼相对甚为尴尬,回过头来运剑如风,那枯枝到了他手中,当其可谓化腐朽为神奇,不啻是上古淇泸神剑,枯枝所指,无不飞红溅血!袁星的剑术,以拙朴无华讲求实用为主,那青衣剑士虽俱是由武林至尊亲自传授的剑术,但袁星尽量不与之接战,那些来参加屠龙大会的乌合之众,想躲过袁星一剑的,自是难寻。

以血浴面,以尸砌路,自六合及太阴两门杀入塍蛇门,这地方的人马几乎不到原来的三成,饶是柳杨等不世神勇,这时均感疲倦异常,更主要的是纵是杀人不眨眼的巨魔,若是有千人摆在那里让其任意屠杀,不做反拢,当杀到入百时,相信任这魔头多么凶恶也不会再杀下去,保不准还会呕吐出来,更何况柳扬等并非魔头之流,是以,待杀入塍蛇门后,人人均不愿再下辣手。

柳杨运足神功,一记佛光掌力击出,廿余丈外的一块卧牛石被金光般的佛光掌力袭中后,爆迸如粉,石屑漫天,再也难导到踪影!收掌后睥睨守阵众人,见那些人均被惊得面无人色、瞪目结舌,淡然朗声道:“蝼蚁尚且贪生,诸君之命便比蝼蚁还要贱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若不翻然悔悟,回头是岸,横尸于野者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诸派奉武林至尊号令前来参与屠龙大会的高手,闻言皆欲退去。众青衣剑士见他们萌生退意,转戈相向。恰在这时,一僧人如飞奔来,高喧佛号:“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请停手,你们在为武林至尊卖命,又怎能料到武林至尊不但置诸位生死于不顾弃诸位逃生,而且还点燃谷下所埋的万斤炸药,亏得老僧下地狱扑灭导火索,才消弭一场浩劫,所以老衲自地狱出来,便变成这副牛鬼蛇神的样子!阿弥陀佛,老衲不入地狱,堆入地狱!”

大家循声望去,见一僧人满面焦糊,须眉俱焚,脸上的水泡骇人之极,很本分辨不出本来面目,一身僧袍亦被烧得左一个窟窿右一片灰迹。那僧人正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法圆大师,法圆大师合十道:“老衲少林法圆,难怪诸位施主如此看老衲,老衲自知这个样子便是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但舍此臭皮囊,能消弭浩劫,老衲何惜色相之毁存。自古红尘里,一将功成千骨朽,况那武林至尊只是为他自己的霸业而要我们替他卖命,我们实不值得,自古名缰利锁,困缠死多少男儿骨,阿弥陀佛,可怜世人,听了多少晨钟暮鼓,犹在浊梦中!”

一名青衣剑士剑出如泓碧水,径刺法圆咽喉!剑出方叱道:“秃贼休得妖言惑众,纳命来!”成心欲取法圆大师性命。

陡闻“铮”的一声,那柄剑途中飞出,长虹贯日般直上九霄!但见江柳杨已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那剑士身前咫尺内,两眼怒视那剑士杀气凛凛道:“狗东西,还不快向法圆大师谢罪,然后再拜谢救命之恩。”二人相距之近,呼气可闻,骇得那青衣剑士滑步后退,而柳杨身形根本未动,影子般蹑形跟上,弹飞对方长剑的左手尾指微挑,罩在那人咽喉上,一付要截破那人的咽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替法圆出手之态。

法圆大师趋前稽礼道:“无量佛,江施主休要因老衲而再开杀戒,影响老衲成正果是小,施主多遭孽债及大,老衲不自量力,肯求江施主不但要放这眼前这个人,而且还要放过碧云谷中所有人!”

江柳杨快逾迅电疾转过身来,眸中凌芒如电,看得法圆大师悚然生惧,以他禅功之深厚,犹是不敢与柳杨目光相对,急又稽礼道:“阿弥陀佛,江施主……”柳杨忙恭恭敬敬还礼道:“大师勿惊,在下江柳杨这里先要谢大师舍身扑灭炸药的导火索的救命之恩。大师体察天心,劝在下少造杀孽,在下敢不从命!但恕在下直言不讳,有一事不明要问大师,以少林在武林中的地位,又何必属从武林至尊麾下,奉令奔东跑西,岂不为少林历代高僧丢尽武林正宗的脸面!”

法圆低头长叹。虽面容被烧伤,但也能见到些许愧色,期艾着道:“说来惭愧,本寺三大长老与武林至尊比武试技,输给了武林至尊,少林每次奉调,只出老衲一人,至多能率十余罗汉僧应付,实是有此不得已的苦衷。阿弥陀佛,望江施主见谅!”

柳杨颔首,淡淡道:“大师之言江某相信,当初到北坤罡斗宫下捕捉双头蛇,也是大师一人代表少林奉调于武林至尊,那时在下得睹大师风采,惊为神僧,只是不知以大师如此般超群卓绝人物,何以甘心为人鹰犬,供人驱使。现在听大师言及隐衷,在下不敢苟同,以在下愚见,遇到文王讲礼义,遇到桀纣之流,何必与他恪守武林规矩,贵派比武试技输给武林至尊,便应宁为碎玉,不为全瓦。听这武林至尊呼来唤去,实是丢尽了少林的清誉!”

法圆大师头垂得更低,光光的头顶上汗珠闪闪,显是内心震动极大,稽首肃声道:“江施主教训得极是,老衲的师兄们亦是同施主一般观点,只有老衲一人为保古刹瓦全,才每每奉调,所以每次都是老衲一人出来应付,回到寺内还要应付师兄们的脸色,实是苦不堪言!”

造化仙翁道:“我同情大师苦衷,这种里外受气的滋味不用尝也知不受用之极!”

从值符重地姗姗走来的天杀令主唐云天,趔趔趄趄来到陆云面前喘息着道:“师弟,还是你们的路走得正确,我为武林至尊出生入死,到头来他不但废了我的武功,将人皮面具戴在我头上,要我做他的替罪羊,而且他心狠手辣到连你们三兄妹也要一起炸死的程度!虎毒不食子,他不如虎狼!”

陆云见唐云天痛哭流涕,心头颇不是滋味儿,遂道:“唐师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便回到川中唐家安养天年,任凭江湖风浪多狂,你都不要出来趟浑水的好!”

柳杨眸射成芒,自唐云天身上扫过,目光落在那群所剩几的青衣剑士身上,字冷如冰道:“我已经答应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还不保着这位失去武功的天杀令主速离碧云谷,难道想等我改变主意一掌杀了你们么?”

青衣剑士们怔了怔,迅速作鸟兽散状,一人背起唐云天,亦是如飞离去,转瞬间走得不见一个人影,法圆大师稽首道:“阿弥陀佛,碧云谷内这场血雨且风总算刮过,但江施主恐是劫难未已,那血衣门主上官婵莲,已率迷失本性的七大绝顶高手赶赴崇明岛去挖令弟逍遥大侠的遗骸,竟欲抱尸成亲,罪过之极!”

江柳杨闻言目眦欲裂,怒发如戟冲天竖立,杀气四溢道,“她敢!”柳无悔骇然道:“未料到上官大姊并不是说说而已,她当真要这般行事!”老童子赤须戟张,怒道:“这丫头丧心病狂。这还了得,竟做出这等事来!啸云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竟把他女儿宠成这个样子,看我不将他们父女一起打屁股才怪!不妥,打屁股的刑罚太轻,不足以显示我这做长辈的严训,罚他们长跪三天,自省己过!”

陆家双姝听说有人要将她们深爱着的逍遥浪子从棺材里挖出来成亲,既恨又妒,双双急得不住脚,莞尔跺足急道:“你们在这里干瞪眼有什么用,还不快去阻止那疯女人的疯行为!”嫣然亦道:“你们再废话连篇下去,那边已是抱着小浪子的死尸成亲啦!”二女言毕率先暴射而起,翩若一对比翼飞天的惊鸿,身姿曼妙之极,凌云破雾而去。

江柳杨拔身而起,左手拉着柳无梅,右手牵着玉蟾,流光掣电般掠到陆氏双妹之前,身形晃了晃便杳。老童子叹道:“他们三个活似飞鸟,这一不顾我们先跑掉,我们如何能追得上!”造化仙翁道:“追不上也得追,光在这里望之兴叹,连望其背项都不能户几人随后起步,飞射向碧云谷外。

崇明岛上,原天水帮总舵,那高搭起的寿堂中,被守墓的小圣手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日,小圣手扫完墓,来到海边,撒网捕来几条海鱼,正准备回去给同他一起守墓的白头居士、白龙、黄蛟三位生火做饭。突然抬头,他见到便在他身畔,站着位满头白发却又面似桃花的红衣少妇,愕然瞪目结舌,倒退两步,扔了手中的鱼,那些鱼欢蹦乱跳着满身黄沙入海,曳起几条水纹便不见了!小圣手转身想跑,一转身之际,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土灰色道袍,荆钗插顶,肿眼泡内满是黄兮兮的眼屎!但这人却功力极高,练了三年五载站桩功的小圣手却因撞到了他身上,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道人纹丝未动,表情木讷的俨似根本什么也未发生。

小圣手坐在沙滩上,从那道人的胯下,见到道人身后还有六双脚,忖思:“前有七煞神拦路,后有白发妖女堵截,这八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来到崇明岛濒海处是何意图?千万不要是来打逍遥浪子棺材墓室的主意,若是出个一差二错,江柳杨前来兴师问罪,岂不要抽了我们的筋扒了我们的皮!”想什么事便会有什么事,这八人正是上官婵莲一行,上官婵莲来到此处,岂只是觊觎墓中珍宝,抢坟取尸行婚礼要比这挖坟取宝可怕得多了!

上官婵莲阴侧侧笑道:“你还不站起来,坐在地上干什么,谁也不想杀你。你看,这是黄金五干两的金票,我要你用这些黄金,在两个时辰内将这座原是寿堂现在是墓室的地方变成举行婚礼的礼堂,你能办到么?”

小圣手自沙滩上爬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张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金票却是真的。忖思:“这里究竟是什么风水宝地,未经过几日,先后由寿堂变成祠堂、礼堂.简直比二八月的巧云犹要变幻莫测,世事白云苍狗……”正自愕然出神,上官婵莲已是阴沉下脸来说道:“难道这一千两黄金的钱数不够么。”小圣手忙接过金票,连声道:“够,够!小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金票,这个数目,足令小的再吓坐在地上!”

上官婵莲愠面微霁,道:“你赶快去筹办,只要你能在两个时辰内将这里装饰成象个样儿的礼堂,我能稍稍满意,剩下所有的金子都是你的!小圣手甚是为难道:”只两个时辰,时间未免忒仓促了点……”话未讲完,已是挨了上官婵莲重重的一记耳光子。上官婵莲道:“笨蛋,不晓得有钱能使鬼堆磨么!”

小圣手估计着自已能赚多少金子,挨了打仍是笑脸相迎,诺诺而去。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白头居士方练完一套武功,蓦闻离他练功处不远的地方动静不对,刚要招呼身侧的白龙及黄蛟一声,身后已是有人冷冷笑道:“凭你们三块废料也配替我那墓中浪子守墓!哼哼,不自量力之极,但你们守墓无罪,便罚你们在这里站上几天的岗,然后再驱你们出岛!阴地奴,你用坤煞指封住他们三个的穴道。”

白头居士见到上官婵莲,惊诧得呼出声:“血衣门主竟是你上官……”余音未吐,已被乾坤双奴中的坤煞指阴地奴凌虚出指封住穴道,那“上官”后面之语,谁也不晓得究竟是“姑娘”还是“婵莲”二字。上官婵莲朝被封住穴道的三人点了点头,诡谲至极地一笑后,率七大绝顶高手径奔埋葬逍遥浪子的祠堂。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古老的俗语半点也不假,短短的两个时辰,小圣手居然将原来死气沉沉的祠堂装饰得焕然一新,充满喜庆的气氛。临时高薪雇来的鼓乐手倒也卖力,虽然曲调极不协调,亦是吹吹打打,鼓乐喧天。上官婵莲一身霞冠凤装,打扮得十足的新娘子模样。

小圣手盯着插在沙滩上的一根竹箸的影子,煞有介事地量来测去,道:“吉时已到,恭请新郎!”心中狐疑不已:“鬼才是新郎呢,这血衣门主上官婵莲故弄的什么玄虚,说要与她的新郎成亲,到这个时候还不见那新郎的影子,难不成她要与被葬在珍珠棺中的逍遥浪子成亲?见鬼之极!管她呢,反正我这次纯得黄金四千两,够我做四十辈子水贼挣的了!”居然真被他猜中,上官婵莲一挥手,乾坤双奴立即去动手挖逍遥浪子的坟墓。吓得小圣手不知所措,既不敢得罪上官婵莲,更知得罪不起虎贲公子江柳杨,若是江柳杨得知其弟坟墓被挖,那么他这个负啧守墓的人难辞其咎,定要被处死,给个四万万两黄金又有何用。

乾坤双奴分站在逍遥浪子墓穴两边,微运内力,四只瘦骨嶙峋的手掌凌虚轻提,那坟墓居然随他们手掌冉冉上升,眼看便欲破土而出。蓦然,空中好似刮起一团强劲的风,奄忽间场中多出三个人,没人能瞧得清这三人的来势,但这三人已是站到了乾坤双奴的身侧。其中一人大吼一声,平地沉雷般同,把小圣手震得鼻孔流血坐在了地上。那人正是江柳杨。柳杨左掌吸住乾元掌朱天奴的双掌,右掌吸住坤煞指阴地奴的双掌,六掌胶在一起后,柳杨边将北冥神功施展到极限,边高声断喝道:“上官婵莲,你敢对我弟弟挖坟掘墓,以行荒唐绝伦怪诞之极的合卺婚礼,岂有此理之极,你已犯下了万恶不赦之罪,江某饶你不得!”

小圣手趴在地上叩头如金鸡夺栗,连声道:“江爷爷,小的护墓不利,罪该万死之极……”柳杨闻言问道:“白头居士呢?”玉蟾亦问道:“我干儿子黄蛟他们呢?”

人影晃动,衣袂飘风声飒飒。白头居士、白龙、黄蛟现身后紧跟进来的是钱婆婆与杨倩文,还有位面容清癯的古稀老者,两手心扣着两只翩翩飞舞的彩蝶足不履尘地飞来。此老正是出身蛊毒教,而又份清自清的蝶飞尊者。他手中扣着的两只彩蝶虽能飞能舞,并能使他借力施展轻功飘飘飞行,但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他的独门暗器蝶形蛊毒镖,此老纯是赖此成名的,故绰号蝶飞尊者。

蝶飞尊者现身,使江柳杨与上官婵莲皆大吃一惊,二人均知此老正四处采集草药为身中随欲丹的人炼制解药,此时此地他现身,便说明那解药必是已经炼制完毕。柳杨惊后大喜,双掌吸着两大绝顶高手,抽身不得,急道:“蟾儿、无悔,你们快护住蝶飞尊者,莫让别人伤到他老人家!解除这些人的迷毒,全依赖他老人家了。”

上官婵莲挥手恶狠狠地道:“快杀死那手扣蝴蝶之人!”被迷失本性的孔皆入、玄阴圣母等人一齐扑来,蝶飞尊者虽亦是当世一流高手,但在几大绝顶高手的围攻下,岂有还手之力,只得两手一扬,那扣在手中的两枚蝶形蛊毒镖翩翩飞出,径袭孔皆入与玄阴圣母。上官兰芝与上官婵娟及孔翩翩三姊妹较那二老犹为厉害,蛊毒镖虽阻了阻那二老,但这三姊妹却已六只纤纤玉手推出六道凌厉之极的罡风,卷袭向蝶飞尊者。

柳无悔与玉蟾虽飞身过来,但以她们的身手根本来不及援手。柳杨当机立断,反运内力震飞乾坤双奴,身如闪电般掠出,凌空自那六道掌罡中抓起蝶飞尊者,落到贴着大红喜字的拜桌上,急道:“老人家,请将那解药交给在下!”蝶飞尊者自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玉瓶,道:“共有八粒,全在这里面!”柳杨接过玉瓶时,小浪子的三位夫人已是又扑了上来。柳杨功力虽震古烁今,却也不比她们高出多少,真正斗起来,决不是她们三人联手的对手,更何况真能与弟媳大打出手,于诸多顾忌之下,柳杨拔身而起,破礼堂顶棚而出,将蝶飞尊者放在屋顶上,急道:“老人家,你快自行避一避!”

琉璃瓦冲天四飞,自屋中又破顶而出三人,正是兰芝等三姊妹。兰芝与婵娟已分别将碧英玉剑及明珠金蛇鞭掣在手中。柳杨见了,心底生出惧意,忖道:“乖乖,这可不是好玩的,他们亮出兵器,世上没几个人能讨得活命!”便这时,但觉一股无法抑制的燥热袭遍全身,才知此刻已是午时,自己那难于启齿的毒又发作了!柳杨更是惶急无计,若是不恰赶上午时,或许能与兰芝等三女周旋一阵子,而目下却只有束手待毙。

上官兰芝扬剑便刺,一缕碧绿色无俦剑气快逾电光袭至,柳杨扬手拟以发内力去档,但兰艺的剑气忒快,他的内力尚未发出,那剑气己是射到,啪的一声,袭破他手中的白玉瓶.八颗解毒丹丸落到瓦面上,便向下滚去!柳杨的毒己经发作,饶是他铁打好汉,亦是瘫倒在瓦面上,顺手一搂,压住了八颗向下滚的解毒丹,但觉身上似是一条金色的毒蛇掠过,劲风恼耳,晓得是上官婵娟的明珠金蛇鞭,暗道侥幸之极,若非自己适时瘫倒,决难逃过这近乎无影无形的一拼。定要被横扫成两截!

下面传来上官婵莲的声音:“对那虎贲公子江柳杨,定要杀无赦!”柳杨闻声心冷透亮,忖思自己彻底地完了!黯然失魂,将生死置之度外之际,蓦然灵光在脑海中一闪,知道这三个失魂的女人定要先应诺一声,而后才会杀过来,忙运足残余内力,忍着体内的剧毒与欲火的双层煎熬,抓到手中三颗解毒丹。果然三女齐开口应声:“是!”柳杨已于这不及交睫的瞬间,运用陆云传他的指捻飞针之法,将三颗解毒丹分别捻弹入三女口中!

三女应声之后,凶神恶煞般杀来!柳杨闭上眼睛忖思:“她们的毒一会儿便解,我却得在她们迷毒未解之前死掉,天下若有触唇便见效的解药便好了!我一人虽死,却解脱了她们三人,死亦何憾,待会儿她们明白过来,见杀了我,定会抱憾终生,看来我死去却落得心安理得轻轻松松,她们活着都要背负着个大包袱,还是我死了的便宜……”想到这里不觉闭着眼睛展颜一笑,端的胸心磊落、洒脱豪迈之极,放眼尘寰,孰能如此这般对生死淡泊至此!柳杨在刹那间顿悟到生存百世与生存瞬息无异,归根是死,生命久长,反而要遭受诸物质财富的煎熬,与其大遭尘世之罪,莫如长眠幸福!三女本拟齐施辣手,但见柳杨闭目展颜一笑,笑得三女莫名其妙,均是怔了怔,便在她们一怔之后,那解毒丹的药力已是发作,三女陷人一片茫然之中,齐忖自己方才是要杀谁,因何要无端杀人,越是寻思,越觉得不对路,渐渐地记忆起西入天竺的前前后后,均惊出通体香汗!

礼堂内,乾坤双奴被柳杨吸去部分内力后,已是半糊涂半清醒状态。上官婵莲再对他们发出命令,二老茫然不遵,只顾抱着脑袋在高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袋好痛!”只有孔皆入与玄阴圣母仍听命于上官婵莲。钱婆婆边与师姊玄阴圣母周旋,边劝上官婵莲道:“婵莲姑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这报复行为不为己甚,能适可而止便适可而止吧,本来都是至亲,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上官婵莲凄凉之极地大笑道:“哈……哈……其实我愿意这样么,全都是江柳杨那该死的、没良心的将我逼成这样的!”

玉蟾虽有佛光掌绝学,但她一来要保护已瘫成一团的柳无悔,二来不敢对师父孔皆入尽力施为,亏得在白头居士与蝶飞尊者的相助下,才免毙在孔皆入掌下。

正自斗得一团糟之际,两条人形射入礼堂,将两条白绫舞得似瑞雪翻飞,裹住上官婵莲,正是随后赶来的陆家姊妹。杨倩文抱住浑身抖成一团的柳无悔,问道:“师姊,你怎么了?”话声刚落,红尘童子盖天宇自顶棚窟窿中提着同样是浑身抖作一团的江柳杨过来,道:“他们是害了相思病,只是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害这种病。”话完将柳杨往柳无悔身旁一放,闪身去战孔皆入,同时对玉蟾道:“把你师父交给我,我把那对儿冤家交给你,咱们各可其职,你快安排我们度过这讨厌的午时,我则设法救醒脑袋里被灌满迷魂魂汤的孔老偷儿!”

造化仙翁与陆云、袁星先后现身,造化仙翁笑道:“这里打得好不热闹,我们三个来晚一步,与谁捉对儿去厮杀?”那边的乾坤双奴竟是中毒甚笃,方才仅被柳杨吸去少许内力,随内力而逝的毒质毕竟是少得可怜,这时又迷迷糊糊冲过来,与造化仙翁、陆云、袁星战在一处。

且说玉蟾,手提江柳杨与柳无悔奔回礼堂,来到海边,放下二人后,背对二人掣出龙凤洞箫剑,替二人护法。离此不远的礼堂内乒乒乓乓,掌啸如雷,剑气如虹,斗得激烈热闹之极,相映着沙滩上的旖旎风光,端的别开生面。更有趣之极的是兰芝、婵娟、翩翩三姊妹恢复本性后,一经明白事情始末,三女谁也不帮,齐来到逍遥浪子坟前,泪如涌泉,成品字分开跪在坟墓三侧。不管是谁在混战中只要接近坟墓丈内,便被三女头也不回,回手一掌击飞。如此一来,大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恐打扰了坟中人的清静,被坟中人的妻子们毙在掌下。

正午骄阳,洒在金黄的沙滩上,春风沐雨中的江柳杨与柳无悔,一是襄王入巫山,一是神女施云雨,颠鸾倒凤急煞旁边的玉蟾。

“这里当真热闹之极,那边大打出手,这边大参欢喜禅功,天竺女皇陛下,你不寂寞么?”海中浪花翻处,一人探出头来,边向岸上走来边说道。玉蟾闻声惊回首,见到自水中走出的那人正是武林至尊!惊道:“你的任督二脉未断,武功仍然还在?”武林至尊目光扫过江柳杨与柳无悔,又淫邪那地盯住玉蟾,不怀好意地笑道:“玉蟾公主定是春心如潮,奈何无人与你同参这欢喜禅功,老夫人虽老,但心未老宝刀亦未老,女皇陛下便屈就一下,同在下伴你同参欢喜禅功如何?”

玉蟾仗剑跃到柳杨、无悔与武林至尊之间,娇叱一声便出剑径刺武林至尊,那柄龙凤洞箫剑发出刺耳噪音,端的凌人之极。武林至尊根本未将玉蟾放在眼中。探爪淫邪地抓向玉蟾的前胸!玉蟾剑势如故,怒叱道:“好个老淫贼你敢!”龙风洞箫剑的剑端射出一股股血虹,刺向武林至尊目间,如虹剑气凌厉之至,大出武林至尊意料之外,他一疏神轻敌之际,堪堪已欲被射毙,登时尽敛荡心,快逾鬼影般一旋一转,侧头避过剑气,但左眉却被剑气尽数射去,只剩光秃秃的一道眉岗!玉蟾一招得势,剑展幻音剑术,龙凤洞箫剑奏出美妙悦耳却又杀气凛人的靡靡幻音,莫道在剑气纵横中与之交战,便是听了那梦耶幻耶的萧音,便欲使人手舞足蹈。

武林至尊晓得这萧音的厉害,一面运功抵抗,一面发出螺旋波光掌,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妙到毫巅.幻萧之音对武林至尊来说,只消分功相抗便可,但另外一种声音,却比幻音对他干拢的威力犹大,那便是柳杨与无悔的喘息声,他春心一经被撩拨起来,欲火中烧,狂发难以收拾,更兼面对的是貌可倾城倾国的玉蟾。如何能让他按耐下去。玉蟾右手发剑,左手频发佛光掌力,一时半刻倒不至于遭擒受辱。但二人的武功相差何止一筹,强弱悬殊之下,渐处下风,若不是武林至尊志在活捉她,早已生死立判。

玉蟾芳心片碎,眼看不出百招儿,定会被擒受辱,拼命展开剑术掌法,能挨得一时姑且算作一时。沙滩上,狂飙骤卷中,飞沙漫天,蔽日遍云。血虹如黄云中的夭矫神龙,盘旋缠绕破空猎猎。玉蟾渐来渐是不支,香汗淋漓。倏地,武林至尊平平一指点来,玉蟾侧身避过,还了三剑二掌,未料那一指之力却是大异导常,绕到怡恰相反的角度,点中玉蟾的背后穴道!

狂飙立止,剑虹顿敛,玉蟾木塑泥塑般呆立不能稍动,那柄龙凤洞箫剑也“锵”的一声落地。武林至尊耳听着柳杨与无悔的云雨声,欲火难禁,迫不急待地将玉蟾掀翻在沙滩上,淫笑着去解玉蟾的衣带。

碧蓝的海天间,一点黑影似月色的闪电般掠来,高亢的鹰鸣响彻海天间,那黑影正是那头特异的白羽素首玄鹰。随着神鹰落在沙滩上,有人悲怆怆道:“你这老不正经的老东西,还不快罢手!”

武林至尊惊得暴跳起来,羞愧得无地自容,垂头向着沙滩。不敢看来人,也不用看来人,听声音他已知是谁,嗫嚅着道:“翠萍,恭喜你的凌空虚踏轻功玄术已是大成,竟与神鹰同步赶到……”

来人满头银发,气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道:“是要恭喜你的,我若晚来一步,你不就做新郎了么,你可不要怪我立即将你的真相公布于众。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绣花婆婆严翠萍不讲情面!”这婆婆一身道姑装束,左手执云帚,右手挽着条长长的白绫,白绫之端,千针熠熠闪光,正是那名满江湖的绣花婆婆严翠萍。

武林至尊甚是惧怕绣花婆婆,讷讷道:“翠萍,你便口下留情,给我留下退身之地好么?”绣花婆婆面色复杂之极,咬了半晌嘴唇,毅然地道:“不好!再姑息你这条恶狼,你会伤得人更多,黄山碧云谷,你不但废了云天的武功,还要将我的儿女也炸死在里面,如此毒逾蛇蝎之恶魔,我怎能放心再让你活下去,不揭穿你的本来面目,让世人群起而攻之,我的孽便越造越大了!”武林至尊闻言狞笑道:“翠萍,这是你逼我向你下毒手的,也别怪我不念昔日之情!”说完捧心咳了两声,嘴角咳殷殷血渍,显然在碧云谷中心脉所受的重创不轻。

绣花婆婆深然道:“你想杀我灭口。哼!若是你心脉未受重创,倒也办得到,现在却未必见得能杀了我!”将拂尘一扬,根根尘丝竖直若针,右手中的数丈长白绫陡然伸直,呼猎一声,刺得空气裂帛般作响。

武林至尊止住咳声,狂傲地撇嘴冷哂道:“你那点微末伎俩,米粒之珠光,也敢同我动手!”声落双眸中泛出凶霸霸的杀气,左手一记螺旋波光掌力,分明是袭向绣花婆婆的白绫,掌力却中途改袭向绣花婆婆的拂尘,右手同时一记光闪如电,声若沉雷般的佛光掌力。一出手便是将两种旷古绝学同时施出,他已经决定非杀死这位绣花婆婆不可了。

绣花婆婆左手拂尘甫欲发招,蓦然一股巨力袭至,震落了她的拂尘!绣花婆婆又岂是好相与的无能之辈,翻腕将另种特殊兵器白绫抖出,刹那间白虹矫矫,千针如絮,正是她赖以成名多年的千针飞絮神功!

掌力纵横,金光呼啸,白虹如龙,飞针飒飒。两人一经交手,便再也分辨不出谁是谁来,人影如翻飞的云朵绞成一团,黄沙又立即满空飞扬。地上躺着的三人,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饱尝这飞沙如雨的袭体之苦。

绣花婆婆大斗武林至尊,越斗越是惊险。因为对于她的千针飞絮,武林至尊知之笃稔,而她对于武林至尊的这两套绝学,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原本功力便不及武林至尊颇多,如此一来,更是相形见绌,岌岌可危。但她咬牙拒敌,硬是不肯退步,更是不让武林至尊接近地上躺着的三个年轻人,知晓武林至尊既要杀自己灭口,也一定要杀这三个已听出些许端倪的人灭口。

险象环生中,绣花婆婆左肩中了一记武林至尊的螺旋波光掌力,被削下一大片的血肉,竟露出森森白骨!绣花婆婆拼命将右手中白绫掷出,那条白绫鸣颤着曲折成一面扇子相仿,横扫武林至尊。武林至尊一记佛光掌力,震落白绫后,阴鸷至极狞奖道:“严翠萍,你孤注一掷之后,还有什么手段!”那记佛光掌力的余势将绣花婆婆卷起抛出数丈,正落在江柳杨与柳无悔身边。武林至尊趋步向前推出一掌,掌力之强足以将三人一起毙在沙滩上。存心要赶尽杀绝!绣花婆婆万念俱灰,闭目待毙,知道没有谁能救得了他们!

千钧一发,生死存亡之际,蓦然江柳杨回手一掌,如日赤炎炎的佛光掌力,浩大无匹,较武林至尊袭来的掌力凌厉许多,砰然大震声中,黄沙漫卷,武林至尊宛若断线风筝被震飞出十余丈远,口中连喷鲜血,坠入碧浪起伏的大海中。

柳杨羞怯怯朝绣花婆婆道:“老人家,恕小子如此唐突,实是有污您的耳目。但我们有疾在身,不得已而为之,尚有许多难言之隐,小子我无暇在此时此刻对您老人家一道来。除恶务尽,请您老人家赶快入海诛杀那武林至尊,否则,庆父不死,鲁难安矣!”

绣花婆婆道:“江公子不必难以为情,其实男女间的事,婆婆我是过来人,看透了还不是无聊之极的那回事,缱绻缠绵,无不是过眼烟云,易聚易散。所以婆婆眼中的你们,并无秽想,一切皆是孽缘耳!至于武林至尊那厮,他的心脉原本已受极重的损伤,活不了多久,再吃江公子方才那开山裂碑的一掌,断无生机,便让他葬身海中鱼腹吧!”说罢拍开玉蟾的穴道,径向打斗得正自热闹之极的礼堂奔去。

陆家姊妹取战上官婵莲,渐处上风.两条白绫如白云漫卷,熠熠金针如落英飞絮,煞是曼妙之极!上官婵莲因服食过逍遥浪子的血液,体内石龙血浆生生不息,故而功力与日俱增,她虽未下苦功习武,业已跻身一流高手境界,展开家传绝学,以浩然罡气施出惊魂九式,虽被陆氏双姝迫得束手束脚,但亦可抵挡至千招以外,方能分出胜败。

绣花婆婆赶到后,环顾斗场,见儿女们均无危险,这才吁出一口气来,才记起为自己包扎左肩上的伤口。陆嫣然见到母亲突然规身,惊呼道:“娘亲,你是怎么受的伤?”她这么一喊,陆莞尔与那边的陆云都转过头来,关切之极。如此一来,便给予上官婵莲个难得的脱身机会。上官婵莲乘二女分神之际,振衣从破了的琉璃天棚飞了出去,陆嫣然振玉腕白绫如刀,飒飒生风,自上官婵莲足下掠过,虽未伤到上官婵莲,却也将上官婵莲的右脚穿的鹿皮鞋底削下!

上官婵莲惊出一身冷开,飞出礼堂,在屋面上盘旋几周,见到琉璃瓦上打碎了的白玉瓶及那五枚解毒丹,恶狠狠阴笑连声,俯冲抬起那五枚解毒丹,飞向大海,打算将之投人海水中,让玄阴圣母、孔皆入等中毒之人永远解不了所中迷毒。她由于受的精神打击过甚,神智忽狂忽醒。这时她异常的清醒,暗暗咬牙切齿,忖思:“你们生结并蒂,便连死人也不许我挖出来成亲么!极端不平。苍天啊!生我上官婵莲,又为何连我活下去的出路都不给?把好事都惠顾到他们头上,我便连点边儿都沾不上,只是因为当初我偷下剑魔宫,行为不检点么?一失足成万古恨,再回首已是噬脐莫及!”正自忖思之际,飞临江柳杨等人的上空,见到她最不愿见到的景象,张口嘤咛一声喷出一口血来,神智又已发狂到极点,仗剑冲下,乱斩乱刺,喊道:“不知羞的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行狗且之事,看我不将你们碎尸万段!来人呐,快来捉奸,这里可是奸成双!”

玉蟾惟有仗剑相迎,二女丁丁当当打到一处,玉蟾边运剑相拒边道:“亏你还有脸喊捉奸,他们如今的这副狼狈难堪入目模样,不全是仰仗你的恩踢么?”上官婵莲剑如瑞彩千条,在艳阳下当真惊人魂魄!边迭出杀招,边道:“怎么是我做的媒妁呢?”玉蟾舞动龙凤洞箫剑,疾演幻音剑术,招架着上官婵莲疯狂的攻势,忿然恚声道:“你若不因爱成仇,欲以子午不两见毒死我们,何至于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

上官婵莲如受重锤击顶,凛然一愕道:“什么!他们是因我给下了‘多情于午不两见’剧毒撮合到……”陡然停剑不发,回剑抹向自已的咽喉!

玉蟾怎能让她在疯态中自戕,龙凤洞箫剑射出一道血虹般的剑气,击落上官婵莲手中之剑,道:“你为什么要轻生,天下哪个男儿不丈夫?,上官婵莲双手掩面咽声道:“天下男儿多若恒河沙数,但他们毕竟不是逍遥浪子或江柳杨,小浪子的尸体都要比他们那些行尸走肉强得多!”玉蟾道:“那是你一叶障目,未识泰山,天下不乏有作为的少年男儿,你没有发现他们的长处而已!”

上官婵莲忽然嘻嘻笑道:“是么,我这便去发现发现认识认识他们,他们在哪里?你能指给我么?活着的都很好找,象小浪子一样英雄了得的‘尸英雄’,可要难找得多了,你要指给我,莫让我挨个坟头去挖。”

玉蟾愕然,道:“你只去找活的,莫去找死的,死的不会答应做你的丈夫的!”上官婵莲痴痴笑道:“那我便信了你的话,从此后专找活的不找死的,便是我死了以后,也要变成女鬼专到人间来找活人做丈夫!哈……哈……嘿……嘿……嘻……嘻……”疯笑百态,振衣而去,向东方无边无际的大海飞去,渐变成个红红的小点儿,终于那小点儿也消失在海天间!

玉蟾不觉间为上官婵莲落下两行珠泪。在她想来,上官婵莲疯癫之人,虽有飞衣,但飞入浩瀚大海,九死一生。不知什么时候,柳杨与无悔已静立在她身边,亦是远眺茫茫瀚海,眸蕴泪光。

柳无悔凄楚之极道:“想不到上官大姊竟会疯癫成这个样子,只有那海外仙岛,或许是她的最后归宿。世情之爱,当真是害人不浅,然而尘世的这张无边无形的情劫之网,又有谁能堪破,咱们大家又何尝不是这张网中的鱼儿!”

“无量天尊,柳姊姊言之成理,便连我们姊妹出家做了道姑,犹未跳出三界处,不在五行中,红尘情网无边,人非草木,孰能脱逃。”言者正是追踪上官婵莲而来的陆嫣然。陆嫣然身后,紧随着陆莞尔及她们的母亲绣花婆婆。这母女三人,皆是一身道装,看了叫人但觉新奇中难免生出些许伤感。

江柳杨抱拳躬身,借以掩盖窘态道:“伯母,方才承蒙出手相助,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晓辈感铭五内。伯母,那边战况如何,在下三位弟媳可否清醒过来?”

绣花婆婆长叹一声道:“她们是都解脱了迷毒,可是清醒了以后,又都失魂落魄起来,现在各个木雕泥塑的菩萨一样,便连与我私交笃深的兰芝女侠,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一下,跪在那里不哭也不落泪,简直将我吓坏了,她们那个样子,大抵是禁受不住小浪子已死的打击,各个都真的变傻了!”

柳杨道:“家母等仍在迷失神智之中,咱们速去解救!”声落人如冲霄白鹤,竟是在一个起落间径射入礼堂中,长袖卷处,将激战中的玄阴圣母居然在一招之内封住穴道,回袖轻拂,又将孔皆入封住穴道!本来,这两位绝顶高手武功之高,各个已均可称霸江湖,柳杨要想封住他们的穴道,非百内所能办到的易事,但今天柳杨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他们二位与老童子及钱婆婆动手之际,以柳杨这等功力,岂有不一击奏效的!但举目尘寰,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能做得到的也只有江柳杨一人。

柳杨龙骧虎步,转身挥掌替造化仙翁接下了乾元掌朱天奴的一记威力无俦的乾元掌力,晃身又硬挨了坤煞指阴地奴的一记坤煞指力。在阴地奴的坤煞指下,世上可说没有什么样巨石钢铁能禁受得起,点石石碎,点铁铁断,不可思议之极的是,江柳杨居然竟以血肉之躯接下了她的这一指,这是她纵横江湖几十年来绝无仅有的事,但她现在已不晓得吃惊,因为她的本性业已迷失,竟以另一只手快逾电光又点在柳杨身上!柳杨逆来顺受,以北冥神功吸牢坤煞指阴地奴的双指后,双掌一圈一推接着一旋,将乾元掌朱天奴又吸在双掌上。

乾坤双奴如今又双双被柳杨吸在身上,内力急剧外泄,但因这二老神智失常,所以并没有骇然,都本能地催加内力,欲与柳扬拚个强存弱亡。柳杨吸着二人飞上礼堂顶棚,去寻那余下的五颗解毒丹,但又如何能寻得到,那五粒解毒丹早被上官婵莲拾去。

柳杨吸着乾坤双奴,朝下面的诸人道:“大家赶快寻找那五颗解毒丹,能寻到四枚,咱们这里的四人才能有救,不然虽可救得了他们,恐怕要大费一番手脚!”

蓦在这时,跪在小浪子坟头的上官兰芝忽然站起,沉声道:“不必寻那五颗解毒丹了,那五粒丹药皆已被我的姊姊带走了,要救这四人,惟有另想办法了。”绣花婆婆惊喜逾恒道:“兰芝女侠,你……你同我们大家讲话了!兰芝,你要节哀顺变,事已至此,你们姊妹三个,便是死去,也不能换回小浪子的性命!”兰芝螓首微颔道:“是的,前辈说得很对,我已觉了无生趣,生不如死,人生百岁,与蜉蝣一旦何异,便是那些妇孺皆知的大圣人,到头来朽骨粪土一堆,不也是个死身,人生贵适意,若无寄托,莫如长眠地下的好!所以我决定提前解脱,免受人间炼狱之苦。”

听得诸人都怔愕愕目瞪口呆,比方才看着上官兰芝傻愣的姿态犹令大家担心!绣花婆婆悚然一震,颤声道:“别……别!你的这种想法忒是愚昧……”上官婵娟与孔翩翩一起站起,婵娟居然能苦笑出来,幽幽道:“我很同意姊姊的这种想法,其实我已经为小浪子做出过这样的牺牲。爱是什么,真正懂得爱之后,才知爱是奉献,是以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自己所爱的人,若寻爱的真谛,这便是爱的真谛!”孔翩翩点头道:“我同意二位姊姊之言,我既能为小浪子还俗,此生便不能没有小浪子,小浪子已不在这个世上,我生不如死!”她们都是平静之极地说出,要比哭哭涕涕地说出更可怕得多,因为平静地说出,很可能便会平静地做出。

江柳杨虽吸住乾坤双奴,犹自能开口道:“胡说,简直是一派胡言。我虽不肖,但作为你们兄长,这教训你们自是责无旁贷!你们欲追随小浪子于地下,我很感动。但,你们都死去,谁人来替我的小弟守墓。你们要死,也得替小浪子守墓三年之后,再死去也不迟。”在他想来,三年的光阴,足以冲淡三女对逍遥浪子刻骨铭心的哀思,只要她们现在不真的死去,便不会死去的了,其实他看错了三女,便是守孝三年,她们死志已坚,定会齐在三年后殉情而死的。

兰芝裣衽一礼道:“兄长批评的极是,我们便谨领兄命,为小浪子守墓三年。现在请兄长设法解除母亲等人所中之毒,莫要再留意我等,我们在三年之内,是不会自寻绝路的!”钱婆婆嗫嚅着道:“师侄女,老身自知你不爱听老身的话,但老身也要说你两句.世上人若都似你们这样,夫妻中一方死去,另一方便殉情,恐怕这个世界上的人很快都要死光的!”兰芝道:“师叔,世人毕竟是世人,我们三姊妹是我们,岂可等同而论!”

绣花婆婆接口道:“兰芝女侠,我甚是了解你们,对死去的小浪子亦颇为了解,你们四位,可谓情中至圣!”陆莞尔微拉了下母亲,在母亲耳畔耳语起来。江柳杨已窥测到陆莞尔的心声,但觉她在蚁语传音的同时,思忖着既对小浪子深爱,便该效仿上官兰芝等三女,但他们之间没有夫妻名分,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定要劝得母亲将三人修行的道观迁到这里来,一生能为所爱的人守墓,已是慰莫大焉!绣花婆婆听完女儿蚁语传音之后,续道:“兰芝女侠,我们母女三人有个不情之请,欲在这附近建立道观,近朱者赤,女侠等襟怀殊异世俗人,贫道等便在侧沾点灵气如何?”

上官兰芝抱拳道:“客气,客气。这崇明岛上的一切,除我夫婿坟墓之外,皆不归我们所有,是以莫说你们在这里建道观,便是建皇宫我们都无权干涉。以邻居的身份,我们由衷欢迎你们来此。”心中同时思忖:“陆家妹妹们为我那冤家小浪子出家做的道姑,我再是自私,情人眼里再是揉不进沙子,也不能不许她们来分享替小浪子守墓。

天罡剑袁星思来想去,已觉自己寸步难离陆嫣然,咬着嘴唇,终于偷偷向陆云道:“咱们兄弟俩为尽与逍遥兄之间的情义,也在逍遥兄的长眠之处飞筑起‘剑亭’一座,既为逍遥兄守墓,又可精研武学。”陆云洞悉袁星心曲,点头默允,暗暗忖道:“男人中小浪子与江柳杨都害人不浅,十足的风流情种,女人中我的妹妹们也是害人非浅,袁星恁般豪侠气概,如今神魂颠倒,百炼精钢已成绕指柔,看他的样子便叫人难受,但愿我陆云这辈子不沾上‘情’这害人至深的鬼东西!不晓得他究竟喜欢的是眼然还是莞尔,若两个都喜欢,可是麻烦透顶!想到这里,竖起左手拇指与右手小指,使人莫测高深地问道:“你喜欢左边的还是右边的?”袁星脸一红,羞得无法启齿作答,低头以脚在地上画了个“句”字。陆云猜了半晌,才解其意,原来这“句”字左边加一竖念“向”字,袁星之意向左一直追之意,即指他所喜欢的是陆嫣然。

江柳杨对周围的一切无不尽收眼底,长叹一声,不再分神,运北冥神功吸取乾坤双奴内力及迷毒,约有三柱香光景,乾坤双奴已是彻底地恢复了神智,但他们内力已是全失,不及寻常人有用。此时的江柳杨,因体内又汇聚两大绝世高手内力,周身衣衫竟然已是无须运功鼓荡得气球一般,双眸精芒如电,瞅到谁脸上,谁都不寒而栗,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好似他的目光便是两柄能杀人的利剑。柳杨着看吸住朱天奴的掌心,又看看吸住阴地奴双指的部位,已是变得黑乎乎一片,知道是被自己以护体罡气自乾坤双奴的真元中过滤出来随欲丹之毒质,两手一团,将手心的团成一个丹丸后,又将身上的抠下团成个丹丸,双指齐弹,将那两颗毒丸弹入远方的浩渺烟海中。愤然道:“这东西害人不浅,让它去迷龙王爷的魂吧!”

玉蟾忽然道:“你自己不就是银龙主子么,你的魂可别让它迷住,我们可没有这般功力给你吸毒!”说完不觉莞尔,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美若编贝。

柳杨对玉蟾是千观不厌,这时瞅得更是忘情,身旁的呻吟声惊醒柳扬,朝玉蟾赧热一笑后,转身双掌又抵住乾坤双奴丹田要穴上,将已含迷毒甚微的内家真气反输入乾坤双奴体内。乾坤双奴真元失而复得,渐复往昔矍铄神采。柳杨又对母亲及孔皆入如法施为,在夕阳斜照时,将他们亦彻底地救复原貌。

玄阴圣母等人嗟叹喟然,皆觉荒唐恍然一梦,唏嘘惭愧不已。玄阴圣母听诸人将前后始末道来,早已是泫然泪下,整个人都在小浪子的墓前,左一声儿右一声儿,叫了两三声之后已是不省人事!

正在大家忙以施救之际,从内陆海方向,驶来十二艘描龙画凤的大船,船队泊岸后,一女率百余天竺文官武将,径自来到众人面前。那为首天竺少女疾步趋至玉蟾面前,屈膝跪倒,大礼参拜,道:“女皇陛下,小女子图克丹珠率天竺重臣前来恭请陛下回国临朝执政,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作孽乱政的穆罕朗斯亲主君临天下未满廿一日,便恶贯满盈,遭到天谴。毙于双头蛇毒发作之下。陛下,请看在天竺万民的份上,随臣等回国掌政!”来人正是天竺女杰图克丹珠,在图克丹珠身后,天竺文武重臣跪满一地,用夭竺语苦劝玉蟾女皇。

中土武林群豪愕然,玄阴圣母听儿子江柳杨将图克丹珠等人之语翻译过来后,亦劝道:“蟾儿,你贵为一国之君,还是社稷为贵,儿女之情为轻,你便……”未等她说完,玉蟾已经跪倒在她面前,珠泪潸然,咽不成声道:“允许我叫您老人家一声母亲!母亲,您老人家便忍心棒打鸳鸯东西两散么?儿媳宁愿不去做女皇,只求做您的儿媳!”

玄阴圣母连呼冤孽,伸双手来搀玉蟾,可是没等搀起玉蟾,柳无悔一拉柳杨掇骒双双跪倒在她面前,无悔跪得向前,抱住她的双膝,声泪俱下道:“师父,弟子求你成全他们,立刻为他们立即举行婚礼,婚后要么让他们齐赴天竺,要么让他们齐回咱们的北坤罡斗宫中,反正是不可以拆散他们!”

柳杨跪前挺直了腰,昂头忽道:“无悔,你还叫咱们母亲‘师父’则甚?还不快叫娘亲!”柳无悔叩下头去,终是鼓足勇气喊了声“娘亲”。这一声娘亲,直把玄阴圣母叫得目瞪舌定,不知其所以然,但已预感到这是又一桩冤孽。柳杨至此,已不容他羞口,急将事情始终道出,并叩头不已,求母亲做主,允他娶无悔与玉蟾为妻。柳无悔与玉蟾亦双双梨花带雨,随柳杨大叩其头!旁观的杨倩文,早已珠泪偷弹,恨不得也随三人一起跪下,终是没有鼓足勇气,遗憾终生,那曾向她许过愿的钱婆婆,这时不是没有想起她,终因与师姊玄阴圣母失睦日久,无法启齿相求,而失信于杨倩文。

图克丹珠自怀中取出一封秘札,递到玄阴圣母手中,忽用汉语道:“您老人家便恩准了吧!这是我国护国法师亲致给您的函札,您老请细观。”交出书函后,这才又跪到孔皆入面前,用并不谙熟的汉语道:“师父,您教过弟子许多武术,由于语言上的障碍,咱们师徒无法交谈,所以自你们离开天竺东归后,弟子便请了三个汉语老师,苦学汉语,现弟子所讲的这些话,便是我那三个汉语老师先讲出来,弟子后背熟了的!”孔皆入颇受感动,道:“我便破例收你做正式弟子。万没想到,我老偷当年欲收小浪子为徒不成,后来便不想再收弟子,到头来却跑到异国他乡收了你与玉蟾这么两个弟子。”

玄阴圣母阅毕超度大师函文,叹息声道:“佛法无边,这一切劫中之劫,早被天竺活佛超度道友算出。罢、罢、罢!我便答应为你们三个主持婚礼,而后,你们同赴天竺,去开拓你们自已的那片乐园去吧!鸟儿长大了,总要去飞的,老身业已想得开了!”

柳杨与二女齐叩头谢恩,玄阴圣母摆手道:“这几个头还是省省吧,待留一会儿拜父母高堂时你们再叩也不迟。”

上官婵莲苦心孤诣准备好的礼堂,成了江柳杨与柳无悔、玉蟾拜天地的喜堂,世事如云,奄忽苍狗,奄忽白龙,变幻莫测,好不令人感叹。有心插花,花却不活,无意插柳,柳能成荫!婚礼全属流于形式,在没有丝毫真正喜庆的气氛中熬过,这不仅因为小浪子之死,上官婵莲已疯癫,更因为身为新娘的柳无悔,死期扳指可计。依依惜别,泪洒黄沙,当晚柳杨等三人便随图克丹珠坐船逆流而上,拟以自长江西去,从水路至西域,再归天竺。沿岸上玄阴圣母等人送出好远好远,终是挥泪作别。

清冷的月光,洒在粼粼碧波上,十二艘大船披波斩浪,俨如条巨龙,后面留下长长的水线,逆水西去。

中间一艘船头上,伫立三人,正是江柳杨、玉蟾与柳无悔。玉蟾道:“无悔妹妹,你不是要游览那佛家圣山须弥山么,咱们便经过那座须弥山,让你尽兴一游。”柳杨喟然道:“蟾儿,你当我真的按师父信上所说,随你回天竺做亲王么?”玉蟾怔住。无悔惊问道:“柳杨,你不同蟾姊姊回天竺去哪里?”

柳杨苦笑,默不作答。玉蟾却代他答道:“他要去陪你!”吓得无侮连道:“不可以、不可以!我很快便会死去,他怎能到阴世间去陪我,还是在阳世间陪你的好!”玉蟾道:“傻妹子,你紧张什么,咱们回天竺之后,有雷音寺至宝菩提丹为你护命,你并不一定死去。”柳杨道:“知夫莫过妻。但蟾儿只猜对我的一半儿。我的决定是,若无悔能侥幸有救,我与她便在天竺助你三年,三年内你必须物色到一位可以传国的贤士,传与他帝位,然后咱们三个隐居须弥山中,过那慕煞神仙的日子,若你离不开皇帝宝座,我便与无悔到须弥山中去了,可别怨我无情,你是知道的,这个世上最让我讨厌的,便是幻境中的荣华宝贵。若是无悔无救,我便将她葬在须弥山高峰上,为她守墓三年。三年以后,你已将天竺社稷安顿稳定下来,禅让了帝位后便可来须弥山中寻我,咱俩聚首之后永不出世,啸居林泉,莫让世间的尔虞我诈肮脏伎俩污了我们的视听,若是你不来,我也不会到皇宫去寻你,咱们一属山林一属宫阙,让清风传情,明月寄思,天各一方,宛若比邻,也是世人永远也领略不到的情中至趣!”

玉蟾眸蕴泪光,道:“我不发誓说什么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此情不渝。我只知道离开你便活不长!”

多情自古光哀伤,万物有情绵绵泪,化作长江水茫茫。静望奔住入海的滔滔江水,剑亭侧,万顷碧水畔,天罡剑袁星抚剑兴叹,满脑子里尽是陆嫣然的影子。眼光望到浪峰上,幻觉中陆嫣然凌波起舞,朝他回眸嫣然脉脉而然,擦擦眼睛,却见陆嫣然又站到了沙滩上,正自脱下道袍,换上女儿家盛装。

袁星自知这是因痴迷过度,才整日耽于幻境,恨自己不能克制自己,陡然拔出七星宝剑,剑若长虹,一路剑法展开,剑光烁烁,剑风飒飒,开始舞得倒还有天罡剑盛名之下的气魄,愈舞愈糟,后来己是剑出毫无章法,哪里还有他昔日的雄风。到得最后,袁星陡然收剑,运足内家真气,气恼之极地将伴随自己闯荡江湖历经无数风浪的至亲伙伴七星宝剑拗断!剑侠剑断,尤其是断在自己手中,这种滋味儿委实震慑人的心弦!

自新筑起的剑亭内,奔出陆云,边奔边喊:“袁星,亏你还是男子汉,你怎么可以这样?哼,嫣然这小丫头,害得我朋友好苦,回首我定要找你算帐!”奔到袁星身前站住,沉声道:“你是一代堂堂剑客,怎么可以毁在自己的痴情之中呢?”

袁星道:“真正的男子汉在真正的爱上一个人后,便是这个样子的!”说完再也不理会陆云,只顾以断剑击节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一首古词《诗经?秦风?蒹葭》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得石人落泪,饶是陆云铁石心肠,亦不禁不去拉他,反而拍手合节而歌。两人歌声重叠,愈来愈响亮,使人闻后为那痴情男儿伤怀。

为小浪子守墓的兰芝、婵娟、翩翩三姊妹齐探头向这水边望来。兰芝幽叹一声道:“唉!袁星也是情中一圣,不知这个多情的胚子,能否如愿?”婵娟道:“愿地下的逍遥夫君保佑他如愿以偿!”翩翩道:“一定能保佑他的!咱们的小浪子生前与袁星陆云乃是生死之交,死后他也不忍看袁星受此折磨的。”

一座新起的小道观内,绣花婆婆严翠萍间两个女儿道:“袁星究竟爱上了你们中的哪一个?”二女互指对方,齐道:“是她!”绣花婆婆一怔,旋即笑道:“看我是越老越糊涂了,你们不是他袁星,怎么能问你们他爱的是谁,应该问你们谁爱他才对。”二女均摇头。嫣然道:“我是只爱小浪子一人,此生决不脱下这身道装。”莞尔接着道:“我的所有感情与爱,也都仅付给他,绝无分号!”绣花婆婆摇头叹息,道:“着来袁星这孩子的命真苦,自小是孤儿,茕茕独立,形影相吊闯荡江湖,无嫡亲骨肉之暖,本该得到贤妻的慰藉,却爱上你们这对害人的丫头中的一个,为娘真希望你们中的谁能脱下道装,穿上嫁装!”

剑亭之中,袁星被陆云按在了椅上。袁星已是眼中唱出了清泪,兀自不停地唱着那首《诗经?秦风?蒹葭》。陆云道:“你唱吧,别闷在心里,若是闷在心里,情这东西最是伤人,一旦相思成疾,药石罔效!”

袁星忽然歌止,道:“不唱了,拿画笔来,我今后要弃武习画!”陆云苦笑,只得依他之言,取来画笔,为他研墨,心中道:“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现在我且顺着他,但求他莫病倒,待以后嫣然能脱下道装时,他的心病不医自愈。七星古剑虽断.只要他振作起来,随随便便的一柄剑,管它是宝剑寻常剑,哪怕是竹剑木剑,到了他手中,都会顿生灵气,成为他这样一代剑侠手中的神兵利器!”心里想着将研好的墨端到袁星面前,未料到袁星执笔泼墨,所画的居然当真是脱去道装身着女儿红妆的陆嫣然。

陆云笑道:“你画吧,我为你买笔买墨去!”出了剑亭,先至那道观中,与母亲绣花婆婆密议良久,才到集市上,为袁星买回来许多纸墨。

自此,剑亭之中少了位闻鸡起舞的剑客,却多出位大泼笔墨的画匠。袁星所画的只是陆嫣然一人,或画伊人在水一方;或画伊人在水中央;或画伊人在水之湄;或画伊人在水中坻;或画伊人在水中沚。但凡所画,必是《蒹葭》中境界,边画边唱,画完的画纸与日俱增,由无成寸,由寸至尺。

一日陆云神秘兮兮地来到剑亭中作画成痴的袁星身前,俯耳道:“后日是舍妹嫣然的生日,你明日便抱着这些画去送她,作为生日礼物,她准会高兴收下!”话方说完,身后竟然响起陆嫣然冷冰冰的声音:“无量天尊,贫道已是出家人,无甚生日可言。二位兄长在逍遥浪子的墓室前,偷偷摸摸做了这些,不觉愧对朋友么?别枉费心机了,你们准备的那些生日礼物,贫道不收!”又喧了声道号,转身而去。

袁星闻言不亚若惊霄轰顶,当即傻怔住。陆云闻妹妹所言,亦觉听来似是一盆冷水迎头泼来,待陆嫣然走后,愤然不平道:“不公平、不公平!别人死了却还要有人为他枯黄卷终了殉情,咱们活着却半个女人也没有痛咱们的!”回头见袁星已是星眸蕴泪,挥笔振腕在一张张画上疾书,陆云见了不觉抚掌喜道:“有了,她不肯收,咱们不一定要她收下,明日我便替你将这些题了字句的画,撒满整个道观,甚至是整个崇明岛,不愁嫣然那丫头见了不动心!你今日便将每张面都面上字句!”翌晨,道内外漫天纷飞着陆嫣然的画像,上题四句: “袅袅逸仙姿, 娜娜西子魄。 日日行涩笔, 夜夜梦断魂。”

欲知后事,且看拙作《神蚕九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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