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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前篇·银河篇》


第一章 相识一笑西湖畔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 黑鲁曼王国 杭州近郊
  荒山寂寂,别无人烟,只有啾鸣的鸟语,间关地传送,山林里的微风,轻拂着树干,是
一幅极优美的“山野闲景图”。
  蓦地,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鸟兽纷纷惊走,山腹中的某处,发生了大爆炸,浓浓的黑
烟,不断地冒上天际。
  “臭小子,有种就不要跑。”
  “死老头,咱们後会无期,你可千万不想念我啊!哈哈哈哈……”
  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和另一个青年,彼此对骂。跟着,一道疾若奔马的身影,自山林
深处奔出,站定,喘气。
  看着已经渐渐停息的黑烟,他笑了出来,拍拍手掌,他合掌祝祷,“卑鄙无耻下流污龊
黑心兼淫贱的师父,您老人家好好安息吧!徒儿会尽快把您忘掉,重新开始新人生的。”
  大笑声中,他飞奔而去,离开荒山旷野,跑往山下的城镇。
  自四岁那年起,被死鬼老头掳上山以後,至今已是十五年,在这段时间里,过着与世隔
绝,地狱般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趁老鬼练功的时候布下机关,把他困住,才有
机会逃出来。
  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如所有脱出牢笼的人一样,自由的气味,实在太好了,脚下
加劲,踢起滚滚尘沙,往山下奔去,他要把这些时间的空白给补回来。
  黑鲁曼历五六五年 黑鲁曼王国 杭州西湖
  秋风送爽,杨柳轻摇,阵阵的荷叶清香,混合在风中,四处汤漾。杭州西湖,是黑鲁曼
帝国的水陆重镇,来往的商旅,都会在此地办货、浏览,使得杭州成了一等一的繁华大都。
  只是,与同为商业兴盛的自由都市相较,此地便多了几分文化气息。西湖盛景,名传天
下,自来便有无数骚人墨客,在此吟咏作对,相争风雅,“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
休”,便是此地之最佳写照。
  一个布衣青年,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四处溜达,神色好奇,到处张望,彷佛对眼前的
一切,都有着初见的新奇。洁白的儒士服,穿在他魁梧的身上,显的过於僵硬,很不协调。
来往的行人,对於这号人物,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一声暴喝,吓退了周围人群的异样眼光,青年肚里破口
大骂,“那只该死的笨猪,穿的这是什麽别扭衣服,本大爷全身都快被紧死了。”十五年的
山居生活,从未换过衣服,布料早已腐朽,现在穿的这件,是适才下山时,路上向行人抢夺
而来。
  抢来的衣服,不但不合身,兼之不明白衣服的穿法,腰带扣错,衣衽反穿,左手袖子破
裂,荒谬百出,一头篙草蓬似的乱发,活像个东瀛浪人,引来许多侧目。
  好在杭州城内,原本就有一批自命新卫的文人,常常衣服裤子反着穿,形式诡异,颇有
晋人遗风,人们见怪不怪,倒也没什麽奇异的地方。
  正自暗暗恼火,没有注意周遭,猛被人撞了满怀。
  “混帐东西……”
  “啊!对不起。”
  撞人的,是个小男孩,风吹会倒般的身体,瘦弱异常,身上的衣衫,七缝八补,连当抹
布都嫌破,浓浓的酸臭味,刺鼻的令人皱眉,头脸之上,满是乌麻麻的尘灰,看不清面目,
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看上去,是个典型的流浪者。
  匆匆道了歉,男孩正要离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回过头来,适才
的受害者,满脸怒容,本是洁白的绸衫上,多出了老大一块油渍。
  “臭小鬼,就这样就想开溜了吗?”
  “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如果道歉可以解决一切,那就不需要衙门了。”
  儒衣青年指着衣服上的乌斑,怒声道:“赔我的衣服来。”
  “我……我没有钱……”似乎被他的暴怒所震慑,男孩吓得退了两步。
  “没有钱,你骗谁啊!快拿出来。”
  “我真的……真的没有钱啊!”见到如此狰狞的面孔,男孩几乎要哭出来了。
  “弄脏了别人的衣服,半点悔悟也没有吗?快赔来。”
  “你……你是强盗啊!这样逼人要钱。”
  “哼!你不赔我,本大爷比强盗还要危险啦!”
  “你……你想做什麽?哇!快住手啊!”
  一把将男孩揪起,上下使劲晃动,只听到地上叮叮作响,几枚铜币在摇晃中掉落地面。
  把人放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被摇得头昏脑胀,站不住脚。他点了点铜币的数目,感
到满意。
  “一、二、参、四、五……咦!”
  他的眼光,停在一个小布包的上头,那东西看起来灰 的,颇为陈旧,却又被包裹的
密不透风,显然原本的持有人,对之非常慎重。而重点是,半刻钟前,这样东西还在自己的
怀里。
  再看到周围散落的,另外几个钱包,他终於明白,发生什麽事了。回头一看,男孩蹑手
蹑脚,正要逃跑。
  “臭小鬼。”怒喝一声,犹如平地惊雷,一个箭步抢上,捉小鸡似的,把人牢牢按住。
  “本大爷的东西,你也敢偷。”
  “哇!对不起。”
  “当小偷已经够可恶了,你居然还当了个不长眼楮的小偷。本大爷今天就要你知道,什
麽叫做坏人。”左臂将人提起,右臂高举,便要挥下。
  来往的行人,见到这一幕,纷纷视若不见,在大城市之中,这种事情,每日不知道重演
多少回,管也管不完,是以每个人早已见怪不怪无心理会,只要自己没事,管他死的是谁。
  看到老大的一个拳头,在眼前晃动,男孩“哇!”的一声,被吓得放声大哭。
  看到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起来,他反倒是一愣。在深山的日子里,每次练功,
被师父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从来没有示弱,总是“死老头、臭老头”的拼命回骂。想不
到,这里的人却如此不禁打。
  一念至此,兴味索然,再看看对方,也是衣衫褴褛,满身尘污,就像条没人要的癞皮小
狗,顿时,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算了,放你一马,以後眼楮睁亮点,别再犯了。”随手把人放下,把地上的铜币,塞
到男孩枯瘦的小手中,便要离去。
  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的,男孩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他的怀里,响起了一阵咕噜
咕噜的怪声,那是胃部长期与 饿抗战後,所发出的哀鸣。
  “肚子好饿啊……”
  他呆了一呆,想不到会遇上这等事,本想一走了之,却发现男孩紧紧揪住他的袖子,意
识虽然已经半昏迷了,但小手却出奇意料的有力,扯了几下,竟是扯不掉。
  “他妈的……他妈的……真他妈的……本大爷怎麽会这麽倒楣……”嘟囔了几声,将男孩背起
,朝街角的饭馆走去。
  “这小鬼是吃什麽长大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察觉背上几乎没什麽感觉,他不由得
有点奇怪。
  走没几步路,感觉到背後有了震动,背的人醒来了。
  “小鬼,你醒啦。”
  “啊……本大爷先生。”
  “什麽本大爷先生,胡说些什麽?”
  突然的怒喝,後面的人吓的身子瑟缩,不敢作声,好半晌,才怯生生地,低声道:“您
不是姓本,名大爷吗?”
  “我哩……本大爷的名字,艺术性与实用性兼顾,优雅气派,雄壮威武,沉鱼落雁,闭
月羞花,叫做兰斯,不过,像你这样的娘娘腔,当然是不可能理解了。”
  自吹自擂间,好像也没想到,“优雅气派”与“雄壮威武”那完全是两码子事,“闭月
羞花”、“沉鱼落雁”,那也不是用来形容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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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人放下,兰斯大剌剌的走进饭馆,也不看什麽菜单,就以墙上贴的价目表,随便点了
几道菜。
  负责招待的夥计,瞧见男孩满身肮脏,当下皱起眉头,但看到兰斯一脸凶恶样,倒也不
敢怠慢。
  再打量兰斯两眼,见他身上的绸衫,虽然样式古怪,但质料却是上等丝绸,应该不是个
吃白食的恶客,便放心地去张罗了。
  当然,这将是他错的最离谱的一个决定。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兰斯劈头就道:“小鬼,这次是本大爷心情好,算是你运气不错
啦!”
  “是……谢谢兰斯先生。”
  “什麽先生,要叫大爷。”
  “是……谢谢兰斯大爷。”
  “嗯……还不错,挺顺耳的。”兰斯点点头,道:“既然是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
子,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样子。”
  她听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把她当成男孩子,低头看看自己。破
烂的衣衫,发出阵阵酸臭,在那之下,是一副因为连续挨饿,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
  原本还算纤细的手腕,现在,就跟条乾柴没两样,细致的肌肤,被尘土所掩盖,看起来
乌漆嘛黑,难怪会被错认为男孩子。
  “喂!娘娘腔的小鬼,你该不会没有名字吧!”
  “我叫莉……不,我的名字叫小草。”彷佛在作某种宣誓般,她抬头说出名字。
  “小草,好没新意的名字啊!”兰斯大笑道:“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成不了大事的料。”
  大事,大事……小草的心底,无声轻叹,为什麽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只想要做大事,
也非逼自己做大事不可呢?
  “兰斯先生。”
  “什麽先生,一点礼数也不懂,要叫大爷。”说这种话的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逼
别人叫自己大爷的人,根本就没什麽资格,与人大谈礼数。
  “兰……兰斯大爷,听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嘿!这你就猜错了,本大爷从四岁起,就一直住在城东参里的地方。”
  看着兰斯自傲非凡的样子,小草反倒是一愣,城东,全是遮天的密林古洞,与苍郁的深
山,荒无人烟,怎会有人在那居住,再想想兰斯的古怪言行,恍若初到人间,不由得心中一
骇,暗想∶不会是遇上山精鬼怪了吧!
  “喂!你那是什麽眼光。”兰斯先是一呆,继而恼然道:“小子,可别想错了,本大爷
在山里,是为了修练绝世武功。”
  “为什麽修炼绝世武功,就非得住在山里不可呢?”
  “问这样的话,就代表你没见过世面。”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兰斯傲然道:“自古
以来,凡是成大功、立大业的英雄,都是在山里练成绝世武功的。”
  在动乱的时代中,无论平民贵族,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一技之长,而在兵荒马乱之际
,军国主义盛行,飞黄腾达最快的途径,便是习武从军。
  诸多公国都有规定,无军功不得享富贵,故而大陆上尚武风气极重,而黑鲁曼帝国,国
势正当鼎盛,朝中高手无数,民间亦受到影响,纷纷寻求名师,拜投道场,蔚为风气。
  如兰斯这般的青年,不知凡几,他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小草侧着头,暗自打量,她从小便生长於宫廷,见过高手无数,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
,会当着自己的面,夸说自己练有绝世武功,也从来没有人,会对自己这般无礼,这个人,
真是奇怪呵。
  刚想再问,点的饭菜已经送到了,虽然是兰斯乱点一通的结果,但因为饭馆的水准高,
却也是菜色精美,教人食指大动。
  一道香炊鸭盒,是以新鲜鸭肉,混和七种香料,烧制而成;一道佛掌羹,是用山产的多
种野菜,以黑松木作柴,小火细熬,闻起来清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动;一道天香一品糕,是
用多种水果捣碎,混和蜂蜜、花汁、香料,作出的甜品。
  剩馀的烧卖、蒸饺、水晶丸子,争奇斗胜,各有其妙,也看得出来,是厨房师父费过心
思的杰作。
  兰斯一双眼楮快要突出来,他在山里十几年,几时曾见过这样的精美佳肴。
  平时吃的、喝的,全得要靠自己张罗,偶尔打到山猪、野兔,就可以高兴个老半天,要
是连续几天,看不到动物的踪影,就只能以野果、山菜果腹,有时候,吃到毒物,要不是师
父急救得当,早就一命呜呼。
  小草却是早已见惯,她素来锦衣玉食,什麽珍物没见过,只是,连续挨饿了几顿,却也
是禁受不住,肚子咕噜咕噜直叫,连忙拿起筷子,狼吞虎起来。
  两双筷子,飞快的舞动,把桌上的食物,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送进胃袋里。
  仔细观察,虽然同是狼吞虎,但两人的吃法,却大大的不同,小草总是吃一口菜肴,喝
一口茶,再以餐巾抹抹嘴,显现出良好的教养,而兰斯却是双手并用,口沫齐飞,姿势极端
不雅,桌前的餐巾,远比同桌的脏几十倍,看得店老板,直皱眉头。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小草忽然想起,兰斯说,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山上,该不会
,他今天是第一天下山吧!那麽,这一顿饭价值不菲,他,付的出钱吗?
  “兰……兰斯大爷,您有钱付账吗?”
  “什麽话,怀疑本大爷付不出钱吗?”兰斯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正是适才,被小
草扒走的那个布包。
  “你的运气不坏!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说着,兰斯打开了布包,原来的主人显然对
布包内的东西相当看重,用棉布反覆裹了好几层,兰斯解了好一阵子,才把布包给解开。
  “啊!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惨了。”看清了布包内的东西,小草心里悲哀的一叹。
  布包之内,仅有一枚石子,不过手掌般大小,笨拙质劣,看上去沉甸甸的,却不是什麽
起眼的东西,换言之,这枚石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见小草的脸色,兰斯也是楞住了,这枚石子,是死老头的贴身之物,平日宝贝的像什
麽一样,他屡次暗中窥探,猜想此物必是价值连城,所以此次偷溜,特别想办法把它偷出来
,充当路费。
  “不会吧!这东西……真的不值钱。”
  小草黯然点了点头,她在宫廷里,见过无数珍奇古玩,也对鉴赏石头,有一定的认识,
知道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都是枚不值钱的石头。
  “这可就糟了,等一下怎麽付饭钱呢?还是偷偷溜走吧!”
  兰斯心念甫动,就看到负责招待的夥计,脸色铁青,拦在桌前,沉声道:“客人!你们
该不会想吃霸王饭吧!”
  “哈哈……哈哈……本大爷怎麽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呢?”兰斯一面大笑,一面脑子急转
,筹谋脱身,不一会儿,他把目光转向小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
  小草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隐约猜到,兰斯是想将自己留下转卖,充作饭钱。像杭州城
这样的大都市,人口贩子必然不少,此法确实可行。
  “这个时候被抓到,一定会被送回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想到後果,小草当机
立断,大叫一声,抄起桌上的一只盘子,砸向夥计。
  那可怜的夥计,猝不及防,给砸得头破血流,汤水淋 ,倒地哀嚎。
  小草一不做,二不休,顺手翻了桌子,登时楼上大乱,客人以为发生了仇杀,纷纷走避
,混乱之中,自是少不得你踩我、我踩你的,只听得楼上楼下,哀嚎之声,一齐大作。
  小草趁着混乱,正想溜走,却被一名夥计给揪住,她拼命挣扎,乱踢乱 ,那夥计气不
过,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小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当着我的面,你敢打他。”也不知道是同病相怜,还是早有注定,在看到小草被掴的
瞬间,兰斯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不可遏抑。
  盛怒之下一拳挥出,将那名夥计打得飞了出去,一手牵住小草的小手,展开拳脚,指左
打右,将冲来的夥计一一打倒,两人趁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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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怕饭馆报官,会有衙役追来,兰斯拖着小草,连跑半里路,跑到西湖畔,直奔上了
断桥。
  兰斯平时跑惯山路,这点饭後运动,自是不放在心上。却可怜了小草,平时娇生惯养,
几时有过这许操劳,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将适才下肚的食物,一股脑地吐出
来。
  “有……有没有人追来?”兰斯抹去额上的汗,微喘道。
  “大……大概……大概是没有吧……”
  两个人站在原地,兰斯左右张望,小草扶着树木喘气,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一番没
命逃跑,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你这个臭小子,真会给本大爷惹麻烦,连吃个饭都要被人追着跑。”气息甫定,一本
暴躁的个性,兰斯立刻开骂。
  回忆刚刚的情况,小草不由得暗叫侥幸,适才的反应,只要慢了一分,此刻,铁定已被
卖身抵饭钱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对自己的机灵应变,感到得意。
  心里这麽想,当然不至於笨得说出来,小草连忙转移话题。
  “又说自己武功盖世,连客栈夥计也打不过……”小草低声道。
  “哎呀!”小草惨叫一声,却是兰斯听到了,立刻回报一个爆栗,狠狠地敲在头上。
  “什麽你呀我的,要叫兰斯大爷。”兰斯板起面孔,恶狠狠地道:“本大爷是不想多造
杀生,才只用万分之一的力道,轻轻摸了他们一下,这点,像你这样的庸才,是不会懂的,
再说,倘若连你都看懂了,那还算是什麽绝世武功?”
  “明明是自己武功差,又不承认……”这次不敢发出声音,小草暗自默语。
  “你说什麽?”彷佛有一种人类理解范围以外的听力,兰斯感到有人在背後偷骂。
  “我……我没说什麽……”
  猛力敲了一下小草,兰斯道:“再让本大爷听到什麽声音,小子你就死定了。”
  “好痛……你不要随便打我头。”
  “小鬼头,大爷高兴打,你管的着吗?”说着,又重重敲了小草一下。
  小草连忙用手护住头,样子极为滑稽。
  其实,在刚才突围中,兰斯虽然把拦路者,全给打倒,但头上、身上却莫名其妙的挨了
好几棍,虽然没受什麽伤,却也着实疼痛。
  大凡江湖中的武术好手,都有修炼护身气劲,不待敌人兵器及身,早给震断,又怎会被
棍棒打到瘀青,由此可见,兰斯非但不是绝顶高手,只怕要当个一流高手都大成问题。只是
……
  小草自身虽然不擅武艺,却於此道见闻甚广,目光锐利。早先动手时,兰斯出手全无章
法,信手挥出,显然是未受过正规的武术训练,但举手投足间,自成气象,却又看得出是真
的下过苦功。
  同时,兰斯的武艺扎根极稳,远胜当今天下许多成名高手,显见出於名师门下,再加上
先前的种种,小草敢断定,培育兰斯的人,若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便是位罕见的不世高
人。
  兰斯心里,此刻亦是思潮如涌,下山以後的第一次动手,让他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实力,
老头子视若拱璧的宝物,不过是不值钱的破石子,如此说来,他整日对自己吹嘘的绝世武功
,只怕也大有问题。
  武功不行,路费又没了,唯一得到的,只有身边这个傻笑的小累赘,唉!事情怎麽会变
成这样呢?念及此处,不禁有了人海茫茫,不知何处的感慨。
  “不成!拖着这小鬼,拖累太大,得想个法子甩了他。”不必花太多精神,兰斯立刻得
到这个结论。
  “兰斯大哥!”
  兰斯低下头,却是小草揪住他的衣角,轻轻拉扯。
  “快放手,本大爷可没有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嗜好。”
  “我不放,一放你就跑掉了。”
  兰斯用力一挣,竟是挣脱不去,却看见小草凄然欲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天啊!这小鬼是什麽做的,那麽爱哭?”兰斯暗暗叫苦,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怕
看到别人掉眼泪,当然,这是因为他对落泪的情绪,并不熟悉的缘故。
  本想毅然甩掉这个小麻烦,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一如流落街头的
流浪狗,孤苦无依,恍惚间,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再想起孤身一人,闯荡
江湖,多所不便,若能有伴同行,当是人生至乐一件。
  “哼!拖个累赘,又有什麽关系?老子就不相信,拖个累赘就闯不出名堂。”当下心头
一软,温言道:“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要哭了,难看死了。”
  基於一种未知的情感,兰斯脱口说出,只是,当时的他,大概没想到,这句话将对许多
人的未来,产生无比重大的影响吧!
  “真的喔!”
  “真的啦!烦死人的小鬼。”
  小草破涕为笑,开心的拍着掌,又蹦又跳的,表现出兴奋之情,自溜出宫以来,屡经惊
险,没想到终於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兰斯看在眼里,不禁莞尔,缓道:“要跟我同行可以,从今以後,你我结拜为兄弟,我
当你老大,你一切要听我的,有食物老大先吃,有衣服老大先穿,有女人老大先上……你笑什
麽?”
  小草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着兰斯,笑道:“好奇怪喔!你还是第一次不说‘本大爷
’这参个字?”
  “少罗唆!你到底要不要?”
  “要!当然要。”
  两人收起玩笑的神色,撮土为香,对着西湖立誓,正经八百的义结金兰,跟着,互叙了
年龄,兰斯今年十九,早了小草两个月,顺理成章的当上老大。
  “大哥!”
  “小弟……咦……”
  兰斯的目光,忽然尖锐起来,在桥的另外一端,有一群年轻女孩,个个青春貌美,豆蔻
枝头,手中小扇轻舞,轻萝袭身,粉袖香风,笑语莺莺,踏着细碎步子,踱上桥来。
  在众多女子的簇拥中,有名少女,娇弱轻盈,态拟天仙,面孔为薄纱遮住,只露出了白
玉般的肌肤,与两道弯月似的眉毛;秋水般的明眸,澄澈乌亮。
  明明只是提膝、举步的小动作,曼妙无双,看起来,竟已像曲绝美的舞蹈了。周围的景
物,在她姿态流动间,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切彷佛重新活了起来。
  兰斯的脑里,感到了爆发性的冲击,一种深深的悸动,自身体的最深处,猛地窜起。只
是第一眼而已,他已为那超越世俗的美感,深深震慑,周围的一切,刹那间,恍若不存在,
他的眼中,只看到伊人一人。
  那种美,透明而清澈,悠远而深刻,不带半丝欲念,超越了感官所能感受的程度,不像
应该存在於人间的美感,勉强要说的话,就像是照在万年冰河上的晨光,流传於深林清溪间
的耳语,这令兰斯回想到,小时候趴在草地上,仰望无垠星河,那种壮阔无伦的自然之美。
  “大哥……大哥……醒来,醒来啊!”
  小草连声叫唤,兰斯呆若木鸡,浑然不觉,她自己亦为那绝俗的娇,所深深震撼,但因
为自己也是绝色,又同为女儿身,所以能迅速恢复。
  几次叫唤都没用,看兰斯一脸呆样,说不定等一下,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小草又急又
气,举脚往兰斯用力一 。
  “唉喔!”兰斯惨叫一声,猛地惊醒。还来不及发作,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自耳边回
荡,却是那女子打他身边经过,见他痴傻若斯,不禁掩面浅笑。
  这一笑,将兰斯参魂勾去其二,七魄全飞上了天际,又呆在原地傻笑。
  小草见状,不知为何,只觉得胸中气苦,难过不已,愤愤不平下,又是一脚,再把兰斯
踢醒。
  “大哥!你有点样子好不好,难看死了。”
  兰斯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半晌,扬声吐气道:“不得了,好美的一个女
人。”
  “人家是大家闺秀,贵族血裔,不会看上你的啦!”
  “听你语气,怎麽你知道她?”
  小草本想隐瞒,但见兰斯面色不善,只得老实说出。
  西湖一带,江南佳丽本多,歌舞楼台,画舫妓院,更是烟花女子的聚集地,但要说艳冠
群芳,教杭州女子心服,则非广寒冰琼莫属。
  广寒冰琼,是众多士人,对一绝色女子的雅称,她本名紫钰,自四岁起定居於西湖畔,
据说,是某显贵之後,因为身染无名怪疾,自幼身体极弱,经高人指点,迁居西湖,专心养
病。
  她就像是一朵冰雪雕刻的琼瑶,虽然娇美,却是见不得阳光,不能长开,在病痛与药物
的煎熬下,莫名盛开。
  上门的医者与媒人,络绎不绝,却是个个摇头而去,城里的孩童,为此还编了歌谣。
  广寒丰姿能倾城,可怜冰琼二十春。
  说的,该是她过不了二十的寿命吧!
  看着渐行渐远的倩影,兰斯一面听,一面叹气,沉重道:“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她肯回
过头来,再对我笑一次,本大爷就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让她成为我的元配夫人。”
  小草心中,难以抑制的感到气恼,没好气的说:“大哥,别做梦了,想要人家回过头来
,除非是天落红雨……”
  初恋遭人大泼冷水,兰斯又是大怒,刚想要发作,只闻半空中,轰然一声炸雷爆放,晴
天霹雳,闷雷连响,跟着……
  “不会吧!”小草看着空中飘下的雨滴,在强烈的风助威下,由细丝迅速扩大,转眼间
,就变成了触肤生痛的暴风雨,只能无声地仰天长叹。
  “天意!天意!这绝对是天意!”全然没想到躲雨,兰斯用雨水淋着脸,高兴的手舞足
蹈起来。
  在雨幕中,紫钰见到桥上一个长发怪人,大声呼喊,挥舞手脚,状甚滑稽,不觉莞尔,
又是一笑。
  虽然大雨滂沱,且隔了老大一段距离,这一笑,却还是教兰斯给瞧见了,掩不住胸中惊
喜,又跳又叫,一个不小心,左脚踩空,跌了个四脚朝天。
  “真是老天不长眼……”小草喃喃自语。看着兰斯为此狂喜若斯,心中难言地,感到股
苦涩的疼痛,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麽,只知道,对於这种感觉,她十分害怕,一点也不喜
欢。
  半晌,雨滴渐小,兰斯自喜悦的情绪中,稍稍清醒。
  “不行!既有天意为媒,那我就要立刻付诸行动,不能只是空想。”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啊!”
  兰斯一个劲地,猛冲下桥,朝适才紫钰远去的方向追去,小草紧跟在後,发力狂奔。
  历史上,有某些英豪,靠直觉做事,身体反应优先於理智,兰斯,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员
吧!
  直奔到湖边码头,骤雨已停,暖阳重现,只照得湖面上一片波光潋潋,淡淡的雾气,犹
如轻纱,更添西湖绰约风光。
  湖上画舫扁舟无数,歌舞之声,不时传来,兰斯临岸眺望,不知伊人究竟何处?一旁的
小草,力竭汗喘,一副快要倒毙的样子。
  “两位客倌!”正自徨无计,一名船夫起身招呼。“二位,可是要找刚刚上船的那群姑
娘们?”
  “正是。”兰斯喜道。“船老大知道她们往哪去了吗?”
  “那群姑娘们,好像知道两位爷们会来,留了把伞,说是给两位爷遮雨的。”船夫抬头
看了看天,笑道:“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让两位爷多添了件行李。”
  一旁的小草,隐约感到不对,对方怎知自己会来,但兰斯不假思索,将绣伞收下,问道
∶“船夫,大爷想租你的船,有空的没有。”
  船夫还是惯用的笑脸,笑道:“使得,使得,爷儿们是想追上姑娘们是吧。成!请上船
吧!”
  兰斯问也不问,拔腿踏上了船,独立於船头,小草无奈,只得跟进。
  船夫手中船篙微一使劲,将小舟推离岸边,扬桨轻划,朝湖心划去。
  “爷们初到西湖啊!”
  “是。”
  “想必是来做生意的!”
  “不是!”
  “来学人吟诗作对的!”
  “没那个闲!”
  “来找寻芳问柳的!”
  “没那个钱!”
  眼见兰斯独立船头,目光搜寻着过往船只,小草心中不悦,与船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着,却不料,祸从口出,谈没几句,船夫察觉事情不大对,悄声问道:“那群姑娘们,是爷
儿们的朋友吗?”
  “目前不是。”
  “爷儿们认识她们吗?”
  “不认识。”
  “你们有钱付船钱吗?”
  “没有。”
  此言一出,小草登时惊觉,知道事情不妙,果见船老大脸色不善,沉声道:“好小子们
,没钱,想学人家想搭霸王船啊!天下可没这等好事。”
  “哈哈哈哈……”听到了後方的对话,兰斯仰天大笑。
  “你笑什麽?”船夫问道。
  “你载也载了,现在船离岸这麽远,木已成舟,看你能怎样?”兰斯个性,本亦蛮横,
哪管他谁是谁非,劈头就骂,小草想要拦阻,却已晚了一步。
  “哈哈哈哈……”船夫闻言,亦是仰天哈哈大笑。
  兰斯与小草面面相,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什麽药。
  “哈!老子摇船几十年,你道是第一天遇到想赖帐的客人吗?”船夫仰头大笑,猛地翻
身,跃入水面,了无踪影。
  兰斯与小草相视一眼,一起大笑,想不到对方有如此高明的败中求胜的绝招。
  “哼!算你走的快,不然本大爷把你打成肉饼。”兰斯笑骂道。
  小草看着船桨,暗自担忧,她不会划船,想来兰斯多半也是不会,再者,她有个最糟的
预测,虽然不见得会发生,但以今日一整天的运气之差,实在是不得不……
  果然,不多时,小舟的底部,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水来,却是那船夫落水时,顺道凿穿
了船底,以做报复,这下……惨了。
  “该死的船夫,果然是个坏胚子。”兰斯开始惊慌了,他虽粗识水性,只是此地距岸边
颇远,要游回去,势必大费周章,只气得大声咒骂,连连跳脚。
  小草却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深吸了口气,做泅水的准备。
  细述今天的遭遇,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从被围殴、被追打、到跳船泅水,可说是天上
地下满街跑,从陆上到水底,变化之大,匪夷所思,看来,今後跟这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会
无聊了。
  闭上眼楮,用力一蹬,两人一齐落入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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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半晌之後,岸边某处,两道身影,狼狈不堪地自湖中爬出。恢复力举世无双的兰斯,
甫一站定,立刻破口开骂。
  小草斜倚着树木,设法吐出腹中的湖水,她体力普通,刚才有几次,若不是兰斯伸手急
救,堂堂一国的公主,就要不明不白的没顶於西湖之中了。
  精采绝伦的骂词,说到一半,兰斯止住了嘴,双目炯炯有神,好似有所领悟。
  “二弟,为兄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麽道理?”小草有点畏缩地问道,对於这个大哥,她实在有点害怕。
  “做人,一定要发财。”兰斯板着脸孔,彷佛在叙说一个大道理。
  “废话!”小草吐出了最後一口积水,全身无力。
  “什麽废话。哼!我告诉你,你兄长我,决定干一票大的绑票案子。”说话的同时,兰
斯的眼中燃起雄雄壮志,表达出非此不可的决心。
  一旁的小草,听到了这句话,差点当场翻白眼昏过去。
  “走!”
  “去哪里?”
  “去这里最大的一所妓院。”
  “为……为什麽要上妓院?”想到兰斯的用意,小草为之惊恐不已。
  “因为,我们现在要坐大案子,所以要去安全的地方,而根据自古以来的英雄守则,最
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兰斯正色道:“所以,最人多嘴杂的地方,就是最保密的地方,因此,我们要去妓院,
再说,身为男子汉,又怎麽可以不去见见世面呢?贤弟,你说是吧!”也不管小草反应如何
,就拖着她直走。
  “喂!不要拉我,我不要去,喂……”小草的声音,恍若惨叫,响彻西湖。
  和煦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为即将展开的动乱交响曲,拉开曲目,直至此时,尚没
有半个人知道,这两人对日後的风之大陆,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在日後,天地有雪所编纂的“风之大陆杂史轶闻”中,有着如下记载∶黑鲁曼历五六五
年六月二十日,兰斯王,初识莉雅公主於西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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